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汇合
迟小多在江底的暗流之中被冲得晕头转向,而项诚的身躯却渐渐沉了下去。
“项诚!”迟小多喊道。
两人同时身处一个气泡里,迟小多紧紧地抱着项诚,朝着下游随波逐流地漂浮而去。黄杉呢?!妖怪手下们都去哪里了?!
江面透下光来,天大亮了。
气泡破掉,迟小多与项诚出水。
“项诚!”迟小多着急地喊道。
项诚抬起一手,挡在面前,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迟小多松了口气,靠在石头上,冷得直打颤。
这是一块荒无人烟的江滩,举目四顾,全是鹅卵石,壁立千仞,猿猱啼鸣。
项诚抬起手,摸了摸迟小多的脸,迟小多担忧地看着他,项诚的眼睛被黑翼大鹏抓伤了,却没有出血,一道淡淡的黑色痕迹从眉骨到颧骨,贯穿了左眼。
“你没事吧。”
项诚伸出手,撩起迟小多的毛衣,看到他的胸腹,已经完全愈合了,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起来。
“还笑!”迟小多说:“你受伤了!”
“没有关系。”项诚说:“让我歇一会。”
“先不要睡。”迟小多转头四顾,周围安静得只有江水的声音,他总觉得这里有点危险。
“来,起来。”迟小多扶着项诚,摇摇晃晃地起身,空中鸟鸣传来,一只鸟儿张开翅膀,飞向江面。
“太好了!思归!”迟小多朝它招手,思归却蹲踞在一块石头上,不过来,踉踉跄跄地跳了几下。爪子上还带着夹板。
思归飞起,在天空中一个盘旋,投向西面,迟小多捂着右眼,左眼瞳孔收缩,看见四处的山头全部亮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华。
峭壁上贴着符纸,远方似乎还有人,是驱魔师!
“水族过不来。”迟小多说:“项诚,你能走吗?”
“可以。”项诚咳了几声,咳出一口水。
“我背你吧。”迟小多答道。
项诚摆手,示意不必,一手搭在迟小多的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顺着江滩往下游走。
迟小多担心地看着项诚的眼睛,项诚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是不是不舒服?”迟小多问。
项诚摇头,迟小多看到江滩边上有一排房子,是在这里建高速的工人棚。时近早春,两山之间雾气弥漫,人都上工去了,江边浮着一块竹排。
迟小多让项诚在外面休息,爬窗进去,偷了点饼干,烧了点水,出来时,项诚却睡着了。
迟小多也困得要死,抱着项诚,两人便靠在屋后睡了会。
刚一入梦,迟小多便看见了巴蛇不由自主地猛烈挣扎,似乎很难受。
梦境里的四周黑漆漆的,巴蛇一会幻化成项诚,一会又幻化成不动明王,躺在江滩上翻滚,不动明王的左侧身躯正在被黑气缓慢侵蚀。
“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狡诈得很……”
“你是妖,不是人……没有任何人会……”
“不是的!”迟小多怒吼道:“回来!”
那一声怒喝穿透了长夜,迟小多手中那盏灯幻化出绚烂的光芒,长夜瞬间被驱散,巴蛇睁开双眼,看见了迟小多。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中呐喊,巴蛇从额顶散发出黑气,黑气迎着迟小多发出的光,就像被风吹散一般,回到了它的七寸处,收拢为一个黑色的,鼓胀的球体。
迟小多冲上前,单膝跪地,抱住了巴蛇的脖子。
巴蛇收缩,变幻为金光闪烁的不动明王,项诚痛苦地睁开双眼,仿佛经历了一场挣扎,迟小多紧紧地抱着他,看见他赤裸的上身,左半身满布黑色的魔纹,然而就在两人相拥的这一刻,魔纹正在淡化,并缓慢退散。
项诚吁了口气,低头看着怀中的迟小多。
迟小多醒了,抬头看项诚。
项诚全身是汗,他吁了口滚烫的气,低下头,亲吻了迟小多的唇。
“真武被魔化了。”项诚答道:“魔气顺着真武入侵了我的身体,就是在你梦里见到的,我的样子。”
“能挺住吗?”迟小多问:“我能帮你驱散它吗?”
“尽力。”项诚答道:“胡新阳归还真武的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只要我一动用大日轮和蚀月弓,附在真武上的魔气,就会激发我体内的魔种。你帮我暂时压制了魔气的侵蚀,但没有办法根除它。”
“要怎么办?”迟小多说。
项诚说:“找到金刚箭,当所有真武都在我手上时,才能形成能量流动,净化掉所有的魔气,说不定还能杀死魔种。”
一只穿山甲沿着峭壁飞速窜来,嘴里衔着迟小多的包。
“大王!皇后!”穿山甲摇身一变,变成人形,把包交给迟小多,说:“附近的水路都被封锁了,驱魔师在水底设了符咒。”
“你怎么过来的?”迟小多说。
“我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阿甲答道:“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敢对我动手。”
迟小多:“……”
“狗在山路上找你们。”阿甲又说:“黄杉让你们上岸去,沿着陆路走,他会引开驱魔师,想办法过来接应。”
“太危险了。”迟小多抬头看峭壁,说:“全是镇妖符。”
“不忙。”项诚说:“既然都到这里了……你回去告诉黄杉,各自潜入,在芙蓉江岸等我们。”
迟小多从包里取出手机,信号很差,gps定位以后,朝项诚说:“我们在涪陵区。”
高处传来人声,项诚吩咐道:“马上回去传信,不要再朝这边来了。”
穿山甲跃走,项诚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些,说:“再找点吃的,快。”
项诚去解篙,卷起裤腿,赤脚跃上竹筏,迟小多又在房间里找了点泡面,几瓶水,装在包里。
“应该就在这一带,你们看看那边……”
高处有人下来,迟小多上竹筏,项诚持篙在江滩上遥遥一点,竹筏进江,调转方向,顺着江水进入了浓雾之中。
江水湍急,竹筏上下颠簸,项诚把篙一挂,斜搁在竹筏的尾部,走向迟小多,坐在他的身后,抱着他,两人随着江水起伏而不住摇晃。
项诚说:“不要怕,我在江里划惯了,过了这段路就好了。”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眉眼,那道伤痕还在,说:“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项诚答道:“只要不用法术,能暂时压住,我最担心的是你的伤,现在伤好了,什么都好说。”
“你需要再休息一下吗?”迟小多问。
“好了。”项诚说:“现在精神很好,只要不动法术就没关系,走,我带你回家。”
“真的没问题吗?”迟小多疑惑地问:“你不要再瞒着我了,我都要被你骗得变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项诚说:“每次在梦境里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一下很舒服。”
“是这样吗?”迟小多怀疑地看项诚,觉得他又只是在逗自己玩。
“真的。”项诚说:“逃亡的那些日子里,我没有在你的身边,非常痛苦,但在澳门,有一天晚上,我在沙滩旁见到了你,你的手里提着一盏灯……”
迟小多突然就想起来了。
“是那盏灯的关系吗?”
项诚点点头,说:“被它一照,心魔马上就压下去了。你还记得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吗?第一次……我喝了陈真的酒……”
“对喔。”迟小多想起,那天晚上,自己手里也提着一盏灯。
“这代表着什么?”迟小多问。
“你的心灯。”项诚说。
“我也有吗?”迟小多答道:“可是心灯不是只有燃灯世家才……”
项诚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也许是你魂魄的力量吧。”
迟小多依稀记得自己每次在纠结,希望帮助项诚的时候,那盏灯都会出现,但是有时候提着提着,它又在不知不觉之间消失了。
也许手里的光代表着特别的含义吧,就是所谓的,灵魂里的光?迟小多有点想不明白,决定空了回去查一下。
“所以你是个太阳能光板吗。”迟小多摸摸项诚的脸,说:“照一下就可以光合作用,然后顺利充电什么的。”
项诚笑了起来。
迟小多与项诚依偎在一起,浓雾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他们,水汽,江浪之声,初晨的阳光蒙蒙地从天顶照射下来。
“定个位看看。”
“信号很差……”迟小多等地图打开,等了很久。项诚亲了亲他的耳朵,竹筏驰过江面险流最急的一段,进入开阔地势,两岸青山,初春时节,万物抽枝发芽,青苔覆盖了峭壁,千丈石山之顶,飞鸟来回。
雾气四散,一江春水碧绿,犹如人间仙境。
迟小多转头四顾,不由得惊叹这美景,项诚起身,说:“你喜欢这里吗?”
“太美了。”迟小多感叹道,举起相机拍照,没有信号,手机还是能用的。
他们在三峡胜景之中追着江水而去,远远地甩开了沿岸侦查的驱魔师,项诚驾轻就熟,竹篙一点,沿着狭隘的支流进入溶洞,迟小多用打火机点着了船头挂着的油灯,灯光之中,英俊的摆渡人站在船尾,带着他穿过包罗万象,鬼斧神工的溶洞。
“像不像我们家的狗。”项诚示意他看。
流水渐缓,迟小多笑了起来,最低的钟乳岩刚到他们头顶,项诚打了个响指,说:“烟来一根。”
“你怎么知道的?”迟小多说。
“既然偷了打火机。”项诚笑了笑,说:“烟不会少。”
项诚点了根烟,与迟小多穿过溶洞,又问:“放了多少钱?”
“六百。”迟小多走的时候放了钱在工棚里。
溶洞走到尽头,面前倏然开阔,山重水复,柳暗花明,竹筏驰进了一个满山桃花的峡谷之中。
迟小多傻眼了。
这是一个从未开发过的支流路线,项诚说:“我也没来过这儿。”
迟小多说:“没有信号,这是什么地方?可是太美了!”
桃花初绽的山谷,令他想起陶渊明的那篇桃花源记,项诚说:“三峡里像这样的地方很多,以后等事情收拾完了,咱们三不五时过来玩玩。”
“能住在这里也好。”迟小多说。
“常住不行。”项诚答道:“像我家丰都,住在村子里头,买点零食都不方便。”
江水复又转急,驰出峡谷,汇入了主干道,面前是茫茫的大江,犹如汪洋大海一般,前面迸起一点水花,竹筏加快了速度,四周出现了许多鱼,拱着竹筏乘风破浪而去。
“接应来了。”项诚说。
远处一声狼嗥,两人同时望向岸边,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入水,以狗爬式朝他们划过来,到得近前,湿淋淋的狼狗爬上竹筏,从头到尾巴猛地抖水,项诚和迟小多同时大叫,被郎犬甩了一身水。
郎犬扑上来要舔迟小多,挨了一记项诚扔来的矿泉水瓶子。
“他们已经到了!”郎犬恢复人形,兴高采烈地答道。
思归一个盘旋,停在竹筏前。
“你给我安分点!”项诚冷冷道。
郎犬整个人趴在迟小多身上,把他按在竹筏上就要舔,迟小多马上道:“你变成狗,不要变人了。”
于是郎犬体型收缩,变成了一只大狗,趴在迟小多身上,迟小多把它的脑袋推开,让它滚到一边去。一只狗和一个人做同样的事情,是人的话就变成非礼了,狗的话,项诚还能勉强接受。
项诚坐在竹筏尾部,迟小多懒洋洋地倚在他的怀里,打了个呵欠,一脚架在郎犬的背上。
“按这个速度,天黑前就能到芙蓉江了。”项诚说。
迟小多完全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只能跟着项诚走,傍晚天空一片火烧云,不知不觉已在江上行进了一天,而暮色之中,群山隐藏在云层之下,仿佛被染上了一层烈火。
“下。”项诚说。
迟小多一身既咸又脏,钻上了岸边停靠着的越野车,离开库区终于有信号了,定位后发现自己在芙蓉江岸畔。
项诚说:“人都齐了?”
黄杉侧头答道:“老板,轩何志受伤了,正在酒店里休息。你们沿江撤走后,发生了一点意外。”
黄杉把情况说了,迟小多登时愣住。
项诚眉头深锁,迟小多意识到更大的麻烦来了。
“那是景浩。”迟小多说。
项诚:“意料之中。”
迟小多说:“圣地已经在追缉咱们了,可是血魔不是不应该……”
“格根托如勒可达打您的手机,联系上了咱们。”黄杉说:“他带来了一些消息,要和您当面谈,封离最迟今天凌晨会抵达丰都。”
“封离也来了吗?”迟小多问。
黄杉嗯了声,说:“我们可能会在武隆耽搁一天,简文就在咱们的手上,但什么话都套不出来。”
项诚握着迟小多的手,想了想,说:“让封离不要进丰都,直接到酒店来,我有事吩咐他。”
抵达酒店时已是夜八点,黄杉在芙蓉镇的一家温泉酒店前停车,迟小多第一件事不是见可达,而是先要换衣服洗澡,项诚一边脱衣服一边朝黄杉道:“让他们再等等,晚饭时找他们谈。”
项诚和黄杉交谈几句,拉上了侧门,迟小多已经整个人泡进了温泉里,长吁了一口气。
从北京离开后连着这么多天,今天是最幸福惬意的了。
“轩何志的伤重吗?”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项诚答道:“不管他,死不了,受点伤正好,免得吵死人。”
迟小多:“不不……不要摸了。”
项诚抱着迟小多,把他按在木栅栏上,一脚抵在迟小多两腿之间,迟小多说:“我给你用手吗?”
温泉水令彼此的肌肤湿滑,硫磺的气味更充满了刺激,温热的水让迟小多荡漾且舒服。
“项诚!”温泉围栏另一头,轩何志愤怒地说:“我都听见了!”
项诚:“……”
迟小多:“……”
“好了好了。”可达安慰道:“你不要生气,项大仙的态度就是这样的。”
迟小多:“……”
“你们都在那边吗?”迟小多说。
“嗯。”曹斌说:“还有我,我们在可达主任这块温泉里泡着。”
“太好了。”迟小多说:“大家都没事吧。”
可达大声道:“哈哈哈,小多同学!这么久没见了!你就不来个拥抱吗?!”
迟小多打开栅栏,可达扑过来,狠狠揉了下迟小多的额头。
五个人在池子里泡着,轩何志的肩膀和大腿被弹片击穿了,露出肩背,迟小多给他小心地换药。
可达一脚架在项诚的膝盖上,胸膛与肩臂出水,朝后搁在池边,脸上被蒸得通红。
曹斌则一头短发湿透,犹如刺猬一般,留了个回字型的胡须,朝后枕在池边,看着星空。
服务生端来冰饮料,迟小多拉开易拉罐,递给项诚听着他们的对话。
可达:“你们走了以后,北京已经彻底炸锅了,哈哈。”
迟小多:“你居然还有胸毛。”
“一点点嘛。”可达说:“你不觉得很性感吗?”说着振了下胸肌。
项诚:“……”
曹斌识趣地岔开话题,问:“陈真呢?”
“挨了个处分,待遇降级,还是组织部部长,兼领办公室主任。”可达说:“老佛爷没抓到他帮你们的证据,监控都被删了。沙漏说是你们偷走的,项诚的身份是伪装,都不关他的事。倒是金刚箭的消息,你们是怎么确定最后一件真武在巫山的?”
“我不确定啊。”迟小多说:“我完全是云里雾里的。”
轩何志说:“我师叔被简文扣住了,简文让他测算金刚箭的下落。”
“他人呢?”项诚问。
“就在酒店里。”轩何志答道。
项诚一手搂着迟小多的腰,坐在温泉池里,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自顾自地吃冰淇淋,问:“小朗好吗?”
“他什么事都没有。”可达说:“托我给你带了本书,待会给你。我回了北京一趟,又来了巴蜀,差点就抓住他妈的景浩,可惜来迟一步。曹叽巴废物点心,哎!”
“我尽力了!”曹斌说:“又要追缉景浩,又要保小多和项诚,实在腾不出手。本来以为有轩何志在……”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轩何志怒道:“我差点被手雷给炸死!”
“闭嘴了你们!”迟小多怒道:“吵不吵,泡温泉还要吵架吗?!”
众人只好不吭声了。
“反正就是这样。”可达说:“驱委发出了金刚箭的任务,调集一级驱魔师到巴山来,寻找你家传法宝的下落。”
“陈真发的?”项诚问。
“不知道。”可达答道:“周老师发的吧,他们觉得不动明王的血脉,和天魔有关系。”
迟小多说:“可是就算找到金刚箭,也必须由项诚来用吧,否则驱委拿着一件项家的家传法宝,要怎么发挥作用?”
“你想得太简单了,少年。”可达朝迟小多说:“你们在老佛爷眼皮底下大变活人,把智慧剑降魔杵捆妖绳都带走了,她的面子往哪儿搁?就算把金刚箭还给项诚,万一你俩挡不住天魔那边的人,又把真武给抢走了,要怎么办?”
“当我是死的?”项诚道。
可达耸肩,说:“总之她的命令是,一:找到金刚箭,带回去。二:抓到你,也把你带回去。”
“简文又是什么意思?”项诚道。
“简文的意思是找到金刚箭,再顺便杀掉你。”可达答道:“他的任务只要确保你死了就行,你死了,真武会从你的灵魂里散出来,附着在你生前使用的法宝上,找到金刚箭以后,真武就齐了,交回国安部,至于后面怎么整,就不关他的事了。”
“我死了,蛇魂会被召回圣地。”项诚答道:“天魔也会完成它的轮回。”
“很有道理。”可达说:“不过我猜老佛爷知道,而简文不知道,简文是不认驱委命令的,怎么解释都没有用,哪怕杀了你世界毁灭,他接到的任务就是杀了你,那么也只好先杀人再说。”
“简文背后是谁?”项诚眉头深锁。
四个男人全部沉默了,没有人说话。
“算了。”项诚轻描淡写地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迟小多泡得有点晕了,一直朝旁边歪。
项诚说:“你上岸休息会?”
“你呢?”迟小多说。
“我想想事情。”项诚答道。
可达也泡很久了,把迟小多抱上岸去,给他穿上浴袍,迟小多第一次和可达坦诚相对,总觉得怪怪的,可达的体型其实很好看,就像老外一样,比项诚大了一号,叽叽也大。
迟小多裹着浴袍,心想可达估计也是猛男。
“对了,你帮我个忙。”可达穿上浴袍,系好腰带,说:“我请你喝杯咖啡。”
轩何志也爬上来了,穿好浴袍,跟在两人身后,说:“可以请我也喝一杯吗?”
可达搭着迟小多肩膀,朝轩何志说:“你全程闭嘴,饮料随你点。”
轩何志马上不说话了。
“那个封离。”可达说:“项诚的手下……他结婚了吗?有没有妖怪爱人?”
轩何志:“主任,驱委有明文规定,驱魔师不可以和妖怪谈恋爱的。”
可达:“你找死啊!有问你意见吗?你师父还不是妖怪!和妖怪谈恋爱怎么啦!”
迟小多说:“就是啊,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到你来反对?”
轩何志只好不说话了。
人走了,剩下曹斌和项诚各坐在池子的一侧,喝着冰啤酒。
“有话你就说。”项诚道。
“特别行动组。”曹斌说:“背后一定还有人,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一定在驱委工作过,或者正在驱委工作。国安局里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秘辛的。陈真正在想办法,调阅上一任,上上任特别行动组的服役人员与档案报告。”
“陈真怀疑的对象是血魔,血魔也许有特别的方式控制了国安局上层,来指挥简文行动。”
“但我觉得不是,对方掌握着我们所有的动向。”曹斌说:“齐尉让我不要去提醒任何人,因为他恐怕这个人,就是驱委高层里其中的一个。”
“这个人是不露面的,他不需要露面,就像严飞一样,王雷只是他的一枚棋子。这个人甚至可能不在北京,但对方一定知道在我们身上的一切事的进展。一切进展……”
曹斌朝项诚道:“不管你们做什么对方都知道。”
“我开始也在奇怪。”项诚漫不经心地玩着易拉罐,说:“怎么我和小多刚从北京出发,这么快就有人到重庆了,就像特地过来等着我们。最初我以为周茂国在陈真办公室里说的那番话,是把我们引回重庆。再在这里布设陷阱来抓我。”
“但是对方的目地显然是先找金刚箭。”项诚又说:“简文背后的人,很可能通过我们寻找真武的事,得到了某种启发。”
“而这个人。”项诚说:“是严飞的上级,景浩的上级,王雷的上级,也就是在公海上,释放那道闪电的人,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
“是的。”曹斌答道:“老佛爷,乔阎,周茂国,你猜会是谁?”
项诚没有回答,看着手里的易拉罐,把它捏扁下去。
“现在不能判断。”项诚说:“只要它再来一次雷击,我就能感应到方位。”
第92章 温泉
“哈哈哈——”可达朝迟小多说:“再来拥抱一个。”
迟小多额头上三条黑线,可达说:“刚才项大仙在旁边,不敢吃你豆腐。”
迟小多哭笑不得,被可达揉在怀里,揉来揉去,两人坐在一张沙发上,迟小多靠在一侧,各自穿着浴袍,迟小多把光脚架在可达的膝盖上,服务生把咖啡放在沙发扶手旁的支架上,迟小多喝了一口,若有所思。
“喂。”可达拍了拍迟小多的脚踝。
“嗯?”迟小多抬眼看可达。
“项夫人。”可达哈哈地笑:“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啊!”
迟小多差点把咖啡喷出来,可达摇摇头,似乎在唏嘘感慨。这是他们在郑州离别后,真正的第二次碰面,先前迟小多失去了关于朋友们的记忆,把可达当成了一个陌生人,之后又因为和项诚踏上逃亡之旅,匆匆忙忙的来不及和可达告别。
然而那个内应,就像梗在迟小多心头的一根刺,他不相信可达、陈真、齐尉甚至轩何志会出卖他们。
在他们之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关系,把他们紧密相连。
迟小多又想起在驱魔师考试结束后,大家齐聚在周茂国面前,他不得不承认,周茂国看人非常的准,由他再次成立的特别行动组,就像一个无形的契约,又摸准了大家的脾气,让他们始终没有背叛彼此。陈真竭尽全力,对他们的回护,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朋友。
而在许多事情上,陈真能理解项诚,他们互相理解,知道对方都没有私心。
“说实话,那天我还真的有点想找你谈恋爱算了。”可达说。
“什么叫‘算了’。”迟小多说:“就算你想屈就一下,我也没答应呢!”
可达嘿嘿嘿,迟小多看着他,心里泛起一阵温暖,低头翻手机。
“你有封离的手机号码吗?”可达搓了搓手指,说:“帮帮忙,给我介绍下吧。”
“正在给你找。”迟小多说。
可达凑到迟小多身边,翻封离的手机号码。
迟小多:“你该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可达答道:“爱情嘛,就是这么简单,怎么?一见钟情不行吗?”
迟小多:“可他是个妖怪,你要想好啊!”
可达说:“你自己还不是找了个妖怪。”
迟小多答道:“所以才让你想好啊,和一个妖怪谈恋爱,势必会有重重险阻……”
大沙发背后,咖啡卡座又来了人,服务生问:“先生喝点什么?”
迟小多回头看看,高沙发挡住了视线,声音小了点,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
“我知道。”可达答道:“没关系。”
迟小多说:“你喜欢他什么?”
可达接过手机,存封离的电话号码,说:“狐狸啊,小小的一只,精致又漂亮,这么可爱,你不喜欢吗?”
“这只是看手办的审美吧。”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
可达嘿嘿笑,刮了下迟小多的侧脸,把手机号码存好,开始琢磨怎么泡封离了。
“你确定?”迟小多又问。
“非常确定。”可达说:“等等,狐狸身上有味道是吗?我倒是忘了这一点。”
“不是这个!”迟小多哭笑不得说:“他身上没有味道!但是他是妖怪啊!你知道胡新阳吗?”
可达想了想,点点头,看着迟小多,迟小多又说:“胡新阳活了一千年,封离也是,他们在漫长的时光里,总会碰到很多喜欢他们的,或者他们喜欢的爱人吧。”
“感情经历丰富嘛。”可达说:“我懂的!”
“他可不见得会和人类谈恋爱。”迟小多说:“再说了,你能活到这么久吗?”
可达一怔,想了想,迟小多说:“假设,你们互相喜欢上了,他还活着,你却老了,挂了,要怎么办呢?”
可达答道:“管那么多,先谈再说。”
迟小多:“……”
“你说我现在打电话给他,他会接吗?”可达说:“要么我用你的手机打打?”
“你要跟人家说什么啊!”迟小多炸毛了,说:“连我都不认识他呢!好歹先认识了再说吧,而且项诚的事,麻烦了人家这么久……”
“我约他吃个晚饭?”可达推开迟小多的手:“不管了,我就想和他说几句话,先聊聊再说。先用我的打,不接再用你手机。”
可达不假思索,按下了拨号键,迟小多登时全身炸毛,心想不是吧!你还真的打啊!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的吗?!
三秒后,沙发背后,嚓嚓嚓的节奏声响起,王菲的声音充满了优雅与慵懒,在咖啡座里回响。
“对你说打错了——我不是你那个什么——”
“你想找的那个,就算我跟她同名同姓又如何——”
“都说你打错了,我要欺骗你干什么——”
可达:“……”
迟小多:“……”
“你紧张得想哭,多年后想起今天值得不值得……”
封离一身风尘仆仆,从咖啡座起身,走到迟小多和可达的沙发旁,右手按在左肩前,朝迟小多行礼。迟小多马上站了起来。
“您好。”封离彬彬有礼道:“来晚了,打扰两位,深感歉意。”
可达挂断了电话,迟小多一手扶额,两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一小时后,大家吃过晚餐,在咖啡厅里集合。
项诚的手下清了场,关上门,守在门口与花园前。
迟小多、项诚、轩何志、可达、曹斌各自坐在沙发上,迟小多身后站着封离与郎犬,项诚身后站着黄杉。
众人面前,椅子上绑着一个人,头上套着麻袋,麻袋上符文闪烁,起到隔音的作用。
封离接过杯子,调兑软饮。黄杉给项诚倒了点葡萄酒。
用得着这么正式吗……迟小多心想,感觉自己就像什么霸道总裁身边的夫人,尴尬死了。
“汇总一下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封离兑好混合果汁,递到迟小多手旁,又端过茶点,躬身放好,说:“血魔派遣出的妖怪,已经离开圣地,全速赶往巫山,他们的速度,比我更快,现在想必已经进入丰都县区域。”
“为什么血魔会有这么大的动作?”项诚问。
“唯一可能的解释是。”封离答道:“血魔意识到您的金刚箭也许,会对天魔产生不可挽回的作用,它需要设法阻止您取得金刚箭。”
“至于驱委。”可达答道:“北京汇合了重庆驱魔师,大约有四百多人,在我来时,已经全部调动起来,开始执行任务了。”
迟小多说:“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笃定,金刚箭就在巫山呢?”
“那就要问他了。”封离说,继而转头望向简文。
项诚示意动手,郎犬便上前去,把简文的头套摘了下来。
简文被揍得一脸淤青,冷笑一声,看着在场的众人。
“简文。”
曹斌说:“看看你自己的履历,是这份?刚从北京送来的。”
简文不屑与曹斌交谈,迟小多拿起履历看了眼,以震惊的眼神看着简文。
“今年五十七岁。”
曹斌沉稳的声音响起:“原妖怪管理局特别行动组成员,掌握‘第九科’的资料,不受驱委本部治辖,单独行动。追狩犯罪的驱魔师,并建立刑事档案。四十年前,特别行动组队长因公殉职后,接任管理职权。”
“你杀了这么多驱魔师?”迟小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为什么?!”
简文冷笑。
曹斌续道:“特别行动组最初成立的目地是为一切无法完成的任务收尾,但流传到你的手中,逐渐变成了铲除一切违抗命令的驱魔师,任职四十年间,关押并杀死了共计九十三名驱魔师,谁给你下达的命令?”
一片静谧。
简文冷冷道:“陈真的死期已经不远了,居然将绝密资料交给你们这群废物。”
曹斌一言不发起身,一拳捣在简文的小腹上,简文大声咳嗽,剧烈地躬起身。
迟小多把陈真发来的资料交给项诚,两人对视一眼。
曹斌是监察部出身,在审问人上很有一套,没有直接朝简文询问过多的问题,只是干净利落地进入主题,把手机打开,按了外放,放在桌子上,里面是一段关于简文录音,录音沙沙作响。
“姚姬带走了不动明王的三件法宝……”
所有人的呼吸瞬间屏住了,接下来是周茂国的声音。
周茂国:“不要再说了,这次的任务招致了惨痛的失败,巴山之事,到此为止,作为主要责任人,我引咎辞职。”
简文:“周部长,事情还没有结束,我需要核对项建华的遗物。”
接着是周茂国的怒吼。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要怎么样!”
这是十年前的一段在办公室里的录音,虽然已隔了十年之久,迟小多却依旧能感觉到周茂国清晰的怒火与痛心。
“十年前巴山之战。”曹斌道:“正是因为特别行动组联系驱委,要查清姚姬与驱魔师项建华的关系,才顺藤摸瓜,一层一层递推,最后以驱委付出了惨重代价告终。”
“姚姬在巴山死亡。”曹斌说:“胡新阳带走了项建华的家传,接下来整整十年里,特别行动组没有任何动作。”
简文冷笑,注视着曹斌。
曹斌又说:“十年,直到胡新阳再次出现在郑州,以两件魔化不动明王真武激化项诚的魔种,你才再次出现。”
“你很聪明。”简文冷漠地说:“监察部干活干多了,头头是道的,可惜我也不知道我的上级是谁。”
“你的上级是谁不要紧。”曹斌说:“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间点来发难呢?听说你在郑州事件后,开始介入驱委,第一件事不是审问人犯项诚,而是察看真武的下落。”
曹斌注视简文的双眼,冷冷道:“所以,你的上级终于知道,如果被项诚拿到了金刚箭,他也将小命不保了吗?”
简文:“……”
曹斌敏锐地捕捉到了简文的这个瞬间,提起头套,上前把简文的头再次罩了起来,黄杉起身,把简文推了出去。
项诚:“!!!”
众人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可达难以置信地看着简文,又看曹斌。曹斌把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字条上是一个符印,说:“动用到法门寺内镇压着的黑翼大鹏,针对性已经很明显。”
“我不明白。”迟小多已经混乱了,追问道:“他的上级既要杀项诚,又要找金刚箭,到底是为什么?”
迟小多拿起符印,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符号,符号中央有一圈朝外发散的射线。
“你觉得这是什么?”曹斌问。
大家都看着迟小多。
迟小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问:“从简文身上搜到的吗?”
曹斌点头,迟小多说:“应该是一种单向控制符,这一圈射线是控制用的。具体控制什么,我不太清楚。说不定……”
迟小多倏然明白了什么,说:“控制黑翼大鹏用的?”
“有可能。”项诚答道:“能从符咒上发现什么渊源吗?”
迟小多摇摇头,沉吟片刻,而后道:“很古老的法术了,现在几乎见不到这种符。”
迟小多朝众人传阅一次,没有人见过。
轩何志起身,拄着拐杖,拖着受伤的大腿出外,大家开始讨论简文背后的来历,封离也无计可施。
“弟弟死后,他洞察人心的惑力也随之消散。”封离答道:“在我的身上只有变幻之能,没有办法。”
“如果变成一个与简文熟悉的人去套话呢?”迟小多提议道。
封离转念一想,答道:“也许行得通,但是过程将非常曲折,毕竟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
“明天就放他走。”项诚说:“你跟踪他,尝试这个办法,能挖到多少算多少。”
封离点头,轩何志又拄着个拐进来,带进来一个老头子,项诚等人马上起身,老头子点点头,轩何志说:“这是我白师叔。”
轩何志让白绥坐下,白绥叹了口气,说:“想不到一把年纪了,还给你们这些小辈添麻烦,这次实在不好意思。”
大家忙谦让,白绥看了眼封离,又看迟小多,再依次扫过去,项诚道:“客气话不说了,这次是我们给您添了麻烦。”
“嗯。”白绥说:“老头子和你们驱委,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既然被卷进来了,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师叔先前被简文困住。”轩何志朝他们说:“后来我去救他的时候,又被景浩带走了,幸亏可达及时赶到。”
白绥笑呵呵地说:“否则我就被那饕餮给吞下去啦。”
迟小多笑了起来,本以为轩何志的师叔也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子,没想到却这么随和。
“您测算到了金刚箭的下落么?”迟小多问。
“说来惭愧。”白绥答道:“没有。”
众人:“……”
“那……”
“正因如此,那厮才将我一直带着。”白绥说:“不过呢,老头子大概知道另一件事,简文也朝我问了这件事的端倪,就是‘圣地’。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金刚箭,很大可能就在圣地里。”
迟小多屏住呼吸,封离眉头微皱,说:“圣地?您去过?这下糟了,方向完全反了。”
“我从一出生开始,就没去过‘圣地’。”白绥想了一会,悠然道:“我说的,和你说的,也不是一处。”
“什么?!”封离一时间有点难以置信。
迟小多隐隐约约,感觉到触及了这次事件的关键点。
“‘圣地’的最早所在,就在从这里往北走,长江三峡沿岸的丰都。”白绥指了指窗外,解释道:“许多年前,大约是在北宋年间罢,那时的妖魔圣地,还坐落于巫山深处。”
“圣地在巫山?!”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叫了起来,白绥点点头,说:“我想,是这么着,是后来才搬到简文让我为他卜测,老头子学艺不精,未能算出金刚箭所在之处,但卦辞指向,此事定然与巫山有关,于是简文携我沿长江下游而来,一旦进了巫山,就开始测算金刚箭的确切下落……余下的事,老头子便无可奉告了。”
白绥喝了口茶,迟小多得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最初的圣地在巫山?也就是说,比巴山之战还要更早,巫山还发生过战役。
“明天就出发。”项诚说。
迟小多感觉至为关键的一环,即将在巫山得到所有的答案,项诚安排了队伍,明天从武隆前往丰都,大家需要分头行动,轩何志受伤,负责送白绥回重庆,留待接应。
可达和曹斌一组,潜伏在暗处,项诚避开驱魔师的耳目,进入巫山,寻找圣地遗迹的地点,封离与迟小多跟随在后。
可达举手。
“说。”项诚道。
“可以自己选组员吗?”可达说。
迟小多:“……”
“你要和谁一组?”项诚不耐烦道。
可达说:“曹斌可以去你们那组,给我换个人。对吧,喂,你说句话啊。”
曹斌看看可达,又看项诚。
“你能保护小多?”项诚说:“我不放心。”
“不不不。”可达道:“我是说……”
迟小多扶额,没眼看,走了。
迟小多回到房间,项诚却迟迟没有上来,他又从阳台朝下看了一眼,花园咖啡座的玻璃穹顶下,项诚独自一人坐着发呆。
【你在想什么?】迟小多发了条短信给项诚。
手机屏幕光芒亮起,项诚放下啤酒,拿起手机看了眼。
【想那个漂亮的静静。】
迟小多:【我下来陪你。】
项诚:【不,我想自己坐着,知道你就在楼上,这样感觉很好。】迟小多留给项诚独处的时光,径自去洗澡,片刻后有人敲门,迟小多拧上水,穿上浴袍去开门,本以为项诚回来了,访客却是封离。
封离也穿着浴袍,手里捧着浴巾,稍稍躬身,说:“老板让我听您的吩咐,请问您想去泡温泉吗?”
迟小多一想也好,反正泡温泉不嫌腻,刚刚人太多了,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便跟着封离下去,他感觉到,封离应该有话想对自己说。于是给项诚发了条短信告诉他。
二楼客房走廊里,脚步声响。
可达小心地敲了敲迟小多房间的门,没有人回答。
可达顺着楼梯走下来,正要问迟小多下落时,项诚在花园里答道:“和封离在泡温泉。”
可达马上转身回房去拿浴袍,项诚却说:“等等,有几句话问你。”
“快快快。”可达一边脱上衣一边解皮带,答道:“待会不能说吗?”
“我需要和老佛爷谈一谈。”项诚说。
可达说:“你帮我泡到你管家,包我身上,走了!”
项诚一脸 “你说什么?你要泡一条鳝鱼?!”的表情,可达却飞奔上楼去拿浴衣。
走廊里,身影一闪而过。
可达:“?”
“曹叽叭!”可达大声道。
“在!”曹斌的声音答道:“怎么?”
“简文看着吗?”
曹斌拿着一杯饮料,推开门,可达朝里头看了一眼,简文坐在椅子上。便摆手示意没事,转身进去拿浴袍。
楼下,曹斌沿着温室里的走廊过来,看了眼项诚,坐到桌前。
项诚从椅子后取了瓶啤酒给曹斌,曹斌看看温室外面,围栏另一边,隐约看得到人影。
“认识你之前,我听到不少关于你的评价。”曹斌朝项诚说。
“我直到现在还连你是谁都不认识。”项诚冷漠地说:“提这个有意义?”
“听说你们在广州的时候,轮流上阵,泡我老婆。”项诚提着酒瓶,懒洋洋地说:“是几个意思?”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曹斌答道:“陈真让他们保护迟小多,尽量让他想起以前的事,这是他们约好的。”
“嗯,可达、陈真。”项诚说:“都去了,怎么不是你保护小多,而是轩何志?”
“我负责在暗处接应。”曹斌说:“陈真安排的。”
“不是做贼心虚?”项诚心不在焉地说。
曹斌眉头微微拧了起来,看着项诚。
“齐尉也没有出面。”曹斌说:“难不成他也做贼心虚。”
“齐尉身份不一样。”项诚提着酒瓶,和曹斌碰了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把你当朋友,随口说说,不要误会,你想什么做什么,与我没有关系。”
曹斌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房中,简文戴着头套,麻袋微微起伏。
一身西服的曹斌走向简文,简文突然感觉到了危险临近,剧烈地挣扎起来,要带着椅子朝后仰倒,椅子却被一只手捞住。
第93章 吞噬
客房后面便是专属的贵宾温泉区,单独一个小池,池边亮着几盏温暖的灯光,春天的花香随风飘来,令人觉得温暖而舒适。
迟小多与封离互相看了一眼,迟小多觉得封离好瘦,封离却随意看了下迟小多,让他小心地走进温泉里去。
“谢谢你。”迟小多说:“这次如果不是你,我也许和项诚就再也见不到面了,当时在船上走得匆忙,来不及朝你道谢。”
“该感谢的是我。”封离叠好冷毛巾,让迟小多靠池边仰躺,把毛巾放在他的额头上,迟小多发出舒服的,颤抖的气。
“是您解决了我的双胞胎弟弟。”封离答道:“在我身体里的禁锢才得以解开,阴暗一面得以消除,我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迟小多想起来只觉得挺抱歉的,说:“对不起……”
“不。”封离答道:“胡新阳与我,就像阴阳之轮,彼此争斗不休,我们之间并无感情,说是双胞胎,其实只是九尾天狐的阴与阳两面。”
“就像你们人的善与恶念,我与他本该相伴相生,但天魔在他的体内种下了魔种,令阳轮消,阴轮涨,胡新阳的力量已达到了我无法遏制的情况。”
“果然盛极必衰,否极泰来,他终于在毫无法力的你面前,遭受了致命的一击。”
“对。”迟小多笑道。
封离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迟小多觉得和封离说话很舒服,虽然对方用的语气有点端着,很书面语的感觉,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隐隐约约,似乎还包含着某种无法言传,只能领会的深意。
“致命的一击。”迟小多说:“他也许根本没把我看成敌人。”
“所以事实证明。”封离答道:“轻敌是不可取的,看似戏耍对象的,毫无战斗力的人,往往会令人阴沟里翻船。”
迟小多点点头,池中只有水声。
封离又客气地说:“今天晚上,在下冒昧地听见了您与苍狼的几句对话。”
迟小多当即尴尬起来,说:“呃,是这样的……那个……”
“您请吩咐。”封离说:“我会尽力和平解决,不会令您难交代的。”
“不不。”迟小多觉得封离实在是太客气了,说:“我想听听您的想法,哎!为什么我也开始被带得用起敬语了!这样,你叫我小多,可以吗?不要这么客气,我实在太不习惯了。”
迟小多拍拍封离的肩膀,心想他的皮肤好嫩好滑,只有陈朗能和他一较长短了!
封离说:“好的,很荣幸。”
迟小多抹了把脸,说:“可达那个人呢……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以前……有人喜欢过你吗?”
封离说:“有的。”
迟小多:“谈过几次恋爱?”
封离沉默不语,迟小多觉得可能戳到他的伤心事了,忙道:“没有关系,是这样的,可达是我的好哥们……你想说什么?”
迟小多发现封离似乎想说话,耐心地等待自己讲完才开口,忙示意封离先说。
封离朝迟小多礼貌地说:“刚才,我在回忆追求我的人,大约有一千一百七十多位,实际谈过恋爱,萌动过爱情的的,不到六十个,确切地说,大概在五十七个。”
迟小多:“……”
“因为活得比较长的关系吗?”迟小多嘴角抽搐道。
“是的。”封离看着水面,有点失落。
所有的爱人都将在他的面前老去,步入死亡,千年的生命,最终仍留给他一段孤独的光阴。迟小多突然理解了封离这一刻的心情,他伸出手,摸了摸封离的后脑勺,封离没有说话,只是朝迟小多微微点头,表达对他友善的情感。
“你最近想谈恋爱吗?”迟小多说:“有没有兴趣,调剂一下,我是说……”
封离想了想,有点难回答,迟小多说:“对可达完全没兴趣也没关系,我去回绝他,虽然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放弃的,呃,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格根托如勒可达。”封离答道:“苍狼。”
“他是狼,你是狐狸,还挺般配的。”迟小多笑道。
“嗯。”封离沉吟,迟小多心中一动,觉得说不定有戏,封离却说:“但是年纪实在太小了,只有三十多岁,连雏狼都算不上。”
迟小多完全忘了这个年龄差的问题,这么想起来似乎有点虐。
“下不了手。”封离说:“他太小了,有点罪恶感。”
迟小多心想完蛋,可达你是没希望了。
紧接着,曹斌抻长了自己的脖子,幻化出一张血盆大口,将简文连人带椅子,吞了下去,黑色的雾气幻化开去,那怪物的喉咙里,一团凸起不住挣扎,继而发出骨骼断裂的闷响。
然而怪物的喉咙里,响起了滴滴滴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正在朝外发出警报。
怪物吐出一团变形的钢制椅,转身以触须拉开了阳台门,飞身出去。
温泉内:
“你喜欢什么样的……呢?”迟小多说。
“一千二百岁以上的。”封离说:“妖力最好能比我强。”
“比你强的应该没有了。”迟小多说:“我好像就没见过,我们在你眼里,都是很小的小孩子吧。”
封离微微一笑,淡得就像没表情一样。
“没别的条件了吗?”迟小多说。
“有感觉就行。”封离说。
“嗯。”迟小多表示赞成,有感觉就行,他仰起头,看着星空,突然一团黑影飞过,迟小多眯起眼,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妥。
“那是什么?”
封离马上抬头看,迟小多指向天空,黑影浑身发出紫色的光,飞向了西北角。
“什么都看不见。”封离说:“等等!”
封离跃出水,迟小多马上也跟着出温泉池,封离把浴袍扔给迟小多,迟小多穿上,封离全身赤裸,单膝跪地,倏然全身变得雪白,抖开九条巨大的尾巴,迟小多二话不说,跨坐上去,九尾天狐离地而起,仰头发出一声狐啸!
酒店里所有人被惊动,九尾狐一腾空,载着迟小多飞上了天空!
项诚放下酒瓶,快步走出温室咖啡馆,说:“怎么回事?”
“我来了——!”可达脱光了朝温泉里一跳。
“人呢?”可达莫名其妙。
曹斌快步上楼,房中空空如也。
迟小多骑在封离的背上,数条巨尾裹住了他,寒风吹来,封离的声音响起。
“在哪里?!我看不见!”
“就在前面!”迟小多道:“加速!要追上它了!”
黑夜里,九尾天狐踏空飞奔,跑过之处留下了一道绚烂的光带,前方那黑色的妖兽已察觉到背后有人尾随,一个转身,朝着密林中降下。
迟小多:“得通知项诚!”
“来不及了!”封离答道:“他们会找到这里的!在哪里?!是什么东西?!”
密林的尽头是一条公路,而公路对面则是万丈悬崖。
“是饕餮!”迟小多说:“景浩!景浩!”
九尾狐瞳孔陡然收缩,在空中变幻为一只雪白的骏马,通体发出强光,照亮了整片森林。
“照夜玉狮子吗?!”迟小多大叫道:“简直是帅呆了!”
封离没有回答,左看右看,冲进了森林,前方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迟小多说:“绕路过去!”
封离再次一抖身,变幻为一只黑豹,载着迟小多跃上树去,在树杈之间跳跃,迟小多说:“左边,右边,左上角……下去!”
黑豹幻化为熊,一头撞上了正在夺路狂奔的饕餮,黑熊发出怒吼,一掌把饕餮拍得旋转,直飞出去,饕餮嘶吼,冲上前与黑熊搏斗!
迟小多被甩下地,饕餮甩开黑熊,朝迟小多扑来,迟小多吼道:“封离!”
迟小多朝着森林的尽头冲去,穿过一条道路,朝着空中一跃,对面是个悬崖,迟小多飞出了悬崖,饕餮四爪扑空,抖开翅膀,竭力盘旋,要减缓下落之势。
迟小多身在半空,封离化身一只奇异的巨鹰,朝迟小多冲来,以背脊接住了他,饕餮仰头冲上,巨鹰两爪一伸,张开喙,喷发出烈火!
迟小多紧紧抱着鹰脖,饕餮冲上来时也张开了大口,喷出黑色的烈焰。
两只妖兽各自喷出焰息,撞在一起,相撞之处烈火呈圆盘状一圈又一圈地弥漫开去,照亮了黑暗的长夜。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一个无底洞——妖兽的战场在武隆天坑顶上展开,而这足足将近一分钟的僵持,令迟小多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饕餮的力量变强了……
“准备撤……”迟小多感觉到了危险,说:“不要再打下去了!”
两口焰息对冲,饕餮与封离都无法抽身,只要一撤,对方的妖息便将以排山倒海之势涌来,把自己烧成重伤。
偏偏迟小多只穿着一身浴袍,什么都没有带,看在眼里焦急万分。
饕餮喉中鼓气,似乎在聚集全身的力量,封离幻化出的巨鹰翅膀平张,悬浮于空中,竭尽全力抵抗饕餮越来越强的烈火。
迟小多观察到饕餮的喷火是有周期性的,随着呼吸而一波一波地冲来。
“我数三二一……”迟小多说:“准备……”
封离没有回答,全身剧颤,翅膀张到极限,羽毛根根倒竖,迟小多吼道:“撤!”
封离翅膀一收,护住迟小多,旋转着倒坠下了深谷,饕餮一口火焰喷去,登时点燃了天坑附近的树木,黑夜里登时燃成了一片火海,封离撞下地面,继而化为九尾天狐,转头喊道:“迟小多!”
迟小多被挂在树上,饕餮从天空朝下冲来,四处喷火。
“在这里!”迟小多喊道。
九尾狐飞跃而起,迟小多落下树去,揪着它一圈白色的领毛,封离的声音急促,说:“饕餮变强了!”
“它吃了黑翼大鹏鸟!”迟小多说:“兜圈等项诚!”
九尾天狐要趁机袭击四处寻找二人下落的饕餮,却被迟小多按着,两人藏身密林中,饕餮的四足踩断了树枝,朝着他们走来。
滴滴滴——滴滴滴——
迟小多听到细微的声响,似乎是从饕餮腹部发出来的。
那是什么?迟小多看了眼封离,封离眼里也充满了疑惑。
饕餮站在原地,不住伸长脖子呕吐,片刻后,呕出来一个小小的装置,装置上全是血与碎肉,发着红光。
那是一个发报器,什么意思?!饕餮刚吃了什么?!
迟小多正在偷看时,封离却示意迟小多看头顶,一头巨狼伸出头,朝着地面看,几下要扑出,跃跃欲试,继而四爪腾空,跳了下来。
饕餮四处寻找一人一狐下落,倏然间高处一只巨狼跃出悬崖,从两百余米高的天生三硚上坠落,四足朝着饕餮一扑,天摇地动,整个天坑内都在为之颤抖。
“可达!”
苍狼与饕餮滚在一起,饕餮淬不及防被扑成了黑气,飞向数十米外凝聚成形,紧接着展开黑色的大鹏鸟翅膀,朝着苍狼冲来。两头巨兽同时拔高,互相对撼,压倒了树木,砖石四飞。
“走!”曹斌从树顶冲下来。
迟小多知道接应的来了,项诚没有出现,想必是在等待将景浩一击致命的机会,九尾狐带着迟小多跑向电梯井,然而饕餮却抵住了苍狼,顶着它朝电梯井一撞,附着在悬崖外的电梯井登时断裂,坍塌下来。
电梯井压下来的瞬间,粗大的蛇尾在迟小多身前出现,朝着铁架一抽,上百吨的钢结构支架发出“当”的巨响,呼呼旋转,朝着饕餮飞去!
饕餮被撞得晕头转向,迟小多扑上去抱住蛇尾,感觉到自己被巴蛇带得直飞起来,沿着峭壁刷然游弋过了上百米距离,巴蛇附于岩壁上,犹如游龙一般掠过,落地时轻轻把迟小多一推,曹斌冲过来,接住。
“你们先走。”巴蛇发出项诚的声音,吐出蛇信。
“不要上去!”曹斌喝道:“另外找路!我们的酒店被包围了!不要回酒店!”
迟小多刚要问,苍狼却朝着他们这边摔了过来,顷刻间封离化身为人,单掌推出,在苍狼背后一抵,巨兽在空中翻身,朝着饕餮再次直撞过去!蓝灰色发着光的苍狼与饕餮从东边打到西,又再滚回来。
天蒙蒙亮,山谷四周雾气弥漫,曹斌喊道:“往第三硚跑!”
“我在这里掠阵!”封离喊道:“你们快点离开!”
整个天坑内有三道自然石桥相连,迟小多在前,曹斌紧追在后,沿着栈道跑向景区出口,突然间迟小多刹住了脚步,抬头看。
两人站在瀑布下,隐约听见了直升飞机的轰鸣声,天已大亮,四辆直升飞机降低高度,射出炮火,轰击天坑中的饕餮与苍狼。
一声嘶吼,潜伏在森林中的巴蛇冲出,一口咬住了其中一辆直升飞机,把它拖下来,撞在地面上,直升飞机惊天动地的爆炸了。
紧接着峭壁顶端有人出现,拿着扩音器吼道:“不要再反抗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驱魔师?!”迟小多说。
直升飞机掉头,朝着峭壁上的包围圈一通扫射,场面登时一片混乱,曹斌道:“是驱魔师和景浩的人杠上了!快走!”
“按计划走!分头行动!”封离的声音响起。
顷刻间苍狼与九尾天狐拔高,苍狼恢复可达身形,浴袍飞扬,骑上九尾天狐背脊,九尾天狐变幻为一只雪白的巨隼,载着可达刷然冲出了包围圈。
巴蛇一尾将饕餮卷住,甩向石壁,山岩坍塌,巴蛇不再恋战,朝他们飞速冲来,曹斌带着迟小多一同朝着溶洞内跃出,巴蛇飞速入水,继而浮起小岛般的蛇头,托住迟小多与曹斌,穿过溶洞,飞速离开。
背后的天空上亮起强光,符文飞射,直升飞机朝着北方离开。
“它吃了简文!”曹斌说:“简文的身体里有一个发报器,一旦他死了,发报器就会把他的手下们引过来!”
“糟了。”迟小多说:“要快点提醒驱魔师们……景浩会不会变成……”
两人脚下一振,打断了迟小多的话,巴蛇飞出水面,在平原上滑行,继而将迟小多与曹斌抖了下来,在空中一翻身,变为项诚,双手横抱迟小多。
“走。”项诚道:“刚才至少有两拨人交上了手,一拨是在找咱们的重庆驱魔师,另一拨是简文来救他的手下。”
公路旁停下一辆车,郎犬喊道:“快上来快上来!”
项诚让郎犬坐到车后,迟小多还穿着一身浴袍,坐上副驾位,系上安全带,项诚倒车,开到最高速,离开武隆。
“酒店已经被简文的手下包围了。”项诚说:“暂时不能回去,轩何志带白老师走了,咱们直接抄近路去丰都。”
迟小多简直是筋疲力尽,项诚却一手把着方向盘,摸了摸他的头。
“什么都没带。”迟小多说:“简直狼狈极了。”
“东西都在包里。”项诚说:“郎犬,把衣服拿出来。”
迟小多换上衣服,哭笑不得道:“我的温泉。”
“下次换个地方泡。”项诚答道:“在花园里坐着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迟小多心中一动。
“我爸爸,是在山里发现我妈妈的。”项诚答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还带我去过那里。”
迟小多:“啊!”
“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她醒来的地方。”项诚说:“也就是白绥说的,另一个圣地。”
迟小多:“你还记得在哪里吗?”
“希望没有被淹没。”项诚答道:“那是一个很大的地方,被山体坍塌给压住了,到了山下,我可能会记得。”
天坑内硝烟弥漫,本地警察也来了,消防车在峭壁上朝下喷水扑火。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呼叫呼叫,第二梯队……”
悬崖边上开始吊索下人,数架直升飞机降落,一只手推开石头,伤痕累累地爬了出来。
“简部长!”
简文靠在峭壁边上喘了会气,嘴角露出邪恶的笑容。
“给我接北京。”简文攀上直升飞机。
正午十二点,越野车颠簸,进入原始森林中的山路,迟小多被颠醒了,耳中传来曹斌和项诚的对话。
“没有信号。”曹斌答道:“不能确认可达他们的方位,gps也没法定位。”
“不用看gps了。”项诚说:“这里我来过。”
项诚倒车,朝着灌木丛一撞,摧枯拉朽地碾了过去,挂档,油门踩到底,越野车从一条沟壑上飞了过去,搅起漫天泥泞,在平原上留下两道车辙。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项诚说。
“他是一只饕餮。”曹斌解释道:“非常危险。”
“我听齐齐说过。”迟小多说:“他是血魔的试验品,郑老师的师侄……这本领也太逆天了,吃什么变什么,会越来越强吗?”
曹斌答道:“我不知道,血魔用的秘术,迄今驱委里还没有研究出克制它的办法。”
“必须尽快解决掉它。”迟小多说。
曹斌叹了口气,说:“都是我犯下的过错,导致这家伙的力量已经失控了。”
“万一它吃了天魔……”迟小多说:“咱们不就完蛋了。”
项诚突然看了迟小多一眼,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什么?”迟小多一脸懵懂。
“包里有手机,试试看能联系上封离不。”项诚说。
“我们在泡温泉,泡到一半跑出来的,他没带手机。”迟小多翻出手机。
项诚:“黄杉在丰都和武隆的交界处接应他们,应该快到了。”
可达骑在封离背上,九尾天狐穿过密林,一跃上树,在树顶上跳跃奔跑。
“你来骑我吧。”可达关心地说:“累不累?”
封离道:“还是您骑着我吧。”
可达说:“不不,你来骑我。”
封离没有响应可达的提议,可达笑道:“上次你用机关枪扫我,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当时不知道您是友是敌。”封离纵身一跃,从山峦上飞下,爪子腾空,在空中奔跑:“冒昧动武,致以诚挚歉意。”
“没关系。”可达随手摸了摸封离的头。
“请不要动我的耳朵。”封离的声音说。
可达马上道歉,封离又不吭声了。
皑皑青山,十万原始森林,树木郁郁葱葱,车辆在盘山公路上成为小小的点,封离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可达说:“累不?换我来吧。”
封离不答话,朝着远方眺望,似乎在判断方向,片刻后转头沿着东北方进入了森林。
可达又说:“你在国外生活过?”
封离没回答,可达想了又想,说:“平时看动漫不?”
“不看。”封离彬彬有礼地答道。
可达:“……”
可达对着封离,简直是老鼠拉龟,无处下嘴,就像对着一块没有喜怒的冰山一样。可达冥思苦想,最后想出一句。
“你身上居然没有味道!”可达诚恳地说。
封离:“……”
“对了。”可达又问:“你喜欢吃鸡么?北京有一家的鸡做得很好吃。”
“我是狐狸。”可达下身的九尾狐答道:“您误会了,我不是黄鼠狼。”
可达又没辙了。
可达脸有点红,封离身上的毛柔顺细密,白色的毛发非常干净,这对全身上下只有一件浴袍且浴袍里还挂着空挡的可达来说,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从离开武隆后,全程路上,可达胯下那东西都是翘着的,随着封离在山林中纵跃,可达那粗大威武的东西便深埋在狐狸的毛发里,被无数软长毛刺激得通红发抖。
“稍稍稍微……慢点。”可达说。
封离:“我们需要在正午前抵达都督镇。”
可达说:“还是你来骑我吧,我快要不行了。”
封离:“?”
可达咬牙忍着,封离说:“您晕车?我尽量平稳一点……”
“不不不……”可达说:“快停下!噗。”
可达考虑是否侧坐,但侧坐的姿势实在太娘了,封离刹住动作,随着这个动作,可达身体前倾,整根一瞬间没入了狐狸背上柔软的毛发深处,随着前端的摩擦,感觉到千万毛发在最敏感的部位上一起拂过,可达整个人都僵住了。
“好点了?”封离问。
可达:“……”
封离又四爪跃起,说:“请坐稳,我们快要到了。”
封离毛发发散,可达一瞬间表情变得极其奇怪,开始默诵《金刚经》。
春日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半小时后,封离飞过天空,看到地面上的一辆车。
“我们到了。”封离答道,继而一躬背,朝着地面降落。
可达:“……”
封离一个急刹,可达身体前倾,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足足十秒时间,表情极其诡异。
“大人!”
“封离大人!”
越野车停下,黄杉打开车门,众手下下车,朝九尾狐行礼,可达心里波涛汹涌,暗流澎湃。
“您方便下来一下吗?”封离扭头,对背上的可达说。
可达整个人保持着僵直的动作下来。
黄杉抱出折好的西装,内裤与衬衣,封离问他们:“拿一点水来。”
黄杉递出矿泉水,封离用牙齿咬开,侧过身,说:“帮我冲一下背后。”
“这是什么东西?”黄杉闻了闻。
封离答道:“不要问了。”
可达站在树后,一手扶额。
黄杉的手下递来手机,上面显示迟小多的来电。
“谢天谢地。”迟小多说:“终于联系上了,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我想静静。”可达欲哭无泪地答道。
迟小多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快通知陈真!景浩把简文吃了!他会变成简文!让陈真马上解除掉简文的所有权限!”
可达说:“我知道了。”
迟小多答道:“我们已经到都督镇了,你们还有多久?”
迟小多,曹斌,项诚和郎犬在一家小面馆前吃午饭。
“你和封离在一起吗?”迟小多难得地关心了下可达,说:“他说什么了?”
“不要提这件事,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可达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迟小多:“好吧那你们请尽快。”
可达挂了电话,一副生无可恋脸,黄杉的手下提着个包过来,递给他运动服,可达在树后换上,没有内裤,只好将就。片刻后封离一身修身的西装,黄杉替他戴上了耳钉,封离现身,朝可达作了个“请”的手势。
“请问您需要离魂花粉吗?”封离彬彬有礼地问。
可达:“……”
封离戴上墨镜,递给可达一个小瓶子。
“你们居然也有这个。”可达说:“该不会是特地为我准备的吧。”
“您说笑了。”封离答道:“活了一千年,有些时候,我偶尔也会闻一闻它。”
可达说:“还是不要了……算了,来一点吧。”
可达闻了离魂花粉,眼神有一点迷茫,看着封离。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可达问。
“没有。”封离戴上墨镜,说:“我说,我们尽快,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可达说:“我怎么拿着这个?”
封离接过,把它收好,越野车上路,前往与项诚汇合。
迟小多吃着面,整个人困得都要把脑袋栽到碗里去了,大家都很疲劳。
“吃完休息一会。”项诚说。
“没事。”迟小多说:“一切就快结束了。”
曹斌望向绵延的群山,从这里再往北就是丰都的山区,大巴山在嘉陵江与汉江形成分水岭。遥远的东北方,穿越群山与浓雾,便是传说中的巫山。
金刚箭就在巴山的某个地方,也许再过不久,就将抵达旅途的终点。
“多吃一点。”项诚说:“这几天很可能会在山里过。”
思归从远处飞来,一声鸟鸣,落在饭桌前,郎犬伸手去揪它尾巴,思归却扑腾几下避过,跳到项诚肩上,不安地注视周围。
“有人在接近这里。”
项诚把思归抓下来,握在手心,再次放出去,思归在高空盘旋三圈,飞向东边。
“人很多。”项诚道。
迟小多掏钱包,数钱,放在桌上,电话响了。
“都督镇被景浩带着的妖魔包围了!”封离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攻击你,但是马上离开那里!”
项诚前去开车,迟小多抓起包,四人上车,项诚沿着镇后小路开走。
第94章 回家
北京,驱委大楼。
“信息部。”电子声报楼层。
陈真走进信息部,陈朗侧靠在转椅上,睡着了。面前是一部大型全息投影计算机。陈真脱下外套,盖在弟弟身上,俯身按了几下键盘,倒退,查阅陈朗阅读的资料。
“乩仙。”电子声阅读系统道:“一种能以魂魄之力预言未来的妖魔,诞生时间:古代。词条添加人:降妖设备师迟小多。”
光屏上滚出密密麻麻的信息,详细记录了乩仙案的整个过程。
陈真抬手,把资料拉到另一边去,五指一拢,拉出后面的光屏。
“扶乩仙人为双生魔:笔仙与碟仙。形态:老人。”
涉案者:严飞。
下面是严飞长长的个人简历。
批注:【与组织部严飞联系过程,在王雷介绍下,与严飞取得联系。联系方式:不明。】“九尾天狐:胡新阳。一种能窥探人心的妖魔,修为近一千年,诞生时间:古代。遭遇者:降妖设备师迟小多。由格根托如勒可达与陈真添加。”
“黑翼大鹏鸟,高极妖魔,极度危险,修为:未明。诞生时间:古代。”
【有进展了吗?】陈朗醒来,朝陈真打手语。
陈真:【非常棘手,我解除不了简文的权限,他是直接越过北京,从更高级别朝重庆驱委下令的。】【那怎么办?】陈朗问。
陈真:【我已经转达给周老师了,他正在和老佛爷想办法。】陈朗:【我看到你打电话的口型,项诚碰到天敌了吗?】陈真:【可达传回消息,黑翼大鹏已经被饕餮吞噬,饕餮吃什么变什么,可能还会找项诚的麻烦,你在看什么?这个案子已经结了。】陈朗点点头,比划道:【我在想,乩仙为什么会帮助严飞呢?】陈真:【他们有利益交换条件,王雷是严飞的上级,王雷向严飞传递消息,并派遣乩仙来协助他。】陈朗:【我可以看一下王雷的履历吗?】
陈真取出一个u盘,插进控制台旁的凹槽里,陈朗打开阅读权限,调阅王雷的案底。
【你看,在王雷的履历里,没有和乩仙正面接触过的情况。】陈真:【他是圣地的人,乩仙是圣地派来的。】
陈朗:【我想可能并不是这样,因为扶乩仙人并不是妖,它也是天地与人心形成的魔,在小多的任务报告里,提到中元节的夜晚万鬼朝皇,乩仙受鬼王的统辖。它需要参拜鬼帝,所以虽然叫“双生魔”,但它实际上是鬼的一种,和妖怪们所属的体系是不一样的。它听鬼帝的命令,就像妖怪们听天魔的命令一样,分别属于两个系统。】陈真眉头深锁,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点头。
陈朗朝陈真打手语:【所以我一直觉得,扶乩仙人和圣地没有多大的交集。】陈朗打开另一段调查笔录。
陈朗:【你看,这个是宛媛姐留的,她提到过,乩仙朝严飞说,这是答应严飞,帮他办的事。但严飞的记录,在这之前从未与乩仙打过交道。唯一的可能只有林语柔认识乩仙。】【但是林语柔不可能给严飞下令,因为如果是她促成了这一切,那么她没有理由布一个陷阱,去害自己的侄儿。】陈真:【不是老佛爷。】
陈真:【这也就意味着,乩仙和严飞背后的“那个人”,是本着私人交情,才答应帮忙的。】陈朗又敲了一行命令符,调出林语柔的背景,看了一会,再翻到案情过程,朝陈真“说”:【假设“那个人”和乩仙的交情是在很久以前确立的,在什么情况下,会认识乩仙呢?最大的可能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陈真点头,陈朗又切换了另一个屏幕。
【我查阅了所有驱委里的内容。】陈朗在那行屏幕上打字,逐一提取关键字,显示是一片空白。
陈真:【嗯,确实没有任何关于乩仙的记载。】
陈朗点头,看着陈真。
【没有记载也是一种记载。】陈真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朝陈朗“说”:【这个记载也许是被人隐藏起来了。】陈朗点点头,两兄弟相对沉默不语。
【谁能进入驱委,改动信息部的资料库?】陈朗打手势:【周老师吗?我记得他以前是信息部的部长,除了他还有谁?】陈真:【我想我们很快就要接近真相了,但我觉得不会是周老师。还有一个可能。这段历史如果发生在驱委还没有使用电脑来录入的时候,资料遗失,就不会在这里显示。我猜测这段时间,是在1980年以前,那个时候,驱委还没有使用计算机来储存资料。】【你提醒我了,我去档案室看看。】陈真想了想,要拔u盘,却被陈朗阻止了。
【已经查过了,档案室也没有,我们最近做的就是旧档录入,建国之后的内容都没有,民国时期的档案在台北,我查不到,但是我还有另外两个问题不明白。】陈朗朝陈真打手势,调出另一份案情报告。
里面是一张近乎漆黑的照片。
陈朗:【鬼打墙术,从侧面证明了,是乩仙把项诚引进无尽回廊里的。】陈真:【是的。】
陈朗点了几下,把照片放大,出现了鼓楼的暗层,光线非常昏暗,依稀能看到符咒贴在横梁上:【这是第一次,项诚来到北京后,被乩仙带过去的地方,你记得是什么令他来到这里的吗?】陈真深吸一口气,答道:【乩仙。】
陈朗摆手:【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项诚要来北京抓乩仙?我记得迟小多告诉过我,项诚是因为齐尉通知他,北京有他的家传法宝,在一个叫“乩仙”的妖怪手里。】陈真摸出手机,要给齐尉打电话,陈朗示意他稍等,快速地比划手语:【有一只妖怪“无意中”告诉齐家,得知项诚法宝的下落。齐尉因为他爸爸参与了当年的事,所以对项诚心中有愧,告诉他真武在北京。】【但是,当项诚来了北京以后,发现乩仙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法宝。】【只是最后,机缘巧合,令项诚拿到了智慧剑,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这个人早就知道,智慧剑一定会被乩仙拿到手吗?这是第一个我想不通的问题。】陈真:【这个问题不难猜,乩仙使用过两次通晓时间之术,第一次是寻找智慧剑的下落,第二次是帮助严飞预知未来。】陈朗:【乩仙预测到了智慧剑在哪里,甚至知道了自己能拿到手,可是又是谁通知项诚,让他来北京抢智慧剑的?难不成是乩仙自己吗?】陈真:【不会是乩仙自己,可能是走漏了消息,被人告诉了项诚。嗯,通风报信的人是谁,这是一个疑点,第二个呢?】陈朗:【第二个问题是:乩仙要一件不动明王的武器做什么呢?有收集癖吗?】陈真:【为什么不能呢?】
陈朗:【不能,因为智慧剑是诛杀‘魔’的东西,任何生物对克制自己的东西都是心存畏惧的。】陈真:【我曾经想过,乩仙也许是想占卜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杀死自己的东西,又或者是以前被不动明王的传人刺伤过,于是预测到了智慧剑下落,所以要把这个东西找出来毁掉。却又不小心走漏消息,最后被项诚知道了。】陈朗:【平白无故地去折腾这个,太奇怪了。如果智慧剑对他们来说是威胁的话,直接把项诚这个人除掉不就解决了吗?为什么去找一把剑的麻烦?乩仙很明显和项家无冤无仇,也不存在要提前除掉威胁的问题,否则它们不会把项诚耍一通,再告诉你们去哪儿找人。】陈真:【你说得对,换个设想,这一定是个隐藏的关键线索,只是我一直想不通。】陈朗:【这是两个自相矛盾的问题。首先:是谁把消息透露给项诚的?其次:如果是圣地驱使乩仙这么做,那么既然已经知道智慧剑在哪里了,为什么不让严飞偷出来,把智慧剑交给王雷,或者直接带走,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呢?】【还有一个可能。】陈真起来,去泡了杯咖啡给陈朗,手背朝外,比了两个手指:【叫严飞去找乩仙,问考试试题的,是一个人。而指使乩仙预测智慧剑下落,让严飞拿剑来交换的是另一个人。】陈朗:【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把他们叫做a和b吧,我猜测,a是圣地的人。而b是隐藏在驱委里的,释放闪电的人。】【a是王雷和景浩的上级,a对智慧剑不关心,至少在当时不关心,如果在意的话,很轻松就能拿走它,a甚至不知道智慧剑被锁在什么地方。】陈真:【是的,如果a知道严飞带去的是智慧剑,一定不会把它交给乩仙,而是自己拿走。】陈朗:【a只想进行他最初的计划——让王雷的人渗透进来,逐渐掌管驱委的大权。】【b则通过乩仙的预测,知道剑的下落,希望把智慧剑取出来,交给项诚,想借项诚的手,去除掉a和天魔。】【现在双方的动机都很明确。a和b,都认识乩仙。】
陈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陈朗继续分析:【a起初有一个计划,通过王雷朝严飞下命令,联系上乩仙,探知考题,把驱委的人换掉。】【b在a一开始行动就察觉到了,于是b打算利用a和乩仙的的交易,来完成一箭双雕的目的。】【b先找到了乩仙,让乩仙用魂力去预测出了智慧剑的下落,知道确切方位后。b把这边先放着,不动声色地驱使一只小妖怪朝齐家放出风声,告诉项诚,智慧剑在北京,让项诚过来。】【接着,项诚来北京了,b就开始耐心地等待,直到严飞为乩仙偷出智慧剑。】陈真:【这个思路是对的,往下说。】
陈朗:【b在拿到智慧剑以后,会想办法转交给项诚,只是因为被你们破获了,所以阴错阳差,最后被项诚自己拿走了。】【根据报告:严飞当时特地强调了一句:事情办完了自然会给你,我留着有什么用?所以严飞根本不知道智慧剑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但是b知道的。】【对!b一定知道!】陈真的心跳瞬间停了:【b知道智慧剑的作用!】【嗯。】陈朗挠了挠头。
陈真:“!!!”
陈朗:【这样就全部说得通了。现在b拥有以下的身份,1:认识乩仙。2:有能力截获a交给严飞的任务,从而得知a的动机。】【严飞的行动只有他自己和王雷知道,那么我猜,b是从王雷那里得到严飞消息的,王雷也是个双重卧底。】【表面上,王雷是a的人,但是实际上他是b的人;就像严飞表面上是a的人,而实际上是老佛爷的人一样。】【这样一来,b完成了两个目的,第一:顺利拿到了智慧剑,交给了项诚。
【第二:通过自己的卧底王雷,表面上完成了a的命令,实际上则是把驱委的新人全部换上了王雷的手下,由自己人来控制,一箭双雕,太聪明了。】【3:b知道智慧剑的用途,知道智慧剑在驱委,但他不知道智慧剑在库房的哪个保险箱里。】【4:b能随时掌握项诚和迟小多的方位。】
陈真:【可是既然王雷的真实身份是b的人,b为什么不通过王雷直接下令,让严飞带出智慧剑交给他呢?】陈朗:【因为b如果通过王雷下命令,远在圣地的a就会知道了!】【a在王雷的体内下了魔种以方便控制他,王雷的一举一动,a是很清楚的。一旦发现王雷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a就会把他除掉。】【所以b从来不联系王雷,但是b能知道王雷在做什么。b很聪明,在这些年里,也非常的小心。】【你们之前查了这么久,没有发现王雷背后还有人,正是因为如此。如果不是小多他们提醒,大家都不会发现b的存在。】陈真:【我明白了,冲着b把智慧剑交给项诚的这个举动,我非常疑惑,他到底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陈朗摇摇头,陈真看了眼钟,中午一点半。
【你昨天一晚上没睡,回去睡觉吧。】陈真说:【我给小多打个电话,我需要和他对上一个细节。】【什么细节?】陈朗问。
陈真一边打电话,另一只手比划:【周老师是否知道智慧剑本来在哪个保险柜里,如果周老师知道,那么就一定不是他。】陈朗过来,倚在陈真的肩膀上,看他的手机。
【我也很想念小多呢。】陈朗轻轻地用手语作了几个动作,指指自己的心,又比划道:【他真的太不容易了。】提示不在服务区,陈真手指里玩着手机,陈朗给迟小多发微信,迟小多一直没有回复。
丰都:
郎犬在后面喊道:“你的手机有微信!”
“这种时候就不要管微信了!”迟小多焦急地大喊道,给项诚指路,避开妖气冲天的区域,眼前突然一片模糊,横冲直撞的越野车前,树木仿佛形成了重影。
“怎么了?”项诚问。
“我……看不太清楚。”迟小多捂着右眼,发现龙瞳似乎看不太清妖怪:“一闪一闪的。”
“用妖气铃。”曹斌说。
迟小多从包里翻出妖气铃,一提起来,便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铃铛响起急促而疯狂的声音,项诚调头,迟小多把铃铛挂在倒后镜上,铃铛持续震动。
“北边少。”迟小多说。
“北边是山路。”项诚答道:“过不去,曹斌你保护小多,我去前面开路。”
“不!”迟小多说:“不要化身巴蛇,太危险了。”
项诚沉默片刻,问:“为什么?”
“直觉。”迟小多紧张地看着车前,答道:“景浩调集所有的妖魔包围咱们,一定是有目的的,这个时候千万要谨慎。”
“我下车去引开他们。”曹斌答道。
前方群鸦同时呱噪,天空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项诚,你回来这里做什么?”
是王雷!
“马上回圣地。”王雷答道。
项诚不答,开车顺着山路疾驰,简文站在高处,俯览山下的越野车。
“景浩一定就在我们的附近。”曹斌说:“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项诚专注地开车,迟小多说:“一定有办法克制他的,只要找到克制他的办法……”
迟小多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间却抓不住那个念头,越野车剧烈颠簸,迟小多随着车一震,望向项诚,景浩会不会想吃掉项诚?吞掉谁,就获得谁的能力……如果……
“我知道了……”
迟小多大喊道:“我知道了!”
“什么?”项诚打方向盘,迟小多的瞳孔微微收缩。
“景浩最初为什么存在,会被血魔注入饕餮的血!”迟小多大喊道:“血魔的目地就是让景浩成为天魔!它找不到蛇魂,所以拿自己的弟子做实验,如果让它吃掉天魔,景浩就会获得魔种。”
曹斌:“……”
齐尉说的话,景浩的师门……他在重庆出现,所有的事都在迟小多的脑海里被串了起来,血魔最初一定有一个预设的想法,然而,景浩在十年前就被抓了回去,一直囚禁在驱委,而景浩回到圣地后,项诚的继任者身份暴露了,体内的魔种被胡新阳引发。
于是,血魔转而设法解决项诚的棘手难题。
既希望继续操控天魔,又延续天魔的轮回力量——那就是让景浩吃掉项诚,吸收他的蛇魂与魔种,成为新的天魔!
“嗯。”项诚漫不经心地答道:“聪明,果然是老婆。”
一头黑色的猎豹从山上冲下来,扑在车顶上,乌鸦乱飞乱撞,鸦群冲击越野车,越野车几次几乎要失去平衡。
“他在等你化妖。”迟小多说:“我们得想办法摆脱景浩,现在驱魔师和妖魔的指挥权都在他的手里。”
“陈真会解除他的指挥权。”项诚答道。
“陈真没有权限。”曹斌说:“只能尽量争取。”
密密麻麻的妖魔,占据了整个山头,铺天盖地。
“它要来了。”迟小多答道:“不要和他交锋,避开它,和封离可达汇合以后再想办法。”
项诚一旦化身巴蛇,虽然力量强大,然而有王雷在侧窥探,外加妖魔群起而攻之,只怕难以脱身。
风铃狂响,他们已经进入了丰都的腹地,妖魔集结的包围圈中央。
饕餮展开翅膀,轰然冲下,撞上越野车,越野车被铲得在空中翻了个圈,紧接着饕餮张开大口,衔住越野车。
车门弹开,郎犬与曹斌一左一右冲了出来,曹斌一拳揍上饕餮的左眼,饕餮奋力嘶吼,紧接着曹斌在空中翻身,落到饕餮身后,揪着饕餮的尾巴把它一抡,那巨大妖兽被抡得飞起,一头撞上了山壁!
车里空空如也,不见迟小多与项诚的身影。
峡谷另一侧,项诚带着迟小多,沿着溪流徒步行走。
高处响起爆炸声,迟小多回头看,越野车掉下了悬崖。
“曹斌的体术很强。”项诚说:“监察部部长,不要担心他。”
“怎么走?”迟小多问。
“还有很远。”项诚说:“先进隧道,走!”
丰都群山之间采石场众多,许多采石场还有伴生的矿物,山里隧道连着隧道,错综复杂,蛛连交错,项诚进了一个洞穴,侧过耳朵倾听风声,说:“这边来。”
迟小多看到墙壁上有一盏煤油灯,取下用火机点燃,提着灯,与项诚牵着手,彼此手指交扣,在隧道内磕磕碰碰地走。
思归飞来,被项诚放进隧道里探路。
“我背你。”项诚说:“这里的路不好走。”
“好的霸道总裁。”迟小多爬到项诚的背上,项诚一身运动服,裤脚挽到膝盖,篮球鞋走隧道也不大好走。
“以前一直想带你回家。”项诚说:“给祖先上坟,在巫山拜天地,没想到这次回来是这样的方式。”
迟小多伏在项诚背上,项诚在隧道里慢慢地走,迟小多提着灯,照进隧道深处,无边无际,没有尽头,风沿着空旷的狭道呜呜地吹来。
思归飞回,项诚打了个唿哨,指指后面,思归飞向他们的来处,侦查是否有妖魔跟随。
迟小多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项诚问。
“思归好忙。”迟小多说。
“在我出世之前,思归就跟着我爸爸了。”项诚说。
“它是凤凰吗?”迟小多问:“可是这么久了,我只见它变过一次身。”
“它的力量很衰弱了。”项诚说:“我爸说在很久以前,它受过一次重伤,失去了大部分的灵力,现在已经很老很老了。”
“那它会死吗?”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答道:“爸爸死后,很长一段时间,唯一陪着我的就只有思归,我听他生前的时候朝另外一个驱魔师说过,在我无法控制自己妖魂的时候,思归能克制住我。”
项诚在嶙峋的石路上行走,越往深处,就越难走,伴随着细微的流水声,有时候还要沿着梯子朝上攀爬。
思归第三次飞来,安静地伏在迟小多肩上。
迟小多大概也能明白思归的意思了——没有追兵。
“你睡会儿。”项诚说:“一、二、三……”
“睡。”迟小多闭着眼睛,现出微笑,侧头倚在项诚的脖侧,项诚打了个响指,施了个法术,煤油灯飘起,像个悬浮的灯笼一般,跟随着他们缓缓前进。
迟小多做了一个梦。
最近他越来越频繁地做梦了,他梦见了自己伏在巴蛇的头顶,梦里的自己迷迷糊糊,似乎也在睡觉。
巴蛇不住游曳,朝着黑暗的狭隘隧道深处行进,在隧道的尽头,有一点光,光芒前,有一个祭坛。
巴蛇虔诚地把迟小多放在祭坛上,把身体盘了起来,保护着那个祭坛,迟小多躺在祭坛上,睁开双眼,抬起头。
巴蛇低头注视着他,蛇头迷恋地触碰迟小多的侧脸。
远方传来一阵闷响,迟小多醒了,发现自己被项诚抱在怀里,地上放着灯,项诚背靠隧道墙壁,保持坐着的姿势,伏在他的脸上打瞌睡。
“几点了?”迟小多问。
项诚竭力恢复清醒,睁了下眼,看表。
“晚上十点。”
已经睡了这么久吗?迟小多翻出包里的压缩饼干,两人分着吃了,项诚身上运动服已脏兮兮的。迟小多想起最初他俩认识的时候,项诚搬到自己家里来合租,那民工服一定就是这么折腾出来的。
丰都的山峦之中乌云罩顶,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
“打雷了。”项诚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牵着迟小多,继续朝隧道深处走。这是他们途经的第三个隧道。
很快走到隧道的尽头,外面是一条大河,河水滔滔不绝,倾盆大雨铺天盖地。
“到你家了吗?”迟小多问。
“我搬过两次家。”项诚说:“从小时候到七岁那年,住第一个家。妈妈走了以后,我和爸爸迁过一次,去了第二个家。”
迟小多眺望河的对岸,远处,山腰上建了林立的别墅。
“那里就是我的第一个家。”项诚说:“曾经。”
第95章 交锋
“还要走吗?”迟小多问。
“嗯,再翻过一座山。”项诚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爸爸和妈妈相遇的地方。”
暴雷炸开,天空中射下一道闪电,山顶的树木起火,熊熊燃烧,迟小多看见山顶盘旋着黑色的妖鸟,山林之中,仿佛躲藏着数以千计的怪物。
前有妖魔,后有追兵,天地间的大雨一眼看不到头。
“不过现在先休息一会。”项诚说:“等雨小点,你吃点东西。”
项诚掰开面包,把芝士片夹在面包里,递给迟小多。
“你呢?”
“我不饿。”项诚侧过身子,屈起长腿,手肘搁在迟小多的肩上,安静地眺望雨夜。
他们坐在滴水的山洞前,望着外面漆黑的世界,雷电时不时地闪过。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迟小多说。
“巴山的西南段,经常下雨,十二年前,和现在感觉一模一样。”项诚说:“小多,其实我想让你回去,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回头的。”
“知道我不会回去就不要说了。”迟小多面无表情地吃着面包,喝着牛奶。
项诚看着小多,笑了笑。
迟小多想朝项诚说点什么,却觉得无需多言,他吃完面包,拍拍手,坐到项诚怀里,项诚便从背后搂着他,一起望着夜雨。
雨渐小了些。
项诚刚一吸气,迟小多感觉他想说话,便道:“不要说不祥的话。”
项诚乐了,片刻后,他说:“我只是在想,还有别的人喜欢你。我什么都没有带给你,反而成天让你受罪。”
“比如说呢?”迟小多说。
“曹斌。”项诚答道。
“你想太多了。”迟小多笑道:“你怀疑可达都比怀疑他靠谱,怎么突然说起他了?”
“我也是才认识这个人。”项诚答道:“冬天他们去广州保护你的时候,按理说曹斌对你更熟悉,他没有在你面前出现。我以为来你身边的会是曹斌可达陈真,不料齐尉介绍给你认识的,反而是轩何志。”
迟小多犹豫片刻,说:“可能他的性格比较不适合当一个男朋友吧,或者有别的任务?我实在是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你们智商高的人都喜欢从这种细节里找原因吗?”
项诚:“我猜是他自己不愿意和你碰面,因为不知道朝你说什么才好,这种感觉,我有时候也会有,除夕夜在澳门,见到你的时候,其实我很紧张。”
迟小多突然觉得项诚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这种话,实在是太好笑太反常了。
“你在吃曹斌的醋吗?”迟小多手肘动动项诚。
项诚笑了起来,说:“你很优秀,有人喜欢你是很正常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有点……嗯。”
“有点什么?”迟小多说:“你有一点翻车鱼。”
“有时候我觉得我实在不是合适你的那一个,只是我太自私了,就算一次次把你带进危险,也不愿意放开手。”项诚说。
迟小多喝着牛奶,含糊地说:“我自找的,我觉得这样很好啊。换了别的人,我就没这种感觉了。”
迟小多不是一次想过,他只是想要一个男朋友而已啊!为什么恋爱会这么坎坷,倒不是因为相爱本身的坎坷,而是这折腾感觉就没有到头的时候。每次觉得能和项诚在一起了,又总是随时提心吊胆,生怕再来个什么事,把他们拆散。
而项诚身上的魔种,蛇魂,被腐蚀的真武……像极了一个诅咒。
但是回头想想,如果不是和项诚在一起,迟小多还不会这么沉迷恋爱的感觉,就像从他跟着项诚,来到北京的那天开始,整个人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无论做什么都有了动力。
“如果你不幸挂掉了。”迟小多知道项诚在想什么,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另找男朋友的,我二十六年才谈一次恋爱,一次就够了,再怎么找也不可能碰到比你更能令我铭心刻骨的人了。”
“不会的。”项诚答道:“不要这么想,我从未想过把你托付给谁,我会战胜我自己的。”
迟小多倚在项诚肩前,有种大战即将来临的感觉,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该走向何方,在山的深处,等待着自己的也都是未知数。但既然走到了这里,至少比起他曾经的想象,已经好了太多。
雨停了,山林间弥漫着从所未有的安静,伸手不见五指。
“走。”项诚低声道,伸出手,迟小多拉着他的手,把包交给他,两人越过溪流,朝着项诚的故居攀爬上去。
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通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腰,他们需要避开在山上侦查的妖魔,穿过度假村,再翻过一座山,运气好的话,天亮时能到项诚小时候去过的地方。
“人呢?”简文歇斯底里地朝部下吼道:“给我搜山!”
驱魔师交头接耳,大家站在小镇里,手里举着火把,简文站在镇子中央的空地上。
“外头到处都有妖怪!”有人道:“简部长,北京打来电话,让我们撤了。”
简文说:“谁想走?站出来,我有最高等级的批文。”
没有人站出来。
“妖怪?”简文道:“我没看见什么妖怪,哪里有妖怪?妖怪袭击你们了?”
有人答道:“妖怪在外头,这座山外面。”
“不要管妖怪。”简文答道:“现在开始,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要找到项诚,出发!马上!”
驱魔师们只得散开,前往山林深处。
人散尽后,王雷从阴影中走出,朝简文说:“把他们带到包围圈里去,上头的批示,这次一起顺便解决掉。”
简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说:“王部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现在我的等级已经比你高了。”
王雷沉吟片刻,点头道:“是。”
“你负责带领圣地属下。”简文戴上手套,换上迷彩服,说:“到项诚住过的附近去侦查,我猜他一定会回一次家。跟踪到人以后,不要轻举妄动,他不是我的对手。”
王雷没有说话,点了点头,打了个唿哨,潜入黑暗之中。
驱委,深夜,陈真办公室。
陈朗打了个呵欠,在沙发上醒来,陈真趴在桌子上睡觉,陈朗摸了摸陈真的背,陈真醒了。
【哥哥,你要回家吗?】
陈真摇摇头,揉揉眼睛,看了眼手机。
【十二个小时了,一直联系不上他们。】
陈朗:【刚刚我醒来的时候,想起一件事。】
陈真:【什么事?】
陈朗;【迟小多告诉我的,关于项诚的事,我们白天讨论的b,我觉得不管他是友是敌,b有一个举动,是很有深意的。】陈真有点迷茫地看着陈朗。
陈朗:【我记得在项诚来北京,最开始那段时间里,每天晚上持之以恒的蹲守乩仙的出没地点,最后找到了乩仙。】【嗯。】
【接着乩仙把项诚带进了一个无限循环的长廊里,是不是就是b布设的地方呢?b是为了观察项诚吗?】陈真马上起身,陈朗追在他的身后,陈真一指办公室,示意他哪里都不要去。
【你要去哪里?】
陈真摆手,示意陈朗安心。
他飞快地下楼,进信息部,翻找乩仙案的资料,翻出几张鼓楼的照片。上面是贴满符纸的横梁与中央的一个鼓,陈真拿上照片要出门去,边走边试着拨打那边所有人的电话。
其中一个打通了。
曹斌骑在郎犬背上,不住喘气,身上伤痕累累,大部分地方的伤势已经愈合,外套却被妖魔的爪子抓成条状,堪堪挂着,现出瘦削的肌肉与坚硬的胸膛。
郎犬恐惧地看着天空中的怪鸟,曹斌说:“跳过去!跳啊!”
郎犬终于纵身一跃,飞出了峡谷,飞向对面的山头,一瞬间所有盘旋的鸟类发现了郎犬,拍打翅膀,发出尖锐的呼叫,曹斌两手护住头,一个翻身,撒出一把硬币,妖鸟忙不迭逃离。
“修为都比不上你!”曹斌说:“不要害怕!”
郎犬在山石间跳跃,几次爪子打滑,险些摔下万丈深渊,曹斌抓住郎犬头的上的毛,郎犬汪汪汪地狂吠,意思是很痛。
前方山路刷然滑过一只巨大的妖怪,曹斌吓了一跳,正要上前时,却发现是苍狼。
“是我!”苍狼开口,发出可达的声音,郎犬呜呜呜地弓起身,苍狼一爪子拍在地面,泥泞四溅,狼威散发出来,郎犬一抖身上的水,温顺地低下头。
“项诚的手下呢?”曹斌松了口气。
“散进山里了。”苍狼说:“封离刚联系上项诚,项诚也不确定哪里是圣地遗迹,封离只能尽量干扰景浩的手下,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王雷也来了。”曹斌说。
“妈的。”苍狼咧嘴,露出犬齿,眼带凶光,似在犹豫是去接应项诚,还是去帮助封离。
“跟我来。”苍狼说:“都到我背上来!”
苍狼伏地,曹斌与郎犬跳上去,苍狼转过拐角,一巴掌将一只乌鸦拍在山崖上,直接拍成了肉酱,跃下深谷,潜入原始森林。
电话响起,曹斌左看右看,最后郎犬疑惑地从裤兜里摸出电话。
那是个陌生号码。
“汪!”郎犬说。
“我。”陈真在电话里说:“这是新号码,我原来的号被监听了。”
“妈!”郎犬说。
陈真:“不要叫我妈!开外放。”
郎犬按了外放,陈真说:“都有谁?”
“我。”可达说。
“我。”曹斌答道:“小多和项诚失去联络,正在山里头。”
“我在驱委。”陈真一身黑西装,推开会议室的门进去,说:“可达说情况。”
雨停了,苍狼蹲坐在山崖前的石头旁,微微躬身,朝着放在石头上的电话说话。
“老佛爷在吗?”苍狼问。
“我在。”林语柔答道:“回报详细经过。”
会议室里只有林语柔与周茂国,陈真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三人都沉默不语,听着可达传来的消息。
“简文被景浩吃了,景浩开始用他的身份来给驱魔师下令。”
“王雷带领妖魔,分散在山里。”
“妖魔和驱魔师现在是分开的,不排除会有干架的情况发生,但对方却很小心,不让妖魔和任何驱魔师接触……”
周茂国说:“你上山顶,看下情况和地形。”
“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电话里,苍狼的声音答道。
风刮了起来,狂风的呜呜声越来越大,老佛爷说:“找到项诚,马上离开那里。”
“山上没有信号。”苍狼说:“我们失散了,就算找到项诚,他也不会愿意离开的。”
“他到底要找什么?!”周茂国说。
山峰之巅,苍狼没有回答,沉默地抬起头,望向远方。
电话里,林语柔的声音说:“简文通过国安局内线,直接朝重庆地方下达了命令,我们解除不了他的权限,黑机也拨不出去,我现在用手机去联系重庆地方的驱委,让他们撤回所有驱魔师,周茂国现在就带人过去,支援你们。”
苍狼挂了电话,朝曹斌看了一眼。
驱委:
周茂国收拾东西,穿上外套,进了电梯,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陈真走了进来,表情非常疲惫。
“你回办公室去。”周茂国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今天晚上,陪着老佛爷。”
“我送您过去。”陈真答道。
周茂国微微转过身,看了陈真一眼,陈真看着周茂国的眼睛。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电梯门开,两人一起走出。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周茂国说:“还是要回巴山一趟,我最不想面对的,就是这段过往。”
“我以为小多在我办公室里的事您是知道的。”陈真突然说。
“什么?”周茂国诧异地说。
陈真突然不易察觉地退后一步,看着周茂国,两人对视,陈真点了点头,作了个请的手势。周茂国微微皱眉,似有所思,却不多问。
周茂国坐下,沉吟片刻,弹奏了一首曲子,消失了。
陈真在钢琴前坐下,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
他修长的手指摸过钢琴键,片刻后按响了一个音,接续,弹奏下去,会议室中墙壁旋转,瓦解,陈真站在深夜静谧的大街,打开车门,上车,经过烟袋斜街的出口,朝着鼓楼开去。
鼓楼暗层,陈真点亮心灯,站在蛛网密布的横梁空间内,符纸与破鼓已被搬空,他单膝跪在地上,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匣子,打开匣子,取出一叠发黄的符箓,对照照片,重新还原现场。
贴好符纸后,陈真深吸一口气,走向横梁的尽头。
狂风穿林而过,迟小多和项诚气喘吁吁地上了山顶,半夜四点。
“我……不行了。”迟小多说:“先让我休息一会。”
“我去前面探下路。”项诚说:“不会离开你太远……怎么了?”
“我的龙瞳……”迟小多说:“有点看不见了,怎么回事?”
项诚:“!!!”
迟小多捂着右眼,朝天上看,以往使用龙瞳的力量时,是能看见妖怪的轮廓的,但这几天,龙瞳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模糊。
“不舒服吗?”项诚紧张地问。
“不不。”迟小多说:“别紧张……没有任何不舒服,就是左眼看不太清楚。”
迟小多猛力摇头,像是在恢复视线,左眼一时清晰,一时模糊,项诚认真地看他的眼睛,说:“糟了,你的龙瞳眼色变淡了。”
“是什么原因呢?”迟小多说:“最近我也没做什么啊……我知道了!”
迟小多回忆最近是否接受过什么妖力的干扰,想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只有项诚给自己喂下的,黑翼大鹏的内丹。
“可能是内丹被消化了。”迟小多说:“干扰了龙瞳的力量。”
“有没有别的感觉?”项诚问。
“没有。”迟小多说:“眉心轮里龙瞳的力量被影响了,没关系。”
迟小多用龙瞳左看右看,发现已经看不见天上妖魔的身影了。
项诚问:“看普通东西能看见吗?”
“可以的。”迟小多答道。
“那就行。”项诚松了口气,说:“回北京再找郑衾让看看。”
“就是妖力的干扰。”迟小多说:“黑翼大鹏和龙是死敌,妖力是互冲的。”
“龙瞳没有就不要了。”项诚随口道:“一个妖怪,临死前把个妖瞳放你眼睛里,不知道几个意思。”
迟小多哭笑不得道:“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项诚似笑非笑,示意他在树下等着,化为巴蛇,潜入了黑暗里。
迟小多沉吟片刻,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叠符箓,折好,并祈祷不要被妖怪们发现自己的动作,开始动手制作一个小法宝。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眼前出现了一个符号。
那个符号是以前郑衾教给他的,隐匿龙瞳的法术。
迟小多:“??”
就像残影一样,一现即逝,突然间,他似乎在这残影之中,看见了陈真的脸。
迟小多停下动作,可陈真的容貌只是在眼前一闪即逝。
头顶传来鸟鸣,迟小多猛地一惊,抬头看时,身边却被巨大的蛇尾盘住。
“发生什么事?”蛇头轻轻地出现在迟小多身后,吐出蛇信。
“没事。”迟小多说。
“现在走吗?”项诚问。
“再等等,马上就好。”
“我们应该是被发现了。”项诚的声音答道。
“马上。”迟小多以最快的速度把图腾用符箓一包,塞进一个小玻璃瓶里,跑向信号塔,巴蛇的动作却更快,尾随迟小多,托起他,迟小多把符箓瓶连着图腾朝塔尖上一挂。
“走!”
就在迟小多挂好瓶子的那一刻,天空中飞来千万鸟雀,整个密林炸了锅,朝着他们直追而来!
“被发现了!”
一只巨猱从树上飞来,揪住迟小多的衣领,迟小多大叫着被拎了起来,感觉到身体横空,继而巨猱一声惨叫,被巴蛇囫囵吞了进去,蛇口一合,衔着迟小多,叼着他冲下山去。
迟小多一翻身,骑在巴蛇脖上,周围的树木断枝犹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迟小多紧紧伏上蛇脖,犹如上了高速列车,在山野间横冲直撞,呼啸而去!
“啊啊啊——小心啊!”
山腰上是一个工地,旁边坐落着未完工的别墅群,半山腰上还有打地基的深坑。
迟小多眼见两人就要撞上房子,巴蛇却置一切障碍物于无睹,直接碾压了过去!别墅群被撞得七零八落,撞进房里的一瞬间,迟小多被甩飞出去,紧接着项诚恢复人型,上前把他一搂,侧身以肩膀撞碎了阳台的落地窗,朝着楼下一跃,再次化身为巴蛇,接住迟小多。
“已经甩开了!”项诚的声音道:“抱紧我!”
“前面有……”
迟小多看见了饕餮!
饕餮张开巨口,朝着迟小多与巴蛇直扑下来。巴蛇把迟小多奋力甩开,冲上去与饕餮撞在一起。
“项诚——!”迟小多喊道。
迟小多四处看,继而躬身,朝着工地另一头冲了过去,捡起钢架,朝着地基旁的亭子狠狠一砸,哗啦声响,玻璃粉碎。
饕餮被巴蛇躯体一绞,摔进了地基的大坑里。巨坑内连日积满雨水,到处都是泥水,犹如一个深潭般搅动起来。
紧接着巴蛇缠绕住饕餮,从坑的另一头出现,转颈,张口嘶吼,饕餮抖开翅膀,湿淋淋地冲出,一口咬住了巴蛇的身躯!
顷刻间工地四周的灯同时大亮!氙灯的强光照得饕餮眼中出现了残影。
迟小多从工棚里冲出来,吼道:“项诚!这里!”
巴蛇尾部从地基坑中翻起,卷着木桩一扯,木桩落进泥水坑中,紧接着巴蛇在半空中变幻为项诚,踉跄跑上岸。
饕餮正要飞起的一刻,迟小多噼啪几下,打开开关。
高压电的弧光满布水面,从四面八方朝着泥水坑中汇聚,饕餮登时被电得发出狂吼。迟小多直到这一刻,才看见了饕餮的真面目。
饕餮的两眼呈现出环形,眼瞳中闪烁着红光,面部纹路交错,全身充满刺角,额上有一根尖锐的利角。
饕餮张开怒吼,双目朝着迟小多圆瞪,被电得翅膀笔直,狰狞恐怖,仿佛随时要冲上来将迟小多碎尸万段。
迟小多心里涌起一股恐惧,慢慢退后,意识到了什么,转身跑向控制亭。
迟小多拿着钥匙从控制亭内跑出,项诚筋疲力尽地奔来,迟小多把他推上一辆挖掘机,插钥匙,挖掘机履带翻动,发出轰鸣声。
峡谷内一阵持续了将近半分钟的大闪光,映得天空发亮,群山里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光亮。
“大人,找到项诚了。”
“按兵不动。”王雷说:“撤回所有的部下。”
“可是大人……”
“不要管景浩。”王雷说:“跟踪项诚,不要出手,一定要跟住。”
高压电箱爆炸,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项诚倚在驾驶座一旁,急促地喘息,迟小多两手各拉一个操纵杆,紧张地注视着泥水坑中,饕餮被电得昏迷,身体不住抽搐。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饕餮又冲了出来,只是这一次它的体型小了许多,迟小多等的正是这一刻,当即左手推杆右手拉杆,挖掘机的长臂荡了起来。
“去死吧!”迟小多恶狠狠地吼道。
只见挖掘机铁臂挥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给了饕餮迎头一记狠的,饕餮头颅发出一声闷响,再次摔进了地基坑内。
第96章 禁魔
饕餮晕头转向,化作黑气从泥水里冲出来,乱扑乱撞,迟小多有那么一刻以为它会扑向自己和项诚,然而它似乎已筋疲力尽,项诚要提起一口气,冲出去,却一个踉跄,撞在车门上。
“不要勉强了!”迟小多忙道。
“追不上。”项诚眼睁睁看着饕餮飞走,靠在车门前不住喘气。
迟小多担心地摸项诚的脸,项诚却笑了起来,在这一刻,迟小多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哪怕下一刻就要死去,自己和项诚也已经再不畏惧。
“继续……走吧。”项诚喘着气说:“我需要休息一会。”
“挖掘机技术哪家强——”迟小多哈哈地笑了起来,掉头,载着项诚碾过山路,朝黑暗里开去。
“怎么走?”迟小多回头看项诚。
“前面下……下山,进小路往右。”项诚指了路。
周围一片静谧,只有履带碾压路上草木的声音,迟小多回头看项诚,项诚靠在比迟小多矮一点的副座上,一手放上了他的膝盖,捏了捏。
挖掘机一个颠簸,迟小多不得不全神贯注,打开前灯,以免开到山崖下去。
“你还会开这个?”项诚平静了点,问迟小多。
“以前去工地的时候没事做,跟工头手下人学的。”迟小多说:“我不说话了,还有多远?”
“前面左转。”项诚说。
项诚出神地看着密林里的道路。
“你没事吧。”迟小多盯着前面的路,说:“受伤了吗?”
“我想起了妈妈。”项诚喃喃道。
苍白的灯光下再次飘起了细雨,项诚的眼前仿佛再度出现了十二年前的那一幕——母亲带着他,穿过密林,要离开家乡,离开父亲,而四面八方,全是追捕他们的驱魔师。
她牵着项诚的手,在幽暗的森林里奔跑,裙摆挂在灌木上,撕扯下一块,发出裂帛的声音。
“哎?”
挖掘机驰进了一片空地,天蒙蒙亮,太阳快升起来了,山头一片白。迟小多发现四周已经没有树了,项诚满是污水与泥泞的脸在蒙蒙的光线下,朝向正前方。
空地内是一个黑色的大坑,迟小多险些冲进去,忙倒车,履带旋转,沿着坑边小心地绕过那个坑,转头看,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妈妈当年释放法术的地方。”项诚缓缓道。
迟小多转头看项诚,不看不要紧,登时吓了一跳,项诚浑身是血,外套被扯得稀烂,胸口,手臂上全是伤痕,大腿上留下了一个血洞。
“项诚——!”
“我没事……”项诚疲惫地抱着迟小多,说:“继续朝前开。”
“得先止血。”迟小多说:“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说?!”
项诚静静地靠在副座上,迟小多翻包,找出金疮药给他止血,撕下衬衣作为绷带,紧紧地缠在他的大腿上。
曙光之中,远处是一片坍塌的山脉,经年累月,上头早已长出了植被,断裂之处也形成了峡谷。
然而内行一看便知道,山峦到了这里的走势,与其它地方截然不同。
“是这里吗?”迟小多问。
“记不清了。”项诚喃喃道:“再开进去点。”
“我觉得是这里。”迟小多说:“你看前面的峡谷,就是一座连续的山断开形成的。”
外面又是一个废弃的工地。
迟小多把挖掘机开到乱石堆上,这座山似乎经过了几次泥石流,还被炸药炸过了几次,周围一片狼藉,挖掘机前倾,猛地卡在了一个浅沟里。
项诚无意中看了一眼,看到沟中的鹅卵石,说:“你找到了!”
“原本是条小溪吗?”迟小多问。
“对!”项诚精神一振,说:“我下去,你在这里等。”
“不不。”迟小多说:“你受伤了,不要动!”
挖掘机转了方向,沿着小溪开去,小溪被一截山壁截断,山壁上有着流水冲蚀的痕迹,迟小多不让项诚下车,转来转去,找到岩石坍塌处,开动挖掘机,把外面的泥石撬走,现出一条幽深的天然隧道。
“辛苦你们了。”王雷的声音在天空中响起:“接下来,就请认命吧。”
迟小多与项诚猛地回头。
直升飞机发出轰鸣声,越过山峦,朝他们飞来,一枚导弹刷然离开脚架,射向他们!然而另一声狼吼,苍狼从高峰处飞射而来,一口咬住导弹。
时间的流逝近乎静止,一秒钟内,曹斌与郎犬从苍狼背上脱出,跃向直升飞机。
苍狼咬着导弹扑向另一头,甩开导弹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曹斌一拳把驾驶舱的防弹玻璃揍得粉碎,舱门轰然炸开,迎接他的是暴雨般的利剑,曹斌朝后仰倒,另一侧郎犬却冲了上直升飞机,咬住了王雷的手臂。
“到此为止了。”封离的声音冷冷道,从郎犬身后跃出,双手持剑指,头上顶着一片树叶。瞬间化身一头通体闪亮的白鲸,直升飞机被一刹那撑爆,在空中爆炸,白鲸抖开侧鳍一划,鱼鳍长出羽毛,变幻为白鸟,把郎犬与曹斌一兜,盘旋落地,飞向地面。
“快进去!”项诚道。
封离把曹斌与郎犬扔下地,项诚抽身后跃,在空中一个转身,变幻为巴蛇,尾部一卷,山洞隧道四壁再次坍塌下来。
苍狼被炸得浑身是血,朝着山洞赶来,迟小多喊道:“等等——!”
另两架直升飞机赶上,朝着隧道内狂轰滥炸,迟小多冲向洞口,苍狼踉踉跄跄,拖着受伤的后爪,在炮火之中爬往隧道入口,在地上拖出一道血迹。
苍狼停下脚步,抬起前爪,远远地朝迟小多作了个“赶”的动作,迟小多要冲出去,却被封离一把拖了回来,外面直升飞机展开了地毯式轰炸,山洞彻底坍塌,封离变幻成白狐,箭一般地疾射而去。
“走!”项诚喊道。
迟小多衣领被项诚一揪,两人在最前,曹斌与郎犬殿后,跑进了山洞深处,山体倾斜,在直升飞机的轰炸下,万吨巨岩疯狂涌向洞口,数人一路夺命狂奔,洞口一路塌方。
“没有路了!”曹斌喊道。
“下井!”
倏然间背后出现了一条长蛇,旋转着冲了进来,所过之处,泥土分开,一出现,洞穴再次倒塌,那是一条巨大的蚯蚓,迟小多骇得大叫,蚯蚓噗的吐出一个满身粘液的人,可达伏在地上,不住喘气。
封离筋疲力尽,幻化为人,靠在洞壁上喘气。
曹斌和郎犬上前,一人一边架住可达的胳膊,项诚打头阵,沿着洞穴深处,水井一侧的梯级下去,大地阵阵震荡,王雷似乎还没有放弃追进来的念头。六人下了井底,沿着积水的道路竭力奔逃,迟小多脚下一滑,大叫一声,却被项诚抱住。
湍急的水流把他们带往地底的深处,迟小多被冲得晕头转向,最后摔出了一条裂缝般的洞壁,随着瀑布掉下十米高的深潭,咚的一声进了水底,郎犬,曹斌,封离与可达随后掉了下来,项诚先把迟小多带上岸,而后上前,揪着可达的衣领,把他拖出水。
十分钟,世界总算安静了下来。
迟小多冻得不住哆嗦,找出打火机,擦了几下,擦出火星,点燃地上的几块木材。
洞穴里飘荡着一股腐败的气味。
封离的额头撞得红肿,迟小多给封离包扎头部,项诚则检视可达的伤势。
可达被弹片炸断了右腿,项诚给他接骨,咔嚓一声,可达痛得大吼,声音在山洞里形成了回声。
“给他止血。”项诚说。
迟小多给可达身上的伤洒上金疮药,大家都疲惫得无以复加,连着三天两夜没有睡过。
“几点了?”
“早上九点半。”项诚答道:“原地休息一下。”
没有人说话,第一件事是睡觉,补充体力。迟小多困得无法支撑,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可达靠在洞壁上,闭着眼睛,片刻后突然睁眼,看见封离变为一只小猪,伸出舌头,舔舐可达骨折的地方。
可达骨折处肿胀,随着小猪一次又一次的舔舐而渐渐消肿。
“你变了个啥?”可达问。
“当康。”封离答道:“一种您不认识的动物,唾液可以疗伤。”
封离再变幻为人,可达活动右腿,奇迹般地好了。
封离似乎很累,摆摆手,示意不用谢,靠在洞壁上睡着了。可达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搭着他的肩膀,见封离没有睁眼给他一巴掌,便把封离朝自己身边拢了拢,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与此同时,重庆,江北机场:
周宛媛跟在周茂国的身后,走出机场,周茂国刚开手机就响个不停。
“我在重庆了。”周茂国接了电话,说:“轩何志在市区等待接应。”
“我派人过去协助你,他马上到机场了。”狄淑敏答道:“齐尉查出一个大麻烦,见面后他会告诉你。”
周茂国挂了电话,回头看周宛媛。
周宛媛一脸烦躁站着。
“宛媛。”周茂国开口道:“你不高兴?”
“你答应过妈妈再也不去巫山的。”周宛媛避开周茂国的目光,说:“你回到驱委就是个错误!”
周茂国戴上墨镜,站在落地玻璃墙前,外面一片灰雾,手机又在响,周茂国看了一眼,是轩何志,他直接把电话挂掉,想了想,点头。
“那只是一个卦象而已,最后一次。”周茂国说。
周宛媛说:“太危险了!铜姑的卦每次都会应验的!当年的事没有应,我怕……”
“项建华是我的朋友。”周茂国答道:“就像小多和项诚是你的朋友一样。”
“算了。”周宛媛说:“你永远都是这样,不听任何人的。”
“我不是不想听你的。”周茂国说:“你们太年轻了,许多事情解释起来,你不会明白。”
周宛媛转过身,不与父亲相视。
“有一句俗话。”周茂国叹了口气,说:“叫‘解铃还需系铃人’,我背负着这个枷锁太久了,迟早是需要去面对它的。”
“这么多年里,你都没有去过巫山。”周宛媛焦急道:“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周茂国说:“不是时机巧合,是早有此意,那天郑老师来协会时提醒了我,否则我根本想不到这一环。”
周宛媛低头看手腕上的表,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下头发,眼睛发红:“你们对项诚已经很好了,何况当年你也没办法去阻止。”
周茂国喝了点水,看着玻璃墙外的雾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周茂国叹了口气,说:“齐家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事,心有愧疚……”
周茂国电话再响,上面是齐尉,齐尉在出站口,提着个包找人,周茂国便朝他招手,同时给轩何志打电话。
轩何志的车停在机场外,齐尉上了副驾,周茂国与周宛媛坐在后座。
“现在什么情况?”周茂国说。
“全部失联。”轩何志答道:“周老师,西南辖区驱委主席在本部等您。”
“现在电话,让他们准备直升飞机。”周茂国说。
轩何志有点迟疑,探头看车旁倒视镜,打方向盘掉头,周茂国道:“有问题?”
“简文他……”
“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我就是来接管简文指挥权限的。”
轩何志点点头,风驰电掣地朝市区开去。
齐尉的呼吸急促,看着窗外,车窗倒映出他焦急的帅脸。
“狄老师查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周茂国说。
“您和狄老师就金刚箭的下落沟通之后,我们开始查阅十年前的宗卷。”
“我已经查过了。”周茂国答道:“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但是我父亲回来以后的口述,和驱委稍有出入,因为案情不是由他向北京直接上报的。”
周茂国:“说。”
“今天早上。”齐尉答道:“我找到了当年巴山之战中,我爸爸打探到的,一段胡新阳和血魔的对话。”
“具体内容是:血魔让胡新阳探知‘圣地’的下落。”
“圣地?”周茂国道。
“圣地。”齐尉紧张地说:“血魔要找的圣地,和他们所在的圣地不是同一个地方!”
“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周茂国说:“格根托如勒可达把这段内容在一天前告知了老佛爷。一千年前的圣地,就在巴山战役发生的附近。项诚回到那里,是因为怀疑他的母亲曾经将金刚箭藏在了遗迹里。”
“是的。”齐尉说:“但是胡新阳不知道!”
周茂国猛地感觉到了什么。
齐尉快速地解释道:“胡新阳与血魔多年来意见不合,胡新阳的宗旨是不计一切代价促成天魔的轮回,壮大妖族,所以才会想方设法地诱项诚入套。”
“血魔的想法是培养景浩,让他择日吞噬巴蛇,利用饕餮的混沌混合之力,来进化成天魔,这样天魔就将置于他的控制之下,因为一旦景浩成为了天魔,血魔就能利用景浩身上的血咒来控制它!”
“所以现在项诚前往巴山,正中血魔下怀。”齐尉说:“血魔让王雷与景浩调集所有的手下,要顺势夺回遗迹,并在妖族的圣殿中让景浩吞噬项诚,促成它的进化,在那里孕育下一任的天魔!”
“简直是自不量力……”周茂国说:“圣地早已势衰,这么倾巢而出,能起多大作用?”
“不。”齐尉答道:“您记得项建华前辈说过的话么?古圣地遗迹并不是空的,那里封印着数以十万计的妖怪,都是一千年前修为高强的妖,只要血魔夺得了项诚的魔种,就能驱使所有的妖怪。”
周茂国眉头深锁,掏出手机,要给北京拨号。
“狄老师让我带来了山河社稷图。”齐尉说:“就在我的包里,实在不行,就把山河社稷图叠到那个地点,再摧毁掉法宝,这样一来,就能把遗迹整个埋掉……”
山洞中,迟小多醒来时倚在项诚的胸膛前,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可达努力睁眼,清醒了些。
“接下来怎么走?”
没人回答。
地下洞穴内,封离用一根树枝拨弄着篝火,数人的影子倒映在洞壁,形成狰狞的黑影。
项诚抬头看远处,曹斌起身,仰脖看他们掉下来的瀑布入口,高十余米,没有支撑点。
“啊!”迟小多忽然叫了起来,看到了洞穴深处的几具骸骨。
项诚示意他放轻松,说:“它们一直在这里,死了很久了。”
“是什么人?”迟小多说。
“开山的工人。”项诚答道。
封离说:“您的父亲是怎么发现圣地的?”
“1985年。”项诚答道:“三十多年前,巴山区域的一个开山凿路工程,你们看到的隧道,实际上是用炸药炸开的。”
那一年,工程第一期在巫山县开始,计划凿穿山体,开挖隧道,并修建公路,将巴山西南段,长江三峡与巫山之间,用隧道打通,一方面寻找山区中人烟罕至的村庄,为人类的居住地提供方面。
另一方面,则为建设三峡沿岸提供便利的运输条件。隧道开通后,西至重庆主城区,东到与巫山县相邻的湖北省,都由这一条公路联通。
然而就在第一期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开山工程队在大山的深处发现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这个村落世代流传着关于丰都、忠县、云阳、奉节与巫山等地的传说。
相传巫山中有一道不可进入的屏障,亦是丰都“鬼城”典故的由来,打通了山体,便将进入地府。
工程队当然不相信,于是将整个村迁往临近县城,预备在此地动工。当时与世隔绝的村落里,恰好有一名外来客,就是是为村子捉妖的,年轻的项建华。项建华背一把齐眉棍,背负一把长弓,像是山里的猎户,尾随工程队来到这座无名山中。
一个月后,在使用炸药开山的过程中,上百名工人被掩埋在山体内足足四十天。
“你爸爸也走过这条路,进来救人吗?”迟小多问。
“嗯。”项诚说:“他从巫山出发,在地下河道里找了很久,辗转将近一千里路,最后找到了这里,丰都的山腹,地下河四通八达,连通了邻近所有的山脉。开山的工人们想必也找到了这条路,他们一直走到这个溶洞里,被困住了,最后饿死在这里。”
“我爸爸就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我的妈妈。”项诚说:“具体什么原因,他从来没告诉过我。”
“我猜圣女刚好在这个时候醒了。”封离答道:“可能就在地下的某个地方。”
“也许。”项诚答道:“她一直把这里当做她真正的家,不愿意搬得太远,我家祖上恰好正是丰都人,于是他们就在丰都定居,住了下来。七岁以前,她时不时还会带我回到这里看看。我跟着她进来时走的路,就是咱们走过的,瀑布后面的出口。”
曹斌开口道:“也就是说,原来的洞口被掩埋了,但是还有另一个出口。要不我把可达先带出去。”
项诚答道:“出口应该不止一个,但我只知道这一个。”
“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封离说:“只能继续往前,大人。”
“动身吧。”迟小多说:“大家一起行动,安全一点。”
曹斌扶起可达,可达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拄着根木棍当拐杖。迟小多没有朝可达说什么谢谢之类的话,已经没有必要这么说了。
“我不是为了帮项诚。”可达看迟小多有点难过,在他耳边偷偷说:“你懂的。”说着朝他挤了挤眼睛,又看封离。
迟小多哭笑不得,问:“腿还疼吗?”
“不疼。”可达满不在乎地说,四处张望,说:“这里就是以前的圣地?”
封离说:“应该是了。”
“你来过?”项诚问。
“没有。”封离答道:“但我去过唐古拉山底下的圣地,入口很像。”
“王雷没有追过来。”曹斌的声音在洞里产生了回声。
“应该已经来了。”封离答道:“只是路被封住,他从别的地方找入口而已。”
离开熔岩洞,迟小多低头,看见滴着水的洞穴边上,有一个包装纸,捡起来看是个小浣熊干脆面的包装。
迟小多:“……”
“以前我来的时候掉的。”项诚说:“大家跟着我走。”
项诚一手拿着火把,另一手牵着迟小多。
迟小多说:“后来当地为什么终止了这个开山计划呢?”
项诚答道:“我爸爸说,他设法说服负责人,不要再往里面挖了,否则会挖到危险的东西。但大家不相信,接下来将近一年里,一个接一个的负责人都死了。”
迟小多吓了一跳,说:“进来过的人都会死吗?”
“不。”项诚答道:“他们甚至没有进来。”
“那就是被杀掉了?”迟小多说:“按道理说,如果有人即将侵入妖族古老的圣地,那么唐古拉山那边应该会采取行动才对。”
“是的。”项诚答道:“你很聪明,就是这样,我猜我爸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追踪胡新阳的下落。”
“可是胡新阳是怎么知道的呢?”迟小多念头一闪,说:“对,应该是你妈妈醒来,触发了什么报信装置,让唐古拉山那边知道了。”
“嗯。”项诚答道:“所以他们派了九尾天狐出来,阻止人类继续往下挖,杀掉了许多人,并搜寻我妈妈的下落,直到我七岁那年,胡新阳找到了她,再把她带走了……”
钟乳岩隧道抵达尽头,项诚手里握着火把,站在一个悬空的平台上,平台下是万丈深渊,平台两侧,有三个火盆。项诚点燃了其中的一个,轰然巨响,三个火盆一起窜出绿色的火苗,犹如照明弹般,照亮了宏大的空间。
面前出现了一座青铜的城市,城墙上满布奇异花纹,城市中,怪异的建筑鳞次栉比,造型奇特,占地足有上百顷。
圣地中央有一座高塔,
就在迟小多还没来得及看清时,火盆再次轰然熄灭,世界陷入黑暗。
“怎么了?!”郎犬四处张望,问。
项诚没有回答,把火把放在第二个火盆上,幽火再次亮起,这次则出现了红色的光芒,照亮圣地。
迟小多朝脚下的圣地看,小声道:“这个城市规划好科学啊。”
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迟小多,迟小多说:“井字形的结构,和玛雅有点像,外围是八个大区域,分成了内城区与外城区,主排水道既可以泄洪,又可以排水……包围外城区的是一条护城河,就是巫山内的地下河……”
“所以呢?”可达问。
“没有。”迟小多面无表情地说:“就是赞美一下妖怪们的审美和建筑结构素质,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迟小多小声问封离:“可以拍照吗?”
封离低声道:“最好不要。”
“拍吧。”项诚说。
迟小多忙道不了,放弃掉拍照的打算,认真地看着圣地的布局与结构。
火盆第二次灭掉,四周复归黑暗。
项诚拿着火把犹豫,迟小多明白了,这个仪式应该是个开门的钥匙。
“应该是这个。”项诚再次点亮了中间的火盆:“站稳了。”
轰然巨响,平台上的砖石崩解,散向空中,自动排列,形成连通妖魔之城与山腹的梯级,逐级延展出去。
就在那一刻,迟小多倏然看见了奇异的一幕——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女人,牵着一个孩子,仿佛鬼魂一般飘向了梯级深处,“那那那……那是谁?”迟小多紧张地问。
项诚问:“你看到了什么?”
迟小多描述了情况,项诚说:“你看到了?那应该是过去的我,火盆能留下进入者的气息,每一次有人进来,都会留下短暂的痕迹。”
直升飞机轰鸣声,周茂国靠在座位上打着盹。
“天啊。”周宛媛看着下面的山川与大河。
时近黄昏,山林间黑压压的全是妖魔,形成一个包围圈,正朝着中心处不断逼近。
轩何志坐在副驾位上,摘下耳机,侧身看地面。
齐尉说:“能联系上他们任何一个人吗?”
“都没有信号。”轩何志说。
“准备跳伞。”周茂国说:“我看到那座山了。”
周宛媛给周茂国系伞包,狠狠一扯。
周茂国抬眼看周宛媛。
“下去。”周茂国说。
“我打头。”
舱门打开,齐尉第一个跳了下去。
“伞包你不要了啊——!”周宛媛骇得面无人色,尖叫道。
一刹那漫天的飞鸟全部朝着他们冲来,齐尉身在半空,掐起指诀,默念咒语。一条火龙飞来,齐尉在半空中翻身,单手按着龙角,一膝跪在龙头,侧身,控制火龙在空中飘移,喷发出灼热的烈焰!
空中散发着黑气的妖鸟登时被清扫一空,周茂国跳伞,紧接着周宛媛跃下,两人在空中打开伞包。
然而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然发生,乌云密布的天空中洞开一道裂隙,血红色的飞火流星朝着大地坠来!接二连三的巨响,一枚流星擦中了直升飞机的尾翼,伴随着轩何志的大喊,朝着地面坠去。
齐尉驾驭火龙,飞向周茂国,却挨了一发流星,从龙头上坠落下来!
周宛媛在空中变幻为白鹿,一角叉住齐尉,朝着地面摔去。
山腹内,四周一片震动,闷响远远传来。
项诚停下脚步,抬头看。
他们站在石梯的中端,再朝前走就要进入圣地了。
“有雷吗?”迟小多问。
“是什么东西撞了上山。”封离抬头看洞顶,答道。
他们走近面前的铸铁大门,项诚思忖片刻,抬起一手,按在门上,符号幻化出光芒,大门朝着两侧洞开。强光犹如海潮般涌了出来,那一刻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龙瞳发生了变化,一个奇怪的符咒在眼前出现,叠化在龙瞳上,继而被那股光包裹了起来。
“啊……”
封离在光芒的照射下变为一只雪白的狐狸。
郎犬汪地一声,恢复了犬身。
迟小多:“……”
项诚皱眉道:“怎么回事?”
“这应该是一个禁魔的领域。”迟小多说:“妖族圣地里用不了法术,兽不能变幻成人,人也不能变幻成兽。”
“退后一步试试。”项诚说。
他们退离了大门,然而封离和郎犬始终无法变回人身。
“应该是有时效的。”迟小多说:“怎么办?”
项诚迟疑片刻,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继续走。”
第97章 援兵
护城河外荡起轻微的水响,四艘船只泊岸,停靠在岸边的一刻,虚空中倏然发出强光,笼罩了站在船上的王雷与简文。
王雷身后的手下全部变幻成清一色的,黑色的猿妖。
“如我所料。”王雷说:“果然是禁魔的。”
简文开始蜕化,变幻出奇怪的,融化的面孔,继而再变,成为了景浩,景浩痛苦地忍着咆哮声,全身颤抖,最后幻化出饕餮的形状,却并非完全状态的饕餮。头颅正中,现出景浩的人脸。
而在饕餮的浑身上下,镶嵌着眼睛紧闭,肤色靛青的上百张人脸,就像一个个头颅嵌在了这上古凶兽的身上。
就连王雷看起来都觉得有点不舒服。
饕餮颤抖渐停,四足踏上岸边。
猿妖熟练地给手枪上子弹,扔出,王雷接过,把手枪收在西服口袋里,又接过另一把机枪,示意大家上岸。
“原来圣地就在这里。”王雷道:“嚯,胡新阳当年还真能守秘密,直到死都没有吐露姚姬当年的藏身之地。”
饕餮朝空旷的城市内走去,王雷说:“景浩大人,不要着急,迟早能找到它的,当务之急是为血魔解开圣地的封印。”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饕餮腿上的一张人脸陡然睁开双眼,声音嘶哑,注视着王雷。王雷只得举起手,示意它随意,饕餮离开时,王雷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嗤笑。
“以平面图来看,整个城市呈现出井字,左上角是一个干涸的湖泊。”迟小多贴在墙上,用纸画出地图,说:“我大概都记下来了。右上角是一个塔,塔顶上有一个大碗,碗口朝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封离说:“像个动物的巢穴。”
郎犬:“碗。”
可达说:“我想尿尿,这是国家重点保护遗迹吗?墙下可以尿尿吗?”
曹斌说:“结构素描学得不错。”
迟小多:“……”
“左下角是个长方形的宫殿。”迟小多无视了另两人,只朝项诚说:“感觉……外表像块切割得很整齐的大石头。右下角是一片环形的建筑群。你记得路怎么走吗?”
“我只记得我妈妈带我去过大殿。”项诚顺手在井字的中间一圈,手指点了点,说:“就在这个地方。”
“金刚箭在大殿吗?”迟小多问。
“我不知道。”项诚有点茫然,看着迟小多。
背后可达与曹斌耐心地等着,迟小多多多少少有点于心不安,本来这一次他们只是自己计划要进来,没想到却把朋友们给牵连了,如果最后找到圣地的,只有自己和项诚,那么也许会安心点。
“我没有关系。”曹斌说:“本来也就是协助你,我的目地是通过你找到景浩,就算不主动去找他,他也一定会来找你。”
可达耸肩,说:“我也无所谓,我腿好多了,能走,不过不能剧烈运动,为免拖累你们,要急行军的话,随时把我放下就行,我也起不了什么用。”
封离说:“思归没跟进来,我可以为你们侦查探路,不用管我。”
“走。”项诚答道:“大家一起。”
“哪条路?”迟小多问项诚:“敌人如果没有进来还好,一旦来了,咱们就得非常小心,尽量不要和他们碰上。”
“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会碰上敌人?”项诚问。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吗?”迟小多说。
项诚笑了起来,指了左上角,说:“走这里。”
封离窜上墙壁,前去探路,数人开始下楼梯,盘旋曲折的梯级与道路忽上忽下,在空中转折,通往城市的各个角落。悬空的栈梯与山腹相连,由锁链吊在洞顶上。
栈道走到了头,再往前只有一条路,就是上石板。
上万悬挂的石板就像单独的秋千一般,一级接着一级,排成一列,看不到尽头,到了远方一个转折,再递进到城市底部。
四周有忽明忽暗的磷光,照亮了洞壁,亿万光团犹如星辰一般,在山腹内悬浮,飘荡。
“从这里走。”迟小多指路,说:“那里有一个回旋的地方,到对面的石笋上,再从石笋旁边的楼梯下去。”
“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可达说:“妖族搞这么多秋千做什么?”
“因为体型都小。”狐狸在沿着吊梯跳过来,落在一块石板上,说:“奔跑起来会快很多。”
“我觉得是因为古代没有悬梯技术。”迟小多答道:“圣地最繁荣的时候,应该是有能量具象化的桥支撑着的。这些秋千一样的梯子,估计是个安全通道。”
项诚先上,跃上石板,稳稳站定,跳到第二块上去,随着秋千石板微微的摇晃,稳住身形。
“能过来吗?”
“我应该可以,就怕可达不行。”
离开了楼梯与栈道,踏上吊梯的那一刻,石踏板摇晃起来。迟小多忙抓住两侧的锁链,躬身把重心降低,跳到项诚的那一级上去,接着是曹斌,然后是可达。
可达一上去,整个石板登时荡起了秋千。
项诚:“小心点。”
四人一狗,小心翼翼地在石板上走,通过近半,郎犬看了眼脚下,登时呜咽一声。
“不要朝下看。”项诚说。
诸人置身万丈高空,一旦摔下去,势必粉身碎骨,迟小多担心地看头顶,锁链已经在这里吊了将近一千年,锈蚀令它随时可能断裂,站上去时随着微微的摇晃,摩擦声此起彼伏,伴随着洞顶钢钉脱落的声音。
“轻一点。”迟小多说:“一次只站一个人。”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可达发现了他们脚底下有不断升起的光,朝着他们靠近。
狐狸跳回,朝他们说:“到处都是这种光。”
项诚说:“安全起见,不要碰它们。”
一团靛蓝色的光朝着曹斌靠近,光团仿佛对人有着天生的感应,游离过他们身边时,总是仿佛有意无意地朝着人挨近些许。
“它感应到我们了。”迟小多说:“这个符号是什么?是封印吗?”
“里面有东西。”可达看到一团光里出现了一只猴子样的东西,原地侧过身,那团光擦着可达的身体,缓缓地飘过去。先前距离太远,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现在靠近了看,光团赫然就像子宫一般,里面保存着标本似的,发光的动物。
动物奇形怪状,各个蜷曲在一起。
“封印。”迟小多说:“这是一种很强大的古代封印,我猜在圣地被攻破的时候,有一个法力高强的驱魔师,把这里的妖怪全部封印了起来。”
饕餮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行走,天空朝地面降下蓝色的光团,朝着它汇聚,饕餮全身镶嵌着的脸一起睁开眼睛,注视着四面八方的光团。
一团光飘到饕餮的面前,景浩的脸发出嘶吼,奇怪地打量着光团,继而张开,嘴巴以一个绝不可能的方式撕裂成血盆大口,把它一口吞了进去。
紧接着饕餮的喉咙鼓起一个包,光团被它吞进腹中,饕餮的全身亮起蓝光,展开黑翼大鹏的翅膀,左看右看。
“嘿。”景浩的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再吞噬了一个光团,全身散发出黑色的魔气,把四面八方的光团全部拢了过来,粘在身上,上百张脸苏醒,开始大咬大嚼。
就在它全身的脸张开口,到处捕捉光团的时候,其中一张脸咬破了某个光团,光团内现出动物的形态,飞速逃离,那张脸来不及吞噬它,动物转瞬就跑得没影了。
饕餮并不在意,展开翅膀,一路冲去,前往捕猎更多的光团。
漏网的猴子蹲在墙上,抬头看天空,到处都是游移的光点。
“大人,那是什么?”一只猿妖问。
“那是你们的老祖宗。”王雷答道:“一千年前,为保卫圣地而受伤的妖怪,它们都被驱魔师封印了起来。”
猴妖低头看自己的身躯,透明得可见脚下地砖,它似乎想起了什么,呲牙嘶吼,飞扑上前,抱住了空中的某个光团。猴妖痛苦地全身发光,被抱着的光团猛烈震颤,砰然炸开,里面的妖魂脱缚!一条嘶声的长蛇飞出光团,抖开翅膀,四处寻找敌人。
猴妖飞开,抱住下一个光团,一个接一个的光团炸开,光团与光团之间互相弹射,犹如引发了连锁反应。
高空中。
迟小多:“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可达说:“小心你背后!”
项诚搭着迟小多肩膀,躬身一让,一团巨大的光从他们面前擦过,光团里囚禁着一只红色的巨型猿。
狐狸停下脚步,巨猿正在闭目沉睡。
“是什么妖怪?”
“雍和,山海经里的古老妖兽,快走。”迟小多说:“这里的妖魂越来越多了。”
“人被碰到会把他们放出来吗?”狐狸疑惑地转身问。
“我不知道。”迟小多说:“但它很明显会感应到活物的气息……还是避开的好。”
就在众人要加快脚步时,地面突然升起一只发光的鸟形妖魂,飞向雍和所在的光球,展开翅膀,抱住了它。
雍和陡然睁开血红的双眼,光团砰然炸开,一声怒吼。
所有人同时大叫,项诚第一件事就是回头抓住迟小多的手,然而雍和一挣扎出来便扑向吊梯,抓住了锁链,跳到迟小多站立的石板上。
项诚被撞开,连续四块石板上的锁链一荡,队伍登时被冲散。曹斌摔向后方,项诚被撞得扑向前,雍和的长手抓来,将锁链一推。本就非常脆弱的链条登时崩解。
迟小多发出大喊,曹斌揪着头顶的吊索,飞身一脚,将石板踹向迟小多摔出的方向,项诚转身扑来,迟小多一手在半空中揪住了锁链,手掌刷的一声飞速摩擦,痛得像着了火,迟小多拼死抓住锁链,吊在最底部。
雍和朝项诚发出怒吼,不住锤击自己的胸膛,项诚发狠大喊。
“啊——”
项诚冲了上去,撞在那巨猿的小腹上,把它撞出了吊桥,然而眨眼间头顶又发出兽响,一头豹型的妖怪惊天动地的摔了下来,四足踏上吊板时,整个秋千吊桥接二连三地崩毁。
“引开它!”
可达飞身后跃,妖豹转身扑向他,半空中可达一个转身,迸发出全身力量,朝后跑去,引开妖豹。
曹斌与项诚各站在一块石板上,曹斌力踹雍和下盘,项诚飞速锤击它的太阳穴,雍和一声痛吼,顺势跳出石板,抓着铁链,朝着末端的迟小多飞速滑去。
迟小多被吊在半空,手掌上鲜血淋漓,随着铁链四处摇晃,只要松手,就将摔成肉酱,远处项诚吼道:“我喊一二三……”
迟小多抬头,看见那头巨猿朝着自己扑来,然而项诚从另一块石板处飞身跃起,扑向迟小多所在的那条铁链,冲力带着铁链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在空中荡起一个弧。
“松手!”项诚吼道。
迟小多心里狂喊:这个时候松手你是要干嘛想给我收尸吗不过既然是你喊的我就松手好了——
迟小多松开手,被铁链带着直飞五米距离,划出一道抛物线,摔向远处的一座建筑顶端,雍和失去了准头,在半空中直坠下去,一头撞在建筑的外墙上,落下地面,发出闷响,摔得血肉模糊。
迟小多在建筑物的天台上打了个滚,摔得手肘破皮,踉跄起来,项诚要滑向锁链底部,顺势荡过来,高空中另一只妖豹放弃了可达,朝着曹斌与项诚扑去。
“小心你们背后!”迟小多喊道。
项诚猛然回头,曹斌踩在最后一块完整的石板上,一个翻身,躲到石板下,妖豹爪子却朝着曹斌抓来。
“你先走!”曹斌喊道:“不要管我!”
项诚甩出铁链,缠出妖豹脖颈,再狠狠一扯,把它扯了下来,最后一根铁链承受不住力量断裂,项诚踩上坠落的石板,朝着曹斌飞身一扑,曹斌倒挂在石板上,一手紧紧抓住了项诚的手腕。
“你们在玩空中飞人吗?!”可达大喊道:“快跑!妖怪越来越多了!”
“你们不要管我!”迟小多焦急地喊道:“在广场上汇合……”
项诚吼道:‘在原地等我!”
曹斌借着石板荡开的抛力把项诚甩向五米外的吊梯,项诚竭尽全力前捞,两手抓住石板,翻身上来,曹斌一个助跑,跃向项诚,被项诚抓住。
“快!”项诚回头喊道:“可达你另外找路下去!”
项诚和曹斌提速前冲,在石板上奔跑,前去营救迟小多。
山外:
齐尉和周宛媛狼狈不堪,穿出树林,时近入夜,暮霭沉沉,群山之中升起一枚照明弹,照亮了山川与大地。
“各单位请注意。”周茂国说:“驱委特别命令,收到信号后请朝信号弹指示点集合。”
“我得去找到我爸。”周宛媛说。
“先找项诚。”齐尉说:“周老师身经百战,没事的!”
“他会死的!”周宛媛说。
齐尉的手臂上缠着绷带,答道:“他的任务是聚拢驱委的人,到他的地方去还要经过一个山谷,山谷里全是妖怪,我们过不去!”
“不行。”周宛媛说:“你自己去找项诚。”
“你理智点!”齐尉怒道:“全是妖怪,满山满谷的,现在怎么过去?!”
周宛媛电话响了。
“血魔来了。”周茂国的声音说:“它正在驱使手下妖怪形成外围封锁,你们马上进山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项诚,想办法重新封印圣地,我会带领驱魔师们为你们争取时间。”
山腹内:
迟小多四处看看,建筑下到处都是妖怪,封离没法统御它们吗?是了,这些都是一千年以前的妖,可能比封离还要老……现在怎么办?整个圣地里脱困的妖怪越来越多,万一被发现就完蛋了。
这里太显眼,容易被经过的飞行怪物发现,得先找个地方藏起来,迟小多发现天台上有一个圆孔,朝下面望,是个楼梯,于是从楼梯跑下去,觅地藏身。
一个非常奇怪的建筑……有门有窗,还有螺旋楼梯。
迟小多从窗口望出去,到处都悬浮着蓝色的光团,犹如进入了一个奇幻的梦境里,就像一个白色的永夜般。
在这里等项诚吧,迟小多心想。
然而,天台顶上响起轰然震动声,仿佛有什么怪物从天上摔了下来,砸在顶楼。
迟小多暗道不妙,要跑出门去,门外却全是肆虐的妖怪,天台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重物在地上拖行的声音靠近楼梯。紧接着一只红色的,长着独角的大蛇蜿蜒盘旋而下。
迟小多:“……”
迟小多朝楼梯底下缩了缩,你刚醒来,应该不会忙着吃人吧,不对,睡了这么久,醒来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吃人啊啊啊啊——怎么办?
巴蛇很萌的样子,这条蛇也会……放过我吗?迟小多认为自己也许是亲蛇体质,这种巨蟒对人物无害的他应该不会太在意。也许它忙着出门去,不会发现我呢?
迟小多正在这么想的时候——
——独角红蟒尾部卷在扶梯上,半截身体朝下一伸,蛇头瞬间杵到迟小多的面前,蛇信一吐。
迟小多:“……”
迟小多朝它挥了挥手,心存侥幸心理,突然间蛇嘴张了一百八十度,迟小多本能地朝侧旁一滚,蛇嘴砰然击中迟小多原本站的位置!
迟小多大喊一声,夺门而出,外面有妖怪发现了他,朝他冲来。
“啊啊啊——”迟小多狂喊,认不清迎面扑来的是个什么鬼,直接就搭着那妖怪的前肢来了个过肩摔,恰好门里独角红蟒张嘴射出,被迟小多摔飞过去的狼妖卡住了嘴,在地上乱滚乱撞。
枪声大作,迟小多抱头逃跑,周围的怪物被机枪扫得在地上翻滚,一只手揪着迟小多的衣领,把他拖了好几米,继而是砰的一枪,正中扑上前的虎妖额头,虎妖哀嚎一声,摔在地上。
迟小多:“谢谢……谢……”
迟小多与王雷打了个照面。
“后起之秀。”王雷笑道:“又见面了。”
“领导好。”迟小多嘴角抽搐,答道。
“来得太是时候。”王雷答道,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后背,说:“简直是帮了我一个大忙,请——”
项诚与曹斌跃出最后一块石板,落在一根支撑洞穴的石笋边缘的平台上。
远远的传来连续枪声,项诚一惊,转头看去。小型的九尾天狐飞身而来,落在石台边缘,说:“王雷把迟小多抓走了,我不敢跟得太近!”
山外:
周宛媛始终眉头深锁,登上山腰,时不时充满担忧地眺望远方。
“周老师身经百战。”齐尉安慰道:“不会有事的。”
“你不明白。”周宛媛说。
齐尉说:“事情不对,撤退就行了,没必要硬抗。”
周宛媛答道:“十二年前我十六岁,他来巫山那会,铜姑就为他推算过,巫山的事,是他命中的一劫。”
齐尉:“……”
周宛媛捋了下头发,不耐烦地说:“那天我亲眼看见他和妈妈吵架,妈妈让他不要来巫山,因为他的报告,项叔叔他们家……”
“他们是迫不得已。”齐尉说:“我听我爸说过,一旦项诚的妈妈被带回到圣地,妖族就无法再控制了。”
周宛媛沉默不语,齐尉起身,说:“继续前进吧,王雷他们一定找到了别的入口,得找到入口,尽快进去和项诚汇合。”
一只鸟儿穿过树林飞来,齐尉与周宛媛动容。
“思归?”齐尉道。
思归扑打翅膀,飞上天空,一个盘旋投往西北面,给齐尉带路,两人匆忙追上,思归突然消失了。
齐尉越过灌木从的时候,突然陷了下去,大叫一声,周宛媛追上,喊道:“齐尉!你没事吧!”
齐尉掉进了一个山洞里,洞内用什么东西作了个记号。
思归朝着洞穴深处飞去,飞到一堵石壁前,转而朝右。
齐尉明白了,回头喊道:“周宛媛!下来!”
这里有一条地下河,河道吹来风,周宛媛打开手镜,一道光照进黑暗里。地下河的尽头是一道瀑布,齐尉悬挂绳索,爬下悬崖,地下阵阵雷鸣,思归停在黑暗里的某处。
齐尉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听,底下传来震动的声音,继而打开瑞士军刀,朝着地面叩击几下。
地面出现了一道裂缝,齐尉从裂缝里抽出钢钉,莫名其妙。
“这啥?”周宛媛说。
“像是个吊挂锁链的东西。”齐尉说。
齐尉把洞口挖大了点,思归马上钻了进去,齐尉接过周宛媛的镜子,手里握着镜子,一手从缝隙下伸进去,借着镜子的反光察看周围。
“别人家的天花板?”齐尉忽然意识到,下面已经是圣地了。
圣地顶上洞壁,一条不起眼的裂缝扩大了些许,吊着石板秋千的洞顶上,一根锁链带着石板掉下来,摔在高塔上,砸得粉碎。
盘旋在塔顶周围的妖鸟被惊动,纷纷抬头,飞向高空。
紧接着,火龙载着齐尉与周宛媛进入巨型地下洞穴,然而刚一进入,四周强光爆涨,禁魔的光芒犹如海啸般朝二人冲去,火龙砰地消失。
两人同时大喊,从上百米高处坠了下来!
齐尉一手抓住周宛媛手腕,另一手哗啦撒出符箓,符箓散向四面八方,什么也没发生。周宛媛尖叫,一脚踩上冲来的鸟背,飞身上前,抡起手包,把一只黑鹰抡得眼冒金星地摔下去。
齐尉揪住空中铁链,拖着周宛媛飞速下滑,摔在石板上,周宛媛喊道:“小心!”
石板上锁链断裂,齐尉百忙之中捞住另一条铁链,两人荡向高塔上的鸟巢。
轩何志狼狈不堪,灰头土脸,爬进了山洞深处,躺着喘气,怀里抱着个降落伞包,摔下来时怎么扯都扯不开,差点摔死。
他又拉了几下伞绳,降落伞砰的一声爆开,把他罩了一脸。
街道上一片寂静,迟小多被附近“砰”的声音吓了一跳,王雷疑惑地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异常。
“继续走,别玩花样。”王雷拿着手枪顶了下迟小多的肩膀。
“你不用枪指着我也可以的。”迟小多说:“一直抬着手不累么?”
王雷冷笑道:“我可是怕了你了,要是掉以轻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招我认不得的把式,还是谨慎点好。”
“也是。”迟小多赞许地点头道:“连胡新阳都栽在我手上呢。”
王雷冷哼一声,答道:“那是它自作自受。”
第98章 大王
轩何志手忙脚乱地把降落伞扯下来,到处找绳子割伞绳,突然听到山洞深处传来交谈声,忙自凑上前去,看到一条裂隙,裂隙里透出蓝光。
数米下,是王雷与迟小多一行人。
“为什么说它自作自受?”迟小多问。
“不要妄想从我嘴里套话。”王雷淡淡答道。
“别这样。”迟小多说:“王老师,我还是很喜欢的嘛,咱们无冤无仇,阵营对立也可以做朋友对不对?”
“还是先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王雷如是说。
他们经过了一条宽阔的长街,前方一只黑猿妖以手支地,飞速跑来。
“有一只大家伙。”黑猿妖说:“老大,得想个办法。”
王雷示意手下们不要贸然行动,拐进房子内的小巷,从小路出来,迟小多探头时一惊。
前面的十字路口处,蹲踞着一只十余米长的巨龟,看那样子和巴蛇级别差不多,把所有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吼——”巨龟仰头嘶吼,左右看看,像是才醒来。
巨龟壳上满布魔纹,一时间被它召唤过来的妖怪有十余只,从天空飞下,停在它的壳上。
“原地休息一会。”王雷说:“另外找路走。”
黑猿纷纷散开,形成包围圈,迟小多眼角余光一数,一共七只。
“景浩呢?”迟小多问:“你们怎么没在一起行动?”
“我和你不熟,迟小多。”王雷彬彬有礼道。
迟小多说:“不要这样子嘛,王老师,说说话怎么了,反正待会你也会把我杀掉,对的吧。”
王雷没理会迟小多,扫视一眼周围的妖怪,妖怪们都不敢说话,显然有点害怕王雷。
“看什么?”王雷说:“散开,探路。”
妖怪们攀上屋檐,各自分散,跑了。
迟小多说:“咱们现在要去中央的圣殿吗?”
“是的。”王雷看了下表,说:“如果没有估测错误的话,你还有六个小时能活。”
“我会珍惜这段时间的。”迟小多心想谁怕你啊,说:“我用一个消息和你交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可以吗?”
“什么消息?”王雷问。
迟小多指指那只乌龟,说:“那是一只旋龟,古山海经上的怪物,水生。”
“这个消息有什么作用呢?”王雷客气地说,继而用枪顶着迟小多的太阳穴。
迟小多答道:“古籍记载,它经常口渴,会喝大量的水,甚至吞掉整条河,‘雨以龟为孽’。所以过一会,它一定会去找水。”
王雷收回枪,说:“大概多久?”
“估计快了。”迟小多探头张望。
王雷便注视着远处的旋龟,迟小多说:“轮到我问了,你好像不太喜欢胡新阳啊。”
“告诉你也无妨。”王雷答道:“胡新阳那家伙才是帮着你们的,被你铲掉,正好解除我一个心腹大患。”
“什么?!”迟小多傻眼。
王雷又说:“胡新阳一辈子的目地,就是帮助你男朋友完成轮回,变为天魔。”
迟小多心想这叫哪门子的帮着我们,只有你才会觉得变成天魔是好事吧。依稀推测出了一点内情,也就是说——
——你是血魔的人吗?
王雷嘴角微微一翘,高深莫测地说:“你很聪明。”
迟小多明白了,胡新阳和血魔各有各的目地,胡新阳应该是一直在寻找天魔的继任者,不愿圣地再受血魔摆布,在开封时,它的计谋差一点点就得逞了。如果带着魔化的项诚回到圣地,胡新阳便随之有了扳倒血魔的资本。
归根到底,还是妖魔自己派系的内斗。
“当天魔一点也不好。”迟小多说:“我宁愿不用他帮忙了。”
“随随便便,就能延长一千年的阳寿,有什么不好?”王雷答道。
迟小多:“活那么长有意义吗?”
王雷:“怎么没有意义?人的历史也不过五千年,一下就活过了整个族群五分之一的寿命,你不想知道一千年后会发生什么吗?”
迟小多不得不承认这么漫长的寿命,对自己来说确实挺诱惑的。
“可是就算活个一千年,最后还是会死的。”迟小多说。
“千年后的事情。”王雷随口道:“又是另一个样子了。”
迟小多问:“王老师,你是妖怪吗?”
“你没有用龙瞳看过我?”王雷眉毛一动。
迟小多摇摇头,说:“你应该不是妖怪。”
王雷冷笑,迟小多心想王雷应该也很想活久一点。
正在此刻,旋龟再次朝天发出吼叫,更多的飞行妖怪下来,停在它的背上。同时四周也聚集起了一批爬行动物,包括蜥蜴与奇怪的长脚的鱼,它们纷纷爬到龟壳上去。
旋龟缓缓起身,沿着宽敞的街道启程,带着妖怪们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它要做什么?”王雷道:“找水还带这么多妖怪?大家都口渴?”
迟小多说:“应该是顺便召唤比它等级低的妖怪,带大家回去它们本来呆的地方,圣地里什么妖怪在什么区域活动,都是等级森严的。”
“你倒是清楚。”王雷冷冷道:“你走在前面。”
旋龟开路,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轰隆隆地走动着,王雷拖着迟小多的衣领,加快了脚步,跟在后头,迟小多突然看见了在远处的屋顶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轩何志朝迟小多打了个手势,马上隐遁进阴影之中。
天上,地下,一片混乱,到处都是扑腾的妖怪,悬浮的光团封印逐渐被破除,所有的妖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盲目地攻击附近的同伴,妖怪们的争斗犹如一场暴乱的飓风在圣地内扩散。
远处传来另一声吼叫,西南角的骚乱逐渐平息下去,迟小多猜测也许有大妖怪出现了,正在保护小妖怪。奇怪,为什么它们会自相残杀?这个也就算了,为什么旋龟会带着小妖怪们离开?难道是因为龟比较温顺吗?但是根据迟小多的观察,旋龟表情凶恶,面目狰狞,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圣殿外围出现了一个宏大的围墙,就像长城一样,分开了内外层。
旋龟在围墙下朝着西北角前进,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快追不上了。迟小多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旋龟应该是住在左上角井字其中的一格,是在大湖里的。
而再看它背上的那些妖怪,清一色都是长着翅膀的水族,有翼鱼,至此迟小多隐隐约约想通了什么,是了!这些妖怪被封印后,飞向天空时偏离了自己所在的区域,落下圣地后,忙着寻找原本的家园,各自归位。
左上角是水族,右上角是什么?
旋龟停下,再次吼叫,聚集周围的水族,就像一辆巨大的巴士,水族们朝着它聚集,龟壳上不停地有妖怪爬上去,随着旋龟一路往前走,却又因为没有位置被挤下来。占不到位置的只好跟在旋龟身后,水怪越来越多,轰轰烈烈地聚起了上万只。王雷等人既要追着旋龟前进,又要提防被妖怪们发现,简直胆战心惊。
旋龟第三次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召集水族时,迟小多朝王雷说:“能到高处去吗?我想看看附近情况。”
王雷说:“跟着它走,不要停留!”
迟小多说:“这条长城是没有尽头的,它围起了整个圣殿。你要进入中央区域,就要想办法把城墙放下来!”
“怎么放?”王雷问。
“我也不知道。”迟小多答道:“这不是正在想办法么?我上去看看。”
“等等!”
王雷不耐烦了,迟小多却跑进了一栋建筑里,王雷生怕惊动妖怪,不敢开枪,追了上去。迟小多沿着楼梯一路朝上爬,气喘吁吁地到了楼顶,眺望四周。
“我懂了。”迟小多朝王雷说:“你看,西北方是水族的栖息地。东北方是个高塔,塔上有个大碗,应该是个鸟巢。禽类妖怪的地盘。”
迟小多一说,王雷也发现了,高塔旁盘旋着各种各样的鸟类。
“东南方是个环形的宫殿。”迟小多解释道:“你看到了吗?熊妖,狼妖,都在朝着那边汇聚。”
一声象鸣,阵阵震动,象妖带领千万猛兽朝着环形宫殿冲去。
“这到底是什么啊——!”可达被追得屁滚尿流,大吼道。
无数动物追在可达背后,可达迸发出生死攸关的潜力,一瘸一拐狂奔,九尾狐停在可达肩上,回头望。
“我数一二三。”九尾狐喝道:“滚!”
可达飞身跃起,一手撑地,在地面翻滚,掉进了一个深沟里。
圣地另一头,湖畔:
“好像有东西过来了。”曹斌道。
两人在一条长街上停下脚步,曹斌吼道:“当心!“
背后突然冲来一只巨龟,项诚飞身一跃,在龟壳上奔跑,曹斌转身,顺势跃起,抓住项诚的手,两人冲上巨龟背脊。巨龟仰头怒吼,要把曹斌与项诚甩下来,却奈何不得而人,只得狠狠朝围墙转过去,几下震动,旋龟放弃了甩开他们的打算,朝着西北方飞奔而去。
“能让它朝西南边走吗!”曹斌道。
项诚沉吟片刻,稳住身形,掏出捆妖绳,在末端系上一枚古钱,虽然捆妖绳发挥不了作用,然而绳索还能用。
旋龟左冲右突,项诚在颠簸中甩出捆妖绳,坠着古钱荡了一个大圈,绕在它的角上。
“驾——!”项诚猛扯捆妖绳,旋龟感觉到力道,拼命挣扎,曹斌沿着龟壳快速奔跑,踏着捆妖绳借力跃起,落在它的头顶,一拳揍在它的左眼皮上!
旋龟猛然怒吼,险些掀翻了两人,曹斌又是一拳,旋龟晕头转向,朝着左侧拐弯,曹斌踹了它的右眼一拳,旋龟被控制住了方向,犹如压路机一般朝西南边直冲而去!
圣地南面:
“咦?那边还有一只旋龟。”迟小多示意王雷看,说:“应该是一公一母。旋龟跑过来了,我猜是想和咱们这里这只汇合。”
“你对乌龟怎么这么有兴趣?我知道怎么进围墙内了。”王雷答道,一指不远处残缺的石柱。
井字形圣地的四个角落,各有一排钟乳岩桥,通往中央的圣殿,然而到了围墙面前便没路了。
“可是没有门。”迟小多说:“只能抵达围墙前。”
“有桥就一定有路,关键在门怎么开而已。”王雷说:“西北、东北、西南方都有妖怪,只有东南方没有妖。”
“对。”迟小多观察远处那个长方形的,大理石一般的宫殿,说:“是什么意思呢?那里没有任何妖,也不知道是什么族……”
“从东南角走是最安全的。”王雷道:“
迟小多站在天台边缘,说:“等等,我总觉得那里有点危险。”
王雷站在迟小多身后,说:“我突然觉得杀掉你有点可惜了。”
“怎么?”迟小多回头看。
王雷说:“难得的人才。”
迟小多看见轩何志轻轻抽出唐刀,朝着王雷靠近,随口道:“多谢夸奖。”
“可惜留不了你和项诚。”王雷说。
说时迟那时快,唐刀无声无息破风而至,迟小多朝一旁扑去,王雷倏忽转身,刀锋已到面前,一声轻响,王雷从左眉到鼻梁,再到右脸部,被刀锋划破,迸射出鲜血,轩何志左手唐刀挥过后右手持刀跟上。王雷后跃,身在半空,迅速无比地抬手。
就在那一刻,轩何志回手,双刀回护自身,左刀掠过眉前,右刀横过心脏,王雷扣动扳机,枪响。
子弹旋转着射向轩何志眉心,击中刀身,被轩何志一刀带偏准头。
迟小多张着嘴,窥见了冷兵器技巧的极致!居然能预判王雷开枪的部位——心脏与眉心其中一处,在他扣扳机前便已回刀挡子弹,计算时间精确到0.1秒!妈蛋!老子再也不黑你了啊啊啊!
枪声在圣地内回荡,整个圣地为之一静,下头的旋龟疑惑地转头,仿佛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发出怒吼,朝着大楼冲来!
“跑啊!”轩何志吼道,继而两手唐刀交叉相抵,刷一声运劲挥出,身体在空中旋转,王雷砰砰再两枪,轩何志避开所有的子弹,一刀凝聚了腰腹之力,朝着王雷劈去!
王雷飞出建筑,轩何志飞速直坠下去,迟小多冲下楼梯,然而底下旋龟冲到近前,朝着建筑狠狠一撞,轰然巨响,建筑垮塌,妖怪犹如海洋一般淹没了他们。
大楼朝着怪群倒塌,轩何志吼道:“跳!”
迟小多朝着轩何志跳过去,轩何志身在半空,左手刀归鞘,连刀带鞘挥出,朝迟小多一送,没有任何偏差,恰恰好送到他脚下,迟小多在刀鞘上一踩,借力再次弹起,越过轩何志,紧接着轩何志一刀抵在龟壳上,刀身弯成了一个雪亮的弧。
背后枪声响,迟小多还在空中,轩何志便从后面飞来,拖着他落在妖群背后。
“录像了吗?!”
“什么录像!”
“我说刚刚!”轩何志喊道:“这么帅居然没给我录像?你不是经常给项诚录像的吗?”
“你蛇精病啊!”迟小多抓狂吼道:“这种时候哪有空录像啊——!”
妖群淹没了王雷,轩何志一落地便拖着迟小多飞奔,两人冲进巷内,迟小多用尽全身力气跟着轩何志狂奔。
“背后还有妖怪!”迟小多喊道。
“跑啊——!”轩何志道。
迟小多躬身喘气,轩何志一把将他扛在肩上,以冲刺速度绝尘而去。
直到两人甩开了妖怪,轩何志从房屋后探头出来看了一眼,飞来飞去巡逻的怪物也散光了。
迟小多扶着墙,差点要吐出来。
“有水吗?”迟小多说:“我要渴死了。”
轩何志从包里抽出一瓶农夫山泉,说:“我卖你一瓶。”
迟小多:“……”
迟小多掏出十块钱给轩何志,轩何志拿出钱包,把钱收好,打开时迟小多盯着他的钱包,再看轩何志。
轩何志想起钱包是迟小多送的,自己给他喝水还要收钱,难得的有点尴尬。
迟小多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终于好过点了。
轩何志说:“瓶子不要送给我吧。”
迟小多:“里面还有半瓶水呢啊!”
轩何志:“你怎么这么小气。”
迟小多:“……”
远处传来机枪扫射声,两人神色一变,轩何志说:“不好,跟我来,跑!”
“你怎么又回来了?”迟小多问。
“齐尉和周主任的女儿也来了!”轩何志喘着气说:“但是中途失散了!”
高塔上,鸟巢边缘,周宛媛一脚狠命踹飞过来的血鸦,高跟鞋踹,手包抡,把冲上来的妖鸟全部抽飞出去,齐尉躲在周宛媛身后,连声大叫。
“这是什么啊!”周宛媛简直忍无可忍,朝着扑上来的一米长的凶鹰来了一招漂亮的全垒打,把它揍翻在地。
“等等!我想办法!”齐尉吼道:“还好山河社稷图没在里头。”
齐尉的包掉在塔中央,被一只黑色的猿猴给拣走了,周宛媛抓狂道:“不要想办法了!现在就……”
“我没有武器啊!!”齐尉喊道:“东西都在包里!”
“谁管你啊!”周宛媛道,继而揪着巨鹰的腿,摔板鸭一般地抡出空中,跳了出去。
“等等!”
周宛媛和齐尉一人抓住那凶鹰的一只爪子,两人同时跳出了百米高塔,直坠下去!
“你确定它能……”
“我没让你跳!”周宛媛喊道。
齐尉:“……”
幸亏凶鹰竭尽全力,疯狂扑打翅膀,带起了两人,减缓坠势,朝着地面一头撞去,周宛媛落地的瞬间马上一招扫堂腿,把凶鹰直接掼在墙上,凶鹰滑落,掉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这样都没摔死。”周宛媛筋疲力尽,扶了下bra带,披头散发,说:“真是命大。”
齐尉靠在墙上不住喘气,说:“陈真要是来了,肯定心脏病发。”
“快找你的包啦!”周宛媛吼道:“还废话什么!”
齐尉马上扑过去找包。
与此同时,圣地另一侧,所有的妖怪仿佛接收到了什么讯号,各自安静下来。
环形宫殿的广场上,蹲踞着足足两万只兽妖,豺、狼、虎、豹,俱是走兽,可达从高墙上探出头,朝下望了一眼。
“它们要做什么?”可达问。
九尾狐安静地注视着广场。
环形广场上黑白两色地砖形成了太极图,阴阳两半上,各有一尊雕像,走兽们纷纷规矩地坐着,朝拜那两尊雕塑,狼、狗还时不时地用后爪挠挠耳后。
“我看到郎犬了。”可达说。
郎犬小心翼翼地进去,蹲在队伍的末尾。
两万只走兽各自围着两尊雕像,雕像是两只九尾天狐,各自朝向一方。
“那就是我的父母。”九尾狐答道:“一千年前,它们生下了我与胡新阳,圣地也随之告破,被人类封印,它们死守圣地,直到最后一刻。”
与此同时,山体一阵震荡,可达抬头,望向四周,洞穴顶端正在扑簌簌朝下掉灰尘。
“外头有人在攻击这座山。”九尾狐答道:“血魔来了,我感应得到它,下去看看。”
可达小心地沿着墙边的梯级尽量不动声色地下去。
“带我到两个雕塑中间去。”封离的声音说。
“到处都是妖怪。”可达说:“你确定它们不会攻击你?”
九尾狐迟疑片刻,而后说:“会,但是我必须设法降服它们。”
可达低声说:“去中间就能降服它们?”
九尾狐没回答,要跳下地,却被可达揪住尾巴,九尾狐四肢乱挠,怒道:“不要碰我的尾巴!”
可达改为把它抱在胳膊间,按着它的头,九尾狐低声道:“阴阳两位置的中间点上,是圣地灵力流动的地方,当年还在襁褓里的我和胡新阳被匆忙带走,没有获得继任大妖怪的资格,所以现在的身份是不被圣地承认的。”
“你看到那些符文了么?”九尾狐又说:“我必须沿着阴阳中间那条曲线跑过去,这里才会承认我。”
可达说:“咱们一出面就会被所有妖怪围攻,直接死翘翘的。”
九尾狐叹了口气,可达说:“我试试看引开他们?”
“不要这么做。”九尾狐说:“太危险了,足足两万只走兽。”
可达说:“你进去也一样的危险。”
九尾狐说:“我只是想,说不定它们不会来攻击我……”
迟小多渐渐停下脚步,与轩何志抵达了长条形的宫殿。
“项诚正在朝这里靠近。”迟小多说:“咱们等他吗?”
轩何志说:“搞不好王雷还会来,先进去躲着吧。”
空旷的宫殿内吹来一阵阴风,吹得迟小多有点毛骨悚然。整个圣地里只有这里没有任何妖怪,虽然妖怪攻击人,但迟小多心想还不如和它们作伴呢。
轩何志抽出唐刀,走在前面,迟小多说:“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他开始时觉得说不准的危险,现在想起是什么了——圣地里只有这一块区域没有任何妖怪,一定是因为,连妖怪都不愿意接近这个长方形宫殿。
“人都来了。”轩何志说:“不想来你又走这条路?”
“我根本没想过走这条路,王雷选的。”迟小多躲在轩何志背后,战战兢兢地说。
手上的指环微微发热,那是项诚正在接近的预兆。
宫殿的大门足有十米高,石门开了一条缝,轩何志闪身进入,迟小多左看右看,跟着进去,片刻后眼睛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看见大厅内排列着一行行的棺材,一眼望不到头。
每一个棺材上都贴着一张符。
“出去吧。”轩何志当机立断道。
轩何志护着迟小多要退出,突然间黑暗里睁开两只发光的眼睛,千万根利箭朝他们射来!
“小心!”轩何志大喊道。
轩何志把迟小多一掀,让他卧倒,双手刀锋旋转,护住身前,紧接着一声怒吼,一只黑色的,全身镶满人脸的,长着翅膀的怪物朝他冲来!轩何志两刀出去,却被一角刺穿了肩胛,长刀脱手飞出,闷哼一声,被穿在饕餮的长角上。
饕餮头部,景浩的脸现出诡异的笑容,盯着轩何志。
轩何志左手发抖,全身被提得离地而起,盯着饕餮,嘿嘿笑,因疼痛而全身痉挛。
迟小多在棺材的掩护下探出头,伸手在地上摸索,抓住了轩何志的唐刀。
轩何志左手摇了摇,一指门后,示意迟小多快逃出去。
顷刻间饕餮仰头,把轩何志甩得飞上高空,继而张开血盆大口,要把他彻底吞噬,迟小多不顾危险从棺材后冲了出来,一脚踏上棺材,两手反握唐刀,刀尖朝下,向着饕餮背上那张卢安的人脸直捅下去!
轩何志在半空中翻身,旋转,手握唐刀一刀劈中了饕餮的角!
饕餮猛然拧头,发出狂吼,景浩的脸被刀锋划破,饕餮在地上猛滚猛撞,把轩何志甩飞出去,迟小多马上跑过去,从背后两手抓住轩何志的胳膊,把他拖到黑暗之处。
饕餮在宫殿里乱撞,不住嘶吼,紧接着化为黑气,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轩何志痛得浑身抽搐。
“嘘。”迟小多惊魂犹定,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危险了,他拖着轩何志的身体,朝棺阵群里退,轩何志挣扎着起来,半身染血,踉踉跄跄,压在迟小多肩上,一路跑进宫殿深处。
宫殿的尽头是一块立着的巨棺,旁边有四根十人合抱的大柱子,迟小多把轩何志放在柱子后,马上打开水,给轩何志洗伤口。
“有药吗?”迟小多翻找轩何志的包,轩何志靠在柱子后的台阶上,头顶高处就是巨型石棺,嘴里溢出血,嘴唇不住哆嗦。
饕餮的角尖锐呈锥形,将轩何志的肩膀刺出了一个血窟窿,迟小多脱下外套堵住,找到药覆上去,却被血冲开。
“你……听我说……”轩何志抖索着说。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说。
“我……不行了,过节……给我多烧一点……纸钱……”
迟小多:“你不会死的!”
“清明节、中元节、春节……”轩何志疲惫地看着迟小多,说:“还有我的生日……”
“好好好。”迟小多说:“你不要说话了。”
“银行密码是……”轩何志无力道:“帮我……都买成纸钱……一起……烧了给我……”
迟小多:“……”
迟小多闻了下药粉,都是活骨生肌的,然而不少是灵药,在禁魔领域内几乎发挥了不了作用,突然他想起,上次受伤时,项诚还在他身上放了一包特效金创药。
迟小多摸遍全身,谢天谢地,虽然换了几次衣服,项诚却担心他旧伤复发,还收了一包在裤兜里。迟小多马上拆开,给轩何志洒上。
“止住了!”迟小多说:“现在不要动!千万不要动!金疮药只有这么一点,伤口再崩裂就死定了。”
轩何志嗯了声,脸色苍白。
迟小多把轩何志轻轻地放平,跪在他的身边,心想项诚怎么还不来,已经很靠近这里了,难道碰上景浩了吗?
脚步声响,伴随着人声,有人进来了!
“他们一定还躲在这里。”王雷提着轩何志的唐刀,走了进来。
饕餮头上,景浩的脸开了一道血口子,痛苦地嘶吼。
“我要杀了他们——”
王雷注视饕餮,说:“你冷静点,不要再吃了,你体内的妖力开始不受控制了!”
“我要杀了他们!”饕餮怒吼,声音在殿内回荡。
王雷避开饕餮,打开手电筒,照向地面,看到一道血迹,沿着密密麻麻的棺阵直拖向殿内深处,于是冷笑着沿血迹走去。
安静的殿内,传来一声闷响,王雷马上停下脚步。
迟小多躬身穿过棺阵腹地,伸手撕走棺材上的镇妖符。
石棺内又是一身闷响。
王雷:“……”
“什么声音?”王雷道:“你们听见了?去看看!”
王雷的部下被方才的妖群蹂躏死了三只,剩下的散开,朝着棺阵腹地前进,王雷用手电筒照进去,迟小多躲在一具石棺后,屏息。
王雷手电筒一晃,挪开,迟小多又趁机穿过棺阵,把一具又一具石棺上的镇妖符撕走。
“什么人?!”王雷喝道。
几只黑猿妖围着一具石棺,石棺内响动声不绝,饕餮仿佛找到了目标,踏上棺阵,朝着那石棺直冲过去。
“等等!”王雷喊道。
饕餮冲到石棺面前,一声巨响,棺盖被里面的妖悍然掀开,跃出一只腐烂的怪物,左手持长枪,挽了个枪花,朝饕餮的面前直刺而去!
饕餮爆发出怒吼,张开巨口,将那腐尸连着长枪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世界恢复安静,迟小多胆战心惊,远远看着饕餮,王雷松了口气,以手电筒照向饕餮。
“不要再吃了!”王雷道:“最后一次提醒你……”
话音未落,饕餮腹部倏然炸开,伴随着腐尸的怒吼,那被吞噬的腐尸冲出了饕餮的身体,扫开长枪,将冲上前的猿妖扫得直飞出去!
迟小多当即就傻眼了,饕餮消化不了那东西?!
饕餮的腹部飞速愈合,上前与那腐尸撞在一起,一爪子将腐尸拍得稀巴烂,盔甲四处飞射,然而更多的石棺盖飞起,破碎,迟小多回过神,夺路飞奔,不停地撕掉符咒。
殿内的打斗天翻地覆,腐尸越来越多,迟小多已忘记撕了几张符,及至冲到一具石棺前,棺盖突然飞开把他吓了个半死,忙狼狈逃离,棺中爬出一具尸体,却未注意到迟小多,被饕餮搏斗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迟小多近距离看到尸妖,终于明白到为什么这里没有妖怪,原来尸妖根本没有被光团封印,而是直接镇在了棺材里!
可是这是什么妖怪?僵尸也能成妖吗?!
迟小多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名字——
——战死尸鬼!
迟小多手足并用,从棺材阵里爬过,一边要放出战死尸鬼,一边还得小心不被它们发现,饕餮身上已被不少尸妖挂住,乱冲乱撞,摧得石棺破碎。更多的战死尸鬼复生,朝着饕餮前赴后继地冲去!
应该够了吧,迟小多担心自己小命,更担心轩何志,轩何志受伤不能动,不说被攻击了,哪怕被踩到一脚可不是玩的……幸亏没有战死尸鬼到柱子后面去,全在围攻饕餮。
这群妖怪太友好太上道了,回去一定让你们大王重赏!迟小多在心里给悍不畏死的战死尸鬼们疯狂鼓掌,突然又观察到了一个现象。越朝大殿尽头的石棺跑,放出来的战死尸鬼好像就越没那么臭。而攻击饕餮时也就越厉害。
苏醒的时间也显得更短。
是越靠近里头,修为就越高么?
迟小多迅速跑到柱子前,把最里面的一排石棺上符纸全部撕开。看也不看就朝里面跑,棺盖不到一秒便飞射出来,出现了六个银光闪烁的首领,各用不同的兵器,朝着饕餮飞射而去!
迟小多下巴掉地,朝高处退,心想你们完蛋了……
饕餮已不堪负荷,伤痕累累,既要把战死尸鬼扯烂,又要躲避攻击景浩头颅的长枪与暗箭,王雷等人扛起机关枪,开始扫射。
“找到了!在那里!”一只猿妖大叫道。
王雷无意中瞥见迟小多,当即把机关枪一收,跃上棺阵,飞奔向迟小多,迟小多暗道糟糕,退后时碰到那中央的巨型石棺。
王雷掏出手枪,迟小多马上躲到石棺背后,看到一条腐朽的锁链,扒着锁链朝上爬,然而锁链日积月累,早已锈蚀,上面贴着的一大排符纸哗啦一声全部垮了下来,王雷快步冲上高台。
迟小多从石棺后一个飞跃,要冲下台阶,躲向柱后。
就在王雷即将抓到迟小多的那一刻——
轰然巨响,全部石棺上的镇妖符破碎,棺盖被无形的巨力掀飞。
中央石棺竖着的盖子炸成齑粉,朝着四面八方飞射,迟小多衣领一紧,被长枪挑得离地而起,王雷挨了当胸一掌,犹如炮弹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谁人斗胆!在本王面前放肆——!”
迟小多心想大王你来了!大王你太英俊了!好的大王,是的大王,谢谢大王!
战死尸鬼王来了!我看你王雷这次怎么办!
第99章 蛇王
战死尸鬼王身高两米四,身材魁梧,一手揪着迟小多胳膊,把他提着,另一手握兵器,怒喝一声,宫殿中所有符咒飞离石棺,在空中自动起火燃烧,紧接着两万具棺材内的战死尸鬼全部复生。
“喝——!”
战死尸鬼兵士一醒来便自动列队,举起长戟,朝着饕餮直冲,饕餮被数十把长戟挑着,叉出了殿外,王雷踉跄爬起,逃出殿外。
“给我冲锋!”战死尸鬼王怒吼道。
兵士整队,一起冲杀出去。
“你确定在这里?”周宛媛问。
“那只猩猩逃离的方向就是这个地方!”齐尉道。
两人沿着长街跑来,看到一只黑猿妖提着齐尉的包,跑向长方形宫殿。
“大人——”猿妖跑向王雷。
然而王雷夺命狂奔,跑出了宫殿,背后紧跟着饕餮,周宛媛喊道:“是王雷!”
齐尉追上去一脚横扫,两人打了个照面,王雷未料齐尉居然也在这里,匆忙交手格挡,齐尉另一脚飞起,踹在王雷胸膛。王雷被踹飞,背部撞到紧随其后的饕餮,带着它一起摔回台阶上。
饕餮大声嘶吼,要夺路而逃,齐尉却喊道:“抓住王雷!别让他跑了!”
周宛媛一巴掌把猿妖抽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夺过齐尉的包,王雷眼里现出恐惧,转身跑向宫殿,齐尉和周宛媛飞速跨越台阶,跑向王雷。
就在这一刻,大门轰然洞开。
“不……”王雷吼道,“跑!”
齐尉一怔,随之而来的是宫殿内,共计两万名战死尸鬼将士排山倒海地冲杀出来。
周宛媛:“……”
齐尉和周宛媛马上一个急刹,飘移,转身没命逃跑,饕餮追在两人身后,王雷又追在饕餮身后,两万只战死尸鬼手持兵器,身披重铠,追在饕餮身后,那阵仗简直是惊天动地,大地烟尘滚滚,震动不休,半个圣地为之颤抖。
背后大军滚滚而来,前方街道响起震天巨响,一只庞大的乌龟在街角拐弯,发出震撼的吼声,转了一个弯,朝着他们飞奔而来。
“妈呀——”周宛媛尖叫道。
齐尉:“是项诚——!我看到项诚了!”
王雷:“……”
“齐尉?”项诚难以置信道。
旋龟携着天崩之势,碾过长街,与大军撞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曹斌伸手把齐尉提了起来,扔上龟背。
周宛媛叫道:“你们别不管我啊!”
“高跟鞋脱了!”项诚怒吼道。
周宛媛咬牙直追,跃上龟背,旋龟轰轰烈烈地撞进了战死尸鬼大军,长戟、利箭铺天盖地而来,曹斌喝道:“下去!”
所有人翻身而下,躲到龟壳后,旋龟一腿被刺,登时吃痛,死命挣扎。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曹斌喊道。
“我不知道啊!”齐尉吼道:“我也是刚来!”
项诚躲在龟壳后,朝外窥探一眼,趁着战死尸鬼们冲上前制伏旋龟的空当,飞身冲了出去!
“项诚!”三人同时喊道。
“他干嘛?!”周宛媛道。
曹斌喊道:“迟小多在那里头!”
齐尉:“……”
齐尉追了出去,
项诚冲进了战阵,跃起,一脚踩上一只尸鬼将士的肩膀,顺手抢到了一柄青铜剑,翻身在空中越过五米距离,战阵轰然散开,无数长戟杀到,项诚就地一个打滚,倒拖长剑,并不恋战,朝着宫殿直奔而去。
千军万马中,项诚觑准边上的一名盾兵,甩出捆妖绳,绕住他的手腕,把盾牌夺了过来,左手持盾,右手持剑,冲上台阶,进入宫殿!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疑惑地打量他。
“那个……”迟小多战战兢兢地说,“你是不是忘说什么了?”
“何事?”战死尸鬼王说。
迟小多指指自己,又说:“是我把你放出来的耶,好歹说句‘唔该晒’吧。”
战死尸鬼王冷冷道:“你是什么妖?为何妄闯我宫殿?”
“我我……”迟小多说,“小的是南越海边一只普普通通的翻车鱼……”
“翻车鱼?”战死尸鬼王疑惑道。
迟小多完全动弹不得,只得与他东拉西扯,心里寻思要怎么逃跑,左手无名指上,指环越来越热,他知道项诚正在靠近这里,一定要拖住时间。落在这怪物手上,好歹也是比被王雷和景浩抓走的好……
“放开他!”项诚的声音在宫殿回荡。
迟小多心中惊喜,项诚来了!
他转头看,项诚不住喘气,一手拄着剑,另一手提着盾,浑身是血,似被兵器划破了。
项诚额上全是汗,拄着剑不住喘气,抬起一手,示意迟小多不要说话,交给自己解决。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战死尸鬼王的声音宏亮,在殿内回响。
“项诚。”项诚道。
“为何来此?!”
“带走我的人。”项诚道。
“是何身份?”战死尸鬼王道。
项诚深吸一口气,吐出一个字。
“人。”
迟小多正要说项诚是巴蛇,大王你不能这样,大家都是大王,你说不定比人家等级还低,就不能先放了我大家喝杯茶好好谈吗。
“在地下关了一千年的感觉如何?”项诚突然开口道。
战死尸鬼王提着迟小多,把他拎到一旁,项诚青铜剑一抖,说:“我便陪你松松筋骨,若侥幸得胜,放了你手边的人。”
“正合吾意……”战死尸鬼王冷冷道,手一松,迟小多摔到一旁。
“若能触至吾头盔。”战死尸鬼王冷笑道,“人便还你,你可自行离去。”
项诚望向迟小多,迟小多读出了他眼中的意思是安心,不要担忧。
接着战死尸鬼王一枪震地,宫殿内两万具石棺同时飞起,哗啦一声散开,错落不息,石板声响,尽数排列成墙,退于宫殿两侧。
战死尸鬼王手中长戟一挥,哗啦一声从虚空中落出无数兵器。
项诚抛开手中剑,脱下外套,打着赤膊,挑出一把铜铸齐眉棍,掂在手中。
战死尸鬼王发出一声咆哮,外面的兵士潮水般撤了,尽数涌入宫殿内,将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
宫殿外,旋龟拖着受伤的身体,踉踉跄跄逃了,偌大一条街道上空空荡荡,剩下曹斌、齐尉与周宛媛三人。曹斌率先朝宫殿跑去,二人紧随其后。
殿内比武场上,项诚背持齐眉棍,脚下缓慢踱步,战死尸鬼王手持长戟,拖枪行走,迟小多睁大了双眼,不知道项诚有什么制胜杀着。
顷刻间只听两人同时怒喝,犹如旋风一般冲上前去,项诚手执齐眉棍一扫,鬼王长戟点出,迟小多登时只觉自己看花了眼。
鬼王一息间抖开长戟,犹如狂风骤雨般连出十余刺,项诚却借齐眉棍驻地之力跃起,在枪势间穿梭,闪身,两人又是一声大喝,当的一声,棍枪交错,发出巨响,震得迟小多耳膜隐痛!
加油!加油啊!迟小多心里大喊道。
项诚的手不住发抖,鬼王冷笑,紧接着一旋身,长戟挥出,项诚后空翻,长腿扫出,以齐眉棍一点地,继而裹着棍风,一棍化百棍,抢到主动权开始反击!战死尸鬼王身材魁梧庞大,动作略显沉滞,项诚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及至两人再一交锋,鬼王使出一招裂地式,一枪挑出圆弧,自头顶划出,朝着面前猛烈斩下!
在那一刻里,项诚抽棍,后退半步,右脚一蹬,在长戟斜斜挥下的瞬间踏着枪杆,跃上鬼王手臂,再在它的肩上一个翻身,两脚绞住鬼王的脖子!
“喝啊——!”项诚一声震吼,在圣地内回荡,声音直震得迟小多耳朵内嗡嗡作响。一刹那项诚背后仿佛出现了青色的巴蛇魂体,绞住了战死尸鬼王!
曹斌冲进殿内时,倏然听见项诚的那一声大喝。
迟小多:“……”
紧接着,项诚两脚绞着鬼王的脖颈,鬼王猛然转头,一手拍向项诚脚踝,项诚却招式再变,随着身体坠落,全身力量倾注于两腿,来了一招漂亮至极的“金钩捞月”,鬼王庞大的身躯被项诚的扭劲带得离地飞起,犹如被过肩摔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摔向殿内正中央的巨型石棺。
一声巨响,伴随着当啷轻响,鬼王与项诚同时落地。
鬼王落地之处是五米外王座的石棺前,项诚落地之处却是殿中,他抬起一脚,踩着自己脚下刚摘下来的,鬼王在地上滚动的头盔。
“人我带走了。”项诚答道,“得罪。”
迟小多大喊一声,冲向项诚,扑在项诚怀里。
项诚整个人的身体却压了下来,肩臂不住发抖。
迟小多让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膀上,面朝鬼王,慢慢地后退。
鬼王一手撑地,缓缓站起。
“且慢。”战死尸鬼王道,“是你?”
“不是我。”项诚答道,“你认错人了。”
“是你。”战死尸鬼王缓缓道,“我不会认错,巴山之蛇……你……复活了?”
迟小多看看项诚,又看鬼王,鬼王缓步走下台阶,一众人站在项诚身后,紧张地注视着它。战死尸鬼王的脸色靛蓝,身体没有半点腐烂,穿着秦代的一身铠甲。
接着,战死尸鬼王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料不到的举动,他拾起头盔戴上,一手按着左肩,朝项诚一躬身。
迟小多:“……”
项诚松了口气,见是友非敌,松开手,齐眉棍当啷落地。
山外:正午时分,一道红光在天空中盘旋,犹如海啸一般涌来,蔓延到整个巫山区域,血雾无声无息地散开,所经之处,树木纷纷枯萎。
周茂国带领上百名驱魔师,散进山林之间,山体外围,满布无数妖魔,犹如黑色的大海一般。
“周茂国。”一个阴森的声音道。
“丁大师。”周茂国浑厚的声音道,“幸会。”
山林幻化为一张血色的巨毯,树木摇曳,朝着中间倒伏,犹如一张占地数里的人脸,张开血盆大口。
“让、路——!”
血雾蒸腾,汇聚于空中,聚合,形成一个十层楼高的狰狞头颅,咆哮道:“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漫山妖魔齐声嘶吼,周茂国手握一个光球,光球缓慢上升,飞上空中。
“起!”周茂国奋然喝道。
嗡一声光环扩散,形成一个冲击波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区域,周茂国化作光体升空,睁开双眼,山河社稷图中迸发出无数发光触须,缠绕向周茂国,连接在他的双手五指上。
血魔长嘶,两手伸出地面,利爪朝着周茂国抓去!
周茂国双手一撤,发光的丝线散作千丝万缕,没入天空、大地、山川。刹那间整个大地沸腾起来,周茂国抬起左手,右手圈转,将远方的一座山峦扯起,朝着血魔悍然当头砸去!
血魔化作红色的浓雾飞散,化作天空中的千万带血分身,从半空中飘向周茂国。
漫山遍野的妖怪开始朝着山腰攻击,周茂国背后的驱魔师结印,释放法术,电光犹如海潮般逆流冲向山野,抵挡妖怪。
无数血魔分身朝着地面扑来,周茂国变掌为指,双掌一推,狂风携着泥沙形成上百道龙卷,卷起泥土、岩石,树木被连根拔起,朝着血魔呼啸而去!
天空中云层洞开,在血魔的咆哮声中坠落带火流星,一波接一波地斜斜射向大地,周茂国倏然合掌,漫天的云层被扯了过来,紧接着两掌并拢,掌心外翻,云海形成一堵银光闪烁的坚墙,流星撞在墙上,发出震谈的巨响,粉碎!
周茂国扯线,河流变为咆哮的水龙朝着血魔冲去,顷刻间就被红色的血雾染得通红。妖魔越来越多,驱魔师已几乎无法抵御狂潮般的妖怪。
周茂国怒吼道:“一定要守住!”
血魔狰狞笑道:“时日无多,不如就此别过——”
声音落,血魔全身浮现在空中,现出巨人的身影,胸膛洞开,内里出现了另一张喷发着黑气的脸。
黑气狂喷出来,散向山林,魔气沿着山河社稷图的操控线飞速反向蔓延,涌向周茂国身前的光球!
顷刻间光球被魔化,犹如日蚀一般,中心黑暗,只有最外层闪烁着金光,周茂国全身被魔气笼罩,发出痛苦的大喊。
血魔发出狰狞怪笑,不住颤抖,周茂国咬牙支撑。
“万物生灭……阴阳轮转……破!”周茂国怒吼道。
聚集了所有的力量,一招反弹出去,随着那一道耀眼强光的扩散,巴山区域成千上万的兽妖全部抬升,瞬间聚光散射,被封印在蓝色的光团之中,犹如悬浮在空中的飘浮的玻璃球泡,球泡表面闪烁着一轮符文。
强光朝着血魔本体聚拢,要将它一并封印起来,奈何血魔修为实在太强,不住挣扎,蓝光聚集,将它封印在淡色的巨大球泡里,周茂国已竭尽全力,血魔却疯狂攻击屏障。
世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所有的妖怪连着血魔都被周茂国施展的万物生灭咒法封印。
然而这封印只维持了短短的三秒,最大的,禁锢血魔的气泡砰然被击碎,符文被毁。血魔胸膛迸发出上万条黑气,同时间球泡内的妖怪仿佛发生了感应,体内魔种被黑气联结,刹那被回扯向血魔!
周茂国吐出一口鲜血。
血魔怪笑道:“简直是狂妄自大!”
话音落,血魔将所有的妖魔全部回扯,妖怪们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血液迸发,汇聚成血海,紧接着融合为一个顶天立地的血巨人,朝着周茂国一拳击下!
战死尸鬼殿中:
又一声巨响,仿佛是从洞外传来的,迟小多抬头张望,充满了担忧。
“坐罢。”战死尸鬼王道,“既然回家了,就陪我聊几句。”
众人面面相觑,项诚看了背后的同伴们一眼,示意大家不必担心,照做就行。
项诚筋疲力尽,率先盘膝坐了下来,周围的战死尸鬼各自散开,离开宫殿,散入附近的区域中。
项诚朝鬼王说:“蛇魂只是残留在我的记忆里,我也已经再想不起来往事了。”
战死尸鬼王坐在台阶上,朝项诚说:“圣地中,共计四只大妖。”
鬼王缓缓说道:“天魔麾下的……四只大妖怪,在我们的体内,留下了天魔种,为保护天魔活着,分别就是阴阳狐、鲲妖、黑翼大鹏鸟……”
迟小多颤声道:“和你。”
鬼王点了点头,说:“小朋友,你也知道?”
迟小多与项诚对视一眼,都想起郑衾交给自己的那本妖怪图鉴,最后的几页就是这几只大妖怪了。
“现在是什么年间了?”鬼王问。
“中华人民共和国。”项诚答道。
鬼王问:“上一朝呢?”
“民国、清。”迟小多想起圣地被封印了一千年,想必要追溯到一千年前。
“我活着的时候,在位天子是始皇帝。”鬼王说,“死后天魔令我守护圣地,而后历经汉、魏、晋,五胡十六国,唐,诸雄割据,至宋年间……”
众人屏息以对,听着战死尸鬼王的解释。
“……一名汉人发出号令,召集燕云十六州中的契丹人,苍狼白鹿氏族;云南大理国段;南方广南东路齐家;许昌燃灯弟子陈氏;还有一族,并无记载。”
“这六大世家集结驱魔师,入侵了圣地,亡鲲本在海中诞生,四千年前,方被主上带到此处,魔种对它的控制极为薄弱,它最先挣脱了主上的控制,临阵脱逃,阴阳狐死去,两只幼狐被带走,跟随主上另寻落脚之处。”
“黑翼大鹏,它逃向中原,离开巫山时,吾见金翅大鹏鸟前来,料想黑翼鸟千年修为一夕被毁,不复生还……你们听见它的消息不曾?”
“它……呃。”迟小多说,“你和它感情很好吗?”
战死尸鬼王道:“兽妖鱼妖,肮脏不堪,吾原本是人,自然不屑与它们为伍。”
迟小多答道:“后来它被镇在了法门寺下,法力也变得很弱了,剩个妖身。”
“唔。”战死尸鬼王道,“切记不可放它出来,这厮凶狠残暴,连同族都会残杀。”
项诚看了迟小多一眼,迟小多心想那厮再残暴也没用,已经被他们一起做掉了。
“不曾料到,如今巴蛇竟又是轮回转世,找到了此处。”
“我不是回来重振圣地的。”项诚答道。
“振不振,又有何干?”战死尸鬼王道。
“千年光阴,轮回宿命,不过是岁月河流中一声长叹,世人庸庸碌碌,熙熙攘攘,昔年始皇大业,亦弹指成空。”
迟小多不禁动容,项诚沉默良久,也叹了口气。
“既不为圣地而来,这便出去罢。”战死尸鬼王答道,“千年前,不动明王败吾一次,吾心服口服,守此誓言,保留圣地,将此地彻底封印,与地脉相接,不许旁的人再进来。”
“等等。”项诚说,“我还需要再去找一件东西。”
迟小多想起那道桥,说:“能送我们去中央的圣殿里么?”
“你们要做什么?”战死尸鬼王低头看诸人。
“我怀疑圣地里有我家传的金刚箭。”项诚道,“借路前往圣殿。”
“随我来罢。”战死尸鬼王起身,诸人如得大赦,纷纷起身,战死尸鬼王带路,大家走向殿后。
“哎?”周宛媛发现了柱子后的轩何志,说,“这不是轩何志吗?”
迟小多:“……”
轩何志躺在地上,呻吟一声。
所有人:“……”
“啊哈哈。”迟小多心想自己居然把轩何志忘了,真是对不起了,于是朝众人解释道,“刚刚轩何志为了保护我,被饕餮打伤了,我才给他敷上了药,让他在后面休息会,忘了说。”
“你……”轩何志奄奄一息道,“我记住你了,迟小多……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多余的……”
“不要说话了。”迟小多诚恳地说,“伤还没好全,不要乱动。”
齐尉察看过轩何志伤势,说:“没有生命危险,不过最好尽快送出去。”
大家商量了一会,曹斌主动道:“我带他出去。”
“沿着圣地外的河能走地下水道离开。”项诚说,“当年我爸走过的路。”
曹斌点头,迟小多朝战死尸鬼王请求派一条船,鬼王便吩咐手下去做了。曹斌临走时,项诚抛给他一个沙漏,说:“顺便帮我把这个还给周茂国。”
曹斌接过离开,众人跟随鬼王从殿后的台阶上去,上到宫殿顶的天台。
圣地外的护城河中,曹斌带着轩何志上船,船尾符文发出光亮,推动他们沿着地下河离开。
曹斌点起火把,离开了圣地区域,轩何志的脸色已经稍微能看了一点。
曹斌一手握着轩何志的唐刀,另一手举着火把,照亮了洞穴,回头看了轩何志一眼,眼中带着迟疑。
轩何志道:“你……不管里面的事了,送我出去,没问题吗?”
曹斌没有回答,手里玩着轩何志的唐刀。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轩何志提气,手里握着一枚种子。
“说。”曹斌冷冷道。
轩何志又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景浩?”
曹斌还是没有回答,眼中现出犹豫之色。
“是我一意孤行把他放出来的。”曹斌说,“我必须亲手解决掉他。”
“哦?”轩何志断断续续道,“怎么……怎么放出来的?”
曹斌没有回答。
轩何志说:“莫非……也是景浩……变成了你么?可是饕餮……只有吃下那个人……才会变成对方的模样,如果说……曹斌被吃了,你,又是谁?”
曹斌握刀的手微微发抖,注视着漆黑的水流,行驶至此,洞穴内归于平静。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曹斌沉声说。
“你……问。”轩何志竭力挤出一丝笑容。
“项诚和迟小多离开游轮的时候。”曹斌缓缓道,“朝特别行动组报信的人不是可达,不是陈真,不是周宛媛,也不是齐尉——你觉得那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轩何志摊开手,掌心是那枚种子,笑了起来,“嘿嘿,嘿……你想杀我吗?”
曹斌深吸一口气,然而就在此刻,船猛烈地震动了起来。
“下面有东西?”轩何志扒着船舷朝外看。
水底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却丝毫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黑色闪着光的背脊拱上来,轻轻地碰了船一下,这一下令曹斌和轩何志溅得满身是水。
曹斌用手电筒照向湖底,水怪却消失了。
圣地已变得熙熙攘攘,不复刚来时的景象,洞穴最顶上,一线天落下日光,照在中央圣殿内。
“好美。”迟小多说。
他知道伙伴们也许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大家都没有开口说出来。
群鹰在高塔上盘旋,水族们聚集在早已干涸了的巨大池中,远方成千上万的走兽整整齐齐,蹲踞在环形广场内。
项诚:“他们在等什么?”
“你心里清楚他们在等什么。”战死尸鬼王如是说,“只是圣地的子民们,永远不可能再等到了。”
两只旋龟发现干涸的池中没有水,失望地仰天大吼。
“妖鲲已经离去。”战死尸鬼王说,“阴阳狐生死不明,黑翼大鹏失去了所有的修为,而吾,也将沉睡于圣地。”
“妖族的辉煌注定将不再归来。”战死尸鬼王道,“你往圣殿中去,不要停步,我指引你一条路,去罢!”
战死尸鬼王左手枪,右手盾,盾的边缘在长戟上干净利落一拖,拖出一道震彻圣地的清音,铮然在洞穴中回荡,嗡嗡之声不绝,令人双耳产生了强烈的炫音。
钟乳岩接二连三升起,发出巨响,紧密切合,形成一条空中走廊,通往围墙,圣殿外围的墙壁符文旋转,射出强光,洞开。
那一刻,万兽咆哮,所有人看到了圣殿顶上,在日光的照射下,仿佛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的灵魂。
项诚带着同伴们跑向中央圣殿。
环形广场上,九尾狐与可达一同回头看。
“他们已经接近圣殿中央了!”九尾狐道,“快!就趁现在!”
“等等!”可达喊道。
九尾狐犹如离弦之箭飞了下去,可达哎的一声,快步冲下楼梯,冲到走兽阵的边缘。
“来吧来吧都冲着我来吧——!”可达大喊道。
两万只走兽鸦雀无声,看着可达。
九尾狐:“……”
下一秒,走兽群齐声狂吼,海啸一般地淹没了可达。
第100章 神女
外围山岭:
驱魔师们被那道巨力远远甩出,紧接着血箭万道,射向身在半空的驱魔师,所有中箭者全身麻痹,摔进密林内。
周茂国嘴角带血,被一拳击飞,山河社稷图滚向林间,掉进山崖,巨人已至其不顾,走向山腹,一掌开山,要将巴山劈成两半。
然而下一刻,一股力量抵住了它的血掌。
血魔身体散出无数黑色魔线,控制那妖怪血肉汇聚而成的巨人,周茂国背靠崖壁,不住喘气,闭上双眼,双手结印——
顷刻间,围绕着整座大山的空中,浮现出数以万计的、闪烁着金光的钟。
血魔奋力嘶喊,巨人全身剧颤,周茂国十指分开,嘴唇微动,默念咒文,第一声钟响,化作音波,朝巨人冲击而去。
周茂国口中咒文越念越快,上万悬钟挨个敲响,血魔怒吼,抱着头,仿佛不堪这钟声之扰,血肉巨人失去血魔的控制,浑身不住朝下掉出肉块,鲜血喷洒,腐蚀山林。
周茂国两手一并,千万洪钟同时归寂,再一振。
没有任何声音,天地间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金光照耀了天地,血肉巨人炸开,血魔在金光中不住颤抖,浑身化作红雾飞散,凭借胸腹中的天魔苦苦维持自己的形态。
“你……今天,将……”周茂国说,“哪怕……付出我的性命,也要……”
周茂国深吸一口气,全身焕发出强光,经脉沿着肩膀至手臂开始燃烧。
就在他要再次施展万钟齐鸣的那一刻,一道闪电沿着地面飞速涌来,贯穿了山林,将他电得全身僵直,足足三秒后,周茂国从斜坡上滚了下去,掉在树冠上。
血魔哀嚎声渐消,雾气再次化作旋转的流星,朝着地面汇聚,最后聚为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形妖怪。
它在地面艰难地攀爬,吸引周围的魔气,堪堪化为人形,拖着一道血迹,不死心地朝山上爬去,嘴角露出狰狞的笑容。
血魔降落在树下,手臂幻化为一只巨爪,将周茂国抓在爪里,朝着山顶走去。
圣地内,项诚快步走进中央圣殿,迟小多登时啊的一声。
站在圣殿前,诸人登时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远看时并未察觉,一旦靠近,便发现这足有三十米高的建筑实在是太大了。
“这是怎么建起来的?”齐尉难以置信道。
“是这里了。”项诚朝迟小多说,“我来过!”
迟小多抬头看,发现圣殿两侧各有一个区域,就像是圣地内围的生活区,然而区域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圣殿顶上有一个巨大的符文,折射着洞顶一线天上落下的阳光,现出隐隐的紫黑色。
项诚拾级而上,迟小多问:“你进去过吗?”
项诚眼中有一丝迷茫,朝迟小多点头。
随着他逐步靠近圣殿的大门,大门发出摩擦的声音,朝内缓缓打开。
“那是……”
圣殿的最深处,出现了一个支撑天花板的图腾,那就是圣地的空间传送图腾!迟小多隐约明白了什么,战死尸鬼王、亡鲲、黑翼大鹏、阴阳幻化狐……
而在圣地最核心之处,那个巨型石图腾上,是一名长裙飞散的神女。
神女两手抱在身前,闭着双眼,石头上还雕刻了一条巨蛇,缠绕着神女的身体,蛇头朝向天顶,神态栩栩如生。
巫山神女与巴蛇……
“你终于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谁?!”项诚转头。
蛇绕神女的雕像前,有一个祭坛,祭坛上出现了一道光。
光芒中出现了一个洁白的女性,她的全身发着光,犹如灵魂一般。
“项诚,是项诚吗?”
“妈妈……”项诚发着抖,眼里溢出泪水。
“我不知道你是谁。”那女声道,“我看不见你……但是我以为会是你,项诚。你爸爸还好吗?”
“他已经去世了……”项诚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屏息沉默,迟小多走到项诚身边,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说:“这是一段灵力录像。”
项诚稍微平静了点,闭上双眼,点了点头,一时过于激动,被迟小多点破便明白了。
“是。”项诚说,“是她留给我的一段消息。”
“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女声说,“那么不管你是妖,还是人,听过我说出前因后果之后,请你到丰都去,找一个人,叫作项诚,他是巫山神女瑶姬的儿子,他是不动明王的血裔。请你把接下来我所说的话告诉他。”
瑶姬!迟小多登时瞠目结舌,原来项诚妈妈姓姚是这个意思吗?!
项诚抬起头,哽咽道:“妈,我在这里。”
“我马上得走了。”姚姬悲伤地说,“十六年前,妈妈从圣地中醒来,我已经忘了所有的往事,一千年,两千年……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一个叫项建华的人类唤醒了我。”
“离开圣地以后,我渐渐想起,上一次,在一千年前的巴山会战,才惊讶于时间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迟小多从那句“十六年前”推断出了时间点,应当就是姚姬把魔种喂给项诚体内,巴蛇的那一刻!
“要说清楚我的过去,须得把时间再回溯到五千年前。”姚姬说,“我被人类叫作‘帝女’,实际上,我是从天脉而生的自然之灵,我既不是妖,也不是人类,他们将我叫作‘天女’,时间久远,得名瑶姬……”
“……每当人间的痛苦难以净化之时,一千年的历史轮回里,天脉与地脉便将多余的怨与执念,交付于我与巴蛇之身,彼此交感,孕育成形,是为‘魔’。”
“我的使命,是在每隔一千年后醒来,与巴蛇交合,产下天魔之体,再将魔种置入天魔体内,如此才能孕育出新的天魔。”姚姬低声道,“项诚,在上一个轮回的尽头,巴蛇之力已进入了妈妈的身体,正在化生的最后关头……但就在这时候,人类来了。”
“妈妈在孕育天魔体的那一刻,被不动明王传人项铉一箭射中,明王法身拥有伤害到天魔的强大力量,令我诞出的天魔先天受到重创……无力与人类为敌。”姚姬说,“人类攻陷了圣地,九尾天狐带着天魔逃走了。”
“巴蛇因为耗尽修为,妖力仍留在妈妈的体内未曾脱出,只有蛇躯应战,最后亦被一箭射死。”
“他们本想也把妈妈杀死,其中的一位驱魔师,是不动明王的后裔,却留下了我一命,将巴蛇之力封印在了我的体内。”
“至此,我沉睡了九百多年。”姚姬睁开双眼,“而妖族的圣地,也因此被彻底封印在巴山之下。”
“而就在十七年前,一个人类误打误撞,闯进了圣地。我在迷茫中被揭开了封印。”
“那个封印是一千年前的不动明王血脉亲手所下。”姚姬答道,“也只有不动明王的血脉可解,但当我醒来的那一刻,我已忘记了所有的事,醒来的一刻,我什么也不知道,感觉到他想杀我……但是他下不了手,最后带着我,离开了圣地。他瞒着我所有的事,从来没有告诉我,我的身份……”
“是的。”姚姬又说,“你猜对了,这个人,就是你的爸爸。”
项诚:“……”
“在项家的家传记载上,留下了一个千年的轮回诅咒,那就是我。”姚姬说,“当年项铉与其余驱魔师封印圣地后,便在家族内留下了这个使命。直到你父亲的身上……那就是在天魔第二次轮回之时,斩断所有的因果。”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我忘掉了所有事情的时候,妈妈和你的爸爸相爱了。”
姚姬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点点的忧伤,项诚牵着迟小多,缓缓地走向祭坛。
“妈妈生下了你。”姚姬说,“巴蛇的妖身已死,唯余没有意识的第三缕妖魂,生下你的那天,巴蛇的大部分力量,转移到了你的体内。”
“巴山之蛇是地脉之灵,它从大地中孕生出来,修炼了上万年,因杀孽过重,苦痛过深,而一直无法修炼成龙,最终被怨恨与执念所把控。”
“那个时候,妈妈已逐渐想起了一点往事——有一个念头。”
“圣地已经消失了,妖族也早已势衰,不复曾经,我唯一的愿望就是……终结这一切,和你的爸爸永远在一起……”
迟小多的心跳刹那间漏了一拍。
“……我知道,在不动明王的家族里,流传着强大的力量。”姚姬轻轻地说,“如果在你的身上,兼有明光之力与巴蛇之魂,是不是能……以大无畏之勇,普照世间之善,消弭一切痛苦?甚至斩断天魔千年一次的轮回?”
“我本不该与人类相爱,亦不该与你父亲相守。”
说到这里,姚姬轻轻地叹了口气。
“可惜……一切都只是我的痴心妄想。”姚姬答道,“守护圣地的四大灵兽之一,九尾天狐的后裔找到了我。”
“阴狐告诉我,圣地仍在,万妖犹存,而天魔的力量已逐渐消散,为了守护妖族的命运,我必须回到新的圣地,孕育下一任天魔。”
“原谅我……项诚。”姚姬哽咽道,“我必须离开你,别无选择。妈妈只想和你、和你爸爸在一起。如果不跟随阴狐离开,妖族就会杀了你。阴狐仍记得幼小时的那一场圣地之难,带走我时,还偷走了你爸爸的两件真武。”
迟小多红了眼眶,紧紧地握着项诚的手,抬头看他。
项诚的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妈妈回到圣地后。”姚姬别过头,低声道,“体内再次被种下魔种,他们以为巴蛇之魂还在我的身体里,妈妈瞒过了他们。昨天……我把魔种带回来,种进了你的体内……”
“我不该这么做。”姚姬哽咽道,“不该让我的儿子遭受这么多痛苦,项诚,妈妈对不起你。”
“在那个时候,妈妈想着,随着你慢慢地长大,当你继承了不动明王的力量,你灵魂中的坚韧与不动明王的力量,也许能压制住魔种,将它消化,令它彻底从世上消失……一旦你支持不住,魔种就会把你同化,这是最坏的情况。”
“但即使妈妈什么也不做,在最后的这十三年里,妖族一定也会找到你……将你带回圣地,令你变成天魔的继任者。”
“妈妈以为,再过十三年,等到天魔的轮回结束,新的天魔就不会再诞生了。”
“十三年……只要等十三年,我冒了一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险……一切只有在十三年后才有结果。再等十三年,妈妈就会回到你和爸爸的身边……”
姚姬抬起头,低声道:“可是,你为什么来到了圣地?是我的尝试失败了吗?如果你看到这一段话,项诚,你是不是已经成为了天魔,回到圣地来。你是不是失去了自己……在你的身边,还有别人吗?”
“我没有。”项诚喃喃道,“我没有……妈。”
“血魔体……是不是带着你来进行轮回的仪式。”姚姬道,“不,不会是这样的……不会的……可是我……别无选择。”
“原谅妈妈。”姚姬答道,“到祭坛上来……项诚,不管未来如何,圣地就……交给你了。”
“等等!”迟小多道,“金刚箭呢?!那个……阿姨,妈!你先把话说完!不要走啊!”
项诚:“……”
姚姬消失了,迟小多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大的冲击,但这证明了一个强有力的假设,不动明王的力量是可以镇压住天魔的!
只要找到金刚箭!
项诚三步并作两步,奔上了祭坛。
祭坛上什么也没有。
“她会把金刚箭藏在什么地方呢?”迟小多说。
“我不知道。”项诚说,“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六岁那年。”
“不要紧张。”迟小多说,“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数人面面相觑,迟小多示意大家镇定,说:“找一找。”
大家开始找金刚箭,虽然谁也没见过金刚箭的样子,却都照着长条状物找。项诚还有点没从冲击中平复过来,四处走了几步,停下,看着祭坛背后的图腾,沉默不语。
迟小多也停下动作,走向项诚,牵着他的手,摇了摇。
项诚一把将迟小多搂进怀里,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
齐尉和周宛媛只得假装看不到,各自尴尬地找法宝。
迟小多心想这么复杂的往事,齐尉和周宛媛都听见了,不过他俩也不是大嘴巴,应该不会回去到处说。
“来。”项诚低声道。
项诚和迟小多并肩而战,继而项诚跪了下去。
迟小多:“……”
项诚双手合十,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迟小多的指环,躬身就拜。
迟小多也跟着跪下,与项诚一起拜过巫山之灵。
“这样就算拜天地了吗?”拜了两下后,迟小多说。
“算了。”项诚朝迟小多答道。
“都什么时候了。”周宛媛扶着腰,从图腾后走出来,说,“就不能先做正经事吗?”
齐尉找遍了整个圣殿,说:“什么也没有,你确定就在这里?”
项诚沉默不语,片刻后说:“没有就算了。”
“什么叫没有就算了啊!”周宛媛道,“我忙死忙活是来干嘛的!”
“嘘。”齐尉忙朝周宛媛打手势,指指图腾,意思是别在人家的妈面前骂人,否则小心被收拾,周宛媛只得不作声了。
圣地另一头。
可达一脚踹飞了一条狼,嗷呜一声,一只狼狗冲来,被可达一拳揍飞出去!
“是我!”郎犬哀嚎道。
可达:“……”
郎犬飞身一扑,推着可达朝墙上跑去,可达既要保命,又生怕封离被发现,一身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全身都是伤口,可达吼道:“妈的,回去一定要打狂犬疫苗啊!我去你的!”
可达筋疲力尽,一拳揍向迎面冲来的熊妖,把它揍得摔进了一大群走兽里。
九尾狐沿着阴阳分割线跑过了大半个法阵,所过之处,法阵沟壑中的符文纷纷飞起,发着光浸入它的身体,眼看距离终点越来越近,九尾狐扭头一看,见可达已被兽群所吞噬,当即停下了脚步。
圣殿内:
项诚:“三拜。”
项诚与迟小多磕了第三个头。
就在第三个头磕下去时,圣殿内发生了一阵轻微的震动,四人同时现出惊讶的表情,祭坛上浮现出一个奇异的符文。
“这是什么?”迟小多爬起身,疑惑道。
“是金刚箭吗?”齐尉问。
“像个什么机关。”周宛媛说。
“应该有说明书什么的吧。”迟小多说,“要先找说明吗。”
四人围在祭坛旁端详,项诚看看自己的手,一脸疑惑,按了下去。
倏然间祭坛发出紫色的强光,强光四射,圣地开始震荡,外面万妖齐鸣,洞穴顶端发出巨响,一线天裂开,圣地自内朝外迸发出强光,妖力在城市间飞速旋转,通过所有的沟壑,整个圣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符文阵!
大地深处一股强大的力量托起了圣地,令它缓慢上升,脱出山体,在孤寂的群山之间闪闪发光,一道蓝色的光环从祭坛开始扩散,禁魔效果被飞速解除,迟小多眼中龙瞳的绿光一闪。
“啊!”
“这是……”
狐巢:
压着可达的走兽群内突然迸射出蓝光,紧接着炸开,大批妖怪被抛向空中,苍狼仰天怒吼,万兽震惊,退后一步,苍狼一爪扒地,愤然冲上前,朝着妖群一阵横冲直撞!
与此同时,封离抖开九尾,冲到了终点,圣地内的能量流动贯穿了整条沟壑,尽数汇聚于封离全身。
九尾天狐身体光芒万丈,犹如开屏一般迎风抖出九条巨尾,封离舒展双臂,幻化人形。
苍狼一身是血,摇摇晃晃,倒在地上。
万兽转向九尾天狐,封离做了个手势,所有走兽低下头。
九尾天狐落地,化出巨大的本体,狐步而行,走向地上的苍狼。苍狼嘴角流涎,四肢因脱力而不住抽搐。九尾天狐低下头,吐出内丹,绕着苍狼全身一转,苍狼身体发出灿烂的光芒。
九尾天狐收回内丹,变幻为人形,抬头看着远处圣殿中央。
山外,饕餮不住呜咽,猛力甩头,景浩的脸上血如泉涌。
“你这个废物。”血魔狰狞地说。
饕餮颤抖,血魔把爪中的周茂国送到饕餮嘴边,饕餮张开口,把周茂国吞了下去。
血魔冷淡地说:“跟在我身后。”
圣殿中:
“还是没有金刚箭……”迟小多说。
“糟了,圣地出来了。”齐尉答道。
夕阳的光芒从山的尽头射来,笼罩了圣地,周宛媛跑出殿外,问:“我爸呢?”
山林间一片狼藉,原本的妖已全部退走,血魔也不知去向,驱魔师尽数撤得干干净净。
“现在怎么收场?”齐尉回身道。
项诚一时间也没办法了,出外看到妖怪,说:“我要保护这里。”
“可是这次动静闹得这么大。”齐尉说,“驱委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们回去吧。”项诚如是说,“一路上帮我这么多,足感诚意。”
“我得下去找我爸……”周宛媛道。
突然间背后殿内传来迟小多的一声大吼。
“小心——!”
项诚朝前飞跃,幻化为巴蛇,蛇身一拧,背后饕餮随之冲来,被巴蛇的身躯绞住!齐尉色变,祭起请龙术,却被王雷从旁一脚踹来,摔在地上,周宛媛变幻为白鹿,一角朝着王雷叉去,把王雷叉得飞起。
迟小多冲出圣殿外,平台上成为了饕餮与巴蛇两只上古妖兽的战场,饕餮狂吼着,身体消散,变幻成只有一张大口的怪物,朝着巴蛇吞去!
巴蛇却比饕餮更彪悍,猛然将蛇口张到最大,反而咬住了饕餮的上下唇,饕餮被咬得嘴巴闭合,竭力挣扎。
巴蛇咬着它一甩,把饕餮甩飞出去,齐尉与周宛媛一左一右射向饕餮,然而一道血雾从山下冲来,轰然蔓延开去,令圣殿内充斥了血腥的气息。
迟小多不住咳嗽,要逃出血雾,齐尉登时中毒,大声咳血,白鹿全身被血污侵蚀,巴蛇鳞片收拢,抵抗血魔,张口嘶吼,喷发出绿色的毒雾。
电光石火间,九尾狐载着可达冲来,可达跃起,九尾狐幻化成一只飞廉兽,翅膀狂扑,飓风平地卷起,可达变身为苍狼,冲向饕餮!
“就是现在!”封离喊道。
巴蛇光芒一闪消失,化作人形,紧接着金光万道,出现不动明王的真身,黑气飞速蔓延,项诚脸上满布魔纹,陡然睁开双眼,手持智慧剑,大喝一声,朝着饕餮一剑而去!
“等你太久了……”血魔的声音在雾气中阴恻恻地说。
血雾爆炸了,把所有人炸得直飞出去,项诚一剑贯穿了饕餮面部,景浩的头颅,然而景浩支离破碎的脸幻化出一张巨口,项诚还来不及抽身,便被兜头吞了进去!
“项诚——!”
迟小多从另一侧冲出,抱着项诚的腰,把他推开,同时饕餮口中爆发出一阵强大的吸力,把迟小多卷进了嘴里。
两人对视的最后一眼。
巴蛇发出足可撼天的愤怒吼叫,一头冲进了饕餮的腹中!
圣地倏然安静了下来。
饕餮仰起头,张开巨口,似乎要咆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是不住颤抖,痉挛,黑气蔓延开去,身上所有的人脸一起发出惨叫,塌陷进体内。
紧接着,血魔在圣殿台阶上现出身形,抬手,黑气裹住了饕餮一收,饕餮被扯进了殿内,变幻成一个鲜血凝聚成的巨大球体,球体一时浮现出万千妖怪痛苦挣扎的面目,一时现出人脸发出呐喊,悬浮在祭坛上。
战死尸鬼王走出宫殿,迎着圣殿而站。
血魔以手中长杖指向魔气笼罩,通体鲜红的巨型球体,球体犹如有规律地起搏,散发出强大的威慑气势,九尾狐进殿内,全身不住颤抖,要抗争,却无法上前一步。
齐尉与可达、周宛媛冲进殿内,魔心轰然爆射出血箭,三人几乎全无还手之力,便被力量推飞,狠狠摔在地上。
王雷缓步走入,朝着魔心单膝跪地。
“封离。”血魔一瞥九尾狐,“背叛圣地之罪,改日与你再议。巴蛇、魔种已被饕餮摄入体内,化为混沌球。亡鲲也已归来,黑翼大鹏正在球中,阴阳幻化狐与战死尸鬼王听命,现在就启动天魔轮回仪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