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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风水师

作者:麦乐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无论天气多么晴朗,一走进墓园的大门,周围立刻变得阴冷起来。几座小办公楼投下的阴影就像一片湿润的玻璃罩,将明亮的阳光隔绝在外。


    孟至坐在墓园的凉亭里,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亭外绿树环绕,色调苍翠浓郁,十分森然。几只仙鹤雕塑单腿立在草丛中,象征着逝者驾鹤西去,已登极乐,在她看来这雕塑款式比较一般,不太庄重。


    姥姥的葬礼已经结束。一位丧葬师傅带着他们从头到尾跑流程,此刻他正忙着从斜挎兜里掏出一瓶白酒,倒在每个人的手上,大家胡乱搓了一把。接着是分饼干,每人一片太平牌苏打饼。最后,孟至被分配了一根布条,在师傅的指点下挂到树枝上,一切都结束了。


    孟至对这位中年矮胖男子说:“谢谢了,大哥,要是没你帮着跑,我们自己都蒙了。”


    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孟至的姥姥住在本地一家大型养老产业园区,一室户套间,设施相当完善。园区自带医院,老人后期一直病重住院,直到某日凌晨两点,医护人员发现老人过世。这位丧葬师傅,就是养老院那边协助联系的。


    师傅夜里出车抵达现场,前来拯救茫然无措的家属。开具死亡证明,换衣净容,起灵装车,运至墓园,办理冷藏手续,开光祝祷,到今天出殡,每个环节都由他一手帮办。


    此刻收到孟至的致谢,那师傅摆着手,庄严地说:“这就是我们丧葬工作者的职责。”说完,还微微闭眼点头。


    在他身后,孟至的二姨姥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又强烈暗示孟至的母亲忙于工作,没有亲手照料老人。


    刘校长升为重点中学的一把手以后,日程排得密不透风,今天出席告别仪式时,手机还不停地响铃。她费了半天口舌,跟自己二姨解释,语调激昂,如同对全校职工训话。但双方鸡同鸭讲,局势十分焦灼,本就焦头烂额的刘校长益发力不从心。


    丧葬师傅适时地过来对刘校长说:“大姐,你该忙啥忙啥。”他又看了看孟至身后的朴素沉默大爷,用一种温柔而深沉的语气说:“这位是大姐的司机吧?快送大姐回单位去吧。”


    朴素大爷搓着手,谦卑地说:“也不全是,我是她爱人,孩子她爸。”


    “……”师傅立刻改口,“大姐夫啊。”


    老孟虚扶着刘校长的手臂走远了,人群也鸡飞狗跳地散去。办妥所有事宜后,孟至又在墓园坐了一会儿。


    八月中旬,立秋已过,黑土地进入秋天,夜里要盖棉被睡觉,和南方截然不同。几天前,她还在珠三角扮演职场精英形象,接到家里的电话后,当天飞回老家,一身标签好像都留在了云层中。她的名字是姥姥起的,取的是“一梦至长安”的寓意,又象征着虽远必至,意蕴无穷。


    如今祖父母辈四个老人都不在了。孟至想起小时候姥爷对她说,如果老一辈全都去世了,父母头顶上就没人了,就像一棵白菜,外面的老白菜帮剥落,露出里面的芯。


    她突然感到心惊胆战。接着她掏出手机,向团队长发出通知,宣布自己要辞职回到C市,之后会回去办妥手续。


    孟至在珠三角念的大学,毕业后进了当地一家外资寿险,干了几年保险销售。起初她拿着团队分给她的孤儿单,后来出入各种沙龙活动招揽新客。每逢校友会举办活动,孟至也会翩然而至,挨个添加微信。她像开疆拓土一样扩建着统治区,她的保单越卖越多。


    她有一头茂密的长发,染成深酒红色,烫过之后反复修剪了几次,波浪卷弧度自然,非常舒展。每次她去总部职场时,总会到工区转一圈,带着懒洋洋的迷人微笑,跟内勤同事闲聊几句,这一头红色卷发是她的经典标志,离很远就能看到。


    大家看见远处漂浮着一头红发时,不但不会吓得逃跑,反而喜欢凑过来聊天。孟至虽然做销售,但从不主动催同事买保险。别人向她咨询,她就用大白话如实解释合同条款和利益演示,别人不问,她也不会拐弯抹角地提。有时听说谁有麻烦事,她还会顺手帮点小忙。


    另一个销售也偶尔去内勤区晃悠,这人作风奔放,过于热情,有时人家还在开会,她就把人抓走了,说要给人介绍对象,把周围一圈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孟至此后更加注重分寸,以文火慢炖的形式吸引潜在客户。


    现在将要回到老家谋生,个险代理人不能异地展业,从前的客户资源都留在了珠三角。然而,从十八岁离家到现在,老家竟已没有任何朋友,更没有熟悉的校友圈子。想到一切要从头再来,或许还要依靠家里的人脉,孟至忽然心灰意冷,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她极目远眺,突然一筹莫展。回到老家似乎是一场放逐与流浪,她无法对老家的生活提起任何兴致。她需要尽快找一份临时工作,还需要重新认识这个城市。


    左看右看,孟至看中了丧葬师傅的背影。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说:管他呢,瞎搞吧。


    她走上前去,拍了拍师傅的肩膀:“哥,我想打听一下,你还招助理不?”


    这大哥往后一仰:“我这就是个体户,要啥助理?再说我有个合伙人,就是开车运送遗体的那个司机,他是我小舅子。”


    孟至继续说:“我看你忙起来要同时跑好几家的手续,不知缺不缺帮手?要不我来你这儿实习吧。”


    师傅迷惑地挠着后脑勺,仔细看了一眼孟至:“你这丫头,长得还挺俊,愿意在火葬场里跑?”


    孟至动之以理:“师傅,你要是哪天忙不过来,可以叫我跑腿,平时我不来。我直接挂个咸鱼链接,咱们按次下单。”


    师傅显然被这种互不捆绑的合作模式打动了,他今天跑得晕头转向,差点把一家的骨灰交给另一家,几乎令两家认错祖宗。他沉吟片刻,说:“去养老院拉逝者,这活得24小时待命,还是我跟我小舅子来吧。”


    孟至心中一清二楚,这是怕她跟养老院联系密切,将来私自截取客源。于是她主动避嫌:“没问题,还有墓园这边的火化申请,可能也得你们去对接,我谁都不认识呀。”


    果然,师傅痛快答应了:“嗯呐嗯呐。”


    约定初步达成,师傅告诉孟至,她的作业范围就在墓园里,此岗位是纯白班,和事业单位一个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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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孟的电话打了进来,问孟至今天几点回家。他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地说:“我一会儿开始做饭,你妈得今晚八点半能到家。”那语气就像是女霸总的小娇夫。


    孟至想自己静一会儿,就说:“爸,我还是回我自己的公寓住吧。再说我约了换锁师傅,今天下午过来安电子锁。”


    老孟似乎欲言又止:“那你回吧。”


    孟至搭乘地铁,换两趟线,共计十几站后下车。她走过一片绿树花园,回到自己那套小公寓,一进门差点晕厥,这才明白老孟为何方才语气犹疑。


    只见客厅里异彩纷呈,一个硕大的皇冠型长条靠枕横亘在地上,色彩粉嫩,占据了快一面墙的长度。靠枕下面铺着一张阿拉伯还是波斯风格的地毯,红色暗花,图腾复杂,款式老旧。该组合十分另类,土不土洋不洋,就像一铺大炕。


    孟至又进卧室看了一眼,里面摆着木头柜子和桌子,都是当年请木匠手打的,个个豁牙漏齿,年纪比孟至还大。她头疼地抽了一口气,知道这又是刘校长的杰作,把她的公寓当成怀旧仓库了。那些歪瓜裂枣的家具让她想起老一辈。尘埃落定,葬礼的阴森气息环绕上来,孟至蹲在地上掉了几滴眼泪。


    正当她哭得投入时,手机突然进了一条短信,说换锁的方师傅正在来的路上,请客户注意接听电话。接着果然电话来了。


    留在老家的年轻人已经不多,孟至幻想出一个精神矍铄的开锁大爷的形象,类似小区里修房顶的物业师傅。孟至摁下接听键,深呼吸两次,猛然开嗓,声音稳健而充满敬意:“喂,师傅,我现在就下来接您。”


    想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年轻:“你好,我开进小区了,正在跟着导航找你的楼,是十栋吧?”


    孟至听着耳边低沉温柔的声音,心想这换锁师傅的声音还挺嫩,不知干活手艺行不行?她从地上爬起来,对着电话大声说:“没事师傅,小区车道是单行的,我下来迎迎你。”


    那边却说:“没事,你不用下来接我了,我们加个微信,我开摄像头照一下路线,你看看对不对。”听那意思是非常贴心,不让客户受累下楼。


    孟至没再坚持,一键通过好友申请。视频连线后,孟至的镜头对着地板。那边打开后置摄像头,一辆车的中控台出现在画面中。接着镜头上移,照着车前的路,两边的楼看起来大同小异。孟至辨认了一会儿,尴尬地说:“不好意思,太久没回家,认不出这是哪段路了。”


    “没事,那咱们开一下实时位置共享就行了。”


    共享定位后,仍旧不见师傅上楼,孟至只能出门迎接。她对着穿衣镜拢了一把头发,镜子里倒映出一个高挑的身影,红眼睛,红鼻头,与红色长发相映成趣。但那张脸看起来面容姣好,就像不小心安在了一身葬礼服饰上。


    她把手臂上的孝子袖章摘下来,往鞋柜上一扔,无精打采地拉开门。


    门外立着一个庞然大物,挡住了她的视线。那东西投下来的阴影,把她整个覆盖了。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异常俊美的年轻男孩,正低头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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