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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一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出路


    肺里的空气愈发被挤压, 肖宇良一路被陆桁强拎着上浮,一边却又止不住呛咳,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氧气瓶的刻度飞速下降。他心里太清楚陆桁的行事作风, 此时内心陷入一片绝望。


    意识恍惚之际,他感受到胸腔重新涌入了新鲜的空气。


    肖宇良看着陆桁将自己的氧气喷口送到自己这里,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饶是经验再丰富的潜水员也不敢冒这种风险, 水下缺氧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更何况是如此快速的上浮, 本就极度考验潜水者的身体素质, 在这种情况下将自己的剩余氧气让渡出去简直就是找死。


    团队里不再互相交流,只是默默地跟着陆桁的进度继续向海面游去。


    只剩了一半的氧气瓶远远不够两人使用,临到海面时, 肖宇良还是憋气晕了过去, 整个人行尸走肉般挂在陆桁身上。正是下午两点钟,距海面只剩约五米的距离,阳光投射到浅海之上,这暖意渗透不到水底。


    估算了浮出海面所需的氧气, 李前杰加速游了过来,将自己喷口递到了陆桁身边。他眼神里满是佩服, 短短不过几小时的功夫, 他对这年轻人突出的行动力与心底的善良留下了深刻印象。


    陆桁很想表示其实大可不必。


    他对痛苦的感知力极低, 既不会因缺氧而头晕目眩, 亦不会因加速上浮而胸口闷痛, 将氧气瓶给肖宇良并不出于善意, 只是用一点微不足道的氧气换一个学生领袖救命之恩的感激, 是笔稳赚不赔的生意。


    不过五分钟, 众人便浮上了水面。


    船员们连忙将他们打捞上来, 几人的鼻腔口腔都或多或少有出血,肖宇良的反应最为严重,面色青紫呼吸微弱。船医见得多了,动作熟练地对他施救。


    生命值掉到了91,陆桁花费一积分买了个迷你伤药。这趟下水他打出了两个成就——[极度缺氧]与[深度五十米],也算不亏。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显然众人心理上遭遇的打击更大,潜水队的几人神情怔然。天空仍是阴的,日光极冷,船员们为他们递来毛毯和伤药,收音机依旧被放在原处,一刻不停地播放着钢琴曲。


    这是来自海底的低语,也是噩梦般的曲目。


    这狂风骤雨般敲击琴键的声音,标志着联邦政府已然彻底覆灭,银沙岛幸存的数十万人,就犹如在密闭的海底小屋中亲眼目睹自己的生命衰竭,群体走向人类灭亡的深渊。


    这比之一瞬间的死亡更令人绝望,像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平时好脾气的大副身上披着一块厚厚的毛毯,四周围了一圈来打听海底情况的小船员,而他只是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良久,脚边一个打滑,重重地摔在甲板之上。泪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脸上肆意流淌,乌云近得仿佛要落入海中,遥远的天际线边,他似乎看到了充斥着悲恸与死气的未来。


    一时间无人再敢靠近,他们隐约感觉到,几十米深的海底之下隐藏着他们难以承受的真相。


    李前杰将陆桁拉到一边,这艘巨大远洋油轮的全部储藏空间对他们展开,一间间冷冻室内,大多数捕捞上来的鱼类已经全然分辨不出原先的形状,或是多了七八对鱼鳍,又或是体型凭空增大了十倍还多。


    老船长拎起一条带鱼,它的尾部已分裂成几百条丝状物,像水母的触手,黏腻湿润地缠绕在一起。


    他苦笑地望向陆桁:“这就是我们现在能打捞上来的东西,里面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巨量核毒素,吃下这种变异严重鱼类的船员最多不过五天就会全身发肿流血而死。但是我们的食物远远不够,港口现在足足有五千多人存活,储存的罐头最多不过我们再吃上小半个月。”


    “这之后呢?恐怕就只能等死。”李前杰靠在船舱壁上,发出咚的一下声响,他望向黑漆漆的天花板,也许是灯光太刺眼,他的眼角逐渐湿润:“我以前说是妄想什么升官加爵,同你讲什么平步青云,可我更想的是我们港口的几千人能好好地活着……兄弟,联邦政府没有了,我们就都没活路了……”


    泪水逐渐在他眼角的纹路间慢慢弥散开来,李前杰是个实在仗义人,巨啸发生时几十艘巨轮用锁链和铁锚固定在港口边,是他冒着生命危险解开首缆和尾缆,又指挥船员们纷纷起锚,险些被海水冲散多次,这才保下了这数十艘巴拿马油轮与几百艘小艇,保全了几千名船员的性命。


    船员们敬畏他,也都感激他,李前杰身上背负着几千人的期待与希望,或许他平时插科打诨嗜酒如命,但抓住一切机会也要为船员们谋个出路。


    但眼下,如梦泡影,顷刻间希望破裂。


    陆桁考虑的不是这个。


    以系统目前的位面转移测算方式,至少要整个位面社会逻辑完全崩溃后他才会被强制弹出,这之前要经历漫长的一段没生意可做的时间。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他可能会像原位面那可怜兮兮的矮人一样折在这里。


    冰柜储藏室的大门缓缓关上,外面的气氛太压抑,两人换好衣服来到了船长休息室,李前杰一杯接着一杯不要命般喝着白酒,陆桁问他道:“你有钱吗?”


    “当然有了。”李前杰摊了摊手:“现在金钱已经成为了银沙岛最不值钱的东西,那就是一张废纸,要多少有多少。”


    陆桁从桌上拿起快递单,点了点上面的内容:“短期内可以订购压缩饼干,如果需要的话,我还有几个机动货物格,可以出售生长周期较短的蔬菜自培箱、各种菜种和出栏期短的动物等。”


    “我会为你这边预留四个货物格,货物一经选好后不能改变,另外我需要抽成15%的快递费,一百份起购,想好后再联系我。”


    这订购条件可谓刁钻,但李前杰听着却慢慢瞪大眼睛,他逐渐意识到这年轻人在说些什么。


    这将是一场互利互惠的绝妙交易。


    想通了这一点后,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连酒洒出了一些都没注意,他兴奋地跳将起来,如果不是陆桁躲得及时,李前杰就要向前一步激动地抱起对方了。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抱着陆桁的手臂,满心满眼都写着喜悦与感激。


    联邦政府覆灭带来的阴影在这一刻被完全抵消,接下来的日子只要筹满足够的钱,计算如何用有限的时间金钱与人力保全最多人的性命。


    死局硬生生破开一束光,给整个港口带来了新的希望。


    送别时李前杰只差摇着陆桁的手喊父亲了,他给陆桁送了一架新的军用快攻艇,全新的迷彩涂装,水下加装两颗鱼雷发射器,快攻艇前部是长长的炮筒,后船厢的箱子中放着满满一箱便携食物和淡水,一整箱六七把冲锋-枪和码得整整齐齐的十来条子弹,以及六个备用替换新型鱼雷。


    陆桁没有多作停留,他接到了两个新订单。


    其中一个来自于上次途径的医院,货物是五十块压缩饼干、十瓶矿泉水和一个便携药箱。他提前花15积分升级了随身快递箱,这才装下了这些货物。


    到达医院时又是深夜,这里的情况比之前更糟,短短两天内病人已去死了大半,消毒水也早早告罄,整个走廊弥漫着恶臭的腐烂气息,医生护士尚且自顾不暇,早没了照料病人的精力。


    整个病院死气沉沉,所有人都已濒临强弩之末。


    看到陆桁带着食物到来,他们已饥渴得连争抢的力气都没,还是老院长恳求他将这些食品分发到各个病房中去,医院中的人们才渐渐恢复了行动的精力。


    “联邦政府什么时候来救我们?政府是不是不打算管我们了?”


    “外面究竟怎样了?”


    “通讯什么时候恢复?”


    这是陆桁面对的最多的几个问题,他没法回答,统一保持了沉默。


    与其他几处存活者较多的区域都不同,这里没有明显的领导者,食物与淡水的储存太不充分,幸存者多以精神脆弱的老人为主,整个医院沉浸在悲伤无望的情绪之中难以自愈。


    这已远远不是一点食物能解决的问题了,更何况他们所期盼的事物早已毁灭,灾难之下没有拯救可言,有的只是人人自渡。


    从医院出来,肖宇良依旧躺在快攻艇的后舱内昏迷着,从水下脱出后他已沉睡了整整大半天,心肺严重受损,尽管及时得到了专业的医生治疗和对症的药物,依然不是一时半会能缓过来的。


    陆桁没有等他苏醒,在医院外稍作几小时睡眠修整后,纵船开往了第二个订单地址——中部山区。


    他对着地图在那坐标点上圈出一个红点,雇主的位置正处在银沙岛中央丘陵山区的核心地带,而那里正是海盗的老巢。


    从到达银沙岛位面开始,他的快递单就只主动分发给大学城的学生群体、联邦中心医院、打工人集中住区与中心CBD商圈办公白领,如果这几波人有危险,一定有充足的时间原地通过快递单联系他。既然现在送货地址处于中部山区,意味着这些海盗们不是通过抢夺他人取得的货运单,而是早在这之前就已自行获得。


    联想到舟浦港船长休息室桌上那整整一沓宣传单,陆桁不难想象海盗们是如何拥有他的联系方式。


    正如系统所言,声望C级是一把双刃剑,它既是奖励,却亦能遭到有意者的窥探。


    快攻艇一刻不停向中部山区驶去。


    肖宇良醒来时正是大中午,今日阳光正好,暖光直照在快攻艇的迷彩外壳上,让他一时分辨不出身处何处。


    直到目光一转,看到那高大男人正坐在驾驶位上开船,肖宇良才渐渐安下心来。顶着摇摇晃晃晕乎乎的脑袋走了过去,打算打个招呼道声谢,顺便问问对方何时能将自己送回去。


    这场冒险对他而言实在是过分刺激,不止疯狂拷打着他的心理接受能力,还险些有生命危险,肖宇良想迅速回到较安全的大学城内歇息一阵。


    然而快攻艇不停,罗盘上的坐标飞速变化,他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都快掉出来了。没记错的话,那明明是山民所在的区域:“陆哥,等等,那里有海盗!”顾不上一阵头晕目眩,他忍不住扒着罗盘提醒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


    肖宇良头皮发麻,明明是大中午,他身上却泛起了凉意:“知道还去那里干嘛?”


    “送快递。”陆桁回答得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哦哦送快递啊。”肖宇良已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又确认了一次:“就算是海盗也会有生存需求,他们不一定就是出于恶意。”


    陆桁勾起嘴角,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冰得透彻,未达眼底,“他们订购了两包压缩饼干和一瓶矿泉水,这种程度的物资靠掠夺很容易取得,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专门订购快递。所以你猜他们是为了什么?”


    “哥,你不要命可以,能不能把我先放回去。”


    陆桁则十分淡然:“不顺路。”


    肖宇良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好想就地跳海,可陆桁显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远方,群山轮廓渐渐显现。


    丘陵地带的山腰上,山民们低矮的营地上插着白色的旗帜,正随风鼓动。


    那是一群亡命徒的基地。


    第32章 屠杀海盗


    陆桁将快攻艇停在山阴面, 拎上便携保险箱沿小路上山,肖宇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像只容易受惊的动物一般不住左右乱看, 生怕跟丢一步。


    这帮山民的装备并不十分精良,山腰的临时港口处只停了七八辆小渔船,型号与新旧程度各不相同, 想来几乎有一大半都是海啸发生后从各地幸存者那搜刮来的。


    雇主的坐标点正位于群山的正中央, 下船前陆桁用望远镜粗略观察了一遍, 这附近约有二十余座小山丘, 约高出海平面百米左右,众山丘加起来共有几百户人家,正是午饭时间, 家家户户烟囱里燃起袅袅炊烟, 门口的晾衣绳上晾着刚洗净的衣服,这里平静的生活一如往常。


    上山的路兜兜转转,最后只汇聚成一条。


    不时有山汉子从山顶下来,常年做农活的手上布满了老茧, 他们手中或提着劈柴用的砍刀,或拿着准头极差的自组长猎枪, 掀起衣服摸着肚子说说笑笑, 彼此商量着今天要去哪片海域“做事”。


    他们与陆桁擦肩而过, 看见生面孔也绝不多问一句, 只是用玩笑般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好似在看一块诱人的肥肉。


    这种被当做猎物看待的眼神让人极不舒适, 肖宇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更加对陆桁寸步不离。


    终于爬到山腰, 远远便飘来一阵浓郁的饭香, 山腰处铺了平整的水泥地,前前后后二十余户人家,最前面是个五间房围成的大院,院里地面上摆着五六张小矮桌,丰富的主食、青绿的蔬菜与鲜香四溢的炒肉应有尽有,甚至连桌面上的蒸鱼都不是海底捕捞的核变异怪鱼,而是之前储藏好的冻鱼。


    见陆桁他们站在小院门口,一个皮肤黝黑、戴着草帽的男子顾不上手里拿着的馒头,连声招呼道:“快递员是吗?来坐来坐,一起吃点。”他说话带着严重的口音,含糊不清很难辨认。


    面对这十足的热情,肖宇良却只觉得后背发凉,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他想起来时路上陆桁说过的话,这帮山民并不缺乏物资,完全没必要千里迢迢订购快递,分明是有所图谋。


    肖宇良一味缩在陆桁身后,兴许是自己露了怯,他能感觉到那草帽男若有所思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身上上下打探。紧张极了,他只得将眉眼低下,不敢多做半分动作。


    陆桁走上前,将保险箱中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倒在桌面上。


    硬质塑料包装敲击在木质小桌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草帽男没看那压缩饼干一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保险箱。


    几张小餐桌旁坐着几个如草帽男一般的青年男子,个个精瘦干瘪,脸上是常年风吹日晒造就的黄褐色斑点,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与到处嬉笑玩闹不肯吃饭的孩子们,桌边就搭着两三把血液已凝固的大砍刀,几个小媳妇边说着笑话、边在屋内与餐桌边来来往往地端上新菜。


    餐桌上有孩童吵闹与妇人谈笑,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仿若山间生活中最平凡如常的一刻。


    陆桁依旧没搭话,径直在矮桌边找了个马扎扯开坐下,在下风口抽起了烟。


    肖宇良在一旁干站着,自觉像个傻极了的局外人,既看不懂那草帽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也看不懂陆桁的态度为何如此淡然。


    草帽男倒是凑了过来,好奇道:“我梦见过你,兄弟,你之前不是银沙岛的人吧?”他试图敲敲那精致小巧的快递箱,被陆桁躲了过去,草帽男接着讪讪道:“这儿生意是不是挺好,你缺人手吗,我们能入股不?”


    他将草帽摘下,表情谄媚地给陆桁扇着风。


    坐在一旁的女人听了几句,端着花瓷碗也凑了过来,大着舌头道:“是嘞,我男人说你厉害得很,那梦又贼邪乎,非要把你叫过来看看,说要瞻仰瞻仰大英雄。”她穿着明黄色的小衫,眉眼弯成一道月牙,笑的时候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院前有小孩在哭,女人顾不上他们,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筷去哄。


    草帽男仍然殷勤地望着陆桁,一支烟毕,陆桁将闪着火星的烟头在靴底踩灭,冷冷道:“换个地方聊吧。”


    “这边请。”草帽男站了起来,对着他点头哈腰地做了个恭敬的手势。


    一时间饭桌上另外几个青年男子都站了起来,向小院外的另一处低矮平房走去。


    肖宇良完全是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平房门口直接被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几人走进去,推了推眼镜,蹲在原地无事可做。


    平房是左右贯穿的三间小屋,正房靠窗边摆着张矮炕,草帽男笑嘻嘻盘腿坐上去,点了点桌面上的一沓货运单,开门见山道:“这上面的货能便宜点卖我们不?”


    他看了看旁边七八个弟兄,表情诚恳道:“我们人多,进货量大,老弟给我们点优惠呗。”


    若不是这间平房墙壁上挂着数十把长短不一的砍刀,旁人定会将草帽男看作人畜无害的平凡山民。可灾难之下末日之中,手上一旦沾了血,心中的贪婪与暴虐就会冒出头肆意生长。


    “给不了。”陆桁双手插兜,站在一众虎视眈眈的山民之间。“不归我管。”


    草帽男指着陆桁笑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一把蒲扇,露出两颗大门牙笑道:“那什么归你管?”


    “既然你能从另一个世界来银沙岛,肯定就有办法离开这儿。做个交易,我们给你钱、装备和武器,你帮我们带几个人走。”他耷拉着一条腿,扒着手指数道:“至少也要捎走我老婆淑芬、村子里的十来个孩子,还有老李家那年轻媳妇,她有文化,还能给你店里算账。”


    草帽男数了一通,总结道:“那还是你赚了。”


    “带不走。”陆桁神情依旧那么冷。


    草帽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他眼珠子一转,和屋内几个兄弟对视一眼,将搭在炕沿上的腿收了回去,干巴巴笑了两声,放慢语气道:“老弟,你知道我们弟兄几个现在做的是什么营生么,现在好声好气同你商量还算给你脸面,话摊开了讲吧,我要你货运单上的所有东西,也要你带走我们的人。你敬我三分,你想要的钱、食物、武器什么都有,舟浦港那位仅剩副空架子的老头保不了你的富贵,但我能。”


    见陆桁态度依旧冷淡,草帽男呸的一下吐掉口中的牙签,没耐心道:“动手。”


    身后那黑壮汉子一脚踢到陆桁膝盖后方,妄图踢到软筋逼他跪下,可用力一踹竟似踢到钢板上一般,愣是没什么动静。


    他与同伙们疑惑地对看一眼,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没踹错位置。


    同伙反应极快,从墙上取下猎枪便架在陆桁的后脑勺上,与此同时,两把砍柴用的弯刀一前一后控住他的前颈与后背。草帽男从矮炕席中掏出把锋利开刃的长刀,刀尖直直向陆桁面上捅去。


    刃口直冲面门,陆桁眼睛不眨,双瞳似幽深的黑色漩涡,静静地看着草帽男。


    最终那刀尖也只在他瞳孔前一厘米处停住,直到这一刻,草帽男才一改之前卑躬屈膝的姿态,露出了真正面目:“那群学生的枪是你给的吧,船也是向那舟浦港的老头子借的,办公楼那帮臭打工的都说前天上午见过你……我猜,你大本营就在那附近对吗?我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不久之后就有回信,看你现在这么硬气,等我们找到老窝你还硬得起来么?”


    草帽男说得不错,快递站的位置确实在那周围,里面不只有完成任务后系统赠送的珍贵家具,还有从九号防御基地捡来的各种日用品,甚至有个不足六岁大的孩子。


    拥有位面系统可谓怀璧其罪,快递站店长的确可以消耗积分将本地居民绑定为公司员工,从而将其带离本位面。可一旦被员工制约,恐怕从此自身难保。


    没有自保能力的店长,宛如在灾荒年间抱着珍奇美玉黑夜独行的弱妇人,因财多而招祸,惹人觊觎。


    草帽男显然以为自己会怕,可陆桁思索片刻,最终只是露出一个怜悯的神情,自上而下望着他。


    对方愣住了。


    这眼神激怒了草帽男,他愤怒地大叫一声“让你狂”,随即挥刀向陆桁脖颈处砍去,可刀刃落在本该柔软的肌肤处却似砍到了钢铁,奋力一击对方竟毫发无伤。不止如此,连自己的虎口处都隐隐发麻作痛。


    草帽男一时惊愕,但来不及喊叫,便觉好似有千钧之力压在他后背上一般,顷刻间便将他整个人压扁在矮炕上动弹不得。


    环首一看,屋内所有弟兄竟一瞬间齐整整被压在了地上,有个人被卡在了桌角处,顷刻间尖锐的桌沿刺破皮肤,肠肚鲜血留了满地,未及发出极端痛苦的嚎叫,便被连骨带肉一同压扁,瞬间便没了气息。


    草帽男已是杀人不眨眼的喋血狂徒,可见了这番阵仗仍是心中大骇,他一时间失了声,四肢百骸传来剧痛,只能趴在矮炕上像虫豸般无力地扭动着身体。


    眼前的高大男人穿了一身黑色劲装,皮靴上被溅了两滴血,草帽男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桁一步步走过来,用刀背轻轻刮掉靴子上的血迹。


    被强压在地面上的几个黑壮男不时发出哀嚎声,可随着这一声声痛叫传来,他们身上的压力就愈发加大,为了不激怒陆桁,几人只能拼命压抑后背传来的千钧重力。


    小小的矮屋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


    陆桁留了草帽男一口气,皮靴踏上矮炕,重重碾在对方脸上:“我欣赏一切在困境中把握机会谋生存的人,你够狠够奸诈,但却不够聪明,还不配与我平起平坐谈交易。”


    香烟燃起,屋内弥漫开轻柔的烟草香气,烟雾背后草帽男能勉强看清那年轻高大男人的眼尾,那眼神间流露出极淡的轻蔑。男人将香烟微微举高,勾起嘴角道:“你没输,只是牌桌上根本没你的位置。”


    随着草帽男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叫,他的头盖骨应声而碎。


    血液四溅时陆桁向旁边让了一步,鲜血没喷到他身上,但溅了一墙。


    门口,肖宇良提着根木棍闯了进来,从听到第一声哀嚎时他便早坐立不安,总担心陆桁在里面出了事,在院前后转了一圈才勉强找到根朽了的木棒,却也顾不上那么多,急匆匆冲进房。


    一进屋内便是浓烈的血腥气,地上和矮炕上躺着的几人早已没了人形,整个房间像个小型屠宰场,木棒瞬间被惊得掉落在地,肖宇良没忍住扶着墙便吐了起来。


    这边动静已大得传到了远处正吃饭的小院,众人皆放下碗筷闯进屋内,那笑容如月牙般的大妹子此刻已吓得完全动弹不得,亏得身边人扶了一把才没瘫软在地上,好看的眼睛里此刻溢满了泪水。


    她死死拉住陆桁的袖口,却被轻松甩开。后面几个老人见状则完全发了疯,拿起砍刀与棍棒便要向他身上招呼。


    陆桁没理会他们,拎上快递箱便开船前往下一个山头。


    肖宇良胃中尚且翻江倒海,他身上挨了老人们不少击打,但脚下一步也不敢停,跟着陆桁三两步跳将到快攻艇上。短短下山的几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最近的山丘上住着十来户人家,正是午餐用饭时间,一把把长刀搭在餐桌旁。


    山路并不崎岖,往往十余分钟便能登顶,顶着老弱妇孺的尖叫声,陆桁手中冲锋-枪射出的颗颗子弹命中那些精壮山民的胸口。


    远处的山巅之上有人吹响了号角,没等他们下山,山脚处迅速集结起一帮手提猎枪的汉子。


    眼看着两人被团团围堵,对面枪口迸射出火花的一霎,肖宇良连忙抱头蹲下,可他很快发现那些子弹在空中凝滞一瞬,顷刻坠落在泥土之上。


    这现象过于诡异,那群精壮汉子们心中皆是惊惧。


    在这之前他们知道老大喊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却不晓得对方竟有这样的本领。可还没等几人深思,陆桁的冲锋-枪已然下了保险。局势瞬间逆转,枪火喷出,子弹落在这些海盗们的胸腹之上,以喷涌出红色血液为他们沾满鲜血的一生画上句点。


    红褐色的鲜血将泥土染红,流不尽般在山间小路之上蜿蜒而下,汇成一条血流,涓涓融入大海。


    他们的生命因这广袤的海洋而起,贪念与欲望也从肮脏的海水中应运而生。身后是骨肉相连的至亲,身前是绝望无助的海啸幸存者,他们选择了挥刀向前。这或许暂时无往不利,但一旦卷入强强互噬的缠斗,便终会酿成自大的死局。


    这群山民不是死于正义,而亡于弱肉强食。


    陆桁浅浅数了山下尸-体的数量,再算上矮屋中那几个,折在他手下的精壮汉子约莫有百余号人。剩下那些妇孺老人已掀不起什么风浪,整个中部山区的留存海盗势力算是被他彻底剿灭。


    山下港口处停着几十艘小渔船,那些渔船被用绳索紧紧绑在一起,陆桁顺着绳索起点处放了把火,见火势渐起才纵船与山区海域保持了一段距离。他将头靠在快攻艇船舱内的垫子上,大喇喇坐着,遥遥望向山脚港口处的冲天火光。


    肖宇良整个人呈大字躺在地上,胸口不住地起伏,海浪的翻动在此刻分外明显,似要将他五脏六腑狠狠搅动一通。火光漫天,与正午的日光辉映,烤得人眼皮生疼。


    山腰处传来妇人们的哭喊与叫骂声,那声音极凄厉,似要将心肺都喊出来一般,胸腔内痛得彻骨。她们失去了可依赖的丈夫,孩子们失去了父亲,整个山区的天塌了。


    鲜血、内脏、跳跃的火苗、枪口喷出的火焰、悲愤又充满了苦痛的喊叫,良久,肖宇良终于从地面上弹起来,一股愤怒涌上眉间,这愤恨甚至于冲淡了胸腔中弥漫开的恶心反胃,他一把揪住陆桁的领子,眼角一片通红:“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是海盗,但也有父母妻女。教训一下也就罢了,你这是将整个山区的人往死路上逼,陆桁,你有没有想过你走后这些老弱妇孺该怎么活下来?!”肖宇良失望地向后退了两步,苦笑道:“确实,这些山民不该抢夺别人的食物,但那些只有五六岁的孩子们又做错了什么!”


    远处,热烈的火光漫天,似乎是在呼应着肖宇良的话,渔船之上火苗跳动得更加雀跃。


    陆桁好整以暇坐在原处,脸上没一丝表情,甚至似乎在欣赏肖宇良的悲愤与狼狈。


    快攻艇起了锚,在无尽的海洋中随汹涌的海浪剧烈起伏。


    肖宇良头痛欲裂,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短短两日内的见闻深刻着拷打着他的良心,灾难前他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也许拥有着比常人更光明的前景,但却不曾窥探到这社会任何一处黑暗角落。


    “你又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陆桁从快攻艇的后备箱中取出两瓶啤酒,老船长很贴心,为他在保温箱里备好了冰镇啤酒用的冰块。他娴熟地在座椅边缘撬开瓶口,将另一瓶递给对面过分紧张的大学生:“出于正义吗?”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如果不是海盗们杀人越货打家劫舍,他们的家人又怎能在海啸发生后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整个村子都完全知道这些年轻小辈们在做什么,所有人默认、纵容、乐见且坐享其成。”


    陆桁仰头喝了一口,勾起嘴角道:“海盗的家人无辜,被他们杀死的幸存者又何其无辜,这就是你所谓的正义?”


    肖宇良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几经犹豫,接过了陆桁手中的酒瓶。


    正是东南风,他们正慢慢飘向大学城所在的区域。


    一桩事情了结,陆桁难得有耐心对个无知的大学生支教,他笑道:“今天死的不是他们,明天砍刀就会落到你我头上,我替你解决了大麻烦,你们该感谢我才是。”


    他掰过肖宇良的肩膀,让他正视这幽深的海洋:“大学城的位置坐标已经暴露,这里是黑暗丛林,是各自为战不死不休的修罗场,往后还有无穷无尽的麻烦等着你们。没有锋芒的善良等同于懦弱,只会成为刺向自己的利刃,清醒点吧。”


    说完,陆桁将酒瓶子抛入海中,纵船开往大学城。


    这里离大学城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距离,将拖油瓶送回去后,他还得规划路线前往办公区送物资。


    肖宇良听完他的话便一动不动躺在快攻艇的后座上,仰望着阳光刺眼的天空,泪水干涸在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达时正是下午三点半,学生们看起来精神状态尚可,不住地炫耀他们吓退了多少海盗,最近的一次足有二十来搜渔船在附近跃跃欲试地窥探,他们担心翌日会有更多海盗集结人手来袭,昨夜轮番值班守夜,有胆小的一夜都没敢合眼。


    下船时肖宇良郑重地对陆桁道了谢,不过短短几日,他看尽了这无边海洋中的苦泪与希望,怀疑过崩溃过,但终究挺了过来。


    核心办公楼在大学城的正东方,陆桁本该沿直线行进,但思考片刻他选择从东南海域绕行。


    这路线绕了点远,多了两小时路程。天已蒙蒙黑了,陆桁才到达第二化工厂周边千米左右,海面之上波光粼粼,反射着明黄的光线。


    一如当初他遥遥看到舟浦港的闪亮灯光一般,遥远的海面之上不再只矗立着几根废旧烟囱,而是灯火通明灯光璀璨。相距足有千米之远,通过望远镜依旧能看到一艘大得骇人的巨轮正稳稳停泊在海面之上。


    那巨轮长约四百余米,全宽至少六七十米,船身甲板极平整,尖端延伸向前,中部的岗亭之上装着十数种巨炮发射器,其上甚至有五六架小型轰炸机停留,它显然不是远洋货船或渔船。


    不同于巴拿马油轮上粗劣的后期改装,这艘巨轮上所有的炮口、瞭望台与导-弹发射桶无不彰显着它天生为军事战斗而生。高耸的船体将二化厂的烟囱严实地遮蔽了起来,它旁边有一组护卫舰与驱逐舰紧紧跟随,甲板上忙碌的船员们穿着统一颜色的制服。


    那是一艘大型核动力军事航母。


    第33章 另一家位面公司


    亏得快攻艇外壳涂装不引人注意, 航母上的船员暂时未发现他。


    整片海域空荡荡的,除了这艘巨型航母及周围的一队巡逻舰外别无他物,陆桁思考片刻, 没有选择立即靠近。


    舰队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很蹊跷,没有停靠在银沙岛的军事基地或联邦政府办公场所,偏偏选择了在海啸发生十多天后停留在二化厂电台旁。甲板上挂着几十根绳缆, 穿着军用潜水服的联邦海军在绳索上反复上下, 看样子他们已发现了水下电台的真相。


    他回身从快攻艇后备箱后取出小收音机, 91.5频率中, 优雅的钢琴曲依旧循环不停播放着。这说明这些联邦海军未对电台采取任何措施,反而将航母停留在此处误导追随电台坐标而来的其他居民。


    想明白这点后,陆桁立即纵船掉头, 绕开这片海域继续向商圈办公楼处前进。


    隔岸观火, 前提是不引火烧身。


    夜里十一点出头,快攻艇停在办公区楼下,这些白领们订购了六个充气皮划艇、二十包压缩饼干、十瓶矿泉水和两根金属矛。


    距巨啸降临后已有近二十天,这里先后经过了海盗们的洗礼与资源短缺的紧迫, 这群白领们才在一番争吵后迫不得已向“奸诈”的商人低头,预定了一些必要的食物与航海用品。


    人们熨烫整齐的西装衬衫已布满褶皱, 整栋楼被海盗打砸得不成样子, 桌椅柜子尽数歪歪扭扭倒在地上, 碎裂的瓷砖地面上间歇出现被擦拭后的血迹。


    经讨论后还存活的百余人打算离开这片建筑群, 前往未知的海域探索联邦政府的存在。


    上次皱着眉拒绝了快递单的女白领这次神情格外仓皇, 上次海盗来袭时她肩膀处受了伤, 可周围人并不愿用剩余的现金单独为她购买一份便携急救箱。伤口随着时间推移发炎红肿, 翻出一片已发白的肉来。


    “大哥, 您眼界广, 来往的地方多,能问一下岛联邦政府的避难所大约在什么位置吗?”她拉住陆桁,语气比上次尊敬不少,不多时她眼眶中蓄满泪水:“我们日夜盼着救援队来,可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连艘路过船只的影子都没有,看来联邦政府是分不出心来管管我们这些分散的无辜受难者了……”


    “这东海湾那么大,找官方安置所不知要找到何时去,我可真撑不到那时候了。”她神情恳切,现在人人难以自保,自是没什么关照弱者互相谦让的道理,在这茫茫大海上受了伤只会成为累赘,她甚至不确定那充气救生船上会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陆桁没搭理她,径直将便携保险箱放在地面上,一件件往外拿货物。


    他和棠棠一人在快递站内放入,一人紧接着拿出,配合紧密得彷如这小小的保险箱能源源不断向外冒东西似的,众人围在陆桁身边,看得是啧啧称奇。


    几名健壮男人已在旁调整陆桁带来的充气筏,按照说明书上的内容向内打气。两百余人只订购了六个筏子,至少有一半的人会留在物资已被搬空的原办公楼处,这些高级白领们延续了他们在职场上的冷漠与自私,以部分人的牺牲换取少数人向上攀爬的生存机会。


    但那机会真的存在吗?


    整个银沙岛海域如科幻文学中描绘的黑暗森林一般,人人宛如在黑夜中独行,无人能窥见这茫茫海洋的全貌。与其说是灾难困住了他们,不如说是巨大的信息差撕裂了区域间互相交流的机会。


    所有人都只能像盲了眼的飞蛾般在房间里乱撞,不知何时就会一头扑进热烈的火苗,却殊不知房间内早没了任何赖以生存的食物与空气,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能救他们的只有自己,可这些人显然还没意识到这点。


    女人依旧死死拉着陆桁的袖子,眼神里写满恳求。


    陆桁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可奉告。


    已是午夜,货物终于分发完毕。他收到了一份来自舟浦港的新订单,对方订购了整整八百份压缩饼干和二十瓶维生素片,陆桁没有在办公区原地歇息,而是立刻纵船赶往港口。


    航程四个多小时,夜晚的舟浦港依旧灯光闪烁,船员们认得这艘快攻艇,为他开了一条水路得以停靠在码头内。


    李前杰从巴拿马油轮上走了下来,张开双臂亲切地迎接了他。


    这位老船长已从上次海底电台的绝望中重新恢复了乐观,港口一派生机勃勃。虽是凌晨四点多钟,李前杰仍精力充沛地带着陆桁参观了油轮甲板上整齐的一排排净水器,又回船长休息室的抽屉里取出了张地图,兴奋地讲述着近几日他带着船员独占了银沙岛最丰富的几处海底油井,并且重新架起了海上作业平台启动了开采工作,现在起码港口电力与船运动力十分充足。


    经过与船员们的讨论,他们决定新增小白菜种植箱与成年白羽鸡的订购,前者生长周期短且产量可观,后者是选育出的肉多出栏快的优种鸡,两者可以暂时满足对蔬菜和蛋白质的需求。


    李前杰从桌角旁拎出一大袋现金,里面各国货币掺杂在一起,长期的远洋航运让船员们养成了线上支付时代仍然随身携带纸币的习惯,甚至不必多作筹集便有了这么一大整袋。


    现在快递货运单上的支付手段有三种——位面通用货币、贵金属及玉石以及经二手折算过的位面公司商品。


    换算成银沙岛本联邦货币价格,这一袋共计四十二万元,去除给予陆桁的六万多抽成,这些钱还足够订购一千只成品白羽鸡与一千两百个小白菜种植箱,这些可持续种养殖的货物将在船员们的辛勤劳作之前源源不断地反哺着舟浦港的未来。


    之前运送货物的价格上限为孤儿院订购的那把价值万元的冲锋-枪,那单快递让陆桁获得了四积分,而现在这笔生意的价值远超当初,他很期待这次订单完成后积分将上涨多少。


    两个机动货物格换六万多抽成与未知的丰厚积分,是笔相当划算的交易。


    李前杰高兴得从柜子里取出藏了十多年的白朗姆,掏出两个高脚玻璃杯为两人斟满美酒。


    这次陆桁没有拒绝,酒是好酒,景是好景,舷窗外能看到海平面升起的鱼肚白,轻柔的霞光照亮了天边的一寸海面。


    两杯酒下肚,老船长已拉着陆桁称兄道弟,尽管面前这高大年轻人的年龄足够做他的儿子,但李前杰此刻已兴奋得顾不上什么辈分,他最期望的便是能护住这一港船员的平安,这些人伴他二十余年在磅礴的海浪之中出生入死,将一生心血都挥洒寄托在这正蒸蒸向上的港口上,他不能在危难中弃这些船员们于不顾。


    两酡醉红慢慢浮上李前杰的脸颊,酒过三巡,他将陆桁拉过来,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个秘密。”


    “前天我们去三号平台钻井的路上,看到一家和你一模一样的店。”李前杰神秘兮兮地从上锁抽屉的最深处扒拉出一张同样花里胡哨的单子,悄声道:“我没和任何人说,怕那帮海盗们去打劫,我还留了两艘船在那儿。”


    陆桁浅浅扫了眼单子,那竟是家位面魔药店,一家这样的店面出现在别处也就罢了,陡然现身在银沙岛这样高生存难度的海洋灾害位面,简直荒谬得引人发笑。


    他将单子收了起来,轻啜一口白朗姆,与李前杰对视道:“我也有两件事要告诉你,中部山区的海盗已经被我全杀光了,以后不用担心;还有,二化厂坐标点上昨晚出现了一艘军方航母。”


    看着李前杰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陆桁为他及时泼了一盆冷水,他在桌子上蘸着水画了个圈,冷冷道:“一个衷告,最好不要靠近那里。”


    “我怀疑那艘航母有鬼。”


    方才还醉得不省人事的老船长仿佛瞬间清醒了一瞬,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仿若透过船上的舷窗看向渺远的海那边。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品味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感激地点了点头。


    两人交换完有用的信息,陆桁在舟浦港短暂歇息了两个多小时,天刚大亮便随油轮出发。


    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将大量的种植箱和鸡种从快递站搬运来港口并不现实,尽管暴露快递站的位置对他而言相当危险,但陆桁还是选择相信自己选中的“盟友”。


    他们并不打算做大声势,只简单派了一艘能容纳这些货物的中型油轮及几百名船员,随着一个个种植箱在快递站内的保险箱中刷新出来,这些船员们默契地接力将货物转移到油轮上。


    陆桁抽着烟坐在快递站外的平台上看着他们,棠棠睡醒后见这么多人闯进来直接惊呆了,险些就要直接动手,见叔叔就坐在外面,这才安下心来。


    叔叔不在的这几日,棠棠的厨艺愈发见长,他早做好了香喷喷的香葱肉饼冻在冰箱里,只等着陆桁回来热给他吃。小小的房间氤氲开牛肉与酥饼的香气,与小葱扑鼻的清香混合在一起,让这帮许久没吃上热腾腾食物的船员们饿得肚子直叫。


    肉饼一咬开便酥脆得掉渣,油汁四溅,肉馅质嫩爽口。


    陆桁吃完一盘肉饼,靠在窗边拿起手机刷起位面交流论坛。


    果然,位面魔药店长的帖子在论坛首页高高飘着,已吸引来了不少回复,这帖子的创立时间是两天前,与李前杰透露的时间正相符。


    【[灌水闲谈区]家人们被诅咒了,我匹配到的位面全网无攻略】


    【1L-@[AAA水果摊不给草莓去籽]:是S级位面吧,蹭蹭大神】


    【2L楼主-回复@1L:补充主楼,不只是S级那么简单,这位面难度设定严重有问题,它十多天前刚开放,刚经历一场存活率不到5%的自然灾害,现在不仅没有任何政府和官方组织,里面的海洋生物还发生了危险度极高的核突变,最重要的是,这里根本没活人!我经营个屁啊!】


    【3L-@[继承一家武器库]:恭喜你中彩票了,听上去难度至少S++,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7L楼主-回复@3L:还是谢谢大佬回复我呜呜呜】


    【15L-@[位面网吧不包夜]:哦我看到了什么,武器库大佬,狠狠蹭】


    【16L-@[仙品奶茶]:这楼真的好猛,楼主是匹配到S级位面的大神,竟然武器库巨佬也出来回复了,我哭死,大佬的蛮荒位面攻略是我的入门启蒙】


    【106L-@[全网首家位面撤硕]:@管理员一号@管理员一号,没人管管吗?什么b匹配机制啊,照这么下去新人也越级匹配好了,大家都别活】


    【107L-@[臭豆腐小份十五元]:举手+1】


    【307L-@[管理员一号]:经检测该位面数据遭到了恶意篡改,已投放到此处的各位面公司店长暂时无法召回,打通该位面后将给予相关店长相应补偿。银沙岛位面将进行数据校正,校正期间关闭其对应的匹配功能,封楼,继续回复该楼将受到一周禁言处理】


    【308L楼主-@[魔药精灵朵蜜你]:就算被封号我也要喊——位面匹配机制杀杀杀!打滚!狂吼!上勾拳下勾拳!】


    陆桁关掉手机,静静梳理着手头剩余的待办事项——拜访那家位面魔药店、持续观察停靠在二化厂的航母,另有两条新增订单,分别是将独自困在避雷针边上的女大学生送返大学城、以及为大学城运送种植箱与白羽鸡种。


    几小时后,随着船员们搬运完毕,这单足有三十多万的订单奖励了他31点积分。


    陆桁花费12积分升级了员工交流系统,现在他和棠棠不必再通过大小快递箱中的纸条对话,可以在系统界面直接传递信息。他又用18积分将便携快递箱一次性升级为最大号,它现在体积足有800x500x420,尺寸已超过最大的搬家纸箱,完全可以容纳两到三个种植箱。


    剩余的29积分,陆桁用掉了一半来装修快递站的屋顶,现在的屋顶还裸露着暗色的木梁,尽管不再布满灰尘与稻草,依旧不太美观。他选择了一款木梁刷漆加吊顶做平的款式,既保留了坡屋顶的制式,房梁屋面又精致温馨。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将账户里剩余的六万多元全部兑换为相应的积分,积分余额一下子上涨到了347。尽管攒够五百点积分便能更换位面,靠积累订单抽成他可以在一段时间后脱离难度S++的地狱级位面,但陆桁的打算还远不止于此。


    更何况,这位面对他而言并不如魔药店长所形容的那般艰难。


    积分一下子富裕起来,棠棠打报告申请用两积分再给快递站备齐一波食材,获得许可后迅速地挑选好一些零零散散的原材料,午餐肉与金枪鱼罐头放进橱柜,鸡蛋安置在冰箱冷藏格中码好,海苔碎与面包糠袋子塞到脚边柜里,各种酱料整齐地放在阳台边,棠棠紧接着在厨房操作台前踩着小板凳忙碌了起来。


    装修先告一段落,目送中型油轮离开这片海域后,陆桁歇息片刻,将货物放进快攻艇的后备箱内,带走了一些棠棠刚做好的三明治与鲜肉饼,拿上几盒速食牛肉锅,想了想,又将最初积分购买的小艇用绳索绑在快攻艇后,随后按照之前规划的路线经二化厂驶往避雷针所在地。


    到达时又近傍晚,航母依旧停靠在原地,而这次它周边的景象却大不相同。


    或许是巨型航母存在感太强,又或者人们纷纷反应过来开始破译电台所在的位置坐标,那艘涂装雪白的航母宛如浑浊海域中的暗夜星辰,不断吸引着附近所有的幸存者。


    不过短短一天一夜,它旁边便汇聚了几十艘各式各样的船只——渔船、皮划艇、充气小筏、电动小艇,它们被用绳索紧紧缠绕在航母的周围,似众星拱月般簇拥,又如藤蔓般攀附。


    那些幸存者有些还坐在原船只内,有的则登上甲板领取了一件毛毯紧紧披在身上,但总之,望远镜内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联邦政府还存在,没有放弃银沙岛每一个居民,这认知令每一个到达此处的幸存者感激涕零。


    夜晚往往令人放松警惕,这时间恰适合他趁机上前查看。


    陆桁放下望远镜,将快攻艇留在一处灯塔后不起眼的远处,换船划着最开始那局促的小艇向航母的方向缓缓靠近。临行前他特意在灯塔墙上抹了把灰涂在自己脸上,天色渐晚,若非靠得极近,很难分辨出他原先的长相。


    近到百米处时,甲板上的士兵发现了他,对着他招招手,示意这艘小艇可以暂时停靠在航母右前方。


    那里正是一群幸存者的小船所在地,那些人见有新的居民存活并加入进来,看样子也都欢喜极了,有几个好事的青年还挥舞着旗帜招呼他——


    第34章 魔药店


    不过二十四小时的功夫, 航母边便聚集了几百名幸存居民,他们一人领了盒巴掌大的肉罐头,正珍惜地划开一个口, 用手指蘸着缓慢进食。


    据那几个热情的年轻小伙所说,他们从一路从银沙岛西海域跟随这辆航母而来,它一边行进一边鸣笛, 吸引了不少附近的生存者, 最终停靠在几处便于搭建海上平台的大烟囱旁, 开始给这些已风餐露宿近二十天的联邦公民按份例发放食物与取暖被褥, 并逐个进行登记。


    船上的士兵告诉这些幸存者们,灾难发生时这艘航母正在公海执行任务,在高地处侥幸躲过了肆虐汹涌的海浪, 这期间又花费了不少时间尝试联络联邦政府与海军总部, 这才在巨啸发生后十多天启程返航,定二化厂的位置为银沙岛新的官方避难所。


    陆桁微微皱眉。


    这套说辞避重就轻,只解释了海军航母为何姗姗来迟,却没说明避难所选址的原因。


    凝聚在此处的居民们尚且不知海底电台的真相, 更没一人拥有在这个时代略显过时的收音机。


    航母正停靠在二化厂水域之上,像一张巨大的网, 阴影覆盖了整片海域, 再无普通民众下水一探究竟的可能。


    很显然, 这艘航母有意停留在此处, 将那神秘电台所代表的联邦政权与自身相重合, 从此, 它便成了后灾难时代毋庸置疑的新政权。


    而这些刚得了食物的幸存者们永不可能知晓这点, 他们兴高采烈地互相交换着这十多日的见闻和信息, 为终于找到了官方庇护所而万分庆幸。


    陆桁没戳破这被刻意精心营造出的误解, 在黑暗里混着人流也领了一盒袖珍版肉罐头,罐头的保质期已过了两年多,盖子上覆盖了一层灰尘,但饥一顿饱一顿的幸存者们顾不上这么多,这对他们已是难得的好食物。


    凌晨四点多种,趁着人警戒心最差时,陆桁划着那艘小艇缓缓驶离了二化厂周围海域,在灯塔处换上快攻艇。


    望远镜内的最后一瞥,是天边泛起一条鱼肚白,航母上大喇叭循环广播着幸存者召集令,而远方正有源源不断的联邦公民划着各式各样的小船向此赶来。


    海底之下激励人心的悠扬钢琴曲,被有心人乔装打扮后,为他人做了嫁衣。


    陆桁没在此处多作停留,而是先赶去救之前困在避雷针旁的女大学生。


    自上次分别后,她们又在茫茫大海上苦苦支撑了五六天,直到将上次的压缩饼干与矿泉水完全耗尽,才再次下单让陆桁送她们回大学城与大部队集合。


    能看出这群学生是搜遍了身上的每一分钱,她们订购了三瓶矿泉水,在运单上放置了891.5元作为额外支付的快递费,还另放了一条玉镯,经系统折算价格后价值620元,一同打到了账户余额中。


    遥遥能看出这支小充气船低调了不少——


    她们不再高高悬挂那写着SOS的红色旗帜,还用与海水颜色相近的麻布将小船全部遮盖起来,几人则谨慎地俯身趴在小船内,将船上一切能反光的东西通通扔到了海水之中。


    甚至远远看到陆桁的快攻艇靠近,她们依然仔仔细细观察打量了一会儿,直到那距离近得能看清面容,几人才终于松了口气,释然地对着快攻艇的方向招了招手。


    无关其他,实在是这几日有太多海盗打劫,她们最开始遇到陌生船只时尚且兴奋,可随着海盗们无故射杀了一名舍友后,这几名大学女生便噤了声,她们将本就不多的食物放到贴身处藏好,连夜给小船做了伪装,还将那根长长的伸出海平面的避雷针都折断了一半。


    只是海盗虽仍在这片海域活动,但没有抢夺食物,也没继续伤人性命,倒像是在找什么人……


    终于等到昨夜,她们确定周围的海盗们突然消失,这才壮起胆子再次下单。


    陆桁来得比想象得更快,这艘快攻艇的模样比那些海盗们的装备明显好上不少,后备箱中的食物也交待过让她们随意取用,聂泓影望着里面数不清的食物与淡水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拿起个刚做好的新鲜三明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明治中夹着厚厚一片午餐肉,旁边夹着两颗煎蛋和青翠欲滴的生菜叶,最外层是切过边的吐司。这在巨啸前是最平常不过的食物,但此刻却珍贵无比。聂泓影狠狠咬了口三明治,感动得几乎落泪。


    她的几个舍友也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新奇样子,看着这满船的精锐武器与鲜美食物,简直像到了另一个国度。


    她们本来没指望这点钱真能让对方将几人带到安全的避难所,可随着航程过半,几个女生坐在快攻艇后座上手拉着手,对视间彼此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远远看到大学城那几栋超高层建筑时,聂泓影更是激动得几近失语。


    陆桁为小船设定了航线,将腿搭在方向盘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大学城周围的景象。


    上次分别时,这里的学生们眼神尚且透露着清澈,还在为吓走了海盗而兴奋不已。今日再见,这里却已场景大变。


    四栋残留的建筑被用图书馆的书柜拆卸下来的一段段木板连接起来,木板两侧用书桌的铁皮钉上,又用绳索拉扯起来,测算得当搭起了一条条空中桥梁。


    楼中非承重隔断被一一打通,形成了利用率更高的大空间,楼板外伸出后期架设的室外平台,这些平台与勾连交通的桥梁相连接,共同构成了高效便捷的楼间通道。


    而建筑内则一夜形成了有效的功能分区——储藏、休息、用餐、材料拆卸加工种种活动被划分开来,正男女分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旧建筑再改造。


    那天离开时,肖宇良看上去似乎从此一蹶不振,可短短一天多功夫,他已经重新恢复了精力。


    他手中拿着一张A3大小的图纸,几名学生正围在他旁边神情严肃地讨论着什么,几人不时在那张纸上写写画画,大学城这场大改造的蓝图正是不同专业的学生们废寝忘食研究计划出的成果。


    聂泓影已然看花了眼,直到快攻艇停靠在图书馆边,她还呆呆愣愣地不知爬梯子上去。昔日的隔壁寝室同学得知了几人的回归,激动地哭着跑上来拥抱她们,这场灾难实在带走了太多人,活着的人才需更加勉励,互相在寒冬之中为彼此燃上一团篝火。


    一时哭,一时笑,看见昔日老友本该是件高兴的事,聂泓影却抑制不住地流泪。她右手用力抹去泪水,嘴角向上勾着,露出一个苦涩又释然的笑容来。


    那些朝不保夕担惊受怕、在充满未知危险的茫茫大海中迷茫漂流的日子终于过去,她终归还是挺过来了。


    人群中,肖宇良推了推眼镜,向陆桁大步走来,一如初次见面那般,这个穿着老旧红色衬衫、戴厚圆框眼镜的瘦弱小个子微笑着与他握了握手:“十分感谢你送回了我们学校的几名同学。”


    只是为了积分而已,不过陆桁还是大言不惭地坦然接受了这份谢意。


    “另外还想问问,上次你与李船长谈好的那笔交易还作不作数。”他边笑着,边带陆桁上了顶楼自习室,在里面锁住的柜子里取出整整一盒纸币。肖宇良将盒子往陆桁那边一推,点点头道:“我也很有诚意。”


    学生做事比之那帮大大咧咧的船员要细致些,这些纸币每千元被用纸条扎好,每沓上面统计了金额,整整齐齐码在盒子中,旁边的纸条上还清晰地写着订购的物品种类、数量、单价与总价。


    一共六万零七千四百元整,订购的货物为两百二十个小白菜种植箱和四十只母白羽鸡,而陆桁将从中获得一万零一百元的抽成。


    “成交。”


    陆桁将扩大版的便携保险箱从随身物品栏中取出,放在图书馆中央的地面上,肖宇良随即叫了几名高大健壮的男生帮忙搬运。


    这些学生没有吨位储藏量可观的货轮,只能靠着最朴素的方式一点点将种植箱搬出来,他们却没一人喊累,脸上皆洋溢着看到曙光的笑容。


    直到入夜还未搬完,陆桁就地在大学城休息一晚。


    女学生们早将产品孵化楼的二层和三层改造成了寝室区,她们从旧宿舍楼里整理出了被褥和床垫,又用蚊帐与床帘杆在每个床位间做了简易隔断,保证新休息区的每个铺位都能至少有一套保暖褥子,大大提高了学生们的生活质量。


    大学城的生活不再布满愁云与压抑,在学生会主席的一番动员下,本就心态乐观的学生们已然接受了不可改变的现实,转而为未来一点点做着努力。更何况他们本就是来自不同专业、不同学校的高知人才,做起空间改造与基础建设更是比常人得心应手。


    清晨,已有早起的学生提上工具去新建的种植和养殖区帮忙,陆桁则纵船向另一个目标点出发——


    先前李前杰告诉他的位面魔药店。


    这家店位于银沙岛的西南海域,哪怕在海啸发生前,西南平原也气候炎热人迹罕至,人口密度极低。


    灾难发生后,那里更是中部山区海盗的日常势力范围,成了只有海盗才会偶尔光顾的荒芜地带。


    别说客人了,如果不是老船长有心保护,陆桁怀疑对方连在这个位面生存下去都困难。


    行过正午,望远镜中才勉强出现了那家魔药店的模糊影子,微翘的尖顶、宛如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欧式小木屋、门口巨大的红白斑点蘑菇,无一不彰显着它在这片海域突兀的存在。


    魔药店的主人紧闭着门窗,每个窗扇都用英文旧报纸紧紧糊上,里面密不透光。


    陆桁将快攻艇停在了红色蘑菇旁,敲响了这家魔药店的大门。


    第35章 长官


    屋内顿时传来一阵响亮的铃铛声, 门没有被立即打开,而是门框上一只黑色的乌鸦装置艰涩地开口道:“主人不在家,有何贵干?”


    里面的人显然是在的, 这茫茫大海上无处可去。破烂木板组成的大门上散发着极微弱的金光,同时上面闪烁着淡淡的不明字符,像是被施上了某种魔法封印。


    陆桁没管那封印, 直接一脚踹开了魔药店的门。


    门内的光景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墙壁上挂着几百个大大小小的金色钟表, 表盘间的柜子里则放满了颜色各一、样式华丽的魔药瓶, 瓶身上写着无法辨认的文字标识,另一面墙壁则钉着几十支做工精致的重工魔杖,魔杖上镶着大块的红玛瑙与绿松石, 在灯光映照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六七十平米的空间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柔软精巧的羊毛地毯呈灰白拼色,整块铺在地面上,而魔药店的主人正坐在角落花纹华美的欧式沙发中——他约二十出头,是眼窝深邃的混血长相, 一头乱糟糟的棕褐色卷发,穿着不合身的黑红双色燕尾服, 领口微微张开, 雪白的领结松松垮垮、上面还沾满了淡黄的污渍。


    沙发旁的木质矮桌上放了半杯变了质的牛奶, 看来这里虽并不缺少食物, 但这家魔药店的主人却足够颓丧。


    见陆桁进来, 那卷发混血男人条件反射般抓起矮桌上的魔杖, 过了会儿又摊了摊手将魔杖放下, 沮丧道:“要杀要剐随你。”他认命了。


    然而陆桁只是在魔药店里转了转, 确认自己完全看不懂里面的任何文字后, 径直搬了个小沙发,在那混血男人面前坐下。


    这回反轮到对方惊讶了。


    陆桁将手肘闲散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淡然问道:“这儿卖些什么?”


    “啊?你是位面书店店长?”混血卷毛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激动地跳了起来,可对面这冷漠的高大男人却迟迟没有回应。他心里犯着嘀咕,却还是尽职尽责从沙发底下的镶金小柜子里掏出个银丝掐边的珐琅盒,里面装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小样。


    “一些价格低廉的初级魔法药剂——能让人在水下憋气五分钟的水肺魔药、令人大笑一小时不停的嘻哈水、抵抗饥饿的饱食胶囊、可使人陷入最长十八小时美梦的晚安昏睡魔药……共有二十四种,应有尽有。”


    “还有不同款式的初级魔杖,附送基础的魔法符咒教学,但相信我,除了那些喜欢新奇玩意的青春期少女,没人会赏识这些华而不实的美丽小废物。”


    听完,陆桁将快递站的宣传单递了过去,“快递站接代理寄售商品,按成本价拿货,售出利润全归我。”


    那混血卷毛眼睛瞬间睁大,对面这陌生男人虽是谈合作,但却是个冷血淡漠的黑心商人。可他没办法,这种情况下只能卑微含泪让利。


    他也将魔药店的系统进货单打印出一份放到矮桌上,叹了口气道:“成交。”


    在陆桁挑选魔药的间隙,这家魔药店店长像倒豆子一般在旁不停唠叨。


    他名叫费德利,本来自一个中世纪低魔位面,那里关于魔法的一切研究方兴未艾。为便于普通民众也能体会到其中奥妙,一些有趣的功能性魔药与魔杖应运而生。


    虽然这些小玩意的威力远远达不到大魔法师那般神奇程度,但足以令他的魔药生意在其他没有魔法的世界中大显神通,在降临银沙岛西南海域前,费德利的前十几个位面可谓度过得顺风顺水,靠着一路上超高的完成度评级匹配到了他的第一个S级位面。


    费德利出身于一个东西方结合的家庭,自小接受开放的思想教育,曾自认是个天才般的流浪魔药商人,可当魔药店降落在海面上的第一天,他就傻了眼——


    开门的第一眼,他看到了无边无际的浑浊海水,水面下翻涌着相貌惊人的核变异生物;第二眼,是远处拿着刀枪正杀人越货的凶狠海盗;随着几天后又有几架油轮逐渐靠近,费德利索性紧闭门窗,吃下两大罐饱食胶囊,整日将自己闷在魔药店中闭门不出。


    没有客人,没有生意,连位面系统管理员都解释这是个无法更改的数据失误。


    这灰暗日子里,费德利的唯一慰藉便是在位面交流论坛上和同样天涯苦命的书店店长聊聊天,但书店店长没那么好运,没有饱食魔药支撑,开局不到一个周对面便永远没了消息。


    看着手机里[书书书店]的账号头像瞬间灰下去,一天天再没上过线,费德的心情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来,魔药店中灯光璀璨,映得金饰与银器发出闪亮的光泽,他却只能颓丧地坐在豪华的皮质沙发中,像个坐拥金山银山却没有子民簇拥的孤独国王。


    直到有人一脚踹开了魔药店的大门,像个强盗般洗劫了他店里的大部分魔药。


    费德利很想表达感激,但总觉得自己这心态属于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在危险系数如此之高的位面混得如鱼得水。


    离开前费德利拿起手机,和陆桁互相关注了位面交流论坛的账号,看到对方的账号等级才三级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这实力恐怖得惊人的高大男人,这代表着对方只打通过至多两个位面。


    他心底渐渐浮起一个可怖的猜测,欲言又止,却还是忍不住在快攻艇即将启动前提醒道:“陆先生,我想您最好抽时间与武器库聊聊天,哦对,就是那位论坛名叫[继承一家武器库]的大佬。”


    费德利的上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压低,像是在讲述一件见不得人的阴暗秘密:“您肯定也发现快递站系统存在一些问题,这并不正常,类似的情况只有那位大佬经历过,武器库现在还活着,在一个太阳永不降落的位面。”


    陆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瘦弱高挑的颓废年轻人走到阳光之下,与他相同的黑色瞳孔中闪着纠结与诚恳。


    “谢了。”他说着,启动了快攻艇的发动器。


    订单列表中刷新出一条新的订购记录,雇主地点位于二化厂周边百米处,共筹了一千零五十元,预定了四个蔬菜种植箱和五袋压缩饼干,仅多余出二十五元的快递费。


    这么精打细算的雇主不会是那艘航母上的士兵,只可能是那些后来的幸存者。


    在解决这条订单前,陆桁先回了趟快递站,一则为消耗掉现有的积分,二则是位面魔药店的富丽堂皇反衬出了他快递小屋的粗糙简陋,在加强装备的同时还需要装修一下店面。


    快攻艇停靠时,棠棠正搭了个折叠儿童椅坐在室外平台的边上,自组了个精巧的巴掌大的小鱼竿,正一上一下逗弄着海水中长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的丑陋核变异鱼。


    见陆桁回来,棠棠熟练又乖巧地为他热了碗香喷喷的冒菜,鲜嫩的丸子、肉片和豆干蘸上辣椒红油,油呛过的鲜椒香气与香菇的木调清香混合在一起,肥牛脆嫩酥香,笋片干韧味浓,两人吹着海风吃完了一整锅麻辣冒菜。


    除去棠棠购买食材用的积分,兑换完账户里的现金抽成后,现在余额还剩412,位面公司店长等级达到三级后单个位面可消费积分扩充到了六百点,这意味着他在银沙岛位面还有五百多的消费额度。


    十八平米的小屋此时看着还是略显拥挤,陆桁一口气令房间增大到了四十平,二楼夹层的面积也随之增加至27平,可将休息区域完全转移至二层,一层则承载各种公共功能。


    他又将原先墙边的铁架子在系统中升级成了全自动自理快递柜,凡是放在上面的货物将被动标记为代理寄售商品,能实时在快递单上显示剩余数量。


    保险箱系统也经历了再升级,它现在可以以十个为一组批量摆放货物到指定目的地的任意位置,不必再辛苦搬运。


    做完这些后还剩五十积分,陆桁花费7积分购置了茶几、沙发、餐桌、配套椅子等家具,调整厨房位置到一层入门最里侧,窗边则加上一小圈边桌,加上在系统商城里新购置的高脚凳与墙壁窄柜,便形成了个室内外连通的小吧台。


    现在的小屋一层布置更像是走精品路线的高端物流代售公司,崭新的家具与温馨的会客厅、联排直通屋顶的巨大快递柜、一尘不染的地面与简洁的装修风格,能让人在进门的一瞬间生出信任感。


    最后的这些积分,他选择将昏睡魔药绑定在随身物品栏中,随时散发无限剂量的魔药,等同于行走的人形催眠器。而18积分一次的随身武器淬炼一如既往的超值——


    [武器名称:晚安玛卡巴卡昏睡魔药]


    [种类:魔法攻击]


    [状态描述:来自柯金斯城堡位面的初级魔药,是低魔位面某个天马行空的新手药剂师偶然发明的产物,似乎拥有能令除宿主外的非魔法者陷入最长十八小时美梦的有趣力量——但要小心,受到声音刺激后他们随时会醒来]


    [效力:35+10]


    [作用范围:10m+5m]


    [新增被动武器特效——鬼魅:散发该魔药武器时,增加宿主的行动速度]


    这么一来,一瓶只有三十毫升不到的昏睡魔药便呈了无限喷洒的大规模沉默型武器,除非对方早有察觉或相距超过十五米,否则很难有所防备。


    在快递站二层的柔软大床上睡下一夜,第二天一早,陆桁便纵船前往二化厂周边。


    快攻艇在浑浊发黄的海水中留下一条雪白的流线,到达二化厂时已是下午。


    航母附近聚集的幸存者数目愈发增加,里面甚至不乏几辆巨型油轮,陆桁放慢了船速一一看过去,发现里面竟有不少是舟浦港的船只,全港一大半的油轮尽在此处,不止如此,旁边还停着几百艘自制的粗劣小船,粗略估计短短几天内这里汇聚了至少四五千人。


    这些油轮和小船以航母为中心聚拢着,彼此之间并无连通,乱成一片,将整片海域堵的是水泄不通。


    航母上早没了足够的罐头来分发,这些幸存者大多还吃着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发霉食物,巨型油轮上的船员们分享了不少从快递站订购的种植箱与成鸡,但这些还是远远不够。


    人群吵嚷着,有些幸存者早饿得面黄肌瘦,长期的缺水缺食让他们的身体处于崩溃的边缘,陆桁看到上次还兴奋招呼他的小伙面朝下趴在其中一艘小渔船上,捂着肚子一动不动。可这些人眼中依旧闪着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正支撑着他们。


    快攻艇穿过一艘又一艘的小型渔船,陆桁费了半天劲才找到了他的雇主。


    小小的三个充气筏不堪重负地挤了四十多个人,像翻涌着身体的沙丁鱼,堆积在一起的人体间伸出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臂,接过陆桁递来的种植箱。


    周围人有羡慕有嫉妒,有人问他要了快递站的传单,还有人干脆动手越过船去扒拉那刚运来的种植箱,又被十几只手狠狠推向后面。


    四周又是一片争吵声,有人抄起长矛向快攻艇捅去,被陆桁冰冷的眼神吓退后,转而去捅那几只得了种植箱的充气筏,一时间陷入了新的混乱。


    就在这杂乱的吵斗中,有个尖利刺耳的男人声音突然高喊了一句:“长官来啦!都别吵!”


    这话极管用,方才还辩得你死我活的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眼神顺从、钦佩又向往地望向那尖利男声的方向,自发地将船划开,为那军方驱逐舰让路。


    夹道相迎之间,是一艘崭新霸气的驱逐舰,舰身甲板上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中年男人,他身姿挺拔,右手高抬,三指笔挺地向天空指着,对群众做了个标准的银沙联邦军礼。


    相机的喀嚓声响起,戴着黑手套的士兵正为他们的长官拍照。


    人群中响起吸气声,有孩子激动得扑在母亲怀里偷偷哭泣。


    那驱逐舰直直地向快攻艇处驶来,陆桁腿一跨,坐在快攻艇前方的甲板上。


    长官的前方放着个话筒,他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请大家稍安勿躁,联邦政府正积极为所有民众排忧解难,思考我们银沙联邦未来的去向。现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联邦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政府将永记你们在灾难时为联邦做出的杰出贡献。”


    连呼吸都停滞了,从前只出现在电视中的军方大人物此刻正亲切地站在他们面前,字句讲着对幸存者的感激。离驱逐舰最近的那个女孩已泪眼婆娑,做出诚恳的祈祷手势。


    长官的目光逐渐移向了快攻艇:“再次感谢快递公司的陆先生,在如此危难的时刻,为我们联邦送来了珍贵的物资,请大家为他的勇气与善良鼓掌。”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响亮的掌声,方才还试图用长矛攻击快攻艇的男人此时已变了一番模样,奋力地双手鼓掌到掌心通红。


    “请问陆先生是否愿意将快递公司上交给银沙联邦,我谨代表联邦政府与军方,对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那长官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紧握着话筒,郑重地看向陆桁。


    无数的目光向这艘快攻艇投去。


    那激动到流泪的小女孩此刻正双手合十,期待地望向陆桁。


    第36章 背叛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边是将人高高架起的夸耀赞扬,一面是幸存公民饱含热泪的眼神紧逼,他们将自己举到了高台之上, 携着钦慕与感激,也带着鄙夷与傲慢。


    但凡是个心智不坚定的,早在这步步逼近中将系统双手奉上, 说不定还会自我洗脑成普度众生的善行。但陆桁不一样, 社会良俗还不足以捆绑他, 他不吃这一套。


    当着众人的面, 他只是耸了耸肩,翻回了驾驶座,沿着那驱逐舰开辟出的通道纵船往外开, 与舰身擦肩而过时, 他站起来一把将长官面前的话筒握住,又向外掰开。


    话筒震荡回声,发出尖锐的啸响。


    两相对视,长官平静的眼神下压抑着怒火, 陆桁嘴角浅勾笑了一下,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意。


    “别打快递公司的主意, 你知道我从哪里来, 这不是你能觊觎的东西。”


    长官神情瞬间变色, 久居高位的威压瞬间释放, 然而陆桁顶着这冰到极致的眼神, 只是轻飘飘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头也不回地纵船扬长而去。


    船开出很远后, 他的身后依然传来船上幸存者的骂声, 有些人不明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但却口耳相传得知这艘快攻艇的主人狠狠得罪了联邦长官,有人开始向他离开的方向投掷杂物,坚硬的石块落在甲板上,砸出巨大的砰隆声。


    陆桁皱了皱眉,他调转船头,向舟浦港开去。


    如果先前没看错的话,这其中竟有约五分之一的幸存者来自舟浦港口,他们带走了港口大部分完好的巨型油轮,那里定然发生了某种变故。


    下午的港口异常安静,远远看去不再有船员在甲板上来回走动,船头的淡水净水器被拆了一半,巨型巴拿马油轮仅剩一艘,孤独地停靠在港口边。


    船上的人是认得这艘快攻艇的,一个瘦削的小船员跑过来放下了梯子,随后机警地左看右看,对着驾驶室比了个手势,没等陆桁上来就又折返跑回了船舱里。


    随着他登上甲板收回梯子,能看到上面水迹未干,接缝中有大量红褐色的血水,驾驶舱的门紧闭着。陆桁耐心敲了许久,才有人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为他开门。


    开门那人正是上次同他们一起下水的大副,几天不见大副的肤色又黑了一度,眉间的川字纹愈发加深,右脸颊上贴了两个加大款的创可贴,在陆桁进来后他迅速将门关上还上了锁,一言不发将他引到船长室下面的储物间。


    船上气氛极压抑,这里出事了。


    巨型油轮的储物间极大,将近百平,船员们制作了金属钢架将这些种植箱架在了墙壁上,以紫色日光灯日夜补光。


    可原本一千二百个种植箱现在仅剩至多两百个,且失去了甲板上的正常太阳光照,小白菜的生长速度将大大减慢。


    不仅如此,船上人手已严重不足,连李前杰都在储物室里帮忙搭架子、给种植箱补水,整个油轮驾驶室中仅留了半个班组,日夜不停地警戒着海面上的外来人。


    见陆桁进来,李前杰递给他另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半袋子的纸币,面额混乱,金额也远不到上次的二十分之一。


    他要买的不再是种植箱,而是压缩饼干和维生素片。


    袋子里共八千元钱,李前杰的本意是购买一千条压缩饼干。陆桁却摇摇头,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随身保险箱,里面是满满一整盒饱食魔药,这些魔药每50ml成本百元,陆桁加价卖到了两百,使用后一剂至少可保三到四天不知饥渴且精力充沛,比那干巴冷硬的压缩饼干要有用得多。


    出于对陆桁的信任,老船长不假思索地囤了二十剂饱食魔药,剩下的钱才购买了些基础食物。


    就在船员们领取并分发魔药与食物的间隙,李前杰缩在储藏室的角落,抱着瓶啤酒,不知在想些什么。


    整个舟浦港的船只少了一大半,船员人数从五千多锐减到不足三百人,且正有源源不断的人持续跑路。


    港口对海上的消息一向灵通,当初二化厂电台的秘密他们几人上来后没对任何人提起,但船员们心里却有着各自纷乱复杂的猜测,有人说港口的领导班组早发现了联邦避难所,有人又传是联邦政府许了他们什么好处。尽管可持续种植箱的到来暂时缓解了船上阴翳沉闷的氛围,但却无法阻拦人心的蠢蠢欲动。


    在那艘航母初停靠在二化厂时,有心的船员早驱船去那边打探了一番,还带着几个印着军方标记的罐头回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任李前杰再怎么阻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服,总也没办法阻止几千名船员的动乱。


    那一夜人们对昔日朝夕相处的同船船员大打出手,抢夺分配好的种植箱,强行开走了几艘巨型油轮,在茫茫夜色中向联邦军方所在的坐标点奔赴。


    陆桁双手插兜靠在墙边,听老船长边喝酒边郁闷地诉苦。


    “不怪他们,银沙岛是个由十多个联邦组成的联邦国,每个联邦有自己的区政府,再向上才是最高级的联邦政府。他们平时不会出面,只有银沙岛出现重大变故或政治分裂时才会出手干预,所以在普通百姓看来,联邦总政府就是天,而军方更是天之上的天。”李前杰无奈地耸了耸肩,剩下的这些船员多半是跟着他一开始白手起家打拼起来的,是过命的交情。


    “还有,这几天云部长也频频派人过来……”他的话说了一半,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完。李前杰叹了口气,转而拍了拍陆桁的肩膀:“尽快把快递站搬个位置吧,我手底下的人反水了,可能会把地址卖出去。给你添麻烦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陆桁提上快递箱,转身往储物室外走,“我去甲板上抽支烟。”


    油轮驾驶室中仅剩下三四人,眼睛中布满血丝,比起物资的缺乏,这里更缺的是能工作的青壮年劳动力。


    走了一大批人,这里人手不够了。


    更何况船上人心惶惶,继续留在舟浦港等同于忤逆联邦政府,成了军方的眼中钉,日后的生活想必不会太好过。


    大副苦笑着冲陆桁打了个招呼,他是个寡言少语的务实中年男人,同银沙岛大部分普通民众一样,对统治这里几百年的联邦政府有着天然盲目的信任与崇拜,如果不是老船长曾多次照拂他,他必然不会选择继续留在船上。


    陆桁微微点头致意,推开了驾驶室的门。


    门外是一片海风凛冽,当头一刀直接落在陆桁右臂上,发出敲击金属般的叮当声,对面动手那人有片刻惊讶,小声地嗯了一声。


    陆桁没给他继续反应的时间,从随身工具栏中取出铁锹,反手向对方发起攻击的地方劈砍而去。


    对方足有十余人,个个手中拿着远洋杀鱿鱼用的锋利尖刀,脸上溢着船员独有的风霜沧桑气。对面没陆桁这么好运,一铁锹下去立刻血液四溅,被攻击那人大声痛叫一声,捂着只剩一丝皮肤黏连的手腕极痛苦地倒地。


    这大叫引来了驾驶舱内的人,他们也机警极了,立刻想将陆桁往舱内拖,试图保护他,迅速将门口躲着的那群船员隔绝在门外。


    这一拖不仅没拽动,反而陆桁将铁锹挥了个圈,继续向对面攻去。


    他不想在活着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异能,这几人实在太弱,除了蛮力丝毫没有格斗技巧,不多时便被陆桁尽数放倒。


    脸上有个黑痦子的男人倒在地上大喊:“把我们的物资还给我们!”他捂着被陆桁打得红肿的左眼,顾不上受伤的同伴,坐起来愤慨道:“说好的物资按人头分,你们已经占了不少便宜了!别给脸不要脸,部长已经盯上舟浦港了,你们现在不还物资,将来也得原模原样地吐出来!”


    那黑痦子是冲着驾驶室里的船员们喊的,目光扫到陆桁,眼神像淬了毒的蛇般阴暗,却又没勇气对视,只得僵硬地将头转过去。


    这帮人闹得动静太大,储物室里的船员们也跟着顺楼梯跑到驾驶室门口,他们沉默地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队友,此时彼此间早撕破了脸,为争夺物资与食物成了拼得你死我活的死敌。


    他们难以忘记那个被漫天血液充斥的夜晚,外面的人挥刀砍向最亲密的同伴,到处都是无助的呼喊。


    李前杰也从驾驶舱内走出,看着遍地的鲜血与断裂的肢体,他忍不住深深闭上眼睛,狠狠抹了把脸。他是个最面冷心软的人,平生最讲道义,这一刻,他几乎要放弃先前的坚持,想要拍拍陆桁的肩膀,告诉他自己要带着剩下的人投奔联邦军方了。


    然而陆桁没理会驾驶室内的人,蹲了下去,用力踩在先前那偷袭他的人几乎断掉的手腕上,生生将快要脱开的手掌踩得离了体,那人来不及哀叫一声,就双眼翻白生生晕厥了过去。


    直到这时,黑痦子才终于知道害怕,捂着左眼的手也放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铁锹一下下用力劈在剩下十多名同伴的脖子上,这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当着众人的面做完了这一切,最后用铁锹的尖面嫌恶地抬起了他的下巴,冷冷道:“那物资从来不属于你们,而是我的恩赐。”


    “留你一条命,回去告诉原来港口的人,一声不吭回来港口干活还有条活路,不然我会想办法一个个杀了你们。”陆桁边说着,边熟练地将死去船员的尸|体挨个搬到甲板边丢下去,无数怪鱼张着巨口早等在巴拿马油轮的船边,残-肢顷刻被啃食殆尽。


    黑痦子早吓得浑身发抖,连喊了几声疯子,转身向油轮尾部的小船处飞奔。


    他丝毫不怀疑陆桁的话,甚至觉得但凡自己犹豫一秒,那铲子就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李前杰来不及组织,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陆桁已经将手搭在了他肩膀,还沉声道:“不用谢。”


    李前杰嘴巴张了又张,不知该说些什么。


    驾驶室内其他人早呆住了,他们只道肯挥刀砍向同伴的叛逆者狠辣,却不知自己旁边竟有比他们还心狠手辣的人。甚至有年龄小的船员对着一地的鲜血和飞溅的肢体严重反应不适,趴在栏杆边向海面吐了起来。


    李前杰毕竟是见惯了风浪的老船长,只愣怔了一秒,便开始急速思考起来。


    良久,这老船长看向东北方,似乎做了个郑重的决定,他拉住陆桁的手,认真道:“兄弟,我们做最后一个交易。”


    “帮我跑遍整个银沙岛,将所有青壮年劳动力幸存者的坐标点标出来,想办法说服他们到舟浦港工作。”李前杰的眼神极亮,大副站在一旁想说些什么,被老船长摇摇头拦住。


    “报酬呢?”


    “我那儿还存了十多桶变异抹香鲸鱼鳔里的粘稠物质,现在整个银沙岛只有我这儿有这么多的存货,而且几处海上钻井平台也只有我的亲信舰队掌握坐标点。鱼鳔产物和丰富的海底石油,这些够吗?”


    这两样东西,正是修建一个新的海上家园最需要的硬通货。哪怕他一时间不需要,将来未必不能派上大用场。


    “成交。”


    见陆桁答应下来,李前杰的心才放回去一半,他紧接着嘱咐道:“早点回来,这过程一定要快,不然我怕……”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不自觉流露出极端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推推预收《靠圣父滤镜扮演人气配角》


    只想挨打攒大招,没想到竟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傅昭在猝死前穿成了末世文里的炮灰路人,初始人气值为零,体力为零,只有人气值上涨才能续命。


    系统很善解人意:【我为宿主申请到了救死扶伤buff,只要替主角团挨打就可以积攒怒气值开技能。


    不仅能趁机刷存在感,多次释放技能还能兑换提升初始体质的道具哦】


    傅昭:【懂了,承伤刷大招,先苦后甜,我必替龙傲天挨最毒的打】


    但系统没告诉他的是,他出场自带圣父滤镜,无论做什么都带着柔和的圣光。


    傅昭开局在死人身上搜装备——


    路人:他好温柔,不止帮死去的旅者整理仪容,还面带悲悯地轻念往生悼词。


    打架时,傅昭推开影响他积累怒气值的队友——


    路人:他好善良,宁可将变异植株将全部伤害都灌到他一人身上,就算满身浴血也要保护身后的战友。


    于是资源短缺、派系混战的末世中很快出现了圣者的传说。


    他会替误入绝境的年轻探险者们挡下致命伤,又在诛杀变异植物后反手将晶核送给对方,自己不收取分文报酬。


    他强大、神秘,用最温柔的话语安慰着每个过路人,自己则总眉头紧锁地看着远方,静静地包揽了全部伤害,仿若爱世人只是他的一种本能。


    小说评论区里,无数读者替他揪心因他落泪,恳求作者不要让美强惨大爹下线。


    而现实世界里,傅昭的舍友点开小说新的一页,忍不住当场抽泣:“他好慈悲,竟然对背叛过他的敌人也这么关爱,反派就差当场被感化得跪下来了。”


    傅昭:???等等,他昨天不是刚威胁过反派‘菜成这样不如回家’吗?


    手机屏幕上,他看到自己亲切地摸了摸反派的头发,笑容中没有一丝一毫被背叛的愤怒,只饱含着无尽的怜爱与悲伤:“回家吧孩子,回家吧。”


    在他走后,天空降下大雨,反派的眼泪混在雨里,想起家中等待着自己的母亲,在雨中悔恨地泣不成声。


    傅昭:……???这个圣父是谁?这还是我吗?


    第37章 北部园区


    李前杰的话没说完, 便有小船员从底下储物间里爬梯子上来,大喊着下面又有人打架,老船长只得匆匆下楼。


    另一边, 大副紧缩着眉头,把站在原地看热闹的人们赶开,带着陆桁来到了装着十多桶抹香鲸分泌物的冷藏室, 门口上着一把又一把的巨锁, 里面海腥味扑鼻而来。


    为装载这些粘稠物质, 李前杰特地为他备了一艘船速可达60节的快速海运船, 船舱内有两间小储藏室和一个冷藏库,最高可载货16吨。船身旁装备了后期改造的四个巨大的鱼雷发射器,这已是世上型号最先进的快速集装箱船, 经过经验丰富的改装后更能适应远洋航行的大风大浪。


    带走这艘快速海运船后, 整个码头的巨轮已不剩几艘,孤独的巴拿马巨轮独自横在码头边,守卫着这个港口。


    要将整个银沙岛的情况摸个透彻,就算昼夜不停也至少要航行两周多。


    临别前大副为他分享了整个银沙岛联邦的离线三维地图, 陆桁粗略做了统计,除去中部已处理过的山区, 联邦内超百米的超高层建筑有912座, 其中大多三五成群为一个住宅或商业聚集团, 将这些围合度较高的聚团统一整合为一处后, 他还需排查129个坐标点。


    这将是一场极漫长的旅途, 在这之前, 陆桁需要先回一趟快递站。


    海面之上洋溢着诡异的宁静, 闷热的空气里飘起丝丝小雨, 越是靠近快递站所在的海域, 他便能感觉到四周偶尔可见的小渔船数目在增多。那些人要么嫉妒要么惊奇地看着这艘巨大的快速海运船,陆桁掌舵,一刻不停地向着快递站所在的位置开去。


    离得越近,他的速度越快,遥遥能看到那两层坡屋顶的小房时,能看到那户外平台门口停着一辆迷你快艇。


    这种快艇一般是家用或聚会用,马力不大,也没什么攻击性,然而它出现在这里,代表着有人已经摸到了快递站的位置。


    他加足马力,骤然停在小屋门口,还未放下爬梯便翻身从驾驶舱跃到室外平台之上,门口是满地的血迹和子弹打凹的痕迹,能看到刀叉棍棒等一切尖锐的金属物质散落在平台之上,那血液还依旧新鲜着,甚至还未凝固黏在地板上。仿佛一条挣扎的血线,一路蜿蜒爬行至室内。


    陆桁闪身推开门,屋内凌乱成一片,整理好的瓶瓶罐罐打碎在地面上。


    房间内空无一人,陆桁顺着血线走到楼梯上,看到棠棠神情平静地坐在那里,胸口不住地起伏着。


    “叔叔,我厉害吗?”棠棠眯起眼睛笑了笑,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乖顺地坐在楼梯台阶上。


    陆桁握紧铁|锹的手松开,微微点头,转身出去将室外平台的铁锚收回,将整个小屋带着平台直接用重力放置在海运船的甲板上,又激活了房间的一键清洁功能,这才将棠棠用台阶上抱起,安置在海运船的副驾驶座上。


    整个小屋足有几吨重,饶是异能强悍如陆桁,额头上也冒了一层细汗,但他没停留一秒,纵船便往下个坐标点前去。


    “他们是五分钟前刚到的,三女一男,男的手里有把军用的轻型火|炮。”棠棠乖巧地扣好安全带,冷静地回忆道:“他们说现在联邦政府正高价悬赏我们,回报快递站地址能得一整箱肉罐头,杀死一名员工奖励两袋冷冻蔬菜,会给每队人发放武器,鼓励平民前往寻找快递站内的位置。”


    棠棠的眼神流露着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成熟,他没说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些信息的,对方的尸|体又被处理到了何处,陆桁也默契地没问。


    只有棠棠捂住依旧幻痛的胸口,小声含糊地吐槽着刚刚有多痛、那轻型火炮的子弹又是如何穿过他胸膛时,才表现得像个会怕疼怕受伤的孩子。


    陆桁在口袋里摸了摸,最后在裤子的下兜里找出个已风干得变硬掉渣了的绿色口香糖,随意地递给棠棠。


    棠棠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细细品味着口香糖细微的甜气。


    自从积分富裕后,快递站内已不愁吃穿,但他仍觉得这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之一。


    他们前往的第一个坐标点是离此处约两小时路程的东部临市市中心,中心CBD有六七座超百层的公寓楼和全联邦最高的巨型摩天轮。


    到达时天已傍晚,这里已几乎人去楼空。此处离二化厂和中部山区距离都较远,幸存者们在这二十多天内面临的主要是生存需求,按说不该生者寥寥。


    偶尔能看到三四人划着自组的小木板船在楼宇间穿梭,破烂的木板上放着已腐烂多天的发臭食物,他们见了陆桁的海运船皆是啧啧称奇,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帮幸存者中的先驱者早顺着收音机里的电台位置探索到了二化厂区域,还带来了联邦军方依然存在的消息。剩下的人欣喜若狂,纷纷组起船只与漂浮物顺着洋流往二化厂的坐标点动身。


    原本的几百名幸存者已走了大半,他们这几个是迟迟没有拼好木板船,这才耽误了时间。


    里面有个跛着脚的女人见陆桁还带着个孩子,主动从袋子里掏出个干硬的豆饽饽掰给棠棠一小块,眼角的笑渐渐泛起泪花。她的孩子也同样大,早在海啸来临初期便因伤口感染而去世了,她老公是个不苟言笑的高壮汉子,两人在无数个深夜里抑制不住地痛哭,现下看到年纪相仿的小孩,她心里有着自发的怜爱。


    “你们也快走吧,这附近几十海里都快走空了,有人带着政府发的大喇叭过来喊了好几天。”那高壮男人撸起袖子,从食品纸袋上撕下一角,将二化厂地址用指尖刻在上面,他径直将纸条递给陆桁:“联邦政府来救我们了,听说那里有罐头吃有淡水喝、还有干净的衣服穿,后面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他与那跛脚女人对视一眼,就在道别之时被陆桁拦下。


    “你们有钱吗?”


    那跛脚女人又笑起来:“要那没用的东西做什么?真经了这么一场才明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饶是这么说,她仍从手腕上退下个绿底带彩光紫的玉镯来,蹲下来交到棠棠手心,抬头对陆桁道:“你是出远洋捕鱼的吧,我们家以前也是做这生意的,看得出来。这镯子就当给孩子的一点小礼物,我瞧着他水灵机敏,这年头带着个小娃娃在哪儿讨生活都不容易。”


    她叹了口气刚要走,却见陆桁低声嘱咐了句什么,那宛如玉雕般的小孩子懂事地点点头,一溜烟跑回船舱拿了一大袋子东西。


    二手玉镯的系统估价为八千六百元,折合43个积分,陆桁乐得做这顺水人情,顺手给他们点食物和药品。


    袋子里足有十袋压缩饼干,五瓶包装崭新的矿泉水,甚至有个没拆盒的便携小医药箱。


    看到那医药箱,女人便又禁不住流泪,等她反应过来连声道谢时,那海运船竟已走远了。


    驾驶室里,陆桁拿出离线地图,划去了这附近的十几个坐标点。如那男人所言,联邦政府能通知到的区域大部分幸存者都已撤离,如此便要再排除掉东南方海域的高层建筑群。


    还剩下的十多处较大的目标都位于银沙岛的西北海域。


    夜已深了,经历了白天的变故,棠棠的体力精力都支撑不住,躺在副驾驶座旁撑起的行军床上沉沉入睡。


    陆桁则一夜未眠,这片区域已然不再安全,他需要迅速纵船离开这里。


    天蒙蒙亮,他终于抵达了北部城市最大的高科技园区。这个园区包括一家联邦最大的医药工厂和几家规模很大的互联网公司,海啸前足有上万名员工每天往返园区通勤。


    到达这里时,海面上仅有五六栋建筑冒着头,露出顶部的七八层。楼侧一闪一闪的应急灯还亮着,玻璃窗也完好无损,里面的人已激活了应激电源。


    北部园区无论离中部山区抑或是联邦军方所在的二化厂都极远,本就地广人稀,周围的配套商业与住宅全靠这坐落大郊区的科技产业全区支撑,在这二十多天内更是鲜有人至。远远能看到几栋大楼间制作了简易的浮漂平台用以过人,楼与楼之间能有效沟通。


    还没等他靠近医药厂大楼,便能隐约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穿着工装的员工正趴在窗户旁边谨慎又分外新鲜地望着这艘远洋海运船,不多时,有人一把打开了窗户,那窗扇边顿时挤了十来个人头,他们想对陆桁喊些什么,却又有着谨慎的提防。


    半晌,见他毫无进攻意图,对面才有人大喊道:“喂!兄弟!你从哪儿来的啊,是来救我们的吗?”


    那边科技公司的人也聚集在入口处,好奇地盯着这辆巨轮。


    陆桁没理会喊话的人,联邦军方的宣传还没涉及到此处,这是个必须抓住的机会。他爬梯下船,顺着入口处进入那栋医药厂大楼,穿过问这问那的纷乱人群,几分钟便爬到顶楼。


    这些员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能看到陆桁腰间和腿侧别着的型号不一的各种手-枪与冲锋-枪,只议论纷纷退开在旁边,还没人出面阻拦。


    陆桁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顶层的广播室旁,既然这栋楼启动了应激电源,那广播就一定能用。他熟练地打开按钮,举着话筒来到广播室的阳台。


    这层的外挂阳台刚好能俯瞰整个园区的五六栋大楼,每层的窗口都有人探头向这边看过来,互相交头接耳低声密语。园区保存得较为完整,目测幸存人数至少有一千多人。


    陆桁单手插兜,站在阳台上俯视众人,话筒里的声音通过外置播放器响彻整个园区:“你们有谁听过政府电台?”


    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了,有人喊道:“我们都知道!91.5,前两天已经有人去那坐标点看了,现在还没回来。”


    北部园区距离二化厂极远,园区里又没有船速较高的快艇,划到联邦政府所在的东南海域至少要两三天,更别说回程了。


    点了点头,陆桁接着道:“不用去了,那个坐标点的位置是一家化工厂,电台信息是已死去的二化厂工人曹圣礼在海底的封闭房间内发出的。一周前联邦军方的航母占领了那里,误导幸存者让他们认为是联邦政府播放了电台讯号。现在联邦军方的剩余食物和其他储备品已全部告罄,已开始向存活群众剥削食品及水源。”


    眼看着底下议论声渐渐变大,陆桁说谎话不打草稿,义正言辞愤然道:“我从东南海域而来,和在场的大家一样,只是个在海啸中艰难存活下来的普通渔民,现在靠倒卖船上剩余的生存品为生。如果不是联邦政府将主意达到了我这个普通百姓的头上,我自己万万想不到要远走高飞逃离政府。”


    这些话的信息量巨大,众人没等花时间来接受现实,便看到药厂楼顶的高大男人举起手,神情愤慨道:“我受联邦第一大港口船长李前杰所托,开船跨过整个联邦,来这里寻找愿为港口效力的有能人士。”


    短短一番话触动了本就对联邦政府多日不派救援心存不满的人们的内心,这现实虽难以接受,但逻辑却也合理。


    一些人心底正慢慢动摇。


    但很快有人反驳喊道:“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一张嘴能叭叭吗?”


    陆桁很淡然,有反对的声音是意料之中,一番演讲下能带走其中百分之一的人都实属不易,他没指望所有人都能马上认清茫茫大海上迷雾般的现局。


    他拿着话筒,继续道:“不必相信,我可以将现在银沙联邦所有的安全坐标都提供给你们,亲自过去看看就能了解清楚。以及,我这里便捷食物、蔬菜种植箱、肉禽、武器、皮划艇等应有尽有,但只提供给愿意随船去舟浦港的人。”


    此话一出,底下瞬间炸开了锅。


    第38章 复仇


    一部分人听了这话便开始破口大骂, 但人群中更多是沉默。


    渐渐弥漫开的,令人窒息的长久沉默。


    这些在艰苦环境下挣扎二十多天齐力求生的员工们,第一次出现了意见的分歧, 他们渐渐发现身边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算盘——有人打算亲自前往这几处目标点探查、还有人在因得知官方避难所的信息而喜极而泣,以及少数人默默地远离了纷乱嘈杂的人群,开始思考起未来的生存与得失。


    站在阳台上发表完讲话后, 陆桁跨步下楼, 回到了快速海运船上。


    此时已过凌晨, 天刚蒙蒙亮, 几栋高楼间默契地维持着异常的平静,阳光透射进的地方,几人正默默收拾着行李。


    最先上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秃顶大叔, 腿脚极麻利, 顺着梯子飞快爬上来后,还能拉扯后面的年轻人一把,随着这秃顶大叔最先带头,不少人收拾好行囊踏上海运船的甲板, 等到中午竟已统计有八十五人上船。


    船舱内并无太多船员休息室空余,他们将房间主动让给了受伤或身有疾病的同伴, 大多数人则在甲板上打地铺。


    好在海啸发生后的几十天内他们的居住环境未必比这好到哪去, 众人互相鼓气了一番后, 这艘中型油轮终于加速启动。


    陆桁并不贪心, 他让棠棠向每人收取了几十元到百元不等的“饭费”, 给他们发放了十多瓶饱食药水、一些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有了这帮人提供的信息, 他很快探索完西北海域几处较大的坐标点, 船上又多了几十号人, 甲板上铺满了床位。好在先前船主留下了几十个集装箱, 能给这些幸存者暂时遮风挡雨。


    海运船在西海域滞留了两天两夜,于第三天一早启程返航。


    船头破开浑浊的海水,掀起的海浪带着泛黄的肮脏泡沫,海运船越往东边行进,高层建筑的密度也就越高。航程中陆续有人上船,甲板上打满了破布拼凑的地铺。


    棠棠在旁负责标记出所有遇到过超百人幸存者的坐标点、并给当地人发放快递运单,粗略估计银沙岛联邦在这场灾难下幸存的人数已超十万人。


    到后来海运船已容纳不下更多的公民,只能逐一对他们进行登记后发放皮划艇,让这些人留在原地等待下一轮次的航运。


    生命的韧性与对天灾的适应力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第五日傍晚,同一时间内陆桁收到了两份订单,第一单来自大学城的学生们,他们有了一笔新的积蓄,想要和他当面交易;而另一份运单则意外地出于先前寥寥见过两面的港口大副,他下单订购了十份饱食药剂,在备注里写着要交给他一件极重要的东西。


    东部海域的大部分建筑虽繁华,但皆已人去楼空。


    途径上次路过的中心医院,众人按例下船探查,这里面似乎爆发过一场惨烈的争斗,走廊上布满了喷射状血迹,房间的石灰墙壁上留着深深的石灰抓痕,现场甚至没留下一点有用的文字信息。


    病房里,之前见面的老人已不知被何人摘掉了氧气面罩,摘去前老人曾无助地挣扎过,指甲中有些许残余的皮革手套残屑。最终他还是放弃了,眼角滑下一滴泪,这滴泪擦去了脸颊上的灰尘,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干涩的痕迹,最终氤氲在枕边。


    施暴者不是海盗,不贪图资源食物,护士柜台的抽屉里还残留着小半袋没吃完的压缩饼干。他们劫走了中心医院的医生与护士,却将大部分身残体弱的患者留在了原地。


    空气中是延绵不绝的静默,几个承受能力较低的幸存者已捏着鼻子返回船舱。走廊里只剩先前头一个上船的秃顶中年男站在陆桁旁边,他个子不高,看上去毫不起眼,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个脏兮兮皱巴巴的汗巾擦了擦明晃晃的光头,低声道:“这就是我不愿意投奔联邦政府的原因,他们一向这么自以为是。”


    “他们总是认为所有公民都该为政府的发展让路,这帮人压榨普通公民的生存空间,肆无忌惮地掠夺着一切医疗和劳动资源,也觊觎你那源源不断的神秘物资来源。”秃头男眨了眨眼睛,面对陆桁的眼神逼问,不动声色地将汗巾收回内兜,“联邦政府从不觉得自己傲慢,他们认为这是政府应得的。”


    “你是不是想问,既然联邦政府做得如此过分,那为什么没人号召民众联名罢免当权者。”


    病床内开着极小的窗,透过侧窗能看到甲板上这些自愿前往舟浦港的幸存者们正将彼此的食物汇集到一起,由热心人挨个统计。


    秃头中年男人下巴浅浅地向窗边示意:“你看,哪怕你愿意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提供食物和资源,还是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叛逃联邦政府。他们是这银沙联邦的少数人,真正看清了在这灾难发生前联邦政府的本质,而银沙岛的大多数人,则选择了浑浑噩噩的痴迷崇拜与相信。”


    “霸权难以被推翻的原因不在于绝对的武力制约或政治权利,而在于这里。”秃头男指指自己的脑子,又若有若无地点了点枕头上老人留下的深深泪迹,“有人甘愿自贱为奴,不到死不知悔改。”


    陆桁转过头,与这秃头中年男人对视着。这话背后的含义残忍,可他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对方明明知道快递站的前缘来历,却默默蛰伏西北海域二十余天,从未向他发出过任何联络请求,甚至在船上的这几日也毫无动作,只有四下无人时才自然地找他谈话。


    声望系统带来的振翅效应远比他想象得要有趣。


    秃头男在这凌厉的目光下挺直了后背,任他审视,衣兜的纸巾后面露出色彩鲜艳的快递单一角。


    这是个再朴实不过的中年男人,空旷的脑袋上只剩两侧还剩些许毛发,穿着个红绿拼格的衬衫,外面搭了个灰绿色的防晒服。在陆桁的长久注视下,他翻出钱夹,将最后一张名片恭敬地递了出来:“我叫谭夏言,任职于监测中心第二分局,在地球物理学方面还算小有名气,如果您对我说的话还有疑问,欢迎随时找鄙人聊聊天。”


    接过名片,陆桁饶有趣味地轻笑道:“上船吧。”


    依对方所言,船上的这些人不为物资而来,不为港口的庇护而投奔,更多的是为逃离联邦政府的统治。但陆桁丝毫不关心联邦政府先前是如何欺压民众,也不在乎政府的所作所为,他没闲心追问,只单纯觉得这秃头男的行为耐人寻味。


    接下来的时间是昼夜不停的赶路,历经近十个小时的航行,他们终于到达了大学城所在的坐标点。


    一回生二回熟,陆桁已经对这里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见怪不怪,但船上的其他幸存者则纷纷瞪大了眼睛——楼与楼之间贴着水面搭起一座座小吊桥,吊桥之间是浮漂与木板连成的临时海上平台,每层楼区域规划整齐,阳台上放满了种植箱与简易的雨水收集器。


    这些学生们不知从哪里收集来了完整的床被,窗边添加了防风装置,宿舍区干净又温暖。


    寥寥几栋楼里挤了三四千人,周围还不断有人开着小船来投奔,船有临时停靠处、成为组建室外海上平台的一部分,而赶来的幸存者们则被妥善地安置在新开辟的宿舍区,就连房顶都搭好了整排的棚子供人暂时歇息。


    种植箱里的第一茬小白菜已进入成熟期,虽营养结构仍有很大问题,但起码能保证劳动力每天都能吃上定量的新鲜蔬菜。室外甚至支起了一口小锅,营养学专业的学生们不断调试着配方,每天变着花样与调料将小白菜料理得更易入口,有时锅里还能一口气打上六七个荷包蛋,虽仍不够分,但仍让人干起活来更有盼头。


    海运船停靠在此处,幸存者们纷纷迫不及待下了船。这简直是梦中的理想庇护所,众人嘴上虽不说,但心里却都明白,联邦政府不可能做得比这更好了,连巨啸来临前都从未有过如此平等又自在的地方。


    肖宇良早得了消息等在吊桥边,让几名热心的女同学带人熟悉环境。


    陆桁走在最后,听肖宇良言简意赅地讲述这一周内发生的事情——联邦政府派人来了大学城好几次,点名要带他走,最严重的一次甚至来了两艘驱逐舰,但学生们据理力争,将他们的主席护在了身后。


    饶是联邦政府再自大傲慢,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对着几千名学生和幸存者开炮,只得悻悻作罢,后面也只是在周边海域转转,偶尔对着空旷处开几个空炮对学生们施压。


    边说着,肖宇良边带着陆桁带到顶楼的封闭自习室,这里已被改造成了临时的战略研讨室,小白板上写满了各种蔬菜种植速度计算和吊桥力学测算公式,显然几波不同专业的人来了又走,在这里留下了不少激烈讨论的痕迹。


    抽屉里依旧是一沓整整齐齐的纸币,旁边摆放着四五个名贵玉镯,还有一袋子金豆和两块小金条,桌面上的字条明明白白写着这次交易的金额与需要的货物。


    学生们列举了他们需要的种种材料,纸条上写着可让利20%让快递站为他们开放三个新的货物格,分别是切割机、焊丝焊条焊剂焊枪等焊接套装和搭建海上平台用的钢材,商品总价折合十二万七千元,能兑换为127点积分。


    抽成比例很有诚意,陆桁从不会和钱过不去,爽快地为学生们开了新商品格。


    先前升级了保险箱系统后,搬运货物的速度大大加快,才不过一个多小时,几名健壮的男生就已经将全部建材搬运完毕。


    他将李前杰送的十几桶粘稠物质留在了这里,一同被留下的还有几百个拖油瓶。陆桁需要暂时将收集来的人放置在安全处,独身前往舟浦港港口。


    如果他没猜错,那位联邦军方的云部长一定同时在对李前杰猛烈施压,那边情势想必比这里更不妙。


    靠近舟浦港港口时已是夜晚,远远看去港口一片空旷,原本灯火通明的一艘艘巨轮皆已消失不见,港口中只剩下些黑焦得不成样子的小船停靠。陆桁顺着订单中的坐标点一路寻过去,发现那位置已不在港口内,而位于距离三五百米远的一处废弃灯塔旁。


    偌大一个港口在短短几天里便自内而外土崩瓦解,茫茫的海水之上漂浮着灰烬与渣滓,昔日忙忙碌碌的船员与欣欣向荣的港口景象宛如一颗泡沫,顷刻便碎了。


    废弃的小灯塔顶层挤着十多个艰难生还的船员,大副站在窗口处,看到海运船身影的一刹那,禁不住红了双眼。


    狭窄的空间内空气无法流通,灯塔顶层弥漫着淡淡的汗臭和海水的腥臭味,仅能照到阳光的一处地面上,那瘦弱得如猴子般的小船员紧紧抱着最后一个保留下的种植箱,让艰难生长的小白菜沐浴一丝难得的阳光。


    陆桁就站在狭小的楼梯上,与面色黝黑的大副相顾无言。


    初来舟浦港时,几百个炮口面对着一艘小小的木船,小瘦猴犹犹豫豫地为他通报,老船长热情地邀请他上船,与他交易了一艘小快艇;此时逼仄的灯塔内已无李前杰的身影,只剩下几个他的心腹船员,十几人挤在小房间内,守着最后一丝洋溢着绿意的希望。


    陆桁将他们几人带上了驾驶室,没想到这艘海运船竟成为舟浦港最后的遗物。


    到了这里,大副终于控制不住眼中积蓄的泪水,他脏兮兮的双手在裤子上反复抹了抹,这才从兜里掏出个小U盘来,那U盘上刻着联邦军方的图标——是一只张开双翅的三头猛禽。


    剩下的船员都被棠棠陆陆续续带去船舱内的休息间,一时间驾驶室内仅剩下陆桁与大副,房间内静得连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开局时系统配的那台电脑此时终于派上了用场,随着U盘插入主机内,屏幕上显示出一段长达四十分钟的监控画面,那画面很抖,像是在某艘行进中的船只舱内拍摄的,四周都是纯白,竟是一间冷藏库。


    两边垂手站着些穿着统一制式防寒服的人,而冷藏库的最中间绑着个人,眉毛与头发上结满了霜,他止不住地疯狂发抖,身边却还有人不断为他注射着某种透明液体。


    而那人的对面正坐着个好整以暇的男人,那人后背挺拔,双手平平地放在膝盖上,保留着行伍之人的坐姿与习惯。


    半晌,那人冷冷开口,大声逼问道:“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说了,你就是名垂千古的联邦功臣,所有百姓都会记得你,感谢你为联邦作出的牺牲与贡献;要是不说,我们可以立即以叛|国罪当场将你处以死刑。”


    “最后再问一遍,快递公司的地址在哪里!?”


    被审问那人倔强的抬起头,竟赫然是李前杰的脸。


    沟壑丛生的皱纹中写满了对对方的不甘与鄙夷,老船长也冷笑了一声,他嘴中的牙以尽数被打落,口周布满了鲜血,连简单的笑容都做得疼痛而艰难。


    不知为何,看到画面的那一刻,陆桁的胸口痛了一瞬。


    “我不知道。”简单的几个字,说得却十分缓慢,旁边的士兵见状加大了注射的剂量,在低温与药剂的双重作用下,老船长意识逐渐模糊,头也低了下去。


    对面那人却站了起来,强行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字一顿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总能找到的,当时和你一起搬运货物的船员现在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你也不想军方采取同样严厉的手段审问你昔日并肩作战的下属吧,别做无用的抵抗了。就算快递公司地址已发生变化,你也总有办法联系到他……他信任你,只要你发出信息说自己有危险,我相信他会赶过来的。”


    可李前杰却没有回复,他的头深深地低落到胸前,已然没了呼吸,这漫长的挣扎与反抗终于停止,老船长的生命痛苦不堪地滑向了终点线。


    对面那男人见状嫌恶甩甩手,转身的片刻才对着监控器露出了半个侧脸——正是那日与陆桁相对峙的云部长。


    长达四十多分钟的折磨结束,待监控视频播放完,大副已满脸的泪水,这监控画面是他托了关系在一位联邦军方工作过的老友那想办法拿到的,费了他不少力气,可这值得。


    驾驶室中是长久的静谧与沉默,大副的精神已完全崩溃,他永远难以忘记那日,舟浦港的船员们越走越空,就连昔日有着过命恩情的同伴也先后离开,到最后整个港口只剩下最初跟着老船长干活的一两百人,面对联邦军方的强行掳掠根本没法抵抗。


    他们抓走了老船长和十多名当时跟着前往快递站搬运货物的心腹下属,在当天传来船长去世的消息后,那十多名船员们宁肯先后自尽也不愿透露出快递站的一点信息,更是完全不肯在威逼利诱下谎称有危险将陆桁唤回。


    危难之际,有人叛逃,有人反水,也有人灵魂闪烁着光,愿为旧日多年在海浪中共闯荡的恩情、也为危机间提供物资与食物的豪义而慷慨赴死。


    陆桁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大副的手颤抖着,从最贴身衣物里掏出一包用塑料纸反复包了几十层的薄本子,那本子是舟富渔23号渔船最开始的一册航海日记本,也是这渔船班底最开始发家的那艘船。李前杰说那船旺他,特意在本子上留下了最后两页空白。


    此时那本子出现在大副手里,最后的几页间,字字句句写满了老船长离开前的血泪遗言。陆桁将本子接到手中,上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体。


    【陆桁,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我老李大概已经死了。我是个打渔出身的大老粗,底下也没几个文化人,这之前最大的幻想,就是能在政府里谋求个一官半职,真能实现的话恐怕祖坟都要冒青烟吧】


    【可是当我看到二化厂底下那电台里瘦得像个骷髅的工人、看到那艘大航母跑过去占了那处位置开始误导民众,我突然开始反思自己,我之前是不是想错了】


    【有人用生命为幸存者们点燃的光,反而沦为了上位者们笼络人心的工具,我疑心,我愤怒,在大家纷纷投奔联邦政府时,我像个卑微又无力的逆行者。我看到从前的老下属在避难所过得并不好,蔬菜与肉食一天天向航母送去,可返回来的只有指尖那么大的一点点过期劣质罐头。我想叫醒他们,可我无能为力,更令我恐惧的是所有人竟对此甘之如饴】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干脆顺从算了,可联邦政府步步紧逼,让我背叛你,让我偷偷与你联络甚至操控整个快递公司……你知道的,兄弟,我不愿意。我虽然是个粗人,是个干力气活的,却也不愿做小人】


    【短短相识几天,我却看到你舍命将自己的氧气面罩递给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看到你愿意一次次为港口提供食物与物资来帮助我们,比起那些珍贵的种植箱和便携食物,兄弟,我给你的还实在太少】


    【把你支走时,我心里突然涌起一个极疯狂极大胆的想法,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你没法做成的事】


    【陆桁,这是最后一笔交易了,请为我复仇】


    第39章 上船


    大副终于再也没法支撑住, 双手捂脸,无力地坐在了驾驶座上。


    陆桁离开的当晚便传来老船上去世的消息,他们剩下的几名船员在一片混乱中侥幸脱逃, 乘着一辆小木筏来到这处偏远的灯塔,十几人在阴暗闷热的灯塔顶层互相支撑苟活了近一周,最开始的木筏早随着洋流被冲走。如果不是陆桁遵守承诺及时赶到, 大副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长期的少眠、饥饿与痛失友人的痛苦彻底折断了他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他本以为远洋货运捕捞在大海上待足整整三四个月已足够折磨人的心智, 可却觉得现在的痛苦是当初的几万倍。


    粗粝的双手紧紧抹着脸颊, 大副头一次在外人面前哭得这么失态。


    他看过老船长的遗言,知道这所谓的“复仇”有多难,航母上是几十架货真价实的大炮, 更别说上面几百名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士兵。


    早在海啸发生前, 联邦政府的统治就难以撼动,更别说被万众簇拥的现在了。


    所有民众的精神本就脆弱,早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联邦政府身上,不止任政府如何剥削怎样压榨都绝不反抗, 反倒会为虎作伥反来欺压身边更弱小的人。灾难之下人的劣根性暴露无遗,在这种情况下又谈何复仇, 他们无所依靠的几个船员现在甚至连生计都难以维持。


    短暂的崩溃之后, 大副稍微冷静了下来, 叹了口气狠狠抹了把脸, 他抬头望向陆桁:“看在老李的面子上, 能不能保我们兄弟几个一条命, 大家都是跟着老李一路闯过来的, 最起码我要给底下年轻孩子们一个交待啊。”


    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双腿一弯, 竟是要当场跪下来。


    然而陆桁只是淡然俯视着他, 没作任何保证。


    刚消停了几天的166号不知从哪又钻了出来,幽怨道:[宿主你还是那么冷血,快答应人家]


    自从上次论坛发出公告说明银沙岛位面的数据被恶意篡改后,166号就再没出现插话过,此刻它冰冷的电子音里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淡虚弱。


    也算是自作自受,陆桁没理会166号,而是从烟盒里掏出支烟,坐在驾驶台上抽了起来。


    良久,他抖抖烟灰,对大副道:“帮个忙,把我送上航母。”


    这艘海运船的目标太大,恐怕还没靠近航母就要被那帮愚蠢又荒昧的民众群起而攻之,只有暗度陈仓偷偷登船才能有进一步的操作空间。


    大副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大胆,就算陆桁手持型号最先进的武器,肯定也难敌航母上百名士兵。如果找个相对遥远的海域,对联邦政府敬而远之,他们这十多人尚且还能有条活路,如今哪还有主动找上门的道理。


    可手里的航海日记本却像块烙铁似的,狠狠烫着他的手,老船长的遗言字字句句像针扎般刺痛着他。


    大副深深垂下头去,握紧双拳又轻轻放开,最终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似的,跪麻了的双腿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推开驾驶舱的门,解下海运船边挂着的小救生筏,顶着蒙蒙的细雨回头道:“三天之后灯塔见。”


    小救生筏越划越远,直到在海尽头消失成一个红色的小点。陆桁不知这小小的充气筏在茫茫大海上将去往何方,将海运船开到了能望到灯塔的最远处,每三个小时便变换一次方位。


    第四天,灯塔边才遥遥出现一辆小快艇。


    快艇上印着“舟富旅游观光快艇租赁”几个大字,顶棚早破烂得不成样子,大副的模样比离开时还要狼狈,外套不见了,上衣下摆也被撕烂了几条口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与大副并肩站着的竹竿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双眼下面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要不是海难时代没门路搞到叶|子,简直会让人怀疑他是个瘾|君子。


    那竹竿嘴里叼着根黄色的草杆,细细咂摸着不愿放下,见了陆桁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那眼神中充满了狐疑。他怼了怼大副的肩膀小声道:“这就是你说的绝对能打联邦政府个措手不及的秘密武器?就一个人,不是这诓我呢……”


    大副还没回复什么,竹竿却一口将那草秆子吞了进去,嘟囔道:“算了,死马当活马医,跟着联邦政府干没搞头,天天过得什么混逑日子。上船,哥带你上航母。”


    陆桁只背了个其貌不扬的便携保险箱,坐在快艇的后座上,听竹竿唠叨这几天在官方避难处的见闻。那简直不能算是个庇护所,倒像古时候的徭役局,竹竿每说到这里便咬牙切齿,他是个中间商,专门审核下面平民交上来的新鲜蔬菜与鲜肉,将其中品质好的送往航母,每日能定时带物资往返航母两次。


    上面人吃得肠满脑肥,下面普通民众天天叫苦不迭,而最诡怖畸形的是,没人觉得这模式有丝毫不对劲。长达百年的绝对统治已将联邦政府的威严像思想钢印般深深打在每个普通百姓的脑海中。


    灾难发生时他们祈求政府的庇佑,粮食不够时他们遵从政府的安排,哪怕每天累死累活种出来的那点粮食全进了士兵和长官们的口中,也会认为那是对民众的恩赐。他们认为这都是联邦政府的暂时政策,相信现今的一切苦痛都为了哺育整个银沙联邦的未来。


    然而那艘挂满彩灯的航母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每天都有体弱的孩子和受伤的妇女因饥饿与伤口感染而死。


    竹竿足足抱怨了一路,他开船的手臂细得仿佛一掐就断,可见生活质量也十分一般。连他这样传达物资的中层都过得如此不堪,更别说庇护所的底层百姓了。


    快艇上陆桁给自己做了简易的伪装,他戴了副眼镜,将一身劲装换成快艇后备箱里普通渔民用的破了洞的防晒长袖长裤,连鞋也换成了最劣质的绿色胶鞋,幸而这胶鞋的鞋尖早已开裂,这鞋才避免在混乱中被人抢夺了去的命运。


    顺利地爬梯子上船后,他便提着一大箱蔬菜跟在竹竿后面。


    竹竿倒丝毫不怯,靠近陆桁小声道:“老弟你能行吗?”他对着那不大的保险箱努努嘴:“那里面装的是狙击|枪还是大炮弹?也不像啊,等会见了大长官千万别怕得打哆嗦,真露馅了哥可帮不了你……”


    陆桁没搭理他,直到一队士兵路过,竹竿才老老实实噤了声。


    竹竿本不愿意帮这忙,看在从前船老大的面子上才咬咬牙将这事儿应承了下来。眼下这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男人看着实力虽强,却总归是单枪匹马,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没带便这么孤零零一个人上了航母,竹竿心里怎么也探不着底。


    他也不知道这话少的高大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竹竿默默地叹了口气,看来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运送物资的活计简单,竹竿已摸得轻车熟路,他熟练地带着陆桁一路到达士兵们的船舱休息室门口,按了五下门铃,三长两短,休息室的舱门被敏锐地打开,贴着门口坐着个抱着枪、脸上长满了麻子的大头兵为他们开了门。那麻子脸的军|装不太合身,肚皮处高高地突起来,竟是已吃胖了不少。


    里面长廊两侧皆是狭小的士兵休息间,不时有人肩膀上半搭着外套、叼着个没吃完的食物袋子在走廊里闲溜达。


    “喂,说你呢,看什么呢?!”麻子脸察觉到陆桁探究的视线,皱着眉头大声呵斥了声。


    竹竿连忙出来打圆场,弯着腰赔笑道:“长官大人别生气,这不是我一个人运菜送不过来嘛,新收了个小徒弟不懂事,快跟谢连长赔罪,快点啊……”他用胳膊肘怼了怼陆桁。


    可这一拐不止没怼动,反而自己不知怎的慢慢向后倒去。


    这一瞬间竹竿甚至恍惚在走廊尽头看到已去世多年的母亲的身影,她还如记忆里那般美丽温柔,比最后病重时还要健康年轻上几倍,正冲他招招手,呼唤他往更深的地方去。


    竹竿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尽管视线变得更加模糊,母亲的样貌却恍如愈发清晰。


    他身子彻底软了,顺着墙壁缓慢地滑下去,闭上眼前的最后一幕,映入眼帘的是那脸上生着大麻子的谢连长脸上显现出同他一样的甜美笑容,两人一同沉沉地陷入甜美梦境。


    陆桁一路走着,一边悄无声息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释放随身物品栏中的晚安魔药。


    魔药的力量能让这些人昏睡长达十八小时,尽管他们听到声音就会醒来,但在紧闭舱门的休息室中,又有谁会前来吵醒他们。正巧是午睡时间,大部分士兵都放松了警惕敞开衣服躺在床铺上安眠,连一丝呼喊都来不及发出便重新沉入魔药为他们编织的午夜好梦。


    顺着走廊一路走来十分顺利,只有关门时细微的动静吵醒了守在门边趴在桌上酣睡的麻子。


    麻子手指刚动了动,陆桁便不假思索从外套内侧拔出匕首狠狠插进对方的脖子,瞬间割断了麻子的气管和食管,脖颈红白肉相间的横切面暴露在外。对方连一句喊叫都发不出来,便被瞬间结果了性命。


    动作利落地让一整个休息室的士兵陷入沉睡后,陆桁从麻子身上取走了航母大大小小船舱的一整盘沾着血的钥匙和一张贴身放着的航母动线图,他将船员休息间的舱门反锁,又操纵重力举了两个大铁箱轻轻在门口塞下,拖着反复昏睡又醒来、意识模糊的竹竿的身体放到铁皮箱的背后,随后他按照动线图三步作两步快速来到二楼甲板上。


    陆桁打开快递公司内部通讯频道,言简意赅道:[狙击|枪]


    远在遥远海运船中的棠棠反应迅速、配合默契,便携快递箱内立即出现了狙击|枪的全套零部件,陆桁快速组装好消音|器,找到二楼甲板的隐蔽处藏匿起来。


    一层甲板上共留了七名士兵巡逻,远处瞭望高台中还有个小兵正将帽子倒扣在脸上打着瞌睡。正值正午,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一层甲板上有三四名巡逻兵已开始玩忽职守玩起纸牌来,几人额头上还贴了好几张长长的白纸条,陆桁在休息室做的动作暂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狙击|枪的准心迅速对准那瞭望台上小兵的帽子,枪口霎时间迸发出热烈的火舌。


    子弹划破空气,携着无尽的杀意与冷峭呼啸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陆哥上勾拳下勾拳疯狂撒撒撒!


    第40章 彻底摧毁


    瞭望台的玻璃顷刻间破碎, 玻璃渣在小小的房间内四处飞溅,那正打着盹的士兵太阳穴爆开一束小小的血花,大量的血迹肆意喷洒在桌面和地板上。直到他手臂慢慢垂落下去的前一刻, 他的眼睛都再没睁开过,生命永远定格在了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午憩时间。


    玻璃被震碎的声音惊到了瞭望台底下玩纸牌的几个小兵,他们只是抬头向上看了粗略一眼。其中一个大块头嘟囔两句, 暴躁地一把扯下了额头上贴着的纸条, 边不停地骂着边沿着塔台台阶上去查看情况。


    房间里此时鲜血飞溅, 大块头愣怔了两秒, 还没等叫出声,便又被一颗子弹贯穿了头颅。


    接连两声巨响让这些正打牌的大头兵逐渐警觉,他们站起身来四处张望着, 却怎么都找不到目标。


    枪响一声接着一声响起, 看不见的狙击|手令他们恐慌又惊惧,还没过十几秒便顷刻皆没了动静,最后一人终于发现了陆桁的所在,对着这方向指着大叫一声。


    那叫声引来了船尾的巡逻者, 他们一边向塔台打着信号,一边疯狂往陆桁的藏身处跑来。可瞭望台那边早无人看守, 连危险预告都没法向全舰发出。


    陆桁将狙击|枪放在了一边, 从随身工具栏中抽出铁锹, 那些巡逻兵枪□□出的子弹光速坠地, 他在这些人震惊的目光中用锋利的金属面割断了每个人的脖子。


    从对塔台动手到干净利落解决这几个巡逻者, 从头到尾才不过半分钟, 总共不过发出四五声被削弱了音量的枪响, 航母一层全部能看守和通风报信的士兵已尽数死亡。


    一二层之间的通道上布满了正缓缓流淌的鲜血, 陆桁边拆卸枪体重新放回保险箱, 边将索引图放在地上研究了片刻。正值中午,云部长最可能在的地方是二层的长官休息室、驾驶舱以及三层的会议室。


    他背上保险箱,快步查看了休息室与驾驶舱,整个二层只堆放着大量已腐烂但还未丢弃的物资,全层空无一人。驾驶舱的桌面上摆着一本会议纪要,里面详细记载着每周会议的时间与纲领。


    陆桁大致翻看了一遍,自海啸发生后军方高层每隔两天的中午十二点到下午四点之间都会开会,会议内容极假大空,本子上写满了各种打官腔的套话。他们似乎对此次银沙联邦战胜这次天灾充满了信心,制定了不少相关政策,写下了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发展目标。


    而今天此时,正巧是会议时间。


    他掏出铁锹,三两下将驾驶室中的武器操作盘砸烂,转身出门,快步走向会议室,里面不断传来大喇叭的喊话声,间歇性有着几句窃窃私语。


    会议室里的军方长官们还没意识到航母上已发生了变故,此时正沉浸在对银沙联邦未来的畅想之中夸夸其谈,他们习惯了几百年的统治以来百姓对政府的无偿贡献,惯于剥削与压榨,自然也将这套做法沿用到了海灾时期。


    或许会有普通底层民众尚且还没从这层层盘剥中清醒过来,但陆桁显然不受这极极端统治的蒙蔽,他来这的目的很简单——消灭一切挡他路的人。


    陆桁将铁锹柄搭在肩上,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靠门最近的警卫霎时反应过来,却不是立即采取行动,而是皱了皱眉低声道:“领导正在开会,民众有问题可以下午四点后再来反映。”


    大屏幕前,一位穿着纯黑色军装戴眼镜的胖男人正拿着激光笔做讲解,那胖男人不耐烦地对着警卫努了努下巴,两名警卫随后双双站起,拉着陆桁的手臂便要向外推。


    这一推并未推动,反而一时间会议室里的长官们齐齐回头,警卫涨红了脸颊,可还是动不了他半分半毫。


    隔着一张会议桌,陆桁与云部长冷漠地对视。


    云部长认出了这张脸,顿时脸色微变,连忙喊道:“开枪!”


    可已经来不及了,枪口迸发出的子弹纷纷无力地掉落在地,砸出清脆的声响。门边有人想逃,却被陆桁死死按在了地面上。


    这神秘的诡异力量让整间会议室的人灵魂震颤,他们迷茫又恐惧地看着这穿着朴素、戴着个黑框眼镜和大草帽状若渔民的男人,怎么都想不通这人是如何跨过一层二层几百名士兵的层层看守到达的会议厅,又怎么都摸不透他是怎样瞬时改变了子弹的轨迹,将所有人死死压在了冰冷的地板砖上。


    空气被压缩,骨骼挤在一处发出难言的咯吱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军方长官们此时丑态尽显,不止发出痛苦难忍的吼叫,还嚷嚷着马上要派一层的士兵来制住他。联邦政府整整统辖银沙岛几百年,还没遇到过胆敢以下犯上的平民,在他们眼里,这陌生男人不过是随手便能被碾死的蚂蚁,是伏地爬行的虫豸,总也逃不过热武器的制裁。


    云部长不动声色地按响了通知一层塔台的信号器,过不了多久整层的士兵就会收到通知齐齐赶来,他只要再与对方拖延个两三分钟,自会有属下前来相救。


    他看不到的是,遥远的瞭望台墙壁与地面此刻正沾满了血迹,孤零零的警报声在其中响起,却怎么都吵不醒一具已无了呼吸的尸|体。


    重压接踵而至,倒在地上的军方长官们似觉得有千钧之力紧紧压在骨骼之上,他们眼睁睁看着血液疯狂地从自己口鼻中接连不断地涌出,随后是雪白的脑浆,大脑却怎么都不肯接收身体正慢慢死亡的讯号。


    陆桁将这过程放得极慢,正如这些人折磨老船长时那样。


    军绿色的防水鞋踏过血液汪洋的大理石瓷砖地面,他好整以暇地坐在了会议长桌的末端,隔着窄长的红木桌与云部长对视。


    云部长身上有着久居高位者自带的威严,哪怕是在如此冗长而无聊的会议中,他依旧随时随地挺直着后背,手臂打直,手掌紧贴着膝盖。他的体态与身材在中年人中仍算保养得十分得当,只有眼角生了点细纹,从细微处才能体会到那丝淡淡的疲惫感与年龄感。


    簪缨世家,他的母辈与堂兄弟旁支都在联邦政府内任着不小的官职,早就认定了自己会为联邦燃尽一生的心血,所做的一切牺牲与背负的骂名都是为了整个银沙联邦的未来发展,云部长向上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谈判桌另一端正随意翘着二郎腿的高大男人。


    不知怎的,他突然疑心底下的巡逻士兵并不会来。


    云部长慢慢将手伸向面前会议桌下的热武器密钥,很快一记冷镖飞来,准确地将他右臂切断了一大半。


    整条手臂只剩下一点可怜的骨头相连,切口处红白的血肉争相翻涌出来,云部长痛苦地大叫一声,却见对方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所以你想做什么?!”他愤怒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极度的疼痛令云部长丢掉了平日维持的上位者的体面与自若,逼问道:“想推翻联邦政府的统治吗?你错了,哪怕现今的银沙政府倒台,一样会有无数更混乱更无序的政权站起来。”


    他的神情渐渐变得诡秘,面部扭曲道:“银沙联邦底层民众的教育普及度低得超乎你的想象,这里的百姓早习惯了强权统治,根本没有脑子也没有自主力去规划一个偌大联邦的未来,陆先生,有没有一种可能,您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没人会感激你,他们只会埋怨你推翻了整个联邦的天。”云部长的右臂仍向外冒着鲜血,他面露含义不明的浅淡微笑,那笑容里透露出若有若无的嘲讽。


    陆桁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走了过去,将藏在办公桌下方的航母启动器与热武器密钥取下来,捏在手里打量了片刻,悠闲地将两只密钥盒收进保险箱里。


    被放进去的一瞬间,密钥盒就像被一只凭空的手挪到了两下,随后消失在空气中。云部长不禁瞪大了双眼,这时他才醒悟,当初没有主动寻求合作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这来自异世的陌生男人身怀的秘密比他了解到的还要多得多。


    “别想太多。”陆桁将座位转过来,让云部长最后看一眼这广袤的大海,将铁锹的尖面横在对方的脖颈上,他能感觉到手底下的猎物正微微发抖,连牙齿都在止不住地打颤。“我杀你,只不过是因为你觊觎快递站在先,又杀了我最大的合作伙伴在后,我一向不太喜欢没眼力见的蠢人。”


    话音刚落,锐利的尖面就狠狠嵌紧云部长的颈部,无尽的鲜红色血液从大动脉喷涌而出,手下的这具身体只颤抖了几下,便顷刻间没了任何动静。


    倒是溅了他一身的血点,陆桁将铁锹收入随身物品栏,又在隔壁的临时休息室找到了一套崭新的便服穿上,将破破烂烂的胶鞋换成了更加坚固耐用的军靴,这才晃悠着下了楼,在一层船员休息间门口的大箱子后面找到了还沉睡在好梦里的竹竿,等不及唤醒他便将竹竿扛在了肩上,爬梯下去后将对方扔在了快艇之上。


    周围旁观的民众们虽疑惑,但看着陆桁一身格外干净的便服配着军靴,只当是哪位大长官又下来巡视,不止行注目礼送两人离开,还忙不迭组织小船们让行。


    没了相匹配的两份外置密钥,此时的巨大航母成了在海面上矗立着的铁疙瘩,外强中干空有其表。


    最开始无人发现航母上出了变故,直到几小时后有另一批人为上面的长官运送刚收集来的生活物资,这才发现整艘航母空空荡荡毫无动静。那批人的惊叫与呼喊吵醒了一层陷入昏迷的士兵,这些士兵们费力推开了休息室的大门,看到甲板上队友的尸|体,当场就对刚上船送物资的人轮番扫射。


    航母之上顿时沦陷为一片混乱的战场,一番争斗后有人发现了三层会议室的惨状,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随之为普通民众伸冤的人群扑了上来。子弹很快耗完,这其间有人祈求、有人哭喊、有人蛰伏已久奋起反抗、有人则浑水摸鱼帮着士兵们对抗身边的同伴。


    天边渐渐升起一轮红霞,映衬着甲板上不断流淌着的流动鲜血,强权者自食其果,为奴者自戴枷锁,被压迫者揭竿而起,海面之上涌动着无数张开巨口的变异海洋生物,吞噬着亡人的身体与灵魂。压抑之下缓慢流淌着的汹涌叛逆之火,竟远比云部长想象中的要澎湃得多。


    海运船就停靠在距航母一千米外的海域,大副看着天际之上宛如燃烧的晚霞,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两行清泪从他脸颊滑过,他面对着红霞跪在地面上,神情落寞而哀伤。


    又过了半小时,竹竿这才悠悠转醒,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的船壁与室内装饰,疑惑地挠着头走到甲板上,看到远处那已燃起火光的巨大航母时,迷茫地拍了自己两巴掌,又狠狠地掐了下胳膊,直到疼得龇牙咧嘴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他没想到真能有人单枪匹马独自面对层层士兵与警卫看守,还真能将事情办成,这简直比真做梦还离谱。


    竹竿大张着嘴站在甲板最边缘的栏杆边,恍然觉得这场梦从未醒来。


    联邦政府的漫长统治结束了,后海灾时代从此时此刻开始。


    166号已经彻底陷入疯狂,它着实没想到还能有宿主连续摧毁了两个位面,如果它能有实体一定已经疯狂地摇晃宿主的肩膀:[严重警告!该位面社会秩序已彻底崩坏,宿主即将被强制弹出该位面,弹出倒计时——72小时]


    [恭喜宿主打出成就——品如的复仇,获得15点积分]


    [检测到宿主已破坏一艘军事航母,达成成就——中级破坏者,获得20积分]


    [检测到宿主的随身技能已影响超千人,达成成就——初级能力者,获得30积分]


    [恭喜宿主击杀银沙联邦基地位面最高领导人,解锁黑暗皇帝成就二阶,获得150点积分]


    [已为您将当前账户余额自动兑换为170积分]


    [当前剩余积分:392]


    [请宿主在离开该位面前将积分消费至10点以下,超出部分积分将不予返还]


    [jffejfnkgejnrgej]


    系统随之打出一行意义不明的乱码,主页屏幕足足闪了几次,还彻底黑屏了好几秒,能看出166号已经处于接近暴走的边缘。


    陆桁冷笑一声,懒得理这又在作妖的系统,他花了一积分买了箱啤酒,甫一拉开易拉罐,便冒出一阵令人愉悦的白气。


    刚仰头喝了一口,便有只小艇破浪而来,直冲着海运船的面门。


    那小艇上有人正对陆桁招着手,仿佛已等候了他许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个位面就收服系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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