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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们在二楼的卧室里,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作者:峦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黑色的上海牌轿车,一个急刹,堪堪停在市人民医院的大门口。


    车门未停稳,一道身影就从暗处迎了上来。


    是保姆冯姨。


    她脸上满是焦灼,像是已经在门口等了很久,一看到车,就急忙忙地跑过来。


    “秦厂长,您可算来了!快,快去缴费吧!”


    话音未落,车门“砰”地一声被从里推开。


    秦建国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从车里冲了出来,通红的双眼死死地锁住冯姨。


    他一把攥住了冯姨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将她的骨头生生捏碎。


    “我女儿呢?!”


    他嘶吼着,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暴戾。


    冯姨被他骇人的脸色吓得一哆嗦,手腕上传来剧痛,她白着脸,急忙道:“大小姐……大小姐正在手术室里抢救!”


    “您放心,医生说送来得及时,应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手术室……”


    秦建国松开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晃了晃,随即又像想起了什么,拔腿就往缴费处冲。


    一边走,他一边头也不回地追问。


    “怎么会食物中毒?”


    “晚饭不是你做的吗?!”


    “医生说了是什么食物中毒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向冯姨。


    冯姨跟在他身后,听着这些质问,心里一阵阵地发虚。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今晚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像是冲着她来的。


    可她发誓,她什么都没做,晚饭的菜都是她亲手洗、亲手切、亲手炒的,绝不可能有问题!


    她问心无愧。


    可那股莫名的心慌,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我也不知道啊厂长……”


    冯姨的声音带着无辜和委屈。


    “医生也还没出来,就说症状像是食物中毒……”


    “废话!”


    秦建国听到这些没用的废话,心里的烦躁和怒火又一次“噌”地冒了上来。


    他懒得再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口,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啪”的一声拍在柜台上,吼道:“我女儿秦水烟,抢救要多少钱,都记我账上!不够我再来!”


    缴完费,他便一头扎进了通往手术室的走廊。


    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惨白的灯光,和墙上“手术中”那三个刺眼的红字。


    那红光,像一滴滴血,一下一下地砸在他的心上。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秦建国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长椅上。


    刚才还雷厉风行的秦厂长,此刻像是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


    他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那张冷硬的脸庞上,写满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恐惧。


    深夜。


    “啪嗒”一声。


    手术室头顶那盏红灯,终于灭了。


    门开了。


    一个戴着口罩、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


    秦建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医生的胳膊。


    “医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医生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认出了这个男人,他扶了扶眼镜,冷静地说道:“家属你别激动,病人催吐很成功,洗了胃,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轰——”


    秦建国只觉得那根从厂里就一直绷着的弦,彻底断了。


    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眼圈瞬间就红了。


    “谢……谢谢医生……谢谢……”


    他语无伦次,像个孩子一样。


    很快,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护士推着一张移动病床走了出来。


    秦水烟就躺在上面。


    她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那张往日里明艳娇纵的狐狸脸,此刻只有纸一样的惨白。


    纤细的手腕上,还扎着输液的针头。


    她小小的,安静地躺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秦建国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女儿……


    他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没了!


    一想到这里,秦建国就是一阵铺天盖地的后怕。


    老天保佑!


    老天保佑!


    他跟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冰凉的手,那只手,冷得像一块冰。


    护士将秦水烟送进了单人病房。


    等一切安顿好,秦建国才在走廊里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医生。


    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恢复了那个精明沉稳的秦厂长。


    “医生,我想问清楚,我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什么食物,会让她中毒这么严重?”


    医生扶了扶眼镜,神情严肃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


    “秦厂长,是这样的。”


    “我们在病人的胃里催吐出了一些没消化完的土豆丝,还有一点奶油蛋糕。”


    “初步怀疑,是龙葵素中毒。”


    秦建国眉头紧锁:“龙葵素?”


    “对,”医生点头,“这种毒素,一般存在于发了芽、或者表皮变青的土豆里。”


    “我们已经把催吐物拿去化验了,具体情况,还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发芽土豆?


    龙葵素?


    秦建国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想起了今晚餐桌上,那盘他没来得及吃的酸辣土豆丝。


    医生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渐远去。


    秦建国缓缓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把淬了毒的利刃,猛地刺向一旁。


    他死死地锁住站在那里,听完医生的话,早已面无人色的冯姨。


    冯姨被他看得浑身一抖,像是被野兽盯上的猎物,本能地想要后退。


    秦建国的声音,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又冷又硬。


    “我每个月给你那么多伙食费。”


    “你就给我女儿吃发芽了的土豆?”


    “没有!”


    冯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急忙摆着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秦厂长,我冤枉啊!我怎么可能会买发芽的土豆给大小姐吃!”


    “土豆都是今天下午才从国营菜市扬买回来的!新鲜着呢!”


    “每一个,都是我亲手挑过、确认了才买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她几乎要指天发誓。


    “这事儿跟我没有关系!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建国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最好真的跟你没有关系。”


    “要不然,我秦建国发誓,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语气里的狠绝,让冯姨从头皮一直凉到了脚后跟。


    她知道,秦厂长说得出,就做得到。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涌上心头,冯姨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秦厂长!”


    “我给秦家做牛做马十多年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不清楚吗?”


    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话锋却悄然一转。


    “再说了,晚饭那盘土豆丝,一家人都吃了啊!”


    “怎么可能,就只有大小姐一个人出事呢?”


    秦建国顿了顿。


    冯姨见他神色微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补充道。


    “您因为厂里的事没来得及吃,可太太和那位林靳棠同志不都吃了吗?他们怎么没事?”


    “我看啊,这肯定跟土豆丝没关系!”


    冯姨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急于将自己摘干净。


    “说不定……说不定是大小姐今天下午在外面闲逛的时候,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中了毒呢!”


    秦建国听完,雷霆般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紧锁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对啊。


    他因为厂里纺织机坏掉停工的事,急着赶回去,没来得及吃晚饭。


    但是李雪怡和林靳棠的,是陪着水烟一起吃的。


    到现在为止,也说那两个人也食物中毒了。


    难不成……


    真的不是土豆丝?


    是他的宝贝女儿,在外面自己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咔嗒”一声。


    秦建国点燃了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大口。


    辛辣的烟雾呛进肺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却也让他那颗被怒火和恐惧烧得滚烫的心,稍稍冷却了几分。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目光投向了病房里。


    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他能看到他那娇生惯养的女儿,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小脸苍白,呼吸微弱。


    他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得厉害。


    不管怎么样,他的女儿,终究是遭了大罪了。


    一旁的冯姨,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见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抽烟,那骇人的杀气似乎也收敛了起来,她暗暗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嫌疑。


    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她悄悄挺直了腰杆。


    “秦厂长。”


    她开口,声音里那股子委屈劲儿淡了,反而带上了一丝理直气壮的埋怨。


    “这些年,我对秦家,对大小姐,可是忠心耿耿。”


    “您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我的事……”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语气变得有些尖酸。


    “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建国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他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两张崭新的大团结。


    他将那两张十元大钞,径直塞进了冯姨的手里。


    “刚才,是我说错话了。”


    他的声音疲惫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二十块钱,算我赔你的。”


    冯姨的手指触到那微硬的纸币,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点子委屈和不忿,顷刻间烟消云散。


    二十块!


    这可是普通工人小半个月的工资了!


    她心里美滋滋的。


    秦家人就是这点好,出手大方。


    光是每个月那近乎奢侈的一千块伙食费,就让她偷偷攒下了不少私房钱寄回老家。


    她飞快地把两张大团结折好,宝贝似的塞进了自己裤子的腰包里,拍了拍,心里踏实了。


    看时间也不早了,她可不想在这儿守夜。


    “秦厂长。”


    冯姨脸上重新堆起了恭顺的笑。


    “您看,家里还有客人呢,我得先回去照应着,免得怠慢了。”


    “大小姐这边,她醒过来,肯定第一个就想看见您。”


    秦建国摆了摆手,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示意她可以走了。


    冯姨如蒙大赦,刚要转身。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滴——呜——滴——呜——


    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像是一把尖刀,划破了医院深夜的寂静。


    冯姨吓得脖子一缩。


    她探头朝窗外望去,只见好几辆绿色的警用吉普车闪着警灯,停在了医院大门口。


    车门打开,一个个穿着制服的民警跳了下来,神情严肃。


    医院里还没睡的病人和家属,都被这阵仗惊动了,纷纷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出什么大事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公安同志?”


    为首的一名高个民警,拦住了一个匆匆跑过的小护士,低声询问了几句。


    那小护士抬手,指向了他们这个方向。


    然后,那群民警,就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冯姨看着那群气势汹汹的公安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过来,一张脸吓得没了血色。


    她腿肚子直哆嗦,也顾不上走了,像只受惊的鹌鹑,下意识地就往秦建国的身后躲了躲。


    很快,那队民警就走到了跟前。


    为首的国字脸民警,目光在秦建国和冯姨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秦建国身上。


    他面容严肃,朝秦建国敬了个礼,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皮证件。


    “请问,是红星纺织厂的秦建国同志吗?”


    民警亮明了证件。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秦建国皱着眉,点了点头。


    民警收回证件,声音清晰而严肃。


    “秦同志,是这样的。”


    “我们刚刚接到人民群众报案,说你家房间里那边,传出了奇怪的响动。”


    “我们派人过去查看,发现府上空无一人。”


    民警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我们在二楼的卧室里,发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


    “尸体?”


    秦建国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民警,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民警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


    “是的,两具尸体。”


    “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


    “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去,确认死者身份,并配合我们的调查。”


    秦建国刚刚冷静下来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猛然睁大。


    “怎,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嘴唇哆嗦着,几乎拼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尸体……长,长什么样?”


    “是不是……是不是我老婆,和一位年轻的男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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