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杂货店里凝固的空气被林平静无波的声音打破。
“我看到了。”她说，目光从杰森紧攥的拳头上移开，对上他骤然锐利起来的视线，“今天你检查老杰克的时候，藏起来的那张牌。和这张一样。”
杰森的瞳孔微微收缩，下颌线绷得更紧。他没想到林注意到了那个瞬间的动作。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利弊，评估风险。
林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没有恐惧，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等待答案的专注。
半晌，杰森似乎败下阵来，或者说，他意识到既然林已经牵扯进来，隐瞒或许比共享信息更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暴戾和焦躁。
“妈的……”他低骂一句，松开紧握的拳头，那张被揉皱的扑克牌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小丑诡异的笑容仿佛在嘲弄着所有人。“你就不该卷进这些破事里。”
“但我已经在了。”林陈述事实，“老杰克死了，他的店里出现了这个。而你在追查这个。”她指了指那张牌，“告诉我怎么回事。”
杰森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帽檐都被推得歪了一些。他走到杂货店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了一下，然后关上门并反锁，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
“我在找小丑。”他开门见山，声音里淬着冰冷的恨意，“那混蛋从阿卡姆失踪了，像人间蒸发一样。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想干什么。但这不符合他的风格，他从来不会安静地消失，他总会留下点……‘礼物’或者‘谜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扑克牌上：“大概一周前，我开始发现这些牌。不是随机的，是有规律的。最开始出现在几次□□小型冲突的现场，像是随手留下的标记。然后频率开始增加，地点也越来越……微妙。”
“怎么个微妙法？”林问。
“比如，”杰森眼神阴鸷，“一张出现在法尔科内家族某个元老情妇的枕头底下，一张塞进了GCPD证物室某个已经被封存的、和小丑有关的旧案箱子里，还有一张……被钉在了犯罪巷那个总给流浪汉发食物的老修女的门上。”
林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些地点看似毫无关联，但都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诡异和……恶意。
“我追踪这些牌的出现地点和时间，试图找出规律或者下一个可能出现的位置。”杰森继续道，语速很快，“我分析了监控（大部分被破坏了，但总有一点遗漏），询问了一些边缘人（用了点‘手段’），最后得到一个模糊的指向——这片区域。尤其是……老杰克这家店附近。”
“为什么是这里？”林环顾这间破旧的杂货店，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不知道。”杰森摇头，语气带着挫败和更深的警惕，“这也是我想弄清楚的。我今天过来，就是想仔细搜查一下这附近，特别是这家店。然后……就发现了老杰克倒在那里，以及第一张牌。”他当时迅速藏起牌，是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把无关的人（尤其是林）扯进来，没想到……
“结果，现在又出现了第二张。”林接话道，目光再次落向那个空抽屉，“像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
“或者……是留给我的。”杰森的声音冷了下去，“他知道我在追查他。这他妈就是个游戏！他在玩我！”
愤怒让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的蓝色仿佛凝结成了冰。那种几乎要失控的暴戾气息再次涌现。
林看着他，忽然开口：“我跟你一起查。”
杰森猛地转头看她，像是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跟你一起调查。”林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老杰克死了，他的店里出现了这个。这件事也和我有关了。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的鼻子，有时候比监控和问询更有用。”这是她最大的优势之一，远超人类的敏锐嗅觉，或许能捕捉到被杰森遗漏的线索。
杰森想立刻拒绝。这太危险了！对方是那个疯子小丑！他自己坠入地狱就够了，绝不能把林也拖进去！
但看着林那双平静却坚定的眼睛，想到她那非人的能力和之前展现出的战斗力，再想到小丑的阴影已经笼罩到了她身边……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单独让她离开，也许更危险。那个疯子无孔不入。
“……艹。”最终，他只能又骂了一句，算是默认了。这是一种极其艰难的妥协，混合着担忧、无奈和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依赖感。
“你刚才说，你追踪这些牌的出现地点，”林见他没有强烈反对，便立刻进入了状态，“有地图或者记录吗？”
杰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就很先进的电子平板，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了一张哥谭市的电子地图。
地图上，十几个红点零星分布在各区，每个红点旁边都有简短的时间备注。
“这些是已经确认发现扑克牌的地点。”杰森指着地图，声音恢复了冷静分析的状态，“时间跨度大概一周。看起来毫无规律，对吧？”
林凑过去仔细看着。红点的分布确实很散乱，从繁华的钻石区到肮脏的奈何岛，从工业区到码头，似乎完全没有逻辑。
“但是，”杰森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将几个特定的红点连接起来，“如果你把三天内出现在东区的这几个点连起来看……”
他画出的线条隐约指向一个方向。
“还有这两个出现在GCPD总局附近不同位置的点，时间相隔只有两小时，这意味着他移动的路径大概是……”
他又画了一条可能的路线。
“综合所有这些零散的信息，排除掉干扰项，”杰森的手指最终点在了犯罪巷，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最大的概率指向了这里。而老杰克的店，是这片区域里……最不起眼，但也最容易被忽略和利用的地点。”
他的分析清晰而富有逻辑，展现出了与他暴躁外表截然不同的敏锐头脑。
“所以，他认为这里很重要。”林总结道，“或者，他想引导你认为这里很重要。”
“都有可能。”杰森面色凝重，“那个疯子的心思没法猜。但现在，这里是我们唯一的线索。”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空抽屉：“第二张牌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他肯定在这里留下了什么，或者……想让我们在这里发现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开始分头行动，对这间不大的杂货店进行第二次、更加彻底的搜查。
这一次，他们检查得极其仔细。杰森利用他的经验和技巧，敲击每一块地板和墙壁，检查是否有暗格或夹层；挪开沉重的货架，查看背后是否藏着东西；甚至爬上了阁楼，在积满灰尘的旧物里翻找。
林则更多地依赖她超常的感官。她像一只猎犬般，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老杰克的味道已经很淡了，带着死亡特有的冰冷。小杰克的味道、还有之前来过的几个零星顾客的味道……还有一种极其微弱的、陌生的味道……
那是一种混合着廉价糖果甜腻味、刺鼻的化学试剂味（像是某种发胶或者油漆）、以及……一种更深层的、难以形容的、仿佛什么东西腐烂发酵般的诡异气味。
这种味道非常非常淡，几乎被灰尘和旧物的气味完全掩盖，但却让林的后颈汗毛微微立起。这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味道。
“这里。”林忽然停在杂货店最里面一个堆放清洁工具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老旧的铸铁下水管道入口，盖板有些松动。
杰森立刻走过来，蹲下身，小心地撬开那个生锈的盖板。
一股更浓的、难以形容的怪味涌了出来。
杰森屏住呼吸，用手电筒往里照去。
管道内壁似乎被什么东西涂抹过，留下了一些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黏腻痕迹。而在管道弯曲处的阴影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
杰森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伸手进去，摸索了片刻，掏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塑料的、造型滑稽的……笑哈哈玩具（Laughing Toy）。就是那种一捏就会发出刺耳怪笑的小玩意。
但这个笑哈哈玩具的涂装被改过了。它的脸上被用红色的记号笔画上了一个歪歪扭扭、极其夸张的笑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看起来异常诡异。
杰森拿着那个玩具，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林看着他：“这是什么？”
“一个‘问候’。”杰森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意，“或者说，一个‘邀请’。”
他捏了一下那个玩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耳、失真、疯狂的笑声瞬间充满了整个杂货店，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玩具的笑声在空荡的杂货店里回荡，尖锐又扭曲，仿佛带着某种实质性的恶意，刺痛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杰森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手，那个被涂改过的笑哈哈玩具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但那令人不适的笑声却没有停止，依旧持续地、机械地响着，直到内部的发条装置渐渐耗尽能量，笑声才变得断断续续，最终彻底停止。
死寂重新降临，但那诡异的笑声似乎还在空气中留下了嗡嗡的回响。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妈的……”杰森低咒一声，一脚将那个安静的玩具踢飞到角落，撞在货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眼中翻滚着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暴怒和……一丝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
林则微微蹙着眉，她更多的是对这种充满恶意的、毫无逻辑的“游戏”感到厌烦。小丑的行为模式让她无法理解，就像无法理解人类许多复杂的情感一样，但这种纯粹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方式，让她本能地反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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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什么？”林问，看着地上那个丑陋的玩具，“线索？还是警告？”
“都是，也都不是。”杰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依旧紧绷，“这是他妈的‘小丑逻辑’！他在告诉你他来了，他在看着，他在觉得……这很有趣！”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目光重新落回那个下水管道入口：“但这东西藏在这里，说明他确实来过，或者派人来过。这附近一定有更多东西。”
搜查继续。
这一次，他们更加谨慎，也更加专注。杰森甚至从他那辆停在附近的摩托里拿来了更专业的工具——微型摄像头、金属探测器、声波探测器等。
林则集中全部注意力，捕捉着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糖果、化学剂和腐败感的诡异气味。这气味极其微弱，时断时续，如同幽灵般难以捉摸。
“这边。”林再次指引方向，她的嗅觉带领他们穿过杂货店后方堆满纸箱的狭窄通道，来到一扇通往小巷的后门前。
门锁有被撬过的细微痕迹，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杰森检查了一下锁孔，脸色更沉：“专业手法，很干净。”
他小心地推开门，寒冷潮湿的空气涌入。门外是一条堆满垃圾桶的阴暗小巷。
林率先走了出去，站在小巷中，闭着眼睛，仔细分辨着风中复杂的气味信息。垃圾的腐臭、污水的腥味、远处传来的汽车尾气……还有那丝极其微弱的、令人不安的“小丑味”。
它向左延伸了。
“这边。”林睁开眼，毫不犹豫地向左走去。杰森立刻跟上，手握在了腰后的枪柄上，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的阴影。
小巷曲折幽深，如同哥谭这座城市血管中一段淤塞的毛细血管。路灯昏暗，甚至大部分已经损坏，只有远处主街的霓虹灯光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污染。
林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在一个个岔路口毫不犹豫地选择方向。那气味虽然微弱，但在她超常的感官中，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般清晰。
他们穿过几条更窄的巷道，翻过一道低矮的生锈铁网，最终停在了一栋废弃的旧楼前。
这栋楼看起来像是曾经的廉价旅馆或者办公楼，窗户大多破碎，墙皮剥落，门口堆满了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尿骚味和霉菌味。
而那丝诡异的“小丑味”，到这里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指向了楼内。
“他进去过。”林肯定地说。
杰森抬头看了看这栋死气沉沉的废楼，眼神冰冷：“看来，这就是他‘邀请’我们去的地方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检查了一下枪械，对林说：“跟紧我。里面情况不明，一切小心。”
林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这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建筑废墟。
楼内比外面更加黑暗和破败。地面上散落着碎石、玻璃渣和废弃的针头。墙壁上涂满了各种污言秽语和诡异的涂鸦。空气浑浊得令人作呕。
杰森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照亮前方布满障碍物的走廊。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谨慎，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林跟在他身后，感官提升到极致，不仅捕捉着那越来越清晰的目标气味，也警惕着周围任何细微的声响和动静。
那气味引导着他们走上摇摇欲坠的楼梯，来到三楼。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与其他破败的门不同，它看起来相对完好，甚至门把手上都没有太多灰尘。
杰森和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警惕。
杰森打了个手势，示意林靠后。他侧身贴在门边的墙壁上，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拧动门把手。
门，没有锁。
他猛地推开门，同时身体向一旁闪避，枪口迅速指向屋内！
手电光束扫过房间内部。
没有预想中的伏击。
房间里空荡荡的，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正对门口的墙壁上，用鲜红色的、像是只有正对门口的墙壁上，用鲜红色的、像是油漆或者……血？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的笑脸图案。
那笑脸的嘴角咧得极大，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色圆圈，看起来既滑稽又恐怖。
而在笑脸下方的地板上，整齐地摆放着三样东西：
一本破旧的、封面是超级英雄图案的儿童图画书。
一个脏兮兮的、耳朵缺了一只的泰迪熊玩偶。
还有……一叠崭新的、背面朝上、摞得整整齐齐的扑克牌。粗略一看，至少有十几张。
杰森的手电光束死死钉在那叠扑克牌上，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林也看到了那些东西，她的目光扫过图画书和泰迪熊，最后落在那叠扑克牌上。空气中，那股诡异的“小丑味”在这里达到了顶峰，浓郁得几乎让人窒息。
这里，就是小丑想要他们找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