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日光下，女生站得离他很远，远到他甚至都难以分辨出江轻的神色。
江轻：“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明白什么？”李青云冷沉的眼睛盯着前方，“明白你们全家准备搬去海城，明白你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明白杀人犯的家属也能心安理得。”
“你告诉我，”男生的声音很冷，像是冬日里凌冽的寒风刮得人脸皮生疼，“我该明白什么？”
江轻静静地看着他，“这件事我们家已经尽了该有的责任。”
“我听律师说，我们家只需要在财产继承范围内赔偿你们家就足够了，不是吗？”
女生的声音带着一点女孩子特有的柔软语调，尾音稍稍上扬，在这种冷寂的场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偏偏江轻一无所觉，她继续说：“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
“我不希望我们都被困在过去，你也好，我也好，我们的家人也好，最好的选择就是互不相见。”
“李青云，我不欠你的，”最后，她说，“别再来找我了。”
李青云的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随着江轻的诉说阴翳到可怕，从牙腔里挤出一个冷笑。
他靠近几分，“江轻，你再说一次。”
江轻动了，她从阴影中走出，半边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看清女生面容的一瞬间，姜晴瞳孔皱缩，怎么会！？
为什么是江轻本人，她们提前准备的假人呢？
她想着就要往外冲，却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林南延冲姜晴摇摇头。
已经晚了，姜姜的出现只会让他们的谋划成为一场空。
更何况，那是江轻的选择。
姜晴看懂了林南延的意思，她焦虑地啃着指甲，难耐地旁观着接下来的发展。
目之所及之处，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近到伸手就能触碰的地步。
姜晴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江轻学姐为什么不按计划来？
为什么？
因为江轻清楚地知道，什么样的姿态才是最能激怒面前这个她曾无数次都深感愧疚与憎恶的男生。
“我不欠你，”她启唇，“我们家任何一个人都不欠你们家的。”
李青云俯视着眼前的女生，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弯腰，逼视女生，黑色的眼睛照不进一点光。
“那我爸呢？”他一字一句地问。
江轻不躲不避，直视李青云。
“那是我爸的命，也是你爸的命，怨不了别人。”
女生的声音字字清晰响在耳畔，带着不以为意，带着如释重负，带着重压下难得的喘息，还带着隐约的轻嘲。
“哈！”李青云发出了短促的气音，他拽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像是无能困兽最后的挣扎。
转身的瞬间勃然暴怒，他脸色骤变，一把掐住了江轻的咽喉。
姜晴面色剧变，抬脚往外跑的动作却在看清江轻手势的下一刻僵在原地。
江轻在说：相信我，请再等一下。
“江轻，”粗糙的指尖压迫着底下滚烫的血管，李青云一点一点用力，“这些话你是不是憋在心里很久了？”
脖子处慢慢传来痛楚，江轻却恍如未觉。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隐约变调的话，谁都不会察觉到女生正在承受痛苦。
她直直地看向男生眼底，“是。”
“你本就不该来找我，怨恨也好，愤怒也罢，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她抬脚，凑近男生，声音低不可闻却异常清晰，“麻烦你理智一点，你爸——”
“已经死了。”
女生的话像利剑一般直插心底，李青云的血液极速上冲，眼角被灼烧得通红，红血丝蔓延。
有什么在摇晃，有什么在剧烈挣扎，破土而出的刹那，他的理智顷刻间崩塌成白茫茫一片。
“唰——”
锃亮的利刃光芒闪烁一瞬，照亮了姜晴惊恐的目光。
“别——”
她惊怒交加地冲了出去，埋伏在另一侧的陈衡也站了起来，抬脚就踢。
但距离太远，男生的动作速度又极快，谁都来不及阻拦。
姜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刃破空般划出一抹弧度，旋即无情落下。
也许是一秒，也许连一秒也不到。
“噗嗤”一声，那刀刃扎了进去。
陈衡的长腿紧跟着到达，在下一刻踢上了李青云的手腕。
刀刃猝不及防间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响，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李青云的手腕迅速红肿，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但他只死死地盯着江轻，问：“为什么？”
江轻也被眼前徒然而生的变故惊住了，她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什么？”
李青云垂眼，看向女生宽大上衣的口袋，“为什么不动手？”
江轻口袋里攥着电棒的手倏然收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青云自嘲一笑，这次却没再看江轻，他转身盯着身后的男生，问：“怎么样？”
“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了吗？”
林南延的目光从地上那仍旧雪白锃亮的利刃上滑过，最后落到李青云那张冷嘲的面容上。
他说：“抱歉。”
李青云上前两步，捡起了地上的利刃，仔细地擦干净，直直地递到林南延眼前，“眼熟吗？”
林南延垂眸，熟悉的锋芒，熟悉的冰冷，这是一把曾染着他鲜血的利器。
他张口欲言，却被人一把拉至身后。
低头就见身前的女孩踮起脚，挺起胸膛，虚张声势道，“你什么意思？”
江轻快走过来，将姜晴塞回自己身后。
陈衡也大跨步走来，站在几人身边。
李青云的目光落在身前这叠叠串串的一群人身上，“这话不应该我问你们吗？”
他倏然转头，看向墙角。
那里有一枚红色的灯光悄然亮着，正对着他们这个方向。
监控器的另一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幕应接不暇的转折惊到了。
许久，宋爽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他……他知道。”
叶美烟皱眉看着监控器上的画面，没有说话。
另一边，姜晴也在问：“你知道？”
“不，”但李青云否认了，“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把我当做杀人凶手看待。”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那么肯定我会杀害江轻。”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值得你们这么设计我。”
“就连你，”李青云转头，看向江轻，“也要伙同他们逼迫我。”
他问：“你们凭什么要提前给我定罪？凭什么仅凭一个莫须有的猜测，我就该被欺骗，我就该受着？”
“说啊，”他摔了手中匕首，“凭什么！？”
匕首落地却像是重重砸在了所有人心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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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声声质问掷地有声。
现场陷入一片死的寂静。
李青云环顾四周，没有人回答他。
他垂眸，掩下眼里翻滚的情绪，转身，背影带着难以察觉的落魄。
“如果——”有声音在他背后重新响起，“你就是呢？”
李青云脚步停下，“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也许你会觉得委屈甚至是荒谬。”姜晴虽然感到愧疚，但她强自按耐住了。
姜晴，别忘了你的目的。
她从江轻身后站了出来，压下种种复杂心绪，“我想不出如果不是你还会是谁。”
她问：“你会为李亮顶罪吗？”
李青云看着女孩一脸认真的表情，视线从身后的几人身上一扫而过，恍然意识到就连江轻似乎也在等待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巨大的荒谬感降临，李青云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李亮会杀掉江轻，”他突然不急着走了，收回离开的脚步，“不是我，就是李亮。”
“怎么？”他问，“对李亮你们也要来一场算计？”
姜晴点点头，坦白地可怕，“如果不是你，下一个就会是他。”
也许是因为女孩离奇的脑回路，李青云甚至生不起一点气，他现在竟然都能心平气和地和女孩对话了。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艰难地提起唇角，他皮笑肉不笑，“为什么盯上了我们李家？”
“为什么我们李家就非得出个杀人犯不可。”
“因为……”姜晴卡壳，因为她在未来看见了。
林南延出声：“因为那场车祸本就不是一个人的错。”
“你说什么？”李青云面上的表情凝固。
江轻骤然转头看向说话的男生，什么叫那场车祸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错？
姜晴则眼睛一亮，“收到消息确认了？”
“嗯，”林南延的眼睛从刚亮起的屏幕上挪开，他看向李青云，“不如，你先给李亮打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同样的地点，多了一个李亮。
男生眉眼明亮，带着笑容进来，“怎么这么晚叫我？”
他环顾四周，明亮的灯光下，所有的物品都照得明晃晃的。
“这什么地方？”
李青云没有回话，直到李亮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这才回神。
李亮对上李青云青黑的眼底以及赤红的眼角，惊讶道：“没午休？”
李青云：“我约了江轻。”
李亮眉头微挑，“在这里？”
“嗯，”李青云目不转睛地看向李亮，“谢谢你帮我查到了江轻的地址。”
“都是兄弟，客气什么？”李亮劝慰道，“你待人说话委婉一点。”
“虽然说你们两家因为意外闹了些矛盾，可是毕竟跟人家小姑娘也没什么关系，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我听说那个女生拿了海城美院的合格证，只等高考结束，就会离开这座城市。”
“到时候，天各一方，她过她的，你过你的。”
“以后坟前多为小姨夫烧点纸钱，平常离老家远一点，看不见就不想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我过不去，”李青云直直地盯着李亮，执拗地说，“我一辈子都过不去。”
李亮被男生怪异的眼神盯得心脏徒然一跳，察觉了某种异样。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