我继续跟在李贵身后走,翻过一个荒地之后,看见前面多出了几栋竹楼建筑。
这附近的人不少,除了毛家人之外,我还看到一些打扮得比较古怪,身上带着枪械和子弹的人。
住在大山深处的人,压根就不存在什么法治观念,这里毕竟是湘西腹地,会出现这些带枪的家伙并不奇怪。
真正让我震惊的,是五鬼宗的人居然可以把这么多凶神恶煞的人聚在一起。
李贵边走边小声说,“没什么可奇怪的,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蔑视法纪的人,这些人在外面闯了祸,无家可归,必须找个能栖身的地方。”
恰好五鬼宗能够为他们提供必要的衣食住行,所以他们就投奔了进来。
这里不仅有养尸人,还有盗墓贼、杀人的逃犯,边境的走私客等等……唯独没什么好人。
我把脸沉下来,说那你,又在这里充当什么角色。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罢了,没什么值得说的。”
李贵并没有回应我的问题,继续往前走了一阵子,我们已经来到了一栋比较高大的竹楼附近。
这里应该是临时据点的主楼,也是王鉴之生活的地方。
前面有几个持枪的家伙正在警戒,李贵应该和这些人混的很熟,上去打了声招呼,很快就获得了进入竹楼的许可。
而就在我们即将跨入竹楼的时候,前面又出现了一个令我意想不到的家伙。
张启发!
这个满脸阴鸷、脸上带着金丝眼镜的家伙,正冷冷地坐在一根凳子上面,从镜片中折射出犀利的冷芒,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四目相对,他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眼中迸射出刀子般狠厉的眼神,
“兔崽子,你也有今天,哈哈……”
我平静地看向他,没有说话。
不久前,我们为了追查人皮书的下落,一路找到那个废弃木料厂,摧毁了张启发的十二荫尸阵。
那之后这家伙就带着两本人皮书逃了,他无路可去,只能返回五鬼宗,会出现在这里倒是不算奇怪。
而在张启发的背后,还站着一个脸色铁青的老头,看我的眼神同样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是毛家的门主。
毛门主对我的恨意同样很深,毕竟在我毁掉十二荫尸阵的时候,还顺手弄死了他的侄子。
可即便怀着这么深的仇恨,毛门主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来,对我喊打喊杀。
只是用愤愤不平的语气说,“我真是搞不懂,宗主为什么会这么器重你这个臭小子。”
他口中的宗主,只能是王鉴之了。
我平静地说,“其实我也不明白,但王老好像并不急着让我去死,所以你们最好还是把路让开吧,免得耽误了主子的事,到时候会受到责罚。”
“兔崽子,当了阶下囚你还嚣张什么!”
我的话让张启发和毛门主气得要吐血,双双扑上来,恨不得当场掐死我。
李贵则陪笑着挡在前面说,“两位,我是奉了宗主的命令,专门带他去茶室见面的,还请你们不要难为我,免得到时候我不好向宗主交差。”
听到“宗主”两个字,张启发和毛门主瞬间哑火了,愤愤不平地退回去,主动把路让开。
李贵继续带着我往里面走,直到避开了那两个家伙的视线,才怪笑着说,
“你可真能惹事,无论走到哪儿都有大把想要弄死你的人,这倒也算是一种天赋。”
我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冷淡地说,“很多人都想弄死我,包括你,但我还是活到了现在。”
“说的一点没错,你这家伙命比螺纹钢还硬,确实难杀!”
李贵深表认同,但又严肃地提醒了我一句,
“不过,你接下来要见的人却是个例外,如果他想的话,随时都能收走你的小命,所以我建议你最好能客客气气地走进去,不要干出太愚蠢的事情。”
话刚说完,李贵就把脚步停下来,指了指前面的走廊。
走廊尽头处有个精致的茶室,里面布置得古色古香,散发着淡淡的茶香气息。
李贵换上一脸恭敬的表情,对茶室轻轻喊了一声,“宗主,你要见的人已经被我带来了。”
“嗯,让他脱了鞋,自己进来吧。”
茶室传来一道淡淡的回应,波澜不兴。
李贵替我解开了手上的镣铐,指了指里面,示意我自己进去。
我默不作声,脱了鞋子往里面走。
很快就进了茶室。
和我想想的不太一样,这间茶室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张茶桌,一壶刚刚砌好的茶,真冒着浓郁的茶香外,就只剩下四堵竹子砌成的墙壁,别的什么都没有。
王鉴之穿着一件黑色的唐装,正默默坐在茶室里面,对我投来十分平静的目光,“坐下说吧。”
他的语气很柔和,好像一个慈祥的长者,正看待一个不怎么争气的家族后辈一样。
我却不敢太放肆,小心翼翼地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来,连屁股都不敢和地板贴得太瓷实。
昨天我亲眼看过他的出手,这老家伙的修为强到离谱,跟我爷爷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在我认识的所有人当中,或许也就只有吴瞎子,可以跟他一争长短。
可惜吴瞎子早就失踪了,这么久都没有传来回信,估计是没精力再管我的死活。
落座之后,王鉴之给我递了一杯茶水。
我也不客气,既来之则安之,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结果被滚烫的茶汤呛得不停咳嗽。
他笑笑说,“不用急,被关了一天,肯定不太好受吧?毛振宇这个家伙也真是,我明明有交代过,让他给你换个好点的居住环境的。”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毛门主的侄子死在我手上,以他的性格,不把我分尸大卸八块已经算很好了,当然不会找个干净的地方用来安置我。
王鉴之说,“其实你不用怕,有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这话说得我都想笑,要知道,昨天可是他亲自出手把我打晕之后抓进来的。
不过这话我没敢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生怕一句话讲得不对,会让对方翻脸。
好在王鉴之并没有在乎我的神情,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孩子,你脾气太倔了,我想要把你留在身边,就不得不采用这种办法。”
他一口一个孩子,像极了一个慈祥的长辈,我却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们很熟吗?
王鉴之看出了我的疑惑,说你跟我的确不算熟悉,但不管怎么样,你毕竟是他的种,
“即便你爷爷这个人不念旧情,我却不能像他这么不懂事。”
我恍惚了,看王鉴之的样子,似乎跟我爷爷有过很深的交往。
可秦伯却说,我爷爷曾经追杀过他。
这尼玛到底什么情况?
王鉴之看穿了我的心思,呵呵一笑,“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爷爷这个人,脾气太臭,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而且连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好在你似乎没有继承到他的凉薄。”
当王鉴之描述起我爷爷的时候,难得露出了一丝抱怨,带着浓浓的怨气说,
“你看,我对你的态度这么好,可他呢,生前却到处追杀我,甚至拎着一把杀猪刀,把我从云南砍到了缅甸,害我这么多年都没办法回归故土,这个人……他骨子里就是个没有人情味的家伙!”
我很无语,没想到王鉴之对我爷爷怨气这么大。
但很快他又调整好了情绪,淡淡一笑说,“但不管怎么样,你爷爷毕竟是我师哥,哪怕没有血缘关系,我也心甘情愿把他的后代当做自家人。孩子,也许你不知道,我是你太爷爷的养子。”
等等。
这信息量有点大啊,我一时半会有点难以接受。
见我这样, 王鉴之又愤愤不平地吸了口气,“果然,这该死的陈阴阳,不仅不认我这个兄弟,甚至都不肯把我的事情说给后人听,这是下定决心要跟我切割!”
我有些诧异地惊呼道,“可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任何关于你的事。”
他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说,“是啊,因为理念不合,你爷爷把我当做了仇人。原本我只是个放牛娃出生,小时候无忧无虑,跟你爷爷一起光屁股在同一个田坎上长大,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日子可真让人回味啊……”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这么牛逼的人物,居然也曾经光着屁股跟我爷爷一起在田间放牛。
追忆结束,谈话又回归了主题,王鉴之收敛好了所有情绪,又给我倒了杯热茶,挤出满脸慈祥的笑容,
“几代人的恩怨,没必要落到你头上,我一看到你,就会想你爷爷年轻的时候,那时候他风华正茂,是个极讲义气、又令人钦佩的老大哥,我曾经得过他不少照顾。”
只是,我爷爷这个人思想太古板,也过于保守了。
因为某些理念上的分歧,他和王鉴之割袍断义,不惜追杀王鉴之到了国境线之外,
“这些年,我恨过,也怨过,疯狂地修炼,只想迎来彻底赶超他的那一天,可惜啊可惜,你爷爷那么厉害的人,人品实在太差,老渣男一个,所以他命不长,没能看到我今天的成就。”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眼眸中闪过一抹遗憾,很快又被平和的面相所取代,
“但好在有你。孩子,你是陈家唯一的后人,而我则受过你太爷爷和爷爷两代人的恩惠,无儿无女,很希望能把你当做衣钵继承人来培养,你愿意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
本以为五鬼宗的宗主,应该是个很有逼格、且充满了神秘感的人。
谁知道他会盘着腿,龇牙咧嘴地跟我讨论这么多年轻时候的事,还想留下我,继承他的衣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