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鲁克大宅,有些战争并非为了银器或酵母,而是为了更基本、更日常的东西——比如,一条毛巾。
每日清晨,在完成了最初几个小时的繁重劳作后,仆人们有一小段短暂的时间可以用来稍作整理,洗去手上沾染的灰尘、油污和汗水。
在女仆宿舍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隔间里,甚至称不上盥洗室,放着一个沉重的搪瓷铁盆和一个硕大的陶瓷水罐,旁边挂着一条灰白色的、略显僵硬的亚麻布毛巾。
这条毛巾,是公用的!
安妮第一次看到露西、玛莎和其他女仆依次使用同一条毛巾擦拭脸颊和双手时,胃里就忍不住一阵翻涌。她看着毛巾从一个人手里传到下一个人手里,颜色逐渐变深,湿度增加,仿佛能看见无数看不见的微生物在上面欢快地繁衍。这场景对她这个来自21世纪、习惯了个人卫生习惯的人而言,冲击力巨大。
即使是在布鲁克家这样的富裕家庭,现代意义上的卫生观念也尚未完全建立。细菌理论虽然已被提出,但远未普及到大众日常实践中。对于下层仆役而言,个人清洁用品往往是稀缺和共享的。共用洗脸盆、毛巾、甚至浴盆是非常普遍的现象。肥皂虽然存在,但多是粗糙的碱性皂,主要用于洗衣和清洁家居,用于个人洁面的温和香皂并非仆人的标配。这种卫生条件极易导致皮肤病、眼疾和其他传染病的传播,但在当时,人们更多将其归结为“污秽”本身或“瘴气”,而非微生物。
这一天早晨,安妮像前几天一样,刻意避开了那条公用的毛巾。
她走到一边,从自己少得可怜的私人物品里拿出了一条洗得发白但干净整洁的棉布手帕——这是她仅有的、能保持个人清洁的东西。这是安妮母亲的遗物,边角磨损,却还干净,她昨晚特意洗过,晾在绳子上,今早才收回来。她将手帕浸湿,仔细地擦拭着脸颊、脖颈和双手,感受着清水的凉意带走疲惫和污渍,然后小心地将手帕拧干,准备收回口袋。
这个小小的举动,却像一枚炮仗,炸响了梅布尔太太眼中那套不容置疑的“规矩”。
“安妮!”一声冷硬的呵斥在她身后响起。
安妮转过身,看见女管家正站在隔间门口,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她的目光狠狠地钉在安妮手中那块湿漉漉的手帕上。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梅布尔太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十分的压力,“我有没有规定过,仆人的个人物品必须简单整洁,不得搞特殊化?这条手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不用公用的毛巾?”
安妮试图解释,尽量让声音保持恭顺:“梅布尔太太,我只是觉得……用自己干净的手帕可能更……更卫生一些。那条公用的毛巾,大家轮流用,似乎不太……”
“卫生?”梅布尔太太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荒谬可笑的词,她尖刻地打断了她,声音陡然拔高,吸引了周围所有女仆的注意,“什么是卫生?啊?你一个刚从脏兮兮的移民船上下来的爱尔兰丫头,懂得什么是布鲁克家的卫生?这里的规矩就是卫生!统一就是卫生!服从就是卫生!”
她一步步逼近,手指几乎要戳到安妮的鼻尖:“你用自己私藏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布鲁克家提供的毛巾配不上你高贵的皮肤?还是觉得其他用过这条毛巾的人都脏,就你一个人干净?!你这是在瞧不起谁,是在破坏规矩,是在搞分裂!”
“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太……”安妮感到一阵无力,她的现代观念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显得如此苍白和格格不入。就连平时跟她要好的露西,也透露出一丝不理解。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梅布尔太太厉声道,她猛地伸出手,一把夺过安妮手中那块湿漉漉的手帕,看也不看,就狠狠地扔在地上,甚至用她那双厚重的鞋子在上面碾踩了一下,洁白的棉布瞬间沾染上灰黑的污渍。
“给我记住!”她恶狠狠地瞪着安妮,目光像是要将她剥下一层皮,“在这里,我说什么是干净,什么就是干净!我说用什么,你就用什么!再让我看到你搞这种特殊,就不只是一条手帕了!听懂了吗?”
羞辱和愤怒像火一样烧过安妮的全身,但她死死咬住了嘴唇,强迫自己低下头,避开那咄咄逼人的视线。
她知道,任何反驳都只会招致更严厉的惩罚。“听懂了,太太。”
“现在,拿起那条毛巾,把你那张‘干净’的脸再擦一遍!”梅布尔太太命令道。
安妮僵硬地转过身,在露西同情和玛莎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拿起那条潮湿,带着陌生人气息的公用毛巾,机械地擦了擦脸。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带来的不是清洁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屈辱和——膈应。
梅布尔太太满意地看着这一幕,仿佛维护了一项伟大的原则,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安妮赶紧捡回地上的棉布手帕,清理干净,挂到自己的床头。
一整个上午,安妮都感觉脸上那种不舒服的黏腻感挥之不去。她心情低落,工作时也显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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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心不在焉。午餐前后,厨房里忙碌异常,她抱着一大摞刚洗好的沉重餐盘往储藏柜走去,脚下不小心一滑,虽然及时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倒,但最上面的几个盘子却滑落下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响声引来了梅布尔太太更严厉的斥骂,骂她毛手毛脚,浪费东西。安妮默默地蹲下身收拾碎片,手指却不小心被锋利的瓷片划了一道口子,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她忍着痛,没有出声。
这一切,都被在一旁忙碌的汤姆厨师看在了眼里。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安妮终于收拾完碎片,稍微喘口气的时候,默默地走了过来。
他手里拿着几块干净柔软的碎棉布,还有一小瓢清水。
“把手伸出来。”汤姆的声音依旧粗声粗气,但语气里却没有了平日的火爆。
安妮愣了一下,迟疑地伸出手,露出那道细小的伤口。
汤姆没多说,用清水帮她冲了冲伤口,然后熟练地用干净布条替她包扎了一下。“拿去,”他把剩下的布塞进安妮手里,声音压得更低了,“自己藏着,擦擦脸什么的,别让那只秃鹫看见。”他朝梅布尔太太可能出现的方向撇了撇嘴。
这小小的善意,在这冰冷压抑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珍贵。虽然她心里狂喊,不要啊,伤口没消毒可能会感染,不如不包。安妮鼻尖还是微微一酸:“谢谢您,汤姆先生。”
“啧,有什么好谢的。”汤姆似乎有些不自在,摆摆手,“赶紧回去干活,小心点别再砸东西了。”他说完,便匆匆走回了他的灶台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安妮再次站到了那个放着公用毛巾和水盆的隔间前。其他女仆依旧习以为常地轮流使用着那条毛巾。露西看到她,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
安妮沉默地看着那条毛巾,它比早晨看起来更脏了一些。
最终,她还是没有再去碰那条公用毛巾。她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尽量用清水多冲洗一会儿,然后悄悄用袖口的内衬擦干了脸。
她知道,梅布尔太太维护的并非卫生,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挑战的秩序和权威。而她所坚持的,是一种来自另一个时代、关于个人健康与尊严的基本认知。
这是一场无声的、关于“干净”的定义权的战争。
她暂时失败了,但她并没有真正屈服。
夜色渐深,她脸上的皮肤似乎仍在隐隐发痒。
保持内心的那一点“卫生”,或许比擦亮所有银器都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