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又拍了拍手,算作回应。
不能说话,离得远手语也看不清,他只能通过拍手的声音来和哥哥交流。
“你怎么来了?”祝千行心里一阵酸,给冯欢喜绑好了布条,赶忙站起来给小孩儿挥手。
刚刚下着雨,小香菇连个伞都没带,身上肯定淋透了。
祝千行心疼坏了,问完才发现隔着这么老远小哑巴给不了他回应,赶忙改口:“我这儿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你离远点,坑边上危险,当心摔下来。”
呆站了很久的何向辜这才回过神一样晃了晃身子,但回神之后没听哥哥的话往后面退,而是直接蹲了下来张望下方,像是要往坑里跳。
怎么越说越不听了!
祝千行拦人心切:“不许跳!”
他这一声呵斥,把自己都吓着了,脚边上的冯欢喜也一哆嗦,何向辜终于扬起了头,祝千行脑子转得飞快:“车座下面有急救箱,扔下来给我!”
单位给所有外业小组配了急救物资,每次出工都带着,谁知道就是前后脚走的功夫还能有人受伤,幸好祝千行认出来那个一闪一闪的车头灯属于他们从村民手里租的电动三轮车,小孩儿不知道怎么千辛万苦地冒雨把它骑来了,恰恰派上了用场。
这一吼,像是给何向辜定了魂儿一样,他站了起来,跑回去翻出来了绿色的铁皮盒,溜着坑边给祝千行送了下去。
“待着别动!”祝千行预防性地喊了一声,小香菇今天有些不对劲,跟丢了魂儿一样,不拦着又要往底下跳。
这么一喊,何向辜还真的听话,一动都没动,站在坑边上不声不响地看着祝千行捡起急救箱给冯欢喜包扎。
祝千行算是明白了,小孩儿这会儿吓傻了,和他好好说话是不听的,就得这种命令的语气才能收得住他那吓野了的心神。
他们常年跋山涉水,受伤是常有的事情,急救箱里绷带和固定的板材应有尽有,祝千行解开自己刚包上的衣服,熟练地给人清创、固定、包扎。
“千行哥,你弟弟好像吓到了。”冯欢喜也注意到了事态的严峻,自何向辜到来之后,气氛好像一下子变得不对劲了。他在雨后的空气里闻见了危险的味道,似乎身后有什么野兽正在死命地盯着他。
祝千行握着他的腿肚试探板材的稳固性,眼眉抬也不抬:“知道。先解决你的事情,等会儿我托着你,让他拉你上去。”
“他年纪那么小,有力气吗,要不还是等青哥他们来吧?”
“他力气大着呢,抱我一下勒得肋骨疼……我和你说这个干嘛,这儿有积水,你不好久待,来,扶着我的肩膀站起来……”
祝千行语气坚定,冯欢喜不再提出异议,任由他摆布。
受伤的地方在右腿,冯欢喜试了试,还能活动,就是不太能用得上力气,肌肉一用力伤口就撕裂开来。祝千行托着他的腋下让他右腿跪在自己的膝盖上借力,手脚并用,把人往上举,何向辜也垂在坑边上向下探,终于抓到了冯欢喜伸直的胳膊。
上方有了助力,祝千行在坑边上找支点,腾挪着推冯欢喜的大腿、屁股,好说歹说终于把人弄了上去。
他出了一头的汗,随便扣上的衬衫也都崩开了,紧绷着的腰腹上全是泥水。祝千行叉着腰喘气,指挥弟弟把人先扶到三轮车上去坐好。
小哑巴照做完,又回到了坑边上。
祝千行喘了一会儿,也歇得差不多了,缓过劲儿来,往后退了两步,准备助跑。
“拉我一把。”
祝千行喊着,可蹲着待命的那个人像是听不见一样,无视他举起来的手臂,只是低头望向他。
坏了,这是真吓傻了,话都听不懂了。
祝千行正懊恼着自己刚刚是不是话说太重了,何向辜忽然拍了拍手,提醒他闪开一点距离,然后直愣愣地跳了下来。
?
“发的什么疯?我这不是……”祝千行胳膊疼,脑袋也疼。
话说到一半,就被一个结实的拥抱堵回了胸膛里。
小哑巴的力气真大,他快喘不过来气儿了,祝千行想,这下肋骨真的要断了。
他的后颈上有柔软的触感,小哑巴的双唇随着用力的幅度在那里摩擦着,像是根火柴,要把他胸腔里憋着的气体都给点炸了。
“放开……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着魔了一样的何向辜的双臂终于松了力度,只是仍然不肯放哥哥离开自己的怀抱,手臂强硬地环在祝千行的腰上,不用力,但也不松懈,像是一头吃饱了的猛兽玩味地看管着自己的猎物。
祝千行咳痛快了喘了两口气,不合时宜地想,何向辜要是和个姑娘谈恋爱,谁受得了他这么大力气?
“发什么疯呢,我这不是正要上去,你跳下来干嘛。”祝千行终于把刚刚被拥抱堵回去的话说完了,天色太暗,暗得祝千行看不清小哑巴的神情。
小哑巴打不了手语,双臂用力,把哥哥在怀里倒腾了个个儿,抓着他的手,小指抵在他的袒露的腰腹上,贴着上面的薄肌在他的掌心里写字。
【哥。】
祝千行又气又想笑,发神经跳下来,结果只是没头没尾地叫声“哥”,他越来越觉得,小哑巴似乎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有些出入了。
不是那个乖巧懵懂跟着他的小孩儿,是个真正的有小心思、有情绪波动的青春期少年了。
他想问问,谁把他又乖又懂事的弟弟掉了个包,换成了现在这个莽撞青涩的模样?
“怎么了,抓着我陪你发疯?”祝千行斥他,翻过手心来惩罚性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何向辜的身躯骤然绷直,整个人猛得一颤,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呼吸都紧了。
缓了好半晌,哑巴才接着写,贴着他腰腹的小指也越来越得寸进尺,几乎要伸进裤腰摸到他下面去。
【我害怕,担心哥。】
“担心”两个字极大程度地消散了祝千行面对变故时心里隐秘的烦躁。
他在发什么脾气呢,何向辜力气再大,不过是个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岁的少年,因为担心他,急得跳下坑来找他,又做错了什么?
祝千行如鲠在喉。
“我没事……真没事,欢喜受伤了,我来救他的,你刚刚不是抱过了吗,哥哥囫囵个儿好着呢……”祝千行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柔,他察觉到了何向辜对冯欢喜的隐隐约约的反感,怕弟弟因为自己的原因迁怒旁人,也怕欢喜听见了多想。
结果这不带姓的一声称呼,不知道又触到了哑巴的哪根神经,何向辜又开始用大力气圈他,巴不得把他揉碎了嵌到胸骨的缝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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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错了,忘了提前和你说一声,”祝千行求告,哑巴终于肯收起些力气,给他一个摇头晃脑活动筋骨的余地,“你是怎么过来的,李青呢?”
哑巴一字一字地写,在掌心的触感里,在两人经年累月的默契里,祝千行明白了前因后果。
李青刚出来找人,天就开始落雨。山里总是一个山头一个天气,旅馆那边的雨下得比这里大,人都站不住,他们就回到了旅馆,想等雨小了再找人。
何向辜一听哥哥独自在外寻人还没回来,问李青要了个方位地址,抢了三轮车就冲出来了。
山路崎岖泥泞,哑巴骑着电动三轮车,冒雨在微弱的车头灯的光亮里寻找着。
他不能喊,不能叫,只得隔三岔五地拍手发出声响,以期从不确定的某处收到来自哥哥的回应。
想到这里,祝千行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不是滋味儿。
“哥哥刚刚不是凶你,是情况紧急,赶着救人。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来的路上还顺利吗,有没有摔倒?”
哑巴高挺的鼻尖顶着哥哥的颅后轻蹭,他知道,他不怪哥哥。
【我只是担心哥,我害怕。】
何向辜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李青说祝千行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他是真的怕了。
一切妄念在可能会失去的惊恐瞬间都化为了云烟。
他没办法回答哥哥关心的话,因为人在极端害怕的时候,是会失忆的。
何向辜记不得自己摔了多少跤、走了多少弯路,到底是怎么一路跋涉到哥哥身边来的。
同样记不起来的,还有妈妈的话。
八岁的小宝缩在米缸里,妈妈隔着缸和他说了些什么,何向辜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我怕。】
哑巴重复写着这两个字,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哥哥的手掌心划烂,祝千行咬着下唇,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宣泄气力。
“别怕,别怕……”
哥哥的声音很轻柔,何向辜的脑袋靠在他身上,眼睫颤得要抖落一整座秋山的雨。
哥哥怎么不问呢,问他怕什么,问他为什么发疯?那他就可以告诉哥哥,他怕失去哥哥,怕祝千行知道他心里的龌龊不要他了。
哥哥没问,哑巴也没回答。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祝千行终于感觉到身后那人僵着的身躯卸了力气。
哑巴的双唇贴在他的耳后,发出一种介乎“啊”与“唉”之间的叹气声,像是要说什么。
只可惜他不会说话,那些拼了命发出来的声响,听起来只像是奇怪的叹息。
“小香菇想告诉我什么,写下来好不好?”
他主动把被划拉得火热的掌心递到弟弟的手里,何向辜牢牢攥着他的手腕,写下一个“爫”之后,什么都不肯接着写了,把那半个字和祝千行心疼的叹息团在一起,握在了掌心里。
“不写了,不写了,我们回去,回去了再说。”
这一天的小哑巴实在是经受了太多事情,祝千行现在只想带他回家去,收拾干净了抱在怀里好好安慰,把白天寻思出来的那丁点要保持距离的觉悟都抛了个一干二净。
这么个疼着长大的人,就是要吃他的心头肉,祝千行也会把自己洗干净片好了装盘端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