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路牌下，站着两个人。
一个中年男子低头对女孩说着什么，唾沫横飞，手势变得飞快，一看就是在生气。
远远看去，只能看到女孩低着头，柔顺的发丝垂在脸颊，看不清表情。
姜晴：“是上次警察局那个女孩？”
一群人的目光随之看过去。
“是她。”林南延肯定道。
叶美烟转头也看见了在路边说话的两个人，她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那女孩在挨骂。”
她问姜晴：“你认识？”
姜晴在纠结：“也不算认识，就是见过一次。”
叶美烟没追问，她侧头：“你要过去打招呼吗？”
听到这话，姜晴连忙摇头，原本她还在犹豫，但美烟这么一问她立刻清醒了。
人家挨骂她过去，两个人搞不好都会尴尬的。
而且，那个男人万一是女孩爸爸呢，她还是当没看见吧。
陈衡倒是多看了那个方向两眼而后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转移姜晴的注意力：“票来了。”
长廊的另一头，宋爽脸颊红扑扑地跑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满是遮不住的雀跃。
“看，姜姜，我带了什么？”
“当当，”未等姜晴回复，她另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来，“是眼镜。”
姜晴看着宋爽胳膊上挂着满满当当的一摞眼镜，她不禁感到疑惑：“这是用来？”
“我听人说今日这个艺术展有不少蕴含了高科技的作品，用这个眼镜看的话能看出不一样的效果呢。”
宋爽说着从自己的胳膊上取下形状各异的眼镜，挨个分发，一个一个塞到小伙伴手里。
“那里一堆人在抢着领，还好我眼疾手快，拜托了学长学姐帮忙，才能领先一步，抢出来这么多。”
一旁的姜晴率先戴上眼镜，视野清晰没什么变化，也没什么异物感，她满意地问：“怎么样？”
宋爽：“超好看！也太美了吧。”
姜晴笑容灿烂，转头就看见身后一群人除了王华沺外都捂在手里没有动作，她疑惑催促：“你们怎么不戴？”
脸上架着一副超大框眼镜的宋爽，为防止滑落，她用指尖顶住镜框，沉浸在扮演侦探的氛围里，语速放慢，深沉地附和：“是啊，怎么不戴？”
身后的一群人看着手里的东西：......
林南延看着手里一副长了恶魔犄角的眼镜，顶着两个女孩的催促眼神，硬着头皮慢慢地抬手遮住眼睛。
红色的犄角，黑色的镜框，看上去格外浮夸。
他转头就对上了戴着一副食人花眼镜的陈衡，萌萌哒地卡通笔触圆润又可爱，颜色鲜艳，是另一种画风。
两人不经意间对上眼神，又不约而同默契地分开，镜片之下的眼部肌肉隐约可见地抖动。
姜晴对上叶美烟，她露出迫不及待的眼神。
叶美烟无言以对，最终还是选择合群，闭着眼架上了爱莎公主眼镜。
她冷静地说：“我只是在想，我们会不会太引人注目了。”
确实，周围一圈人看着她们的眼神，像在打量什么新奇物种。
宋爽毫不在意，非常自豪：“那是因为他们没抢到，在羡慕我们呢。”
“不管他们，走吧，我们进去”，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姜晴的手当排头兵，离远了还不忘悄咪咪地和闺蜜邀功，“我可是特意为你抢到了唯一一个带翅膀的眼镜，怎么样，我够意思吧。”
闻言姜晴伸出大拇指，非常惊讶：“天啊，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闺蜜，我也太幸福了吧。”
夸张做作的声音给足了宋爽情绪价值。
宋爽骄傲地昂着下巴，余光瞥见叶美烟的身影，她在心里不自觉得意地哼，果然，她才是姜晴最好的朋友。
谁也越不过她去。
一群人排着队跟小学生春游似地进了画廊，走出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只是她们进去后不久就发现，不是没有人戴眼镜，只是戴的都是小孩子，唯有她们这一群人格外出彩。
“爱莎公主！”
一个小女孩哒哒哒跑过来惊讶地喊。
叶美烟脚趾扣地，眼角抽动，蹲下身，语气放低：“你想要吗？送给你。”
她摘下眼镜递给小女孩。
“真的吗？”她最喜欢当公主了，但是爸爸没有帮她抢到最最最漂亮的公主眼镜。
现在漂亮姐姐要送她诶，好开心哟。
但看着递过来的大号眼镜，她语气低落下去：“可是...太大了。”
漂亮姐姐戴的是大姐姐款，她不能戴的。
“没关系，姐姐送你，你可以拿回去收藏。”叶美烟十分温柔地摸摸她的小揪揪。
小女孩眼睛瞬间亮起，她朝着身后方向看过去，直到看到妈妈点头，才扭过头伸手拿过眼镜。
“谢谢漂亮姐姐！”
看着小女孩哒哒地跑远，叶美烟站起身，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露出笑容。
“不用谢我，我们可是一个队的，不会落下你的。”宋爽得意地笑。
叶美烟看着宋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的新眼镜，新白娘子系列，上面缠绕着一条肥嘟嘟的白胖小蛇，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宋爽：“这次我长记性了，有备无患，哈哈哈。”
叶美烟面无表情地伸手戴上。
三个女孩手挽手地向画廊里面出发，江原一中的艺术作品在画廊东南角的展示厅，门口还特意竖起了一块立牌专门以蓝色的字体标注。
“小爽，你知道那几个收到美院合格证的学长学姐们的作品在哪摆着吗？”
姜晴一路走来，看到了不少画作。但她对于画画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研究，只能从摄影和绘画两个领域互通的角度，比如构图、光影、色彩等方面，直观地感知那些被呈现出来的作品。
有些她能理解，会觉得好看，有些则比较抽象，她不理解，但尊重。
“这边，跟我来。”宋爽当然早早地做好了功课，她领着众人往里面走。
“你瞧，这个，右边第三幅、拐弯的第二个，下面放的那个，这几幅都是。”
姜晴按顺序看过去，第一幅画的是猫扑蝶，走的是抽象风，勉强能看出来形状，但色彩运用的很大胆，一看就是玩色彩的好手。
第二幅画的蓝色的大海，写实风，像是临摹了一张照片，大海的波涛汹涌画得惟妙惟肖，技巧纯熟，构图很美。
接下来的两幅一幅是灯下蛾，一幅是圣女落泪，虽然描述的题材不一致，但色调运用的颜色都偏橘黄，最终呈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
姜晴一眼扫过几幅画，不由得心头有些失望，这里没有她一眼钟情的画风。
她个人比较偏爱轻快明亮的画风，或是吊诡独特到能抓人眼球，她不懂画，全凭感觉。
宋爽：“里面还有几幅，我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姜晴原本打算跟着往里走的，但刚走了几步，她忽然顿住脚步。
从侧面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什么东西一闪即逝，她抓住了这一点异样。
脚下拐了个方向，她站在那幅灯下蛾的画作中，仔细打量着。
林南延跟在她身后，抬头看眼前装裱的格外简陋的画作。
黑漆漆的夜色中，一盏昏黄的路灯半明半灭，其上萦绕着几只飞蛾坠落。
他问：“怎么了？”
姜晴怔怔地。
“你在这幅画上看到了什么？”
林南延抬头仔细看：“灯和蛾。”
踱步过来的陈衡：“活着和死去。”
叶美烟凝神：“美丽和残缺。”
闻言林南延默默转头看旁边的两个人，盯了几秒后又如无其事地回头。
“是被吃掉的蛾。”姜晴没在意，她突然出声。
“你们看，它的翅膀上半部分勾勒的形态不是蛾，而是——”
她喃喃道：“蝴蝶，这是一只被蝶吃掉的蛾。”
表面温馨的氛围掩盖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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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目惊心的笔触，画作中原本温馨静谧的夜色忽然间变得恐怖起来，沉默、庞大、深不见底，像是要择人而噬。
唯一的一盏灯火下，飞蛾扑火，中途却被7蝶吞噬，异化成了未知的丑陋狰狞的怪物。
于是，它的生命即将走向消逝。
像是一条永不停息的河流，永不回头。
时钟的滴答声在姜晴的脑海中倏然响起，催促着她快些再快些。
“姜晴！”
她猛然回神，从那种粘稠的、紧迫的、窒息的感觉中缓过神来，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宋爽相望。
宋爽本来一路兴致勃勃地要引着姜姜去前面，她在前头唾沫横飞地介绍，说了半天才察觉身后没一点动静。
“姜姜你怎么不说...”
她疑惑地一回头，就发现身边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王华沺。
王华沺看着宋爽，老老实实地指后面：“她们在那里看画。”
宋爽扭头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四个显眼的人扎堆抬头看画，姿态各异，定格在那里，像某种行为艺术表演。
“姜姜！”她喊姜晴。
女孩没听到，还在那里呆呆地站着，倒是剩下三个人转头看向她。
“姜、晴！”她再喊。
这次姜姜终于转头看向她，她努力挥手示意，“快来这儿。”
“你们在那边看什么，我喊了你好几声都不理我。”宋爽好奇地问。
“看一副画得很特别的画。”姜晴走过来。
“哦，”得了回应，宋爽瞬间没了兴趣，她也是一路看过来的，不好意思，她看不懂画。
“我们去里面，里面有放我们学校的介绍，我还看到了我们班的同学，虽然只有一个一闪而逝的镜头。”
“是吗？在哪呢？我看看我看看。”姜晴霎时间把之前的感受抛到了脑后，不要被艺术情绪影响到她现在的心情。
不久后，几个人乌压压地挤做一团数人头。
“看，我们老班，都糊成一团了。”
“那个是谁？”
“绝对是王东段，他那个鼻孔朝天的架势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像是有点像，诶，这个是不是你？”
“不是。”
“就是你哈哈哈哈，拍得好搞笑。”
“旁边这个是我，我认出来了。”
一群人逛完了整个画廊才慢慢地往回溜达。
宋爽意犹未尽：“画那幅小丑像的人绝对是个人才，有种抽风地美。”
姜晴深表赞同，那笔触扭曲的，看着就颠颠的，能把这种感觉传递出来的画手肯定是个高手，精神状态显然相当稳定。
她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叽叽喳喳地走出艺术馆。
天空辽阔，绿树清翠，鸟儿啼鸣，街头车辆川流不息，看上去一切岁月静好。
姜晴觉得今天是完美的一天，如果不是她们一拐弯就撞见事故的话。
“你们在干嘛？！”
她的眼神瞬间锐利，冲上前去，一马当先，气势汹汹。
奔跑的过程中，她没发现，身后的风停了，树叶不再晃动；
鸟儿从高空往下飞的姿势停顿在半空；
车辆鸣笛声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带翅膀的眼镜摔在地上将落不落。
时光凝结，姜晴只觉得耳中传来模糊的声音，随着她心跳的鼓噪，越发清晰，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像是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时空，泥潭般禁锢着她不得动弹。
姜晴费力地挣扎着看向身后，视线所及之处，一切事物都在静止。
林南延面露惊讶，表情冻结；旁边的陈衡伸出一只手停在半空；叶美烟正在摘脸上的眼镜；身后的宋爽和王华沺不知道在讲什么，动作顿住。
很快，姜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脸上疾速攀满了裂纹，扭曲了整张脸。
咔嚓——
如同镜子碎裂般的破碎崩裂声不断响起。
突兀地，世界在她眼前轰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