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秀梅开始学着年轻人控制饮食、锻炼身体,和团体的人奔走于各方文化艺术工作者之间。她陆续找到张海燕的二女儿刘爱华、吕文生的妹妹吕文羽和多年未见的龙七。
刘爱华随张海燕,口快心直,她打小便很是亲近古秀梅,一听古秀梅想结识一批搞艺术的创作者,她立马就拉出一长串客人清单,但随即又折了起来。「秀梅婶婶,不是我不给你,这按道理顾客信息是隐私来着,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来先跟老主顾们打个招呼,他们有意向我就给牵线搭桥。」古秀梅也觉得在理,就应下了。
吕文羽定居在外城,古秀梅定了票就只身前往。
错落有致的高端小区里,一座二层花园小楼显得陈旧且突兀。
古秀梅扣响门栓,良久,生锈的铁门被缓缓打开,走出一位秀丽温婉的中年妇人。
「请问,您是吕院长吗?我是前几天和您秘书联系过的古秀梅,我是您兄长吕文生的老友。」
简单寒暄过后,古秀梅切入正题。
「与你,我就不搞弯弯绕绕那套了。许多年前我就一直致力于推行全民票选,但屡屡失败,自从多年前大病昏迷之后,再次醒来,眼见世界天翻地覆如同魔幻剧情,我越发感到开悟民智、权利平等的重要性。当年,如果不是政府的思想禁令,你的哥哥或许不会被逼到那样一种绝路的境地。禁令之下,文艺工作者的生存空间犹如夹缝求存,他想既活着又坚持自己热爱,堪比与恶魔搏斗。当年政府之所以推行禁令,就是因为知道民众思想力量之庞大,现在,是该我们来使用这份力量的时候了。」
吕文羽听闻哥哥吕文生的名字,眼中顿时噙满泪水,她从真丝旗袍腰间捏出手帕:「哥哥他……都是为了我。」
「他本不必做这种两难选择,真正逼他走上绝路的正是那些草菅人命的当权者。但如果权利回归人民,人民便是监察员,手中的选票可决定当权者的去留,当权者必不敢再胡作非为。」
吕文羽泪眼望向年迈但铮铮的古秀梅:「我很佩服你,所以你需要我怎么做?」
龙七远在首都密钥机关,古秀梅联系不到,只能先找到古妙心。
废除家暴法案的推进,古妙心在其中作用甚大,她既是如今权力中心黄豆豆的妻子,自己也是□□长、议会委员组的干事。
「姑姑,你找我。」
简单整洁的办公室里,只有一张书桌、三把椅子、一排档案柜。
古秀梅面对这个多年未见的侄女,有些声怯。「家里你姑父有点想你和小黄还有小七了,他不方便出远门,让我带些厂里的零嘴来给你们尝尝,都是新做的。」
敏锐如古妙心,自然知道最后的龙七才是重点。
「他在□□里很好。」
「妙心,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你重新回到议会,想做的事情需要龙七,而现在的他未必愿意帮你。」
古秀梅似乎早已预料到答案般,瞬间话锋一转:「那,你会帮我吗?」
古妙心听着,心中略略一顿,这显然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回答。面前这个有着表亲血缘、却关系生分的姑姑,几十年来,彼此向来是只有名义没有实交的,嘴上虽然喊得亲切,心里感情却淡薄得比邻居同僚还不如。这样直白的试探,令她起了戒备心。
古妙心轻轻拧紧钢笔:「议会委员的位置共一十七席,我能在这当中稳坐十余年不动,靠得可不是徇私舞弊,而是公正。我既不会帮你,也不会帮那些人,但我会向你保证公平。」
姑侄之间,关系虽浅淡,但骨子里的精明和分寸却是一脉相承,她们之间无需多言。听出了侄女的话外之音,在当前的形势下,古妙心宣称绝对中立,也就意味着已经倾向了古秀梅的阵营。古秀梅寒暄起来:「你爸身体怎么样?」
古妙心也顺势语气软下来:「他呀,硬朗得很,老房子在四楼,每天自己上下好几趟。」
「那就好,那就好……」古秀梅喃喃着。
古妙心递来一张纸条:「这是龙七的号码,只有我和豆豆知道,旁人都不晓得的。记住,我不会帮你的。」
古秀梅接下。
龙七的反应比预期的要冷淡。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平静的语气,令这边的人仿佛寒冬掉进了冰窟窿。
「讲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给我打电话,有事找小马,他会联系我的。」电话里是庄立春的声音。
龙七的语气并未好太多。「你们怎么会有我的号码?平白无故联系做什么,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两鬓斑白的古秀梅语气有些不知所措:「小七啊,奶奶想你了,想和你聊聊天。」
「聊什么天、看什么看啊,等你踏实出了月子,我自然会派人把你接到家里来的,现在是关键时期,你总归也不想咱们的孩子一出生就被人扣上私生子的帽子吧。」梁露被庄立春骂得默默流下眼泪来。
古秀梅擎着电话久久没有讲话,照进屋里的阳光,慢悠悠地,从她的身后散步到身前,我守在她近旁,像守着一尊雕像。我忍不住摸摸她的肩膀:
「秀梅,秀梅……」
她愣愣地回过神来,表情僵硬地挤出一点笑,然后胡乱挂了电话。她随意编了个借口就躲进了房间。
这让我想起老庄,他也是在和小庄的一通电话之后,轰然倒塌,再也没有爬起来。我紧跟在古秀梅身后,扑在她身上吓得开始嚎啕大哭,也同老庄断气在庄嫂卖红薯的街头那般。
「秀梅,秀梅,你千万别想不开,没有你,我是一刻都活不了的,为我也请你好好活下去啊,秀梅。」我像是个招魂的老巫婆,一通惊天地泣鬼神的鬼哭狼嚎。
古秀梅终于慢悠悠坐起身来。「太好了,秀梅,你坐起来了。」古秀梅温柔地抚摸着我粗劣的头发,她说:「你啊,怎么总是像个孩子似的。」
电话挂断,梁露躲在医院的被子里崩溃大哭。一旁的小马从桌上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梁小姐,不要哭了,你这样哭,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的。」
显然梁露尚不具备一个情妇的自知之明和自我修养,她掀开被子,将在庄立春处受的委屈都发泄在可怜的小马身上。「连我哭也要管吗!你是庄立春的什么啊!」边说着,她边抓起一切可能的东西砸向小马。
小马也并不具备一个保镖的职业素养,他是街头混混出身,因善于奉承和庄立春的秘书成为兄弟,这才谋了保镖的差事。小马的母亲多年前住进精神疗养院,期间缘由就是忍受不了父亲出轨对象的再三挑衅和恐吓,他母亲陷入重度抑郁和焦虑,而他自己也被父亲赶出了家门。生产前,梁露还不是这般嚣张跋扈前,小马还曾同情过她,觉得她天真烂漫、遇人不淑,而生产后,梁露不知何缘故,脾气性格简直像脱胎换骨。
「娘的,别说庄立春那个老东西不愿意来看你,小爷我都受够你了。」说着,小马大步向前,掐住了梁露的脖子,身体本就孱弱的梁露毫无反抗之力,小马眼见红了眼,好在此时,一旁的婴儿及时哭了起来,小马渐渐恢复理智,慢慢松开了手。
梁露哄起孩子。
小马则按着刚刚不知何时被砸破的额头,推门去往护士站。
深夜的护士站,只有小莲一个人。小莲是玫瑰在红房子里诞下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春樱为其找了一户寻常人家收养,而玫瑰却从始至终都以为自己的孩子夭折了。
小莲年方二十,气质纯净,身形小巧,却遗传了她母亲的饱满。闷热的雨季,寂静的长廊里,她穿着粉白的护士衫坐在转椅上吹风扇,她的唇瓣和脸颊都热得红彤彤的,呼啦啦的风从洁白的领口灌进她的胸脯里,衣领被吹得忽高忽低,光滑肌肤上的汗珠若隐若现。
捂着脑袋的小马直愣愣地盯着,竟一时忘了讲话,鲜血从他的指缝汩汩渗出,沿着高耸的眉峰,滑下清瘦的脸颊。
小莲大惊一声:「呀,你这是怎么搞的?」
小马方才回过神来,他脸红地胡乱解释道:「就……不小心上厕所摔倒了。」
「上厕所摔破头?也真有你的,快过来我瞧瞧。」
小马乖乖把头送过去,小莲比他矮许多,他一低头,正看进她的领口里,瞬时慌了神,手忙脚乱。
小莲狠狠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别乱动,我要看不清伤口啦。」
梁露备产和生产期间,两人早起熟络起来,但像今天这般奇怪的氛围从未有过。
「走吧,去治疗室我帮你处理一下。」
玫瑰和管红军乘着文艺复兴的东风,短短数年,成功跻身商界名流。起初关于玫瑰在红房子的从业经历,群众间还有些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但随着两人生意慢慢扩张、稍有盈余后开始回馈社会,比如举办男性与妇科义诊活动,医生护士都是帅哥美女,或者慰问老人病弱,渐渐的口碑都好了起来。两人还创办了安化厂的第一所十字架教会,就在红房子的旧址。
安化厂其实也已经不叫安化厂了,随着各色娱乐产业的发展,安化厂不断向外扩张,原本只是围绕厂区几公里的天地,现在已经扩展了十倍不止。娱乐产业不仅带动消费和服务业,当人民有了更多选择,其主观能动性便调动起来,各种制造业应运而生。绚丽的服装总是要的,超短裙、阔西装、吊带衫、牛仔衣,各种乐器、各式画具,烹饪美食的厨房用品,梳妆打扮的珠宝首饰,光是鞋子就细分了上百个品种,这当中的每一个厂子都要比安化厂的规模庞大得多。
管红军离开了安化厂,却创造了比之更宏伟的帝国。
商之大者,难免要和官场打交道,工商所、税务局、消防、社保,这都是绝无可避免的。而庄立春就成了管红军的幕后军师。这也是庄立秋那样心比天高、自命不凡的人,为何会偏安在小小的被时代抛弃的安化厂里,而不再搅弄乾坤,绝非是缘于什么年龄所囿。正相反,他似乎更乐于享受这种垂帘听政的趣味。
庄立春既瞧不上官僚体系里那些靠关系上位的伪君子,不屑在他们面前俯首、假笑,但又不安于普通人的圈层。他只恨自己生错了阶层、生错了时代,时常感叹如果自己生在混战的乱世,一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伟大人物。
管红军似乎很顺从庄立春,每每庄立春在他面前讲起这些近乎妄想的假设,管红军从来都是笑眯眯地迎合:「是啊,那是肯定的,一定是的。」
治疗室的灯坏了一盏,只剩角落的小灯很微弱地亮着。
小莲喊小马躺到病床上去,小马很顺从地脱鞋和外套躺下,此刻的他耳朵已经红得像两只烧红的水壶,就差冒蒸汽了。
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密不透风,很闷。
小马很快就淌出热汗来。
小莲端着药盘转过身来:「呀,你怎么出了这样多的汗。」说着她便抻着袖口帮小马擦拭起来,这一抻她的领口更大了,小马赶紧别过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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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莲望着他那红苹果似的脸蛋,瞬间懂了什么,她捂嘴轻笑出来。「你害羞的模样还怪可爱呢。」笑完,她便开始帮小马处理伤口。
消毒、冲洗、涂药、包扎……
她指尖每一次触碰他的皮肤,都像是风暴袭来,小马咬牙坚持着,但生理的反应如同潮汐般,一浪接一浪地袭来。直到小莲包扎时脚下不小心,跌进了他的胸膛,他下意识去扶,却摸到了她的臀,两具年轻□□炙热的汗水顷刻便交织在一起。小莲刚要抽身离开,小马却强硬地单手将她抱在自己身上。
「小莲,我想要你。」
而这正是小莲今夜所期待的。
缠绵的雨夜,最是欲望的温床。
古秀梅只消沉了半个小时,很快她就想起另一个人,龙九原来的网络公司的现任负责人,柳常清。
公司大楼已经焕然一新,显然娃娃并没有告诉龙九,安化厂发生的一切。
古秀梅被长发高束的前台顾小姐,引领进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这里与古妙心的办公室相比,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两面落地窗,仿佛上可达天下可通地,开间面积比我家整个房子都大,博古架上历代珍宝琳琅满目,写意的水墨画、写实主义的油画、后现代的雕塑、先锋派的琉璃装置,甚至猎奇的异兽骨架,说这里是一个城市博物馆也不为过。
「柳董事长,古议员来了。」顾小姐的声音同她的外表一样冷峻锋利。
只听红花梨木的转椅后传来低沉一声,「知道了,你忙去吧。」
柳常清窃取了龙九的公司,这本该属于我和古秀梅家族的取之不尽的财富,但我们却没有追究,绝不是因为我俩被蒙蔽了双眼,只是先是安化厂被毁,紧接着古秀梅病倒,我孤立无援苦苦支撑,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况且龙九之死也并非因他而起,柳常清虽恶,但木已成舟,安化厂摧毁后他既出钱又出力地竭力支援复建工作,且他待我和古秀梅以及资助龙九的疗养院,实在可以称得上尽心尽力。如若没有他持续不断的支持,以我这般懦弱无能的性格怕是挨不到今天的。
为避免读得太久,写了太多旁人的事情,以致使你们忘了我的本来面目,特地再次重复描述。我之所以被神选中,成为这样一个历史记录者的角色,绝不是因为我慈悲、聪慧、热心肠。心系众生慈悲为怀的人是做不来我这个职业的,见不得人间疾苦,必会出手干预,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决不容许任何变数的。所以冷漠、软弱、散漫、卑劣的我,自然就成了最佳人选。
神知道我的本性,无论人类在我面前遭受怎样的折磨、辛痛,横尸遍野亦或是生灵涂炭,我都不会插手干预。在读的你们会不会诧异,我为何会变得这样厌恶人类。但实则不然,我既不厌恶人类,也不亲近人类。
我也曾经是人类的朋友。
她叫阿宁,生在二十二世纪,也就是被誉为「智慧宇宙时代前的黎明」的那段时间,那是个群星闪耀的时代,也可以说是人类文明的巅峰,之后智能机器逐渐取代底层人类,地球上人口数量锐减,文明犹如华盖之下的腐肉,蛆虫慢慢滋生。阿宁出生在一户并不起眼的农民家庭,少年的求学时期的她便展露出异于常人的智慧与天赋,十九岁,她发奋读书、打工,终于攒到足够的钱申请自己梦寐以求的学校,却猛然发现一个惨痛的事实,她因患病过往的记忆已经损失大半,而且无论她再如何努力,都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轻松地解出所有难题。当她需要再次躺在手术台上时,这次依然不能用麻醉,医生用一块蓝天颜色的棉布遮住她的眼睛,然后沉默着开始切开她皮肤,皮、肉、血、骨……
尽管冰冷的手术刀,已经尽可能地锋利,却依然令她痛得险些失去理智,她狠命地掐着自己的虎口,以痛止痛,这招果然奏效,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她想象着自己正躺在阳光温柔地青色草原上,头顶是碧蓝的天空,耳旁是微风徐徐吹过羊群……她忽然感觉冷寂的手术室,变得温暖了起来。
医生第二次从她的身体里取走了一块多余的肉。
缝合好后,她起身看到不锈钢托盘里那小坨不足一公分长的东西,释然地笑出声来。
「你倒是心态好。」熟悉的护士打趣她。
她只一味笑着,却没有开口。下了手术台,便去卫生间吐了一口鲜血。镜子里的年轻人,仿佛有着八十岁的躯壳。她嘴角带血,笑道:「阿宁,你还真是命硬,亲爹亲妈都不管的人了,真不晓得你还在活个什么东西。」
阿宁两次病发在家里,父母双亲眼睁睁看她倒下,一个继续守着电视机,一个出门去消食,而她独自躺在水泥地板数个小时,直到身体冰冷,痛觉被麻痹,她像一具丧尸般支撑着骨骼站起来,离开那扇铁青的大门。
神的记录里,我会在一间旧书店成为她的挚友。我带她吃路边摊、睡火车站、在雪地里打滚儿、在大雨里跳舞,而她将我这样冷漠的人,形容为「太阳一样的朋友」。记录里也早已标注了惨淡的结局:在我踏上不可避免的远行后不久,她在印度洋洁白的海滩,用美工刀结束了自己并不年轻的二十二岁生命。她在遗嘱里将自己的身体无偿捐赠给医学研究所,却被父母驳回。他们执意将她火化,带回了老家。
她短暂的一生,从未真正得到一次自己想要的。
一如千千万万正在阅读的你。
而我私心祝愿你,能拥有爱护你的亲人爱人,能遇到一个「太阳一样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