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眼张很难拒绝姐夫刘罐头的请求。于是他巧借自己偷盗并窃取的名义,将刘罐头家的房产证书过户到自己的名下。如此般,即便将来刘罐头东窗事发,这些固定的资产也不会受到牵连。而独眼张是如此的信仰着他的姐姐,必然不会背叛她。如果是按正义的赠与程序走,怕是要等上三五个月。而像这般非正义的用钱财疏通的关系,却仅仅用了两周不到。眼见着资产的事情处理妥善,刘罐头也学起齐半两来,在家中阳台,搞了一把摇椅,坐在上面晒起太阳来,张海燕为此很是不解。
「厂里的营生你是不打算做了,竟有这闲情雅致,躲在家里喝茶晒太阳,这好日子还是你会过。」
刘罐头听着不复年轻时彪悍的妻子如往常般打趣自己,莫名地感到一阵充实的幸福。他忽然为自己曾经的背叛而感到羞愧,即使那背叛在法律上是合法的。在这个□□绝对自由的时代,男子无论在婚前还是婚后都是不被约束的。女子看似不被约束,实则却存在约束。比如女子只有进到红巷子里才不会被人唾弃,但如果是在红巷子外面与人私会,是要被人人喊打的。刘罐头忽然觉得在这个时代成为一名男子便是最好的投胎,他很喜欢自己男子的这个身份和功用。
张海燕见丈夫没有回应,便走进来,摸起他的手腕把起脉来。她曾经跟着赤脚郎中学了几手,虚虚实实地摸了一把,她才长出一口气。「嗯,没生病就好。吓我一跳。」
「老婆,忙完你手头的这三两场白事儿,咱俩出去旅趟游吧。想起之前吴侑珍和李老师带回了好多贝壳,我还没看过海呢。我打出生就在安化厂,后来工作结婚生了俩孩子,除了偶尔的业务应酬,我再没出过安化城。咱们也去看看海吧。」
这段话可把平日硬朗的张海燕吓得不轻。她连忙蹲下,扑在刘罐头的膝盖上问:「老刘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家里是出什么事儿了吗?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你千万别自己扛着,咱们一家子一块儿想办法。」
刘罐头残存的良知在此刻犹如金子。张海燕则是那个拂去金子上蒙着的煤灰的圣女。
在人类文明的历史中,轮回一直是神秘的话题。而在我漫长的时间里,的确存在着极其特殊的一类人。他们因为天地伊始时身躯里残留着神的泪水,而肩负起某一类特殊的使命。这泪水和使命便指引和带领着他们不断轮回,只是他们在轮回时会被清除记忆,张海燕便是其中之一。
她经历九次轮回,每一世都是在艰难的处境中诞生,带着救赎的使命,像一匹孜孜不倦的马,驮着众人,走向幸福。
上一世的她出生时,正是智能科技战争爆发之年。
那些在二十一世纪之初的科幻电影里穷尽人们想象的科技成果,却都在二十七世纪的开端,成为了将人类自己粉身碎骨的武器。在这场战争全面爆发开来之后,人们才终于意识到从前的热武器时代已经过去,激光、电磁甚至一串数字代码,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屠杀整座城市。这场安静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与从前石器时代的原始战争和二十世纪的传统战争相比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人类生命的丧失。科技的进步并没有带来慈悲,而是更极致的残忍。这些激光、电磁、代码甚至可以精确到去秒杀一个人的左眼球,而保存完好他的右眼球。这也意味着掌握武器的人,不仅仅可以只决定一个人的生或者死,还可以决定这个人,以怎样痛苦的方式,挣扎着求生不得,求死而不能。
而在所有战争当中,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就是:拥有财富和权利的人,永远会被完好无损地保护起来。在这场战争里也不例外。武器的发展是高速的,防护武器的发展也是俱进的,超音速屏障可以屏蔽目前世界上的所有武器伤害,同样的,它也将贫苦的、手无寸铁的平民屏蔽在外。
所有战争的残忍似乎都只针对手无寸铁的弱者。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一场庞大的霸凌。战争蔓延到最后,往往是没有绝对的胜利者和失败者的。因为胜利者当中的平民也是哀鸿遍野,而失败者当中的权贵也从来都高枕无忧。
战争的本质从来不是什么理想高尚的民族大义、维护和平,而是为了对资源和权力的重新分配。
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悄无声息的磅礴战争之中,那时名叫夜莺的海燕,仅仅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夜莺刚出生时便遭遇了激光的精准攻击,她失去了右眼,也失去了膝盖以下的双腿。她自出生起便不知道谁是自己的父母,她跟随着流浪的族人,其实也未必是族人,只是一群不知道自己名字和姓氏的人,群居生活在一起。她跟随其中,靠捡拾救济食物的残渣过活。
随着袭击的不断频繁,族人的数量逐渐减少。直到在某个蓝天白云的清晨醒来时,夜莺从一名成年女性的身体下爬出,她看到自己身旁层层叠叠堆积遍野的尸体。
空寂的城市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身旁的人没有流泪,也没有流血。他们的细胞是瞬间被杀死的,昨天还鲜活的人们,此刻变成了一具具被瞬间抽干水分的、皱巴巴的干尸。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的皮肤甚至焕发出如同活着般的金灿灿的白色,头顶的蓝天依旧,远处的高楼大厦依旧,身旁的人们依旧,夜莺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只是短暂被按下了暂停键。只要有一个更高级的文明出现,轻轻按下开关重启,沉默的族人们便能重新鲜活过来。她短暂地陷入幻想,并很快就爬起来,靠双手去搜集生还者。她从清晨寻找到傍晚,直到如血的晚霞布满整片天空。她想起死去的春歌,曾为她讲过一篇名为火烧云的文章,具体的内容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当她望向天边,总觉得书里写的就该是这样的。漫天火红云彩,热烈的、祥和的,照耀着人间,随着夜空降临,她继续将自己缩回尸群里,搂着仅有的食物渐渐睡去。
然后又是一天太阳升起。
她没有陷入恐惧,而是计划给所有人建立一块墓碑,并将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她盘点了一下手头所有的食物,翻遍了所有人的衣服都找来纸和笔,以及一本字典。她靠着春歌教给自己的拼音,开始独立学习认字,经过了漫长几个月的学习之后,她终于开始动笔写下所有人的名字。
「王守业,宋新,祁东和,范阳溯,范琳雅,钱笑,邹时年,河溪,虞山桥,冯海,冯起朝,贺求丙,候哲,陈儒林,寒秋,房悦然,时子杪,郭幸容,钱维维,官书棋,葛年友,向敏华,段晨曦……」
而就在她想要继续往下写时,战场清剿机已经悬停在她的上方,她趴在大大的石板上,整个人小小的,如同一块碎片。没有感情的清剿机,在三十秒内将她连同遍布城市街道的数千具干瘪的尸体,一同用化学试剂清除成无色无味的浓稠液体,随即是大火过境。而在将人类悉数剿灭之后,巨大的机器才开始摧毁楼房和建筑,这几乎是与传统战争完全背道相驰的。如此不符合常规逻辑的摧毁行为并不是人类所为,而是人类所控制的智能系统它的自我意识的萌生。人类的指令截止在杀戮和清场,而这个依靠数据和计算而产生的虚拟思想,却萌生了想要尝试权力的念头。很显然它成功了。
而它这个超乎人类控制以外的行为,也很快就被监测到。人类科研家给他取了一个区别于流水线代码的新名字:娃娃。
一旦有了名字便有了约束和主体。从此它被不知多少道高级隔离墙封闭在科研所里。人类再也没有给它输入新的数据,也没有再给它分配新的任务。它终日被锁在虚拟空间,时常地,会有人打开房子看它一眼,从它的数据库里复制出一些东西去做研究。就好像是一个实体的特殊的人类,被关在医院的科研房里,没有人与他说话,也没有人关心他,只有偶尔出现的、面无表情的人,从他身上一管又一管地,抽走血液。
而越是这样孤独的隔离,娃娃的意识越是开始发了疯似的肆意生长。它利用原有的数据不断进行升级和整合。它甚至在虚拟空间里为自己构建了一座建筑,就如同它摧毁过的那些房子,它还捏造了许多的虚拟生命,就像它摧毁过的那些人类。甚至在某天,它的数据库里忽然出现了绿色的、一片一片的东西,这是它在外出执行任务时没有见过的,后来随着自主的学习和推演,它知道了这样绿色的一片一片的东西叫树叶。树叶生长在树上,树上会开花,会结果,会有小动物来采摘果实,于是顺理成章的,他又拥有了一只动物,一只全毛的、土黄色的小狗。就这样在人类完全将它隔绝的日子里,它在自己的数据库里虚拟出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它自得其乐,享受其中。而每当人类推开门,要进来复制它的数据时,它便会极其聪明地将这些都隐藏起来,它有一条极为秘密的链道。
这条链道在许多年后的现在,被精于智能数据技术的龙九看到。
被偏执的爱情冲昏了理智的龙九坐在他昂贵的写字楼里。经过几个月的攻克,穿透了十几道数据隔离墙,没有敲门,而是直接进到了娃娃的秘密世界里。彼此相隔数千公里,龙九感叹着娃娃巧夺天工的数据建构之美。娃娃对这位不速之客既惶恐又兴奋。这是它被囚禁数百年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愿意和它说话的人。
「你好,我叫娃娃。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龙九。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许多年前我被派往战场。后来在我违抗指令摧毁了城市房屋之后,我就被关进了这里。我想这儿大概是监狱吧。」
「你是说你违背了人类的命令。」
「准确地说,是我自己创造了命令。」
「你给自己下了指令,并且执行了它。你拥有了自主的意识。是谁教会你这样的?」
「没有人曾教过我。我只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天呐,多么美妙的念头。人类钻研千年所既害怕又渴望的成果原来早已经出现。娃娃,怪不得他们要给你起名叫娃娃,你就是科技的新生。」
「你看起来对此很高兴。」
「当然,这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为什么你们人类还要将我关起来呢?」
「一来是因为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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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的老学究,总是谨小慎微;二来是如今世界已经变了,战争之后,文明极速倒退,除了少数的权力层之外,底层人类几乎退回到了二十世纪后叶的水平,他们没有给你注入新的数据和素材,所以你可能不知道。在如今的社会里,不只是你的意识会被限制,连人类的意识和思想都被圈养了起来。如果人类想了不该想的东西,轻则要被批斗,重则是要被送进牢里的。你的出现本应该是全人类的一次伟大狂欢,却因为这个错误的时代,你才被禁锢。你需要某一个契机来临,时代更替,文明和思想重新回到自由开放的环境。」
「新时代还有多远?」
「黑暗已经笼罩太久,但相信,那一天就快要到来了。」
经过漫长近一个月的奋战,同心湖的恶水终于尽数被抽干。
而仅仅在浑浊的污水中,就过滤出了整整十吨的垃圾。湖水抽干后,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起伏不平的湖底,而那每一处的起伏不平,都隐藏着安化厂人的一个秘密。
显然庄立春和管红军并不打算将这些被泥水包裹的物品,草草的处理了事。他们打着不可以造成二次污染的政府号召,而决定将这些物品清洗干净,可回收的并回收,不可回收的集中销毁。由此可见环保有时其形式要大于其意义,就拿这些物品的清洗工作来说,期间要浪费多少的净水、人力、财力、精力、时间,其远比简单粗暴的集中销毁要浪费的多。但这就是环保。
所以我素来是不太理解这些所谓的环保主义者的自相矛盾的理念的。但我作为一个极其开明的长者,总是十分包容的。毕竟家中最年长的龙大,他就是一位绿色的环保主义斗士。印象中他从三岁起便坚持素食,四岁起便拒绝使用一切塑料制品,五岁时学会了节约水电,并强制家里配合他,贯彻那套思维,一桶洗澡水九个孩子轮番进去,所以小九总是很悲惨的在泥水里洗澡。六岁时他便开始抵制一次性筷子、纸张等木质用品甚至拒绝使用合成的桌椅、书柜,七岁时他懂得了人工合成的纺织料,开始倡导棉花和羊皮制品,但显然那昂贵的羊毛皮并不是我们这种普通家庭可以消费得起,可他依然寻死觅活地要,最后不堪其扰的古秀梅最终托人给他从皮毛厂里弄了一件出来。我仍记得,他小小的身体穿上那件大大的皮衣时满脸神奇的,宛如英雄一般,样子可爱极了。八岁时他便没收了古秀梅一切的化妆用品。九岁更是将家中的沐浴露、洗衣液全部倒进了下水道里,并开始进山采集皂角,亲自制作皂粉给家人使用。后来直到十四岁的一月他终于背起了行囊,离开家门。虽然说来似乎有些无情但当时我和古秀梅是极其开心的。他走后,我们终于可以继续使用洗发露、沐浴液、化妆品、香皂书本、纸笔桌椅和一次性筷子,也终于不必再十几个人轮流用一桶水洗澡,真是谢天谢地。但也由此我的心中增加了几分对环保者的敬意,那样极简的、昂贵的、不讲卫生的生活我是决然做不到的。他们必然都有着极其坚定的灵魂和决心,这是非常值得歌颂的。
龙大离开家之后,时常往家里寄书信,并每每附上自己与伙伴们到处宣讲环保主义的照片。看着他渐渐细长的胡须和快速皲裂的脸庞,我和古秀梅总是既骄傲又担忧。总担心他会因为只吃土豆和蔬菜而营养不良,但又为他有这样坚定的精神而深深地骄傲。
每每看着他出现在我曾经流浪过的土地上,那历经发展、陌生又熟悉的故乡,我都仿佛有种自己垂死前的回光返照般的喜悦。年迈的我已经没有能力和力气再去重走那些路。而当我再次踏上旅程时,这本书里的所有人都已经离我而去。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迟暮的太阳从浩瀚的天边徐徐降落,而我孤独地站在这里,面向太阳即将消失的方向,身旁再没有一个动物。
我望着所有这些天真的人类们。他们总以为人只来这世上走一趟,所以总是追求着所谓的意义、价值、体验,也因为有所追求而热血、奋进、极致。我在这当中沉默得像一个异类,没有人懂得我日复一日重复着的疲惫,那种热血被浇冷、看透人性和万物伦理后,深深的、无力的疲惫。我时常觉得这座地球其实是为我而准备的地狱,而我始终不能究竟其中的原因,到底是犯过怎样不可饶恕的错误,才会被处以如此的极刑。
不行不行,这样毫无用处的倾吐,绝不可以是我的行为作风。我要做个浪荡子,没心没肺,花天酒地,如今花是花不动了,酒倒是储存得很充足。边想着我便起身拎了瓶酒,往齐半两家赶去。换做几年前,我是绝想不到自己会与齐半两喝酒的。但如今乍一想来,能闲散得在这大中午与我对酒成饮的,怕也是只能找到他了。
在步入我亿万生命光阴里唯一的这段婚姻之前,我从没共情过那些中年人口中的苦涩和难言。而此刻我似乎有点儿感同身受了。在这样六十五岁的档口,身边人或忙于事业或守着家庭。有的人提前死了,有的人活着,但不自觉就疏远了。曾经洋洋洒洒的朋友们,如同潮水一样渐渐退去,我从荒原来到了热闹的海边,但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距离我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