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落在脸颊边,微张的嘴唇里呼出气息,白雾熨湿了屏幕,和屏幕里艳色的草莓。
许久,意识恢复清明。
周启看着床上,地上,自己弄出的一团狼藉,羞愧和负罪感久违地一起涌上来。
这感觉实在熟悉,好像他又回到了高中时,顾灵一靠近,他就被那股气息激得想起立,躲在学校厕所解决的日子。
他苦笑着抽出纸巾,开始打扫战场。
擦地板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林助理。
“周总,早上您交待的已经安排好了,还有顾先生的相关资料,也已整理好,发到您的手机。”
.
晚上10点多,顾灵拖着酸痛的身体回家。
下午他在路边捡到一个迷路的小孩,为了帮他找妈妈,在那条小吃街上走了十几个来回。接下来再怎么拼命接单,这天的收入还是少了许多。
但他心里挺开心的,把小朋友扛在肩头,听他咿咿呀呀指路,好像他也有了孩子似的。
小巷逼仄,住的都是和他一样的半边缘人,他绕过地上的垃圾和积水往家骑,一抬头,看到窗户里漏出的灯光时,愣了一下。
忘关灯了?
不对!是那家伙!
那家伙竟然还赖在他家!不嫌破烂吗?
还开灯!电费要花多少!
顾灵累到放空的脑袋转起来,大步走上楼。
哗啦一声拉开门。
他怒气冲冲瞪着屋里,然后,在看清情况时,嘴巴张大了。
屋里的水泥地面锃锃发亮,水洗过一样。
乱堆的纸箱都被压扁摞好,平时没空整理的杂物收拾得清清楚楚。
房间都显得大了不少,空气都清透了。
周启见他进来,拿着抹布迎上来。他衬衫袖子卷起,前胸因为干活湿了一片,绷在身体上,露出强健的肌肉线条,金丝眼镜架回了脸上,斯文狂徒的既视感。
“阿灵。”狂徒弱弱地说,带点讨好。
顾灵走进去,不认识一样上下打量屋里。
“不是,你……你干嘛啊!来我这儿当田螺姑娘啊?”
不仅不嫌弃,还收拾上了。
周启依然讨好地笑,等他夸奖似的。
他的目光就落在小窗口下面。
棍子上,挂了一排刚洗好的衣服,还有床单,正被一架老风扇吹着晾干。
连衣服都帮他洗了!
“唉!我内裤!”
顾灵猛地发现一条穿旧成磨毛的灰白内裤,手抬到半空,虚抓了几下,又无力放下。
现在扯下来也没用,人家都洗完了。
旁边还挂着破洞的袜子。
顾灵一阵脑壳疼。本来一天东奔西走就很累了,回来又碰到这么无语的事。好心情都没了。
他往床上瘫坐下去,手摸到了没铺床单的褥子。
陈年老褥子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倒是东一块西一块不知什么旧污渍染上的深深浅浅。
像他的主人一样破破烂烂惨兮兮。
旧内裤,脏褥子,顾灵觉得自己的里子都被翻出来了,尊严荡然无存,脸面也保不住了。
周启从他进门就显得很局促,两手在腿侧握紧又松开,这时观察着他脸色小心翼翼道:“没关系啊,阿灵,我以前也帮你洗的,袜子内裤也有分开洗,我记得。那个……就是没找到替换的床单。”
顾灵:……
以前,以前也是你非要洗的。
顾灵气过头,一阵无力:“因为床单就一条,你以为我为什么好久不换。”
他都是等大太阳的天气,一早洗了,晚上干了接着用。
“不是,问题是这个吗?”顾灵忍了半天忍不下去了。
他跳起来。
“周启,你,你什么毛病!”
“以前非要帮我洗也就算了,你现在他妈是大老板了,帮我洗内裤!你搞笑呢吧?”
啪嗒啪嗒,床单被老电风扇吹得轻响,与水龙头永恒的漏水声一起,回应着顾灵。
该回答的某人却嗫喏着嘴唇,半晌才扯扯嘴角。
“我不是老板啊,最多高级打工人,还被开除了。”
“那你有钱!”
“已经没有了。”
“……”顾灵捏拳头。这是重点吗!
周启:“而且,你好心收留我,我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顾灵:“我还没答应收留你呢!你这样我更不敢收留了,我养不起你这么金贵的老妈子!”
精英落魄了也还是精英,他一个欠了烂债跑外卖的,供不起!
周启哀求,很有点可怜:“阿灵,别这么说……”
顾灵:“滚!”
顾灵就烦和这种看似老实的人说话。又固执又难缠。信了他,他反手一个背刺,不信他,又委屈巴拉,搞得自己好像恶人。
顾灵瞪着周启,周启眼神闪躲。
那架金丝眼镜又回到了周启脸上。镜脚断了一边,被用黑色绝缘胶布缠好。忽略这一点瑕疵,简直就是精英阶层装逼单品。
周启硬帅得很有冲击力的脸被眼镜一遮,立刻显得文质彬彬,儒雅贵气。
和身后风中起舞的旧内裤同框,就像是黑色幽默,讽刺效果拉满。
顾灵想不通,周启也算事业有成,怎么可能一晚上就落魄到,要他这个社会底层人士救助。
没别的朋友了?也没准备一点退路?
不可能,就算他外表实诚,心思可是缜密得紧,当年的成绩可是稳居洛城一中年段前三。
难道……
顾灵一个激灵,好像又听到那个外卖小哥调侃。
“女朋友很热情嘛!”
艹,不是吧!
顾灵忍住恶心,抬眼一点不错地盯住周启。
“你……喜欢男人?”
因为露馅所以躲到我这?
周启:!!
周启缓慢地“啊”了一声,手掌已经蜷起,压住加速的脉搏。
冷静!不要慌!
不知道为什么顾灵猜到了,但绝对不能承认,这辈子都不能承认。
严格意义上说,周启不是喜欢男人,他是喜欢顾灵这个人。对其他任何人他没有一丁点感觉,起不来那种。
这比喜欢男人还变态。
这事一旦被顾灵知道,他们的关系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怎么可能,你误会了,”周启尴笑一下。“昨天吻你……是因为药物反应。你也知道,我体质敏感。”
顾灵嘴角抽搐:“谁说这个了!”
不是?
那是怎么暴露了?
周启舔了下干巴巴的嘴唇。
他一瞬间把陈年旧事都刨出来过了一遍,正光速整理借口,就听顾灵说:“昨晚,他们说要给你找男模。”
哦——
心又复位了。
他为了治病曾经出入某些场所,也确实叫过男模和女模作陪,试图刺激欲望。
但不仅没用,反而让他恶心。
大约这事被那些人打听到了。
这个好说。
“这,我也不知道,做生意,去的地方多,接触的人也多,逢场作戏也是难免的,让人误会了吧。”
见顾灵还瞅着他,他笑得憨厚:“我怎么可能是同性恋?高中那会,我喜欢谁你忘记啦?”
对哦。
顾灵记起来,周启那会儿老看班花来着,他还想帮着他追,奈何小周太羞涩,死活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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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老看班花,对班上一个说话有些娘的男生还很不待见。每次顾灵和他说话,都被周启拉走,还说什么小心那个同性恋看上你。
可以说,是非常的恐同了。
顾灵烦闷。
一个大直男加恐同。
所以他真的是无处可去了?
还想再问个究竟,一看时间,已经快11点了。
再不出门,夜市的客流高峰就过了。
算了,还是赚钱要紧。
顾灵在床架上层翻出几个铁盆,手脚麻利地洗干净,又拎出门后一个大桶,把铁盆放进去,
边做事,边说:“我现在没空理你,就一晚上,明天你自己走,别逼我赶人。”
一晚上,已经仁至义尽。
“你去哪?”周启眼睛跟着他忙碌,又跟到门口,还帮着开了一下门。
“去哪?去讨饭!”
门砰地一下关上。
周启站在门前没动,门突然又开了,险些怼上他鼻子。
顾灵:“关灯,别费我电!”
顾灵下了楼,见窗户里已经没灯光了。轻哼一声。
他从楼道拐角拖出一个小车斗挂上电摩,把盆和桶放上去,叮叮咣咣出发了。
.
房间里,周启摸黑坐着。
庆幸,还好没被发现。
班花长什么样叫什么名他早忘了,但用来当障眼法和当年一样有效。
顾灵答应了他一个晚上,到底还是心软。不过,他当然不会只待一晚。
眼睛适应黑暗后,小屋里的一切就显得格外破败。
惨淡的月光从排气口那么小的窗户里照下来,乱拉的电线,暴露在外的管道都像躲在暗处的妖孽,投下奇形怪状的暗影。
这些周启不算陌生,他在这样的地方出生,长大,和这些暗影融为一体,一样奇形怪状。
名为父亲的怪物是恶习与暴力的象征,赌博回来就对他非打即骂。而他叫妈妈的妖魔是冷漠的化身。冷漠地活着,把他也养成无感情的工具,使唤之外,就是在情绪崩溃时喊他去死,他死了,她就可以无牵无挂离开这个家。
至于奶奶,她更像个傀儡,被无知和狭隘操控。没得老年痴呆前,她纵容父亲打母亲,痴呆了以后,就一起打,连带着也打他。
父母亲离开后,他如果不想去福利院,就必须养着奶奶,好生照顾着。
照顾到什么时候呢?她身体很好,似乎比他还能活得久。
黑暗漫无边际,毫无希望。
直到17岁,才从顾灵那里接收到一点光。
顾灵是生活在光里的人,也把他拉进了光里,有了人样。
那时他以为,顾灵这样的人,就该阳光一辈子,耀眼一辈子。
他怎么会,怎么就,落到这一步。
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
十年间的阿灵变成白纸黑字,在周启指尖一遍遍划过。
高三那年,顾父的企业转型失败,资金链断裂,工厂办不下去,濒临破产。
屋漏偏逢连夜雨,顾灵的母亲和姐姐外出筹款遭遇车祸去世,顾父忙里忙外,劳累过度,也在半年后脑卒中撒手人寰。
一连串打击下,顾灵高考失利,背负着巨额债务和一张等同白纸的高中文凭,踏入社会。
接下去的经历不会写入档案,查不到。但底层爬出来的周启可以想象出来。
来钱快又合法的工作没多少。能做的只有最脏,最苦,最累的。
手机熄灭,屋里再次陷入黑暗。
周启坐在黑暗里,宽厚的脊背弯下,手肘支着膝盖,双拳无声地收紧。
他维持这个姿势久久未动,宛若一尊绷紧的,随时会裂开的黑色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