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美人嘟嘴不悦，“都是皇上的妃嫔，为何单寻了她去，太子妃偏心不要偏的太明显，没得叫咱们心寒，还望殿下与太子妃能对六宫妃嫔一视同仁才好。”
贤妃手肘杵了杵魏美人叫她少说几句，脸上陪笑到，“她们日日在宫里闲极无聊，想到能出宫逛逛难免羡慕，不过几句牢骚，太子妃不要放在心上。”
马文婕自是懒得理会这些无聊的酸话。
即便是偏袒谁，看中谁，那也是她的事，用得着给她一个美人解释。
殿下日日忧心国政，各地藩王手握兵权心思难测，她们夫妻到底年轻资历尚浅，即便登基恐难以叫内外臣服，如今皇上病危，前朝又起殉葬风波，直指后宫。
消息一旦传开，还不知道这群女人会闹出什么事来。
身为太子妃统管六宫，这个时候理应担起中宫职责，绝不能再给殿下添乱。
其实午后宫人来报，她就已知晓此事，之所以避而不见，是因那秦才人私逃出宫才引起祸端，一个主子肆意妄为，犯不着自己去替她心疼身边的女婢。
朱允炆从不理会宫闱琐事，今日却嘱咐她后宫不太平恐生是非，叫她多多留意。
还制止了内务府派出去抓私逃妃嫔的人。
更奇怪的是朱允炆从不与人说情，今日却当着世子爷与黄大人的面说：“秦才人已经回宫，虽是出逃但也事出有因，后又迷途知返有悔过之心，念是初犯，罚俸一月禁足三天”。
殿下开口，内务府主管贵公公一头雾水，但也知道谁才是最顶级直属上司，只好叩拜太子妃乖乖退下。
马文婕不明白，后妃私自出宫是重罪，怎么能这般轻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与她这个太子妃商议就做出了裁决，叫下人怎么看，“殿下慈心宽厚是好，只是臣妾担心，若以后人人都按自己的喜好做事，人人都有不得已，岂不是纵容后宫大乱。”
朱允炆赞许她的提议，却并未更改他的决定，只一句，“是要立立规矩了。”
小太监得了旨意要去传人，太子妃先一步说到，“臣妾去吧。”
她倒要亲眼看看这个秦才人到底是何人。
当初父亲要她嫁给已是皇长孙的朱允炆时，马文婕就知道享受一国之母的尊容，就要有容忍的肚量，不说父亲，就连民间富户都三妻四妾，更何况天恩皇家。
她不是善妒之人，不能容官人身边有旁的女子，但这女子，总要温柔贤淑，知书达理。
太子妃思绪回转，视线重新落到人群中红衣女子身上，倒确实有几分姿色，不似寻常粉黛。
只是所说所做，性格秉性却与大家闺秀沾不上边。
“才人若是不着急回宫，可否跟我回一趟奉慈殿。”
奉慈殿，那是太子妃的住处，谁都知道朱允炆日日宿在那里。
秦双双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他，是他把自己逼回宫，可又不能直接拒绝太子妃好意，毕竟是她帮自己解了围，只好点头答允。
魏美人看着秦双双离去的背影，凑到贤妃身边，“这秦才人看着不哼不哈的木讷样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攀附上了太子妃。”难怪今日如此嚣张。
原本还在暗怪魏美人挑唆，借自己打压秦才人的贤妃，此刻也顾不上生气只剩叹息。
出宫办事?这话也就三岁娃娃信。
奉慈宫里的太监侍卫多到太子妃随便使唤，用的着来后宫找人。
皇上年老，随时殡天，她们这群妃嫔已是无人欣赏的秋后黄花，远不如新鲜花卉众星捧月雨露娇嫩。
这秦才人一没家世，二没本事，但贵在人长得好看，伺候殿下模样清秀最重要，这样的女子只会得宠却不会身居高位。
太子妃何等聪慧，皇长孙登基会有数不清的世家大族女子涌入后宫，皇子公主遍地，天长日久，她未必能盛宠不衰，与其将来费力拉拢功勋之女，倒不如趁殿下未登基，先从后宫寻几个可心的人帮衬。
低阶的妃嫔本就没了依靠，若能留在宫里伺候新皇上，必会对太子妃忠心。
宫中都说太子妃温良贤德，对皇长孙言听计从，不想竟如此大度。
固宠，说起来容易，可天下又有哪个妻子心甘将另一个女人送至自己夫君枕榻之上还能欢愉。
今日秦双双一身红衣裹身，腰肢婀娜，如夏日红花，贤妃忍不住感叹，到底是年轻漂亮好，不像她，有做三品大员的娘家又如何，照样人老珠黄不受待见。
小太监躬身提着灯笼走在宫道上照亮，嬷嬷搀扶着马文婕走在前面，秦双双到底与她不熟悉，又有身份差异，不好与太子妃齐行，稍稍拉开一人的距离。
太子妃为人和善一路上却并不与她过多热情，对她的道谢也只是一笑了之。
明明是对方主动来帮她，言语又对她不冷不淡，一路上秦双双都猜不出缘由，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只耐着性子跟在后面，直到太子妃把她往长孙殿下处理政务的大殿里带。
原来是朱允炆要见她？
只是为什么独独叫了她却没叫旁人。
殿外廊下笼灯昏暗，可透过敞开的门扇，大殿里面里面却是清晰可见，朱允炆坐在堆积如山的案牍上，手握毛笔一脸严肃，太子妃站立与书桌侧面与朱允炆低声说了几句，期间还回头看了眼门外，奈何间隔有些远，听不清他们的谈话内容。
已换了一身紫色常服的朱允炆没了一身官服的威严，像是个富家公子，埋头与眼前的奏章，听完太子妃的回禀，手里毛笔轻抬微微停顿，在看时，太子妃已经向她走来。
没有进去的指令，秦双双只能乖乖站在门外。
嬷嬷搀着马文婕出来了，一如初见的客气，“殿下还有些政务没处理完，你先在这等等吧。”
见太子妃说完就要走，赶紧两步追上，恭恭敬敬请了个安，“方才人多，不好当面言谢，多谢太子妃替我解围，日后有机会愿为太子妃效劳。”
”你我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不必客气。”
秦双双很想问朱允炆叫她来干什么，可太子妃似乎不想给她这个机会，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反而叫她耐心等等。
太子妃不说，她也不好在追着问，只能回门口继续等着。
马文婕从小一言一行都由嬷嬷教导长大，听到朱高炽与朱允炆说起后妃假扮小太监私逃出宫，着实惊了一跳。
去到贤妃殿里见秦双双与自己位份高的魏美人吵架，气势言语丝毫不让，更是叫她大开眼界。
见过真人，路上刻意冷淡她，她也乖巧温顺，并没之前料想的那般轻狂无理。
离开大殿时忍不住回头观望起门口那女子。
也许她太像一个皇后，反倒不如随性真实的性情更能叫殿下喜欢。
喜新厌旧是天性，若殿下有意她也乐得成全。
大殿外秦双双没有太子妃那么多心思，她担心春桃的伤势，宫女身份低微，大概也没有御医会去给她诊治，自己宫里空空，也没有药品给她治伤。
她困在这大殿，一时也回不去，只剩胡思乱想，忽而品着太子妃那句有的是机会相见。
她一个要被殉葬的妃嫔，能有什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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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相见。
还是说，太子妃知道了什么，莫非朱允炆改了主意？
可历史就是历史，又怎么会改变。
门前的小太监低眉垂目，活像两根木头，身后的守卫昂首肃穆，像几个石桩。
屋里烛光散出来，身后长长的影子随着屋里的光晃动，偶有风钻进脚下裙摆。
五月的北方，夜里有些凉，她不自控的打了几个喷嚏，唯恐惊了屋里那人。
抬眼望去，朱允炆沉浸在手头的事并未被打扰，明黄的奏章合上一本又翻开新的一本，看着看着她就发现，自己能从门外看见朱允炆，对方抬头也能看见她。
朱允炆虽然并未刻意看向门外，但余光依稀能瞥见门口人的一举一动。
秦双双赶紧扯了扯裙摆规规矩矩站好，还不知道叫自己来干什么，不好殿前失仪。
可是她不像朱允炆，没有手头的事情能打发时间，直愣愣的如同站桩，一双腿越来越麻。
左盼右盼，直到眼皮打架困意袭来始终没有等来小太监来喊她进去，她没有站着睡觉的技能，反倒是越累越精神。
案牍一旁的烛火弱了，太监就走过去将烛心剪短，烧到比拇指短时就换上新的，除此之外，时间像静止了一般，直到笼罩在大殿外的浓浓黑色渐渐淡去，东方宫墙处那一抹白越来越亮，直到开始泛黄。
天亮了，陆续有小太监从另一个门进进出出，开始打扫院子，擦拭白玉围栏，朱允炆终于合上了最有一本奏章，手边空空在无奏章递上来，批阅过后的奏章装满了一大箱，有小太监抬到了别处分发至各地，还剩一些不急的堆在桌子一角。
朱允炆直起腰身，将笔放置在砚台边上，防止余墨滴到桌上，揉搓眼角问向身旁的太监，“什么时辰了。”
王忠躬身递上一杯放置八分烫的热茶在他手边，低头回话，“卯时一刻，您已经批了五个时辰的折子了。”
门口秦才人还在罚站，王忠估摸殿下气也消了大半，试探着问，“今日休沐，不用上朝，殿下要不要去睡会。”
朱允炆舒展了下僵硬的脖颈，盘算时辰，确实也够了，掠过寝殿来到门前，秦双双足足站了一夜，双腿发麻，四肢僵硬，又饿又冷又累又困。
眼看着朱允炆那张脸越走越近，近在咫尺，脚下一动也不能动。
批了一夜的奏章，他倒是不见一丝困意。
任谁站了一夜，在硬的脾气也磨没了，秦双双低头不语，耳边冷冷传来朱允炆的问责，“你可知错。”
秦双双点头回应，她是真的知道错了，要不是她逃跑，春桃也不会受罚，她也不用在这冷风口站了一夜。
而且经过这一夜她也想明白了，朱允炆罚她不过是要给六宫一个交代，做了这么多错事，只罚站一夜够轻了，不能不知好歹。
只是一点她不明白，到底是朱允炆恰巧有一屋子的奏章要看，还是为了陪她。
意识到脑瓜冒出这个想法，秦双双笑了，笑自己不自量力的爱幻想，一个堂堂殿下为了陪她受罚熬了一夜的灯油加班。
朱允炆见她态度还算诚恳继续道，“我说过，你的错会有人替你受罚，这宫里不缺聪明的人，自作聪明只会死的更惨。”
这句话她不赞同。她没有自作聪明，只是想活着而已。
抬头看向朱允炆，“殿下喜欢太子妃吗？”
显然对方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朱允炆眉色微皱。
秦双双没有兴趣过问他们夫妻间的情感，只说到，“殿下将来，也会要自己喜欢的妃嫔殉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