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白,是一种能吞噬一切色彩、声音乃至时间感的苍白。它覆盖在墙壁上,弥漫在空气里,最终似乎也渗入了许念晞的瞳孔深处,将她整个世界染成一片虚无的旷野。她不再是这片旷野的主人,而是其中最迷失、最静止的囚徒。
许念晞的失忆症,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日复一日地侵蚀着记忆中仅存可能存在的沙洲,将她与“过去”和“现实”连接的桥梁彻底冲垮,留下的只有令人绝望的荒芜。
记忆的彻底荒漠化
对她而言,每一天都是生命中的第一天,也是最后一天。循环往复,毫无意义。
清晨,许母照例红着眼眶,用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她会低声哼唱一首许念晞小时候最爱的摇篮曲,那是刻在母亲骨子里的记忆,每一个音符都带着血泪。“念晞,宝贝,妈妈在这儿…”许母的声音哽咽,充满希冀地观察着女儿的反应。
但许念晞只是睁着那双过于清澈、却空洞得像玻璃珠一样的眼睛,茫然地对着空气眨眼。母亲的眼泪,母亲的歌声,母亲指尖的温度…所有这些信息传入她的大脑,却无法激起任何涟漪。它们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甚至听不见回响就沉入了无尽的空白之底。她不认识这个女人,不理解她的悲伤,更无法将“妈妈”这个词汇与任何情感或概念联系起来。
许父尝试着拿出厚厚的相册,一页页翻过,指着上面笑靥如花的女孩:“念晞,你看,这是你三岁的时候在公园…这是你大学毕业…这是你…”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引导,仿佛在呼唤一个沉睡的灵魂。
许念晞的目光偶尔会落在照片上,但那里没有聚焦,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照片上的女孩对她而言,与杂志上的模特、窗外的飞鸟没有任何不同。她失去了对“自我”最基本的认知。“许念晞”这三个字,在她听来与随机组合的音节无异。世界对她而言,剥离了所有意义和关联,只剩下无法理解的形状、颜色和声音。
本能褪色与行为退化
她几乎彻底沉默了。语言功能仿佛被彻底格式化,不再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不因疼痛而哭泣,不因舒适而叹息,更不会提出任何需求。她成了一个绝对被动的存在,像一件需要精心维护的物品。
护工和父母为她进行一切日常护理:喂饭、洗漱、翻身。她任由摆布,没有配合,也没有丝毫抗拒。甚至连吞咽这样的基本反射,有时都会出现障碍。许母需要极有耐心地轻声哄着:“念晞,咽下去,对,就这样…”仿佛在教一个初生的婴儿。但她学不会,第二天又会忘记。
康复治疗成了最徒劳的环节。物理治疗师试图抬起她的手臂,引导她做简单的伸展运动。她的肢体柔软而无力,像没有骨骼的藤蔓,一旦松开,便立刻垂落回去。她的眼神涣散,无法理解“抬手”、“用力”这样的指令。世界于她,是一套无法解码的复杂程序。
她长时间保持着同一姿势——要么平躺着凝视天花板上一块模糊的斑点,仿佛能从中看穿宇宙的奥秘;要么被扶着靠在床头,视线投向窗外。但她并非在“看”风景,只是那个方向恰好有光线变化。没有无聊,没有期待,没有改变现状的欲望。连睡眠都失去了规律,有时昏睡终日,有时彻夜睁着眼,瞳孔在黑暗中映不出丝毫光彩。
情感的绝对真空
最令人心碎的,是她情感的彻底缺席。恐惧、悲伤、喜悦、愤怒…这些构成人性的基本情绪,似乎已从她身上彻底抽离。她不再对何宇薛的到来产生任何反应,无论是早期的微弱排斥,还是后来的漠然。
而这,恰恰爲何宇薛的反覆出現,鋪墊了最令人窒息的舞台。
他几乎定期都会来。每次都穿着昂贵得体,仿佛不是来探视一个病人,而是来出席一场无关紧要的会议。手里依旧提着精致的果篮或鲜花,与病房里绝望的气息格格不入。
他会坐在那张冰冷的访客椅上,保持一段自以为安全的距离,然后开始他的“表演”。
“念晞,今天天气很好,你窗外的树好像发芽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练习过的、饱含痛苦的温柔。沉默。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我…我很想你。”他继续说,语气里的自我感动几乎要溢出来,“每次来看到你这样,我这里…”他捂住自己的胸口,眉头紧锁,“就像刀割一样疼。”绝对的寂静。许念晞的呼吸平稳,眼神空茫地落在他身后的某一点,仿佛他只是一团人形的空气。“我知道你也许能感觉到…也许不能…”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为自己寻找一个继续这场忏悔仪式的理由,“但我必须来。这是我欠你的。这是我的…赎罪。”
有时,他会陷入更长久的沉默,只是用那种充满复杂情绪——痛苦、愧疚、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我厌弃——的眼神凝视着她。那眼神贪婪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干涩的嘴唇、瘦削的手指,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属于过去那个许念晞的影子,或是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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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对他存在的认可。
但他每一次凝视,得到的都是同样的、深不见底的空白。这空白似乎激怒了他,又或是加深了他的痛苦,让他下一次来得更加频繁和固执。他仿佛需要通过这种反复的确认,来折磨自己,也来证明自己并非全然无情,他仍在“付出”,仍在“痛苦”。
他的出现,每一次都是对许父许母无声的凌迟。他们不能直接赶走他,因为何家苏家的权势像巨石压在心头。他们只能看着他坐在那里,对着他们已几乎失去所有意识的女儿,说着那些虚伪又自私的话,一次次地用他的存在提醒他们这场悲剧的根源。
许母会背过身去,假装整理床头柜,手指却因愤怒和恶心而微微颤抖。许父则脸色铁青,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身体的疼痛压制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而许念晞呢?
她接收不到任何信号。他的话语是无意义的噪音,他的痛苦是滑稽的扭曲表情,他的存在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障碍物,偶尔会挡住窗外那片她其实也并未在“看”的光线。
医学上,医生们用越来越悲观的术语向许父许母解释:“严重海马体及周边皮层损伤”、“认知功能永久性丧失可能性极高”、“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终极防御状态——情感与记忆的彻底剥离”…那些被苏家暗中推动的“保守治疗”、“避免过度刺激”方案,如今看来,更像是为这冰冷的医学结论铺平了道路,甚至可能是加速其实现的帮凶。
希望,像残烛的最后一点火苗,在一次次徒劳的尝试和何宇薛反覆的、令人作呕的登场中,微弱地摇曳,几乎熄灭。
病房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何宇薛周期性的出现和离开,像一枚钝锈的针,反复刺穿着这凝固的、令人绝望的悲伤。他每一次的到来,都不会带来任何好转,只会加深这片“空白牢笼”的绝望气息,让旁观者感到一种生理性的反感和恶心。
他沉浸在自己悲情赎罪的戏码里,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片他亲手参与制造的废墟前,展览着他的痛苦,却丝毫看不见,他的出现本身,就是最深的讽刺和最残忍的折磨——尽管,唯一的受害者已无法感知。
这重复的折磨,几乎只针对那些还清醒着、还痛苦着的人。
许念晞依旧安静地坐在或躺在那里,灵魂仿佛飘荡在遥远的天际,对这发生在地面上、围绕着她的一切闹剧和悲剧,漠不关心。
她的世界,只剩下那片纯粹、绝对、庞大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