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串子心疼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短短三个月,当初从马蹄山缴获的银子就流水一样花了出去。
老大这是真不把钱当钱啊!
可当他看到路边,一个妇人正领着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对着自家门前那片小小的菜地喜极而泣。
钱串子又觉得,这钱花得好像也没那么亏。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围了一大圈人。
“出事了?”
钱串子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加快脚步挤了进去。
人群中央,几个负责分发午饭的伙夫兵正涨红着脸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的瘦削男子对峙。
那男子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清瘦,他手里端着一碗稀粥。
“这就是你们说的管饱?”
“我等拖家带口,投奔李大人而来,不是为了喝这清汤寡水的!”
负责分发粮食的正是李铁柱手下的一个班头,名叫王大锤,是个直肠子。
他瞪着眼吼道:“嚷嚷什么!粮食就这么多,新来的人又多,只能先紧着老人孩子!有力气的汉子先喝稀的垫垫肚子,晚上才有干的!”
“哦?”
瘦削男子轻笑一声,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碗。
“照你这么说,我们这些没家眷的单身汉子,就活该饿肚子,给你们当牛做马?”
人群里不少同样是独自前来投奔的汉子,脸色立刻就变了。
王大锤气得脖子青筋暴起,他最不擅长跟人斗嘴皮子,抡起拳头就想上前。
“你他娘的找茬是不是!”
“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
瘦削男子不退反进,把自己的脖子凑了过去。
“来,往这打!让大伙都看看,这就是鹰愁涧的规矩!没饭吃,还得挨打!”
“你!”
王大锤的拳头硬生生停在半空,气得浑身发抖。
钱串子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他自然能看的出来众人就是在故意找茬。
可问题是对方用的招数太阴了!
三言两语就煽动了人心,王大锤要是真动手,指不定就会引起一场民变。
然而这是,一道声音从人群后方传了出来。
“让他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李岩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的李萧山正眼神不善地盯着那个瘦削男子。
而那些刚才还在鼓噪的流民,一看到李岩,立刻像鹌鹑一样缩起了脖子。
这就是积威。
李岩走到那瘦削男子面前,没有看他。
而是从王大锤手里拿过饭勺,在粥桶里搅了搅。
“粮食不够了?”
钱串子苦着脸点点头:“老大,最近来的人太多,山下开荒的粮食还没收上来,咱们的存粮就快见底了。”
李岩嗯了一声,这才把目光转向那个瘦削男子,语气平淡:“你叫什么名字?”
“刘平。”瘦削男子不卑不亢,直视着李岩的眼睛。
“刘平。”李岩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你觉得,我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刘平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李岩会反问他。
他沉吟片刻,朗声道:“解决方法有三,下策,杀鸡儆猴,把我拖出去砍了,自然没人敢再有怨言。”
李萧山的眼神更冷了。
张宝山却毫不在意,继续说:“中策,开仓放粮,让所有人都吃饱,但这只能解一时之渴,存粮耗尽,人心必将大乱,届时悔之晚矣。”
“那上策呢?”李岩饶有兴致地追问。
刘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上策……就是去抢,鹰愁涧下面那些土豪士绅搜刮了十几年,粮仓早已堆积如山,夺其粮,既能解鹰愁涧之危,又能收拢治下流民之心,一举两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谁不知道土豪士绅的背后都有人站着,不然的话怎么可能盘踞那么久都没有人管。
李岩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刘平,隋唐的历史上似乎么一这么一号人吧?
而且对方说的很对,鹰愁涧目前的困境,那就是人多粮少。
可刘平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用这种方式,主动跳出来,逼他表态。
甚至连煽动人心的手法都计算好了,先制造矛盾,再引他出面。
最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一军。
李岩抬手,轻轻向下一压,他看着刘平。
“你的胆识和计策,都很好。”
“但是!我们是官兵,不是土匪!抢,也要抢得有章法,有谋划!此事,必须谋而后动!”
他不再理会激动的众人,目光锁定刘平。
“你,跟我来。”
说罢,他转身便走。
李萧山和钱串子立刻跟上,一左一右,将刘平夹在了中间。
王大锤见此一幕,立刻连忙对剩下的伙夫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把剩下的粥都分了!一人一勺,谁也别抢!”
刘平整了整自己破旧的衣衫,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坦然地跟在李岩身后。
向着鹰愁涧深处的大营走去。
……
鹰愁涧,议事厅。
李岩高坐主位,他的左手边是李铁柱,右手边,则是吴元。
而王笑林等人则坐在下位。
刘平就站在那里,神态自若,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厅内的陈设与众人。
“说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普通的流民,可说不出那番话,也断然没有这份胆气。”
刘平笑了,他的笑容很从容。
“李大人说笑了,小人就是个走投无路的流民,只不过多读了几年书,看得比别人远一些罢了。”
听到这话,李岩的眼神冷了下来。
“如果你打算这么聊下去,那就没有必要了。”
话音落下,王笑林顿时站起身,手里寒芒一闪。
一柄锋利的军刀已经出鞘,刀锋瞬间抵在了刘平的脖颈上。
刀锋上传来的刺骨寒意,让刘平的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只要持刀之人手腕轻轻一动。
自己的喉咙就会被轻易切开。
王笑林身上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绝不是装出来的。
刘平的瞳孔骤然一缩,但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恐惧。
反而浮现出一抹浓重的讥讽。
他甚至没有去看王笑林,而是死死盯着李岩。
“呵……看来,是我刘平看错人了,我以为李大人是能成大事的枭雄,没想到,也只是个容不得半句虚言的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