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车间,刺鼻的焦糊味就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比我在外围闻到的更浓烈些,呛得我忍不住捂紧口鼻,开始后悔没有带条湿毛巾进来。
我捂着鼻子,尽量小口小口的呼吸着,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走在我前面的沈妄看去。
他就没有感觉到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看着沈妄神色如常,没有丝毫的异样,只觉得奇怪。
沈妄脚步不慢,但我想要追上她,却也不容易。
我脚下的灰烬因为混杂了水的缘故,几乎和成了泥状,每走一步,甚至能感觉到细碎的烧焦残渣硌着鞋底。
而那些原本整齐排列在车间的机器,此刻也只剩下了扭曲发黑的铁架,像一堆被丢弃的废铁,歪斜地散落在废墟里。
沈妄走在前面,脚步放得很轻,目光扫过每一处角落,像是在捕捉什么细微的痕迹。
我跟在他身后,也努力睁大眼睛观察,可除了一片狼藉,实在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里的火应该是从中间往四周蔓延的。”
沈妄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车间中央一块烧得最严重的区域,偏头看向我。
“你看,这里的铁架变形程度比其他地方更厉害,地面的灰烬也更厚,说明起火点很可能在这里。”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片区域的机器残骸几乎黏成一团,连地面的水泥都被烧得发黑开裂,和周围的痕迹明显不同。
可就算知道了起火点,没有监控和直接证据,也还是没法确定是谁放的火。
沈妄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蹲下身,用手指拨开一块烧焦的布料,露出下面一小块深色的印记。
那印记边缘很规整,大概有巴掌大小,颜色比周围的灰烬更深,还隐隐透着一丝煤油味。
“这是什么?”我连忙蹲下来,心里一阵紧张。
“像是容器留下的印记。”沈妄指尖碰了碰印记边缘,立刻做出了判断。
“形状很规则,不像是随意丢弃的杂物燃烧后留下的,更像是有人特意放在这里的。”
“特意放在这里?难道是装煤油的容器?”
我心里一紧,立刻想起那个焦黑的塑料瓶底。
昨晚的火势我虽然没见过有多大,但是光凭老王他们的描述,也能大概想象出个一二。
想要让这么大的车间燃起如此大的火,纵火者不可能只带了一瓶助燃物。
所以眼前的这个印记,有极大可能是是纵火者带来的第二瓶。
我仰头看向沈妄,后者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印记周围。
“大概率是。你看这印记边缘没有扩散的焦痕,说明容器是平稳放在这里的,不是被随手扔过来的。纵火者应该是先把助燃剂倒在机器上,再用容器装着剩余的煤油放在起火点,确保火势能快速烧起来。”
我凑近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煤油味,和塑料瓶底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直起身,只觉得心里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可纵火者为什么要带两个容器?直接用一个大的装够煤油,不是更方便吗?”
沈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目光重新落回那片狼藉的车间。
“要么是为了分散风险,万一一个容器被发现,还有另一个能确保火势。要么是为了快速布置。毕竟这样做,能让火在短时间内烧遍车间,不给人灭火的机会。”
沈妄说完之后,突然没了动作,而是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我。
“怎么了?”
我扭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沈妄。
后者薄唇轻抿。
“我觉得,纵火者可能不是苏城,最起码,绝对不会是他亲自动的手。”
不是苏城?那会是谁?
看出了我的疑惑,沈妄却没有立刻向我解释原因,而是顿了顿,继续说道。
“之前老王说,他后半夜闻到烟味才发现着火,没看到任何人影。除了这个,他还没提供其他有用的线索吗?比如有没有听到陌生的脚步声、或者看到工厂里有不熟悉的车辆?”
我见他表情格外认真,只得先压下了自己心头的疑惑,仔细回想了一遍和老王的对话。
随后,我摇了摇头。
“没有。他说昨天晚上自己什么异常都没听到,也没看到陌生人或陌生车。而且他九点多检查车间时,门窗都锁得好好的,没发现任何问题。”
“门窗都锁着,没看到陌生人,监控又被提前剪断……”
沈妄的指尖轻轻敲了敲下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说明,纵火者对工厂的情况很熟悉。”
我心里一动:“你的意思是……”
“你想想看。”沈妄的声音压低了些,语气却很肯定。
“老王的值班时间、巡逻线路,他都摸得一清二楚,才能避开老王的视线。而工厂监控的位置、主机线路在哪,他也知道,才能精准剪断线路、毁掉备份。普通人根本做不到这么周全,除非——”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车间门口的方向,一字一句道。
“除非是厂子里的人,或者曾经在厂里待过、对工厂布局了如指掌的人。”
“厂子里的人?”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过很快便明白了沈妄的意思。
苏城以前是工厂的老板,但他是那种喜欢撂挑子的性格,就算知道工厂监控的位置,也不一定知道老王巡逻的时间和路线。
更何况,苏城那样的人,做这种事真的会亲力亲为吗?
他又真的会冒险潜入工厂,亲自动手纵火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摇了摇头。
苏城向来爱面子,又习惯躲在背后算计。没道理为了一把火,把自己置于可能被抓的风险里。
沈妄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顺着我的猜测开口。
“苏城要是想搞破坏,更可能找个中间人。比如说,以前跟着他在厂里干活、现在对工厂有怨气的人,又或者是拿了他好处的外人。”
“可厂里的老员工都是跟着我好好干活的,没谁有怨气啊?”
我皱紧眉头,老陈、老王他们,还有几个年轻工人,这段时间都在帮着我整顿工厂,盼着早点开工,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被苏城收买的人。
再者说,苏城那样的人,不仅自私自利,还拖欠工作。
整个工厂的员工都对他恨之入骨。
这种情况下,真的有人会愿意帮他做事吗?
我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沈妄却没直接否定,只是看着我,意味深长的开口。
“有些时候,仇恨和利益,未必是完全对立的。也可能有人表面恨苏城,暗地里却因为急需钱,或是被他抓住了别的把柄,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