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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章台柳

作者:欧阳塔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龟奴引着宋姝穿过曲廊,来到一处雅致偏房。三张雕花床整齐排列,被褥叠得方正。龟奴说另两张床也是未到岁数挂牌的小姑娘,此刻都在教坊学习,而她也要去教坊,跟随其他有技艺的姑娘学习。


    宋姝暂且认了下住处,便跟着龟奴带去了教坊。


    行至回廊,宋姝忽问,“挂牌是何意思?”


    龟奴答道“姑娘们十五及笄后,可将名字写在鎏金牌上,悬于正厅。那便是能正式接客了。”


    紧接着,龟奴告诉宋姝,他们是合法经营的青楼馆子,未及十五不会挂牌接客。


    宋姝好奇为何。


    他说这都是阮姑姑定下的规矩,倚红楼可以招待虚伪的文人、好色的纨绔,唯独不能招待那些爱幼童的腌臜货色。


    教坊距离姑娘们的所住厢房并不大远,转过回廊,翻过一座青石小桥便到了。宋姝尚未踏上教坊的台阶,便已听见袅袅乐声从雕花窗棂间飘出,琴瑟相和,钟鼓相应,丝竹交织如天籁绕梁。


    龟奴引着宋姝在教坊前站定,主事女子正倚在紫檀案几前,素色罗裙外罩着件月白纱衣,倒像是书院里的女先生。她一手执卷,一手托着茶盏,指节修长如玉,端的是文人雅士的风骨,半点不见青楼女子的脂粉气。


    底下坐着两个看着年纪并不大的姑娘,彼时亦手执书卷,但目光却向着自己这般投来。


    龟奴称堂上女子作殷主事,又将宋姝托给她后便匆匆走了。


    “自己寻个位子坐下吧。”殷文意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宋姝闻言应了一声,便寻了前面的位置坐下,案上摊开的正是蒙学《千字文》。


    殷文意目光始终黏在书卷上,连眼皮都不曾抬起,“你叫什么名字?”


    宋姝答了一声“宋姝”。


    “哪个字?是一本书的书?”


    “是静女其姝的姝。”


    殷文意啜了口茶,说道“倒是个书卷气的名字,只是过两年你就用不上了。”


    宋姝闻言欲问,却见对方无意作答,只得将话咽了回去,只轻轻应了声是。


    殷文意将书卷轻轻合拢,起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她说道“这一路过来,龟奴想必都告诉过你了。倚红楼里的姑娘,不论是否挂牌,闲暇时都要来教坊学习。教学的人,有的是楼中才艺出众的姐姐,偶尔也会请外面的名家来授课。今后无论你们以色侍人,或是凭艺谋生,亦或是脱籍从良,都要记得这几年在教坊所学的东西。”


    她沿着案几缓缓走过,裙裾扫过青砖地面,在宋姝等人面前停下,“容貌、钱财、权势,哪怕是风月情爱,都是一时的,就算是老天亲自给的气运,都有可能会离你而去。可才情、技艺都是属于你自己的,识得一门手艺,出去了至少不会饿死。”


    忽有一身着粉衣的小姑娘出了声,她攥着衣角,声音带着孩童的直白,“我饿过肚子,爹爹和哥哥都是饿死的。娘亲说这里管饱饭!只要不饿死,我哪儿都不去!”


    教坊里一时寂静,只有窗外竹叶沙沙作响。


    殷文意凝视着小姑娘发髻上颤巍巍的红花,良久才开口,“你想一辈子待在倚红楼?”


    小姑娘闻言眼睛一亮,在原地转了个圈,绣鞋在青砖上踏出轻快的声响,“这里有吃有喝,不光饿不着,还有新衣服穿,有好看的首饰戴。而且这里的姐姐们对我都特别好,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想娘,阮姑姑还安慰我哩!”


    殷文意转向身旁的紫衣少女,声音里带着探究,“你呢?你想一辈子待在这里么?”


    那紫衣姑娘约莫十三四岁,比粉衣少女沉稳许多。她只简单挽了个发髻,素净得连根银簪都没有,起身时衣摆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她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想,可是离开了这儿,我也没处可去。我从小被人卖来卖去的,今日在这里,明日就在别处。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不在这里,也会在其他地方。”


    殷文意的目光转向宋姝,问道“那你呢?”。


    “此刻的我会选择留下,因为这里能给我粮食与庇护,可未来的我,依然会选择离开。”宋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坚定,她说道“从前我总想着走出村子,去一个不用看人脸色、不必受人摆布、不再担惊受怕的地方。等我把一直想做的事做完,我仍会去追寻这个梦想。”


    殷文意仔细端看三人良久,才说道“世间之事,本就无绝对的对错。世间之人,亦难分绝对的是非。一切不过是选择不同罢了。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尚未经历,也谈不上有选择的余地。待你们年岁渐长,或许会有不同的见解与抉择。”


    三人面面相觑,微微颔首。


    殷文意执起戒尺轻点案几,相击时发出的声响让三个姑娘齐齐挺直了脊背。


    “从今日起,你们要学诗书、习琴棋。纵然你们今后不一定能用到这些,但我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其中道理。这世道留到女子读书的机会本就不多,你们恰逢良机更应好好珍惜,不为旁人,只为自己。”殷文意说道,“明理识义与琴棋书画是你们要学习的基本功,在此基础上的佼佼者可单独修习一门技艺。每一门课的授业老师你们往后都会接触,我是教你们诗书的老师,也是教坊的主事,你们日后也可唤我作殷姑姑。”


    说罢便展开《千字文》,朱砂笔在宣纸上洇开点点红梅。


    宋姝望着熟悉的字句,指尖在膝头无意识地摹写,这曾是她偷看父亲批注的旧识。


    可当目光扫过另两位姑娘时,只见粉衣少女的绢帕上沾满墨渍,紫衣姑娘的指甲在书页边缘掐出月牙痕。


    她们连读通都吃力,更遑论领会天地玄黄的深意了。


    课毕已是黄昏,三人并肩而行,方知竟是同屋。


    宋姝与二人互通姓名,方知那粉衣少女郑春桃不过十二岁,因乡里闹饥荒,家人相继饿死,其母病弱无奈,只得将她送入倚红楼谋□□路。


    春桃垂首绞着衣角,她不知母亲现今如何,只记得被送来时,母亲已形销骨立,人看着也不大好了。


    还有个紫色衣裳的少女叫丁香,她比宋姝大了两岁,是最先住进这个房间的人。


    春桃虽稚,却懂若非走投无路,母亲断不会将人往火坑里推。闻得赵贵荣的腌臜事,她突地蹦起,叉腰连珠炮般骂将起来,从赵贵荣直数到他祖宗十八代。


    宋姝看着春桃这副模样,不由受她性情所感染,亦跳起来同她一起把赵贵荣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从未有过如此畅快的感觉,从前她爹说文人要有文人的样子,故而从不骂脏字、说脏话,她竟不知,原来骂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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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令人畅快的。


    许是憋在心里,像个苦瓜似的,实不如这般放声笑骂出来。


    丁香正温书,忽见二人骂至兴起,竟要往床上蹦,忙按住她俩,“轻些声!惊了旁人可了不得。”


    忽听外间骤起脚步声,而后便有人撞门而入。


    三人皆是一惊。


    宋姝抬眼看去,来人生得陌生,自己随阮梅红一路走来都未见过。


    那姑娘着一身芦黄,衣裳华丽,脂粉香气扑鼻。她看着年纪虽轻,妆容却显成熟,自有一番妩媚。她满身珠翠,颈间更悬着一只贵重的项圈。


    她几乎是跌进来的,脚下踉跄,险些摔倒。丁香正欲上前搀扶,却见她忽的稳了身形,抬起头来。双眼如春水荡漾,腮间红晕似抹了厚厚胭脂。


    她的身子东倒西歪,偏生不跌跤。每要倾倒时,她总能脚下生风,翩然一旋,便又重新站稳。


    “她喝醉了。”


    宋姝看着她此番神情,如村口好酒贪杯的李大爷如出一辙。


    那姑娘却摆摆手,腕间铃铛珠串声声作响。她说道,“我没喝醉。”


    人自是不会承认自己喝醉的,纵然醉态百出,仍要强撑。


    宋姝想起李大爷当年也是如此,执意自己能走回家,骂退了旁人,结果天黑失足坠井,捞上来时已肿得不成人形。


    这般事,这般人,宋姝见得太多。


    那姑娘抬起朦胧的醉眼,先看了看宋姝,又打量了丁香,最后环视四周,突然掩面笑道“瞧我,真是喝糊涂了,走错房间了,我好像是住在那边的。”


    说罢,她胡乱指了个方向。


    宋姝记得,那方向好像是片水塘。


    忽然,她看见丁香怀里抱着的《千字文》,踉跄着上前抽出来,随意翻了两页又丢回去,带着酒气笑道“殷姑姑还在教这么老掉牙的东西,小妹妹,我跟你说,殷姑姑说的那些都是没有用的。读书明理不重要,长得好看才最重要。”


    说着便自顾自跳起舞来。虽醉态可掬,那身段却出奇地灵活,纱衣翩飞间真如彩蝶振翅。


    她仿佛唱曲一般,说道“那些男人哪里是爱你们知书达礼?他们不过贪你的容貌,贪你的身子,贪你对他们风月情深罢了。可笑我们自己还想着活出条路来,却不知连这路......都是人家赏的......”


    一面说着,她一面卸下珠钗,搁到丁香手里。又摘下了手镯,塞给了宋姝。最后还将手上的戒指也摘下来,交给了春桃。


    “送给你们,全都送给你们了。姐姐我啊,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她笑着说道“我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话音未落,她已旋转着飘出房门,只余一阵香风在屋内萦绕。


    春桃拿着戒指,只觉金光闪闪,甚是好看,连忙套在手指上,又欢喜地跑到镜子前比划了一番。


    宋姝问道“那人是谁?”


    “她叫水玲珑,才挂牌不过几年,就有个比她大三十岁的老头赎了她,”丁香突然压低声音,说道“楼里人都知道,她娘是窑子出身,所以有人赎了她,她比当皇后还高兴。”


    说罢,便转身将书搁在桌上,仔细端详着那珠钗。


    宋姝一面听着,一面走过去合上门,却透着门缝隐约看见一抹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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