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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孤枝直

作者:欧阳塔塔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在刘婶家的日子,宋姝常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


    白天她跟着刘叔学习熬制糖浆、晾晒果干。入夜便挨着刘婶借着昏暗的烛光,一针一线缝补衣裳。


    她的手艺随了她娘,破布袄子也能缝出新花样。


    若是逢集日没卖完存货,她就挎着竹篮带虎子往山坳里去,教他识字认物,带他下地劳作。


    许是自己忙起来了,也就无暇再想伤心事了。


    暮色渐沉,宋姝闲来无事,随手拾起一根细树枝,在松软的泥地上练起字来。


    虎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蹲在她身旁,粗糙的手指笨拙地跟着笔画戳点。


    宋姝瞧见他这模样,唇角微扬,在泥地上工整地写出一个“虎”字。


    “这是‘虎’字,是你的名字,”她轻声解释道。


    “我的名字,”虎子兴奋地指着自己胸口,“虎子!虎子!”


    “我爹常说,人可以不读书,但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来,我教你写名字。”


    说罢,宋姝握住少年粗短的手指,带着他一笔一划地描摹。


    虎子突然咯咯笑起来,挣脱她的手,在字旁画了个四不像的圆圈,又指着自己胸口喊,“虎子!虎子!”


    宋姝似是被虎子天真的笑容所感染,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这是个滚圆的胖虎子。”


    她故意把“胖”字咬得极重,虎子闻言乐得直拍大腿,喊道“胖虎子,胖虎子。”


    灶台边的刘婶听着这边欢声笑语,不禁心下好奇,擦着手走来,见到地上字迹,眼里倏地亮起光。


    “瞧我这记性,你爹是读书人,你肯定也识字。你得空多教教我这傻儿子吧,指不定真能把他给教好了,”刘婶粗糙的手掌轻抚着虎子的头顶,说道“我们老两口这辈子就这样了,认命了,可虎子还小,我总盼着他能好起来,万一我们俩死了,他总好照顾自己。”


    虎子看着刘婶又笑又哭,心里好奇,却又听不明白她说的话,便拂了她的手,自顾自玩去了。


    宋姝见刘婶眼角闪着泪光,忙站起身来,宽慰道“婶子别担心,您看虎子哥虽然不比旁人伶俐,可心地纯真善良。我看书上说过,这样的人都有菩萨庇佑,虎子哥他会有自己的福报。”


    “丫头倒是会安慰人,可有菩萨庇佑又什么用,人总是要吃五谷杂粮的,也不能跟菩萨似的吃香火吧。”


    “今天一早虎子哥还帮我一起浇了菜地,捆了柴火,过些时候我教他认铜钱上的字,再慢慢教他认秤星,日后好帮您看摊子。这些不好着急,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婶子您不晓得,以前我们村里有个篾匠,他家儿子也不大伶俐,但几年下来也能看看铺子,做做手艺。虎子哥年纪小,往后日子还长,咱们可以慢慢来。”


    “到底是读过书的,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婶子活了大半辈子,许多事情也都看开了。独是这傻儿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怕他以后孤苦无依、受人欺负。现在我和他爹还能照料他,等我们俩也走了,他自己一个该怎么活啊。”


    说到这里,刘婶突然抓住宋姝的手,掌心粗粝得像块磨刀石。


    “丫头,你愿不愿意做我家的媳妇?”


    宋姝一愣,问道“婶子,您说什么?”


    刘婶松开手,在布裙上反复蹭着指缝,说道“你在我这儿虽说是暂住,可离了这屋檐,天地虽大却没你落脚处。婶子想着,横竖你往后也是孤身一人,不如跟虎子搭个伴。一来你顶着刘家媳妇的名头,村里那些长舌妇就嚼不出闲话。二来虎子这傻小子,总得有人照应。要是哪天我跟老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们俩总能互相有个依靠。”


    宋姝闻言,心下一顿。


    她忽而又想起陷在婚姻泥沼里的母亲与姑母,有此前车之鉴,她又怎还会对婚姻抱有什么想法。于是她抿了抿嘴唇,答道“刘婶,我不会嫁给虎子哥的。”


    刘婶讪笑着搓手,“现在说这个确实早了些,你们都还小,咱们过两年再说”。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宋姝说道“再过两年也不会。”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地上。


    她寄人篱下,本该活得小心翼翼,可有些事情,她仍是想自己做主。


    刘婶佝偻的背影突然定住,像截枯木僵在暮色里。


    “你可是嫌虎子脑子不灵光?”刘婶转身,问道,“婶子知道,跟这样的男人过日子确实委屈了你。可这些年,我和老刘攒了些钱,也够你们紧巴巴过完这辈子了。”


    宋姝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粗布纹理硌着指腹。她抬起头,对上刘婶殷切的目光。


    “不是钱的事,”宋姝摇摇头,说道“我不嫌虎子哥。他若渴了,我给他端水。他若摔了,我扶他起来。我可以教他识字,教他谋生。可这些,与嫁不嫁是两回事。


    刘叔刘婶能让我住在这里,有个栖身之所,我很感激。这份恩情,我可以做工,可以干活,我的吃穿用度都可以折成银钱,我会赚钱一点一点还给你们。唯独不能,用一纸婚书来抵。”


    土墙上映着宋姝单薄的影子,细伶伶一根,却站得笔直。


    刘婶没想到宋姝如此坚决,不由叹了一口气,说“瞧我这急性子!原该等你们处久了,有了感情再与你商量这件事,可方才看你教虎子写字,我这心里一热,话就脱口而出了,倒把你给惊着了。”


    “刘婶,我其实……”


    “你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听见,”刘婶不由分说地截住话头,说道“咱们日子照旧过,别让这事坏了兴致。你去外头唤老刘和虎子回来吃饭吧,这锅菜马上就好。”


    话音未落,人已转身进了灶间。


    宋姝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帮着收拾,之后又去外面喊了刘叔与虎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婶果真再未提及此事。


    她表现得那般自然,仿佛那日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仿佛宋姝从未听过那些话。


    可话既已出口,又怎能当作从未听闻?


    宋姝努力维持着平静,可每当与刘婶四目相对,那日的问话便会在心头翻涌。


    她只能强撑笑容,让嘴角的弧度不那么僵硬,让眼神不那么闪躲。


    原以为这场心照不宣的戏码会一直演下去,直到那个深夜——


    浅眠中的宋姝听见身后窸窣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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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床铺一轻,是刘婶起了身。


    起初她只当刘婶是寻常起夜,并没有放在心上。可不多时,隔壁传来压低的说话声,夹杂着虎子含糊的梦呓。


    原本她是不在意的,人家正经夫妻,时有私房话也是寻常,她这个借住之人更不该窥听。


    可当丫头二字隐约飘入耳中,宋姝的指尖不自觉地揪紧了被角。


    直觉告诉她,他们二人在谈论她的事情。


    于是她轻悄起身,将耳朵贴在土墙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墙那头的对话。


    “老刘,我觉着丫头这两日不太对劲。”


    “她好不好我没瞧出来,你大半夜不睡把我闹醒,我看你才不对劲。”


    “说正经的,她这两日总躲着我,该不会是因着我前些日子提的那事。”


    “你同她说什么了.......”


    刘叔的声音裹着浓浓的睡意,含糊得像是随时都会沉入梦乡。


    “我问她,愿不愿意做虎子的婆娘,做我们家的媳妇。”


    “......”


    墙那边突然陷入沉寂,静得宋姝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有那么一瞬,她几乎以为刘叔已经睡熟了。


    刘叔的声音骤然清醒,“你跟她说这些作甚么?咱家虎子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我当时脑袋一热,没多想就给说出来了。我见她对虎子好,原以为她会应下,谁承想她拒绝得如此干脆。”


    “宋家丫头模样不差,还读过书,识得字。别说她了,村里哪个姑娘愿意跟个傻子过一辈子?当爹娘的没得选,可咱不能害了人家姑娘。这事就作罢,权当给虎子积德了。”


    “可咱们总得为虎子打算啊,村头李四比咱还小两岁,上个月摔了一跤,说没就没了。我是怕要是哪天咱们也不在了,虎子这傻孩子谁来照看?还不是要被人欺负取笑?宋丫头待虎子好,教他认字、算数,也不嫌他笨。这是虎子的福分啊!再说春喜临终前托付我照顾她,如今她孤苦无依,给她说门亲事,不也是给她个依靠?”


    “认她做干女儿不一样能照顾虎子?”刘叔闷声道。


    “啧,你糊涂!姑娘家总要嫁人的,到时候相夫教子,哪还顾得上咱虎子?这事你别管了,过两年等他们处出感情来,我再去说。”


    “我说你当初怎么那么痛快就应了春喜的托付,还特意把宋家丫头接来家里住。敢情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说什么收留她是给虎子积福,实际上是想让她给虎子做婆娘吧?”


    “你也不必说得我真像个恶人,虎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旁人笑他痴傻,在我眼里却是顶好的孩子。为了他,好事恶事我都做得起。你清高,你仁义,可这些能当饭吃?能护着虎子一辈子?”


    又是良久的沉默,刘叔轻声叹了口气,才说道“我说不过你。既然你主意已定,何必三更半夜把我拽起来商量这些?”


    “谁要跟你商量?我就是憋不住话。这些心思不能跟丫头说,可不就得折腾你?睡你的吧,我走了。”


    只听墙的那头一阵窸窣,待刘婶回来,宋姝早已返回床上,装作无事发生,酣然入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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