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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来客

作者:明月投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屠别山脉,陵应峰上。


    陵应峰与连琼峰遥遥相对,是戍雪大阵的南峰阵眼,也是修士进入穷北冰原登记出关之处。


    断崖两侧则有虚渺青光向前延伸,穿过稀薄冷雾,那两道青光并非平直,行到连琼峰之前时,均向外拐曲,如同避让,分道而行——这就是修士们往常出关要走的光桥。


    平日里屠别关隘多是冷冷清清,一天能有十个修士往来都算得上稀罕,今日却显出几分人声鼎沸的热闹气象。


    只因昆仑宫大张旗鼓地缉妖缉了一个月,屠别关便跟着封了整整一个月,直到前日才宣布开关。


    封关一个月,想出关的不过留在伏黎城再多磋磨一些时间,但被关在穷北冰原进不来的,却是实打实多吃了一个月的风雪,此刻屠别关一开,便迫不及待地一个一个挤回关内。


    “让开!”


    随着一声叱喝,十二声鹤鸣响起,从云雾中延展出的青色虹光上出现一队人影。


    十二只灵鹤衔着金铸重笼飞过关隘,直冲陵应峰而来。


    此刻陵应峰广场上到处都是等待出关的修士,特别是虹桥之前,已经排起了小队,完全没有给飞来的庞然大物落地的地方。


    冲来的昆仑猎妖小队眼见要撞上人群,依旧毫无避让之意,反而领队弟子从重笼之后跃上笼顶,居高临下地呵斥众人退散。


    他满脸晦气,在一片慌乱声中压着金笼重重落地。


    一名散修躲避不及,直接被飞来的笼子撞飞了出去!


    重笼加上里面的妖兽怕是要有千斤重,那散修身体抛出一段弧线,直接飞向广场外。


    广场外是上千阶弯弯曲曲的山道,人若是摔出去滚到底,只怕内脏都要颠成碎片。那散修马上就要摔飞,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一只手忽然从山道下伸出来接住了他。


    与那只手一同登上广场的还有一个人,他朝那散修笑着摇头:“道友当心呐。”


    被救下的散修被灌了点灵力,才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人脸庞短小,鼻子下面两瞥山羊胡,看起来有四十余岁,一双狭小的眼睛滴溜溜转,旁人若是这副长相配上这个神情,绝对一股猥.琐之感油然而生,但他却显出几分狡黠。


    那散修忙自己站好,鞠躬行礼:“多谢……”


    他声音忽然顿住,他原想说“多谢道友”,因为一般来说,修为足够的修士不会让自己年华外显,眼前之人外表已近中年,应该和他差不多都还未结丹。


    但他很快看清了这人的衣饰,青袍白带,腰间悬着一枚玉牌——是道云宗的服饰!不仅如此,他衣服的布料比自己往日所见的道云弟子更为精致,衣襟与袖口上还绣着几枝竹叶。并且,没扶自己的另一只手中正捏着柄葫芦扇慢悠悠地摇,那扇子材质似金似钢,扇面上一片青山碧水、矮篱茅屋却栩栩如生,山间白云甚至在徐徐飘动!


    是道云宗丹峰长老温子服的青山卧游扇!


    散修的呼吸一下子变得急促,心跳如擂。道云昆仑这些宗门的普通弟子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不可企及的天才,长老那简直是传闻中的神仙。更何况还是执掌道云丹峰的“青山妙手”温子服!多少世家子族想向他求药都没有门路!


    周围的修士显然也有不少认出来温子服,小声议论起来。而那名散修浑身抖得连作揖的姿势都歪了,喉咙里挤出半句变调的"多、多——"


    温子服却扇子一指他嘴边:“哎呀呀,道友你都被撞吐血了。”


    他手腕一翻变出颗青黄色的丹药捏在指间递向那散修。


    这下修士们原本克制的议论一下炸了。道云丹峰长老的灵丹!!多么天大的机缘!!说不定一颗下去就洗髓换骨,真正踏上仙途了!!!


    他们看向那散修的眼神别管原来是同情还是可怜,现在全变成羡慕嫉妒,恨不得被撞的是自己。


    那散修只觉血液沸腾,双手微微颤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接过丹药,躬身更深,喉头哽咽:“温长老……恩人!在下何德何能,竟蒙长老援手,此生无以为报!”


    温子服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对他这番感激涕零表态,摇着扇子让到了一边。


    那散修边吞丹药边看向一旁的山道,愕然发现温子服并非一个人来的。他身后的山道上有一条长队蜿蜒往下几乎看不到尽头。队伍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多数衣衫褴褛,手上套着枷锁,正脸色灰败地向上爬。而队伍两侧是道云宗的弟子,人人提剑,皆是精英。


    散修感觉自己吞药的速度都慢了半拍。这是干什么?道云宗和昆仑宫终于要为了谁才是天下第一打起来了?


    被这阵仗吸引注意的不止他一人,很快陵应崖上所有人都注视起温子服身后不断涌现的队伍。


    那队伍中的人一个接一个爬上来,陵应崖迅速变得拥挤,一时之间根本数不清广场之上多了多少手戴镣铐的人。


    温子服清点着人数,又一人踏上了陵应峰断崖,一身凶气,红衣黑刀,像团火滚在风里灼烧,广场众修士顿时又炸了——道云宗刀峰长老练无意!


    道云七长老来了两位?什么事值得道云宗劳动两位长老?


    练无意跟温子服无视完全议论,监督着队伍的行进,从穷北折返的昆仑猎妖领队弟子靠了过来。


    他眉间晦气难去,但非常规矩,十分彬彬有礼地作了一揖。


    “晚辈代诸位同门见过二位前辈。”


    “不知前辈率道云诸位同修前来所为何事,昆仑若有能相帮之处,定当竭力相助。”


    练无意面容冷肃,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温子服用扇子点着人数,抽空回头,小胡子翘了翘。


    “你们前些日子拜会了我宗长老,礼尚往来,温某稍后去拜会拜会贵宫掌门。”


    他似笑非笑,又摇了摇扇子:“道云有事,见到你们掌门自然会谈,尔等小辈就不必挂怀了。”


    “……”一软一硬两个钉子,摆明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看,那领队弟子黑脸又不敢黑,只眉间晦气更重,僵硬地告退滚回自己小队里。


    那昆仑弟子走了少顷后,温子服晃着扇子,视线从队伍离开,笑眯眯地对练无意道:“我去转转,你继续看着。”


    连琼峰的山脚未被阵法笼罩,外人也可以踏足。


    温子服步履悠然,扇子慢摇慢晃,懒懒地环顾四周,仿佛在惬意游览山水。


    忽然他头顶树荫传来一阵响动。


    温子服一惊,当即抬头,便见树冠一阵抖动,然后钻出个少年来。那少年踩着细枝,周身气质阴郁,清清瘦瘦地飘在树梢。


    温子服大喘一口气,用扇子连拍胸口压惊:“小友,你走路怎么连声都没有?”


    贺兰越荡了荡树枝,垂下视线,没理睬温子服的问话,自带漠意的瞳子往他身上滚了两滚。


    “你便是我师尊说的‘客’?”


    ※


    连琼峰一路向上,翠林渐成雪苔,护山法阵生成的浓雾骤然笼罩下来。


    贺兰越神情淡淡,一枚碧透玉牌从他腰间系下,在雪雾中微烁青光,拦路浓雾撞见玉牌,便如新雪遇上炉火,顷刻消融烟逝为主人让路。


    伴着这般奇景,他一路引着温子服从小径上了连琼峰。


    熟悉的门墙出现在视野中,贺兰越立定转身,面上情绪寥寥。


    “师伯稍候,我去请师尊见客。”


    温子服留在原地,摇着扇子打量起眼前这座冷苑:面积不大,总共只有七八间屋子,统一片灰沉沉的灰瓦白墙,整间院子几乎看不见什么颜色,触目没有花草,辨声不闻虫鸟,只有庭院正中栽着一棵孤树,却也是满树枯枝,可怜萧索。


    温子服脸上微微露出诧异。道云宗即便是杂役弟子也不会分配给这样压抑的住处,更何况修真中人讲究心界合一,住处寥落至此,往往也代表着主人心败如枯。


    若非他能感受到脚底翻涌的丰沛灵气和融融暖意……他简直要怀疑所谓“孤身镇守”,其实是戴罪发配的托词。


    “温师伯,师尊请您相见。”


    少年的声音打断了温子服的思绪,他回神,发现对面的房门已经打开。


    屋内的摆设同样简单,白衣人端坐在屋内长桌一侧,像是一朵被静置在枯枝上的玉兰,眼睑半垂,神色疏淡,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兴趣。


    然而那白衣人听见动静抬起眼来,温子服忽觉方才所见所感的死气一扫而空,他一愣,又忙上前抱扇,然后捻了捻自己的小胡子,笑道:“丹峰温子服,幸会戍雪长老。”


    顾云庭略略颔首,为温子服斟了杯茶。“职责所系,不便通报名姓,以‘戍雪’称呼我即可。”


    他再一抬眼,发现客人已经入座,小越同学却依旧杵在原地,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


    顾云庭目光停顿,朝贺兰越抬抬眉尾。


    然而贺兰越接到眼神不退反进,直接走到桌子旁边。


    “弟子为师尊与师伯奉茶。”


    顾云庭看向贺兰越,这小孩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大一幅“我恭谨,我懂事,我是模范好弟子”的模样。


    顾云庭心中暗暗好笑,长臂一抬,若虚似一条银鱼从他袖后游出。


    他瞥贺兰越一眼,道:“练功去。”


    贺兰越抬起头,瞥了瞥飞走的若虚,漠然的瞳仁又转回来看向自己师尊。他视线停了两秒,然后没多话,利落地转身去逐剑。


    很快,屋外响起兵器碰撞的声音,并且叮叮咚咚,渐急渐响。


    屋外越吵,便显得屋内越静,屋内人的交谈在屋外响声的掩盖下也就越不容易被偷听。


    案上香茗茶烟袅袅,温子服望着贺兰越出去时顺手带上的房门,手捻胡须,不住点头。


    “方才在山下,他进了温某三尺之内,温某才有所察觉,真是少年英雄。”


    他摇着扇子转回头,等顾云庭回应他的客气,只听见对面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没了反应。


    温子服扇子摇得一顿,复又笑呵呵,他手腕一翻,从储物镯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盒子表面嵌玉雕花,细巧精致。


    “戍雪辛苦。”温子服声调尾扬,眼中笑意闪烁,“连琼峰地处北疆极寒之地,戍雪多年独守,道云宗上下感念在心,此物聊表宗门谢意,还望戍雪莫要推辞。”


    说罢,温子服手腕轻转,掌中又出现三株灵草,株株剔透,灵气四溢,“温某虽不才,也知这点薄礼难酬戍雪辛劳,只盼稍解冰原清寒。”


    他笑吟吟地将灵草往盒子上一放,盒面微光一闪,灵草倏然消失。显然这木盒是储物的法器,并非只有眼见的大小,内里另藏乾坤。


    好一份厚礼。


    顾云庭眼睫微垂,维持着人设,脸上看不出所思所想,又淡淡嗯了一声。


    温子服笑容可掬,这次顿也没顿,摇着扇子说出来意:“温某今日拜会戍雪,是为一件公事和一件私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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