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谢临风跟他说了很多。
“咱们这个学校里,大家也会互相攀比,只不过比的不是钱,是——”谢临风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又继续说道,“举个例子,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这学校里,谁都不敢去惹顾曜,为什么,为什么大家怕他?不是因为顾家有钱有权,而是因为,顾家有钱有权,并且,顾曜是顾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好像又觉得不对,愣了一会儿,稍微修正了一点措辞:“明面上唯一的继承人。”
不等柳月阑反应过来,他又拿自己举了例子:“我家也很有钱。往前倒十年,顾家都没我们谢家有钱。但为什么大家看不起我呢?因为我上面还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我要跟他们争,但我争不过他们。”
谢临风他们家,三个孩子,三个妈。夹在中间的孩子本来就不受宠,谢临风偏又遗传了母亲那边的遗传病。
别说受到重视,他在谢家,几乎就是个透明人。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了,柳月阑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他只说:“如果因为这样就看不起一个人,那也……”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这样的行为和他以前那些嫌贫爱富的同学并无两样。
谢临风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他耸耸肩,说:“无所谓,说就说呗,又不会怎么样。别人看不起我又怎么了?我能少块肉吗?看得起我又能怎么样,是能帮我赶走我哥还是赶走我弟?什么都影响不了。”
他杵杵柳月阑的胳膊,说:“这些东西都与你无关,所以我也不想多说。反正,这里的人,对你来说也不过就是三年的交集,忍忍就过去了。但如果……”
这人说着说着自己先惆怅上了:“我不可能每次都帮到你,如果以后还有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你可以去找顾曜帮忙。顾曜你还记得吗?”
柳月阑点点头:“我记得。你不是说这人最不能招惹吗?”
“两码事。以后你会明白的。”谢临风提起顾曜,又把声音放得很低,“我不能说太多,但……这么说吧,没事你当然别去惹他,但必要时候,你真的可以考虑找他帮忙。”
柳月阑实在无法理解这看似前后矛盾的话语,还想多问两句时,他哥打电话过来了。
晚上耽误了一会儿,他哥见他还没回家,着急忙慌地打电话过来询问。
柳月阑说:“有点事,现在回去,你先吃吧。”
他哥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没事,我也不饿,我等你。”
挂了电话后,谢临风在旁边挤眉弄眼地学:“我~等~你。”
柳月阑冷着脸扫了他一眼。
那一晚的谈话,就到这里为止了。
但蒋旭的出现,和谢临风所说的话,让柳月阑彻夜难安。
转学到耀福已经几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这里的不同,和这里的……“残忍”。
他躺在床上,一直睁着眼睛到十二点多都毫无睡意。
也巧,他哥也没睡着,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柳月阑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出声说:“柳星砚,你睡了吗?”
他哥发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动静,小声说:“还没有呢。”
他哥这人,老是干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事。他听见地上那点动静后,心里的憋闷消散了一点,又逗他哥:“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他哥委屈道:“月阑,你是在钓鱼执法吗?”
柳月阑哼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说:“哎,柳星砚,你说——”
话才刚起了个头,他哥已经从地上坐起来,趴到他床边了。
乌溜溜的大眼睛睁得圆乎乎的。
柳月阑忽然就走神了。
他哥长了一张很会招人的脸,再加上他又看不到东西,人也长得清瘦,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欺负。
最可恨的是,这人自己并没有一点被欺负了的自觉。
那会儿他哥还没捡到那只狗,便自己一个人下楼倒垃圾,柳月阑则在楼上写作业。
谁也没想到,前后就那么十分钟的工夫,居然就差点真的出了事。
大概是亲人间天生的心灵感应,那天,柳月阑看着课本上的作业,怎么都静不下心,干脆下楼去看看。
结果被他看个正着。
他把他哥带走,没当场发火,只在过后跟那个小混混狠狠打了一架。
柳月阑有些记不清他当时几岁了,只记得面前的小混混看似高大,可实际也矮小得很。
那个小混混被他揍得掉了一颗门牙。柳月阑说,你记着我这张脸,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他的目光扫过那人的下身,咬着后槽牙说,你给我管好你这个脏东西,再敢对柳星砚动手动脚,我就剁了它,
愤怒之余他又有些庆幸,幸好……幸好他哥看不见,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遇到了多恶心的事。
但,除了这些偶发事件,柳月阑还是希望他哥能快点好起来。
倒不是因为别的,实在是……他哥那双眼睛,怎么看都不像盲人的眼睛,水汪汪,黑溜溜,笑起来还有小卧蚕。
柳月阑伸手按按他哥的头顶,又在想,他怎么就看不见呢,太可惜了。
他哥有点不高兴地说:“不许摸我头,都是因为你老摸我头我才长不高。”
柳月阑:“你自己就这基因,你还赖我?”
他哥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又说:“叫我干什么呀?”
柳月阑这才想起自己刚才想说的话:“……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想过吗?”
他哥用两只手垫着下巴,趴在床边,回答得很快,像是根本没有思考,又或者是……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经思考过太多次了。他说:“我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概念。但我知道,你一定能走出这个地方。”
破败的老小区里连街灯都没有,在这个黑暗寂静的夜晚里,柳星砚的眼睛就是唯一的光亮。
柳月阑不自在地挪开了眼睛,说:“少肉麻兮兮的。”
“是你问我的呀。”
“你都多大了,说话还呀来呀去的。”
他哥哼了一声,膝行着挪回自己的被褥里,不说话了。
柳月阑忍了忍笑意,说:“行了,快睡吧。等我考上大学,带你出去玩。”
他哥又高兴了:“好!”
几分钟后,他哥终于睡着了。
柳月阑依然毫无困意。
又一次想要离开学校的焦躁心情被他哥这几句简单的话轻轻松松地安抚好,可究竟要如何面对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柳月阑依然毫无头绪。
这一夜实在睡得太晚,第二天早上柳月阑起晚了,差点没赶上公交车。
他惦记着昨天晚上他哥的抱怨,本来打算第二天早上去买几个鸡蛋给他哥当早餐,结果也因为起得太晚而作罢了。
课间的时候他去了一趟食堂。
……食堂的煮鸡蛋要四块钱一个。
柳月阑在窗口犹豫了很久。
四块钱,四块钱啊。
如果放了学回家后再买呢?又不一定买得到。
柳月阑咬咬牙,买了两个煮鸡蛋。
他拿着那两颗鸡蛋塞进口袋里,心里好像在滴血。
太贵了,太贵了。
结果那一天晚上,他又遇见了蒋旭。
不过一天的时间,蒋旭竟然染了个满头的黄毛。黑色西装校服外套的扣子一颗都没系,同色的领带也歪歪扭扭拴在脖子上。
他单手插着口袋,嘴里叼着一根烟,看到柳月阑后吹了一声口哨:“小美人,等你好久了。才下课啊?”
他用右手的两根手指夹着那根烟从嘴里取出,柳月阑这才发现,那烟比普通的香烟粗得多。
下一刻,他又闻到了一股极刺鼻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月阑捏紧了拳头。
他对这样的处境实在厌烦至极,他真想拽着蒋旭的头狠狠踩在地上。
可他不行,他不能冲动。
他……惹不起蒋旭。
他谁都惹不起。
柳月阑抠着书包,打算装作没看到也没听到,低着头从蒋旭身边走过。
“哟,今儿怎么变成哑巴了?”路过蒋旭身边时,那人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个圆圈,比了一个很猥琐的手势,说,“昨天不是还想给谢临风那个狗杂种出头吗?”
他朝柳月阑吐了个烟圈。烟雾缭绕里,蒋旭用一种混合着鄙夷和探究的语气开了口:“宝贝儿,我知道你想找个靠山,但你找错人了——谢临风算个屁啊?你不如来找我,我能罩着你,保证没人敢——”
他伸手拍了拍柳月阑的脸:“再打你的主意。咱学校的人啊,太爱假正经了,他们不说,不做,觉得丢份儿。我不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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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一种让人作呕的手法摸着柳月阑的脸:“小宝贝儿,你知道这学校里,多少人想扒了你这身衣服吗?”
柳月阑始终没有说话。
在那只手就快要撬开他的嘴唇的时候,他伸手抓住了。
这个学,看来又上不了了。他想。
“哈。”蒋旭挺惊讶,“你力气还挺大啊。”
放假在家的时候,柳月阑经常帮他们这片的快递员送快递。
在没有电梯的老式居民楼里,他搬过冰箱,搬过洗衣机,搬过空调和电视。
力气怎么可能不大呢?
他捏着蒋旭的手腕,脸色铁青。
“别碰我。”他说。
“老子今天他妈就要碰——”
蒋旭的话戛然而止。
“在干什么?”与此同时,两人身后传来了一个平淡无波的男声,“柳月阑?”
柳月阑还没回头,先闻到了一股木调香水的味道。
那人来得很快。说话时好像还在几步之外,眨眼间已经来到他们身边。
柳月阑背上一重——
那人一手捞着一个,将他和蒋旭圈在怀里。
“这么晚还没回家,不怕赶不上公交吗?”话是在问柳月阑,人却是冲着蒋旭。
是……顾曜。
竟然是顾曜。
柳月阑愣愣地看着莫名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人侧着脸正在打量蒋旭。
从柳月阑的角度,只能模糊看到顾曜的半张侧脸。
鼻梁很挺,眼窝也深,嘴角带着一点隐约的笑意,看向蒋旭的眼神竟然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深情。
他看着蒋旭,柔和得像在对待自己的情人。
如果,被他专注凝视的那个人没有不停发抖、额冒冷汗的话。
顾曜松开圈着柳月阑的那只手,转而扶住蒋旭的胳膊,轻声询问:“怎么了?你紧张什么?”
蒋旭的额头上往下落着大颗大颗的汗水,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阿、阿曜,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曜笑得温和,话却很冰冷:“关心我干什么?你也说说看,你在干什么?”
蒋旭已经快要站不住了。他抓着顾曜的胳膊,脸上已经露出哀求的神色。
“阿曜,阿曜……少爷,少爷!”他小声地反复叫着顾曜的名字,更多的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曜并不理会这些。他拿过蒋旭歪歪甩在肩膀上的书包放到自己肩上,笑着说:“你们家司机好像来了,我送你啊。”
他圈着蒋旭的肩膀,却是往远离校园大门的方向走去。
路过柳月阑的时候,他甚至笑着和柳月阑打了个招呼。
蒋旭却根本不想动。
他站在原地,死抠着顾曜的胳膊,只是那人力气极大,只用一只手就能拖着他。
到后面,蒋旭踉踉跄跄地摔倒在地上,被顾曜硬拽着半跑半走地拖行。
那两人都不再关注柳月阑,柳月阑也无心再去管这些。他抓紧了书包,低着头快速朝学校正门的方向跑去。
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顾曜来管这个闲事,那就……柳月阑乱七八糟地想着,顾曜那种出身,他既然敢管,就不会在乎后果。他总归比自己……
砰——
柳月阑没跑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物体碰撞的巨大声响!
与这声响同时传来的,还是蒋旭的痛呼。
柳月阑停下脚步,额角也冒出了细细的汗水。
他吞了吞口水,僵硬地回过头去——
蒋旭面朝下倒在远处的一棵大树前。他挣扎着想起身,双腿抵着地面动了又动,始终徒劳无功。
顾曜蹲在他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洁白的衬衫袖口带着一小片猩红的血迹。
他抓着蒋旭的头发,把人从地上抬起,方才伪装出的温柔荡然无存,只剩冰冷的残忍。
他用另一只手拍拍蒋旭的脸,掰开他的手掌,从里面抠出那根比寻常香烟粗得多的东西,放在鼻间闻了闻。
“大麻?”
顾曜又用力把人掼到地上,站了起来,用脚踩住了蒋旭的头顶。
他说话的语气依然算不上凶狠,但平淡的语气之下,竟包含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他踩着蒋旭的头,问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在学校里搞东搞西。当耳旁风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