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边谷山不是小闪亮!?
“所以,是我赢了,喂,黑白熊,该由你遵守约定,把他送出这座小岛了。”
边谷山冷冷地抱臂说道:“我只是个工具而已,挥动我的主人才算是真正的凶手,放他离开。”
“什、什么意思?什么主人?”
众人都被这转折弄得满头雾水。
“唔……原来边谷山同学怀着这种心态挥下球棒的吗?”
黑白熊扶着下巴沉吟:“这种解释还前所未见呢,把自己当成工具,亲手杀人的不是凶手,作壁上观的才是真的罪魁祸首吗……嗯嗯……很难判断的类型呢。”
“什么?你在说什么?人怎么可能是工具?”
左右田不解地抓头大叫。
“不,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边谷山抱臂否认了左右田的说法,语气平淡地叙述:
“因为主人才能活下来,因为主人才能活下去,活着或死去只在别人一念之间,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受过的训练,灌输的观点,全都围绕着全心全意服务的主人——这种人就是我。”
“我是主人的剑,主人的盾,为主人而存在,为主人而战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盯着九头龙冬彦,斩钉截铁道:“我是为我的主人而生的的工具,只要承认这一点就好了。”
“九头龙?!”
大家的目光瞬间聚集在九头龙冬彦身上。
没人能想到,一向离群孤僻的九头龙居然和边谷山存在这种扭曲的关系,纷纷用怀疑人生的眼神看着神态痛苦的少年。
“喂,九头龙,说话,是你指使边谷山杀死小泉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终里赤音看上去气坏了,要不是有栏杆挡着,她很有可能上去给他一拳。
“我……”
九头龙撇开眼神,不肯与终里赤音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对视,咬紧牙关:“这都是小泉真昼的错,如果不是她包庇凶手,我妹妹怎么会——”
“不,少爷,不要解释,对黑手i党来说,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边谷山强硬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双手在台面上有力地一拍,声音吓得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剑道家如剑般锐利的目光让所有被她扫视过的人都如芒刺在背,她的声音冷冷的,就像她的目光一样。
“无论怎样,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小泉真昼已经死了,质问少爷也并无意义。”
“你们只需要知道,犯下罪过的并不止我一人,只是这样就好。”
“这种说法……”
日向创若有所思。他想起了暮光杀人案件里的受害者,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
“唔……这么说,如果是九头龙同学支使边谷山同学杀了人,边谷山同学又自认为是武器的话……凶手到底是是谁呢?”
黑白熊装模作样思考:“诶呀,真烦恼呢……”
“呜呜……所以我们,我们现在要死了吗?”
罪木蜜柑双手合十,惊恐地颤抖。
“不,怎么说,挥出致命一击的就是边谷山,就算边谷山自认为是工具,这种谬论也无法否认她本就是人类的本质吧。”
日向创倒是很冷静,有理有据地反驳黑白熊。
“但是嘛,校长也很纠结呢……唔唔,九头龙同学到底算不算凶手呢……?”
看够了众人脸上绝望的表情,黑白熊干脆跳上九头龙冬彦的台子,短短的手直指他的眉心,雀跃地欢呼。
“哈哈!那就让我们亲爱的九头龙同学自己说吧!我可是个非常善于倾听同学们意见的好校长哦~”
到底是独自逃脱,还是反抗到底呢?呜噗噗噗,这种挑战人性的戏码真是百看不厌——真让人,哦不,是让熊期待!
“恶,这种话说多了好恶心,就像打到凌晨三点打到最终章想着打完就睡偏偏要啰嗦一大堆的反派一样。”
七海千秋默默戴上兜帽。她的吐槽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默感。
日向创侧目。
“呜呜——难道校长我不可爱吗?不关心同学们吗?冷漠的态度伤透了本校长的心呜呜呜呜!!”
最绝的是黑白熊竟然在地上撒泼打滚要求七海千秋夸它,□□脆利落地拒绝之后,整只熊显得无精打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它被七海甩了呢。
然而深知自己的性命安危就掌握在它的爪子里的众人可一点想笑的感觉都没有,他们紧紧盯着九头龙,生怕他顺水推舟,直接认下了凶手的身份逃之夭夭。
“九头龙,你,你不会真的要这么做吧?”
左右田抓着头发大喊大叫。
“呜呜……我不想死……呜呜呜哇哇!!”罪木蜜柑仰头嚎啕大哭。
“闭嘴,你这个恶心的猪猡!”
“猪,猪猡?!”罪木蜜柑吓了一跳,默默闭上了嘴。
西园寺嫌恶地呵斥了涕泗横流的罪木蜜柑,小小的身体竟然显现出了惊人的威势,她伸出食指,直直地指着九头龙冬彦,大声指责:“你怎么敢杀了小泉姐!她明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她昨天还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危险,这么好的小泉姐,就死在你这种人手里!你这个杀人犯!”
“西园寺——”
知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时候的澪田叫住了个头小小,气势凶凶的女孩,随即转过身,看着九头龙冬彦直爽道。
“九头龙!我不知道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如果是我做错了事,那么我向你道歉!但是,不要向黑白熊低头啊!”
田中眼蛇梦捧着自己的暗黑四天王,向着九头龙的方向热血沸腾地举起手:“不要向黑恶势力以及它的爪牙屈服!向前,向前,在四天王的带领下,黑暗一定会像见了勇士的恶龙一样凶猛败退!”
“像个真男人一样勇敢点!”
终里赤音握紧拳头。
少年,少女,他们都和他一样的年纪。
见到这些鲜活的人,本该毫不犹豫的“凶手”——九头龙冬彦的却明显动摇了。
“我是你的剑和盾,为你扫清障碍,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您的安全永远比我的生命更珍贵,少爷!”
边谷山迫切地催促。
所以,承认吧,承认我只是个工具,然后,作为手不染尘的,高高在上的少爷,从这个残忍的,灭绝人性的游戏中头也不回地逃离吧!
这就是边谷山边古,一个作为工具而生的少女。
为心地善良的少爷用自己的残躯铺就从地狱中逃离的道路,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在她短短的人生里,所能扫清的最后一个障碍。
她是主人手中最锋利的剑,也是保护着他心灵的,最柔软的盾。
但是她不了解的是他善良的本性。
不,说不定是因为太了解了才对。
知道他一定不会对别人动手,只好自己先下手,把杀害他妹妹的帮凶杀死,逼迫他逃离这个残忍的杀人游戏。
一边是宁愿舍弃生命也要将自己救出这个游戏的青梅竹马,一边是自己认识的无辜生命,九头龙冬彦站在天平的正中央,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好像卡了一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坠得他心口疼。
边谷……
九头龙冬彦抬头。
灰发红瞳的少女期待地望着他。
大家……
他环视四周。
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七海千秋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不责备,也不催促。
黑白熊好整以暇地躺在地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九头龙冬彦的挣扎,众人的不甘,边谷山的急迫,看的津津有味。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他不想杀人,却无可避免地被卷入这煎熬的选择当中?
为什么?
为什么?
九头龙冬彦挣扎着张嘴。
“我——”
“九头龙,这样真的好吗?”
不知何时,一直昏昏沉沉假寐的少女醒了过来。她低着头,靠在台子上,伸出手指左右拨弄手心里的一节绷带,声音冷静得像一潭深谷里的冰泉。
是樱井里奈。
她打了个短短的喷嚏,懒散地把头发撩到背后,锐利的目光直视他的眼睛,让他避无可避。
“无论你承不承认,边谷山都没有活路可走。可一旦你承认,她将真的以‘工具’的身份死去了。”
“亲手否认了她作为‘人’的一面,向害死她的凶手低头认输,踏着她的尸骸苟且逃生,你甘心如此吗?做一个真正的,符合家族期待的‘黑手i党’”
为了活下去,把自己的尊严,情感,乃至人格,通通都像垃圾一样扔掉?
少女抬起头,藏在刘海下的金色眼睛毫无波澜,看着他的时候,就像看着一个瓶子,一片空气,或者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玩偶。
这轻蔑的眼神毫无疑问激怒了情绪处在爆发边缘的九头龙冬彦。
“你懂什么!”
在这毫无感情的目光里,九头龙冬彦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样,他愤怒地一拍桌子大吼道:“像你这种人,像你这样生活在阳光和幸福里的人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没有立场来教训我!”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她轻轻地靠在台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在台面上,咚咚,咚咚,有一种奇异的节奏感隐藏在其中。
咚,咚咚,咚咚。
“我保证,连绵不绝的凶杀案决不会就这么结束,就算你想做关灯的人,干货也绝对不止边谷山同学,你想好了吗,余生就这么苟且下去?”
“你,你怎么……?”
九头龙冬彦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语气平淡的少女。
就连死意已决的边谷山此刻也忍不住侧目投来混着惊讶和怀疑的目光。
关灯=杀人,干货=死者。
这是以前流传在黑手i党中间的隐喻,相当老旧的传统了……
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樱井里奈卷起手心的绷带,轻柔得像一阵风,这阵风轻轻地卷起了他们的整个世界。
她抬眸,颊边的湿发蜷曲地贴在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湿漉漉的水痕沿着脸颊,脖颈,滑落到锁骨,未干的头发一缕缕的,卷曲的,像蛇一般地紧贴在脖颈间……九头龙冬彦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就像我知道,九头龙同学的妹妹……”
“够了!别再说了!”
九头龙冬彦扭过头去:“她已经死了,被她们联手……就算有再多的错误,也该一笔勾销了!”
“……真是个好哥哥。”
粉发少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站立在不正义之上的复仇,即使复仇对象并不无辜,也不能给自己披上一层“正义”的外衣。
依稀记得这是谁说过的话——别把猎物逼的太紧,给他两条差别明显的绝路让他以为一切抉择都出自自己的意志……什么的。
至于是谁?
啊,那个嘛……无所谓吧?
里奈挠了挠脸颊。
“如果你觉得就这么逃跑也无所谓的话……那我也没话可说。”
“不……她不是工具!我不想就这么离开!”
一向别扭的少年此刻却直勾勾地盯着如雕塑般寂静的少女,眼角含泪,声音哽咽道: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句话!”
“在这座学园里,我们不再是工具和主人的关系,——这句话,我明明告诉过你吧?!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好好当你的剑道家,为什么非要为了我做到这种程度?我不需要,不需要这种自以为是的牺牲——我要你活下去!”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少爷的位置,我在乎的就只是你!只是你这个人!”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的颊边滚落,真心的话藏在冷漠的表象下,终于借着痛苦吐露。
尽管它来得迟了一点。
边谷山边古的嘴角向上。
心里已然了然他的选择。
这就是……她怀揣着在黑手i党中格格不入怜悯之心的,名为九头龙冬彦的存在。
他是她的主人,上司,挚友,这辈子超越了一切的目标,她的太阳。
灰色麻花辫的少女嘴角上扬,手指一松,面具陡然坠落,在地板上砸出一声惊雷一样的“咚”。
“是吗……我知道了。”
她的表情很温柔,嘴角挂着笑。
“我也是,我,我也……”
“呜噗噗噗噗……无聊,好无聊的结局!”
黑白熊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感动的戏码在它眼里甚至还没有一杯鸡尾酒来得有趣,所以它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
“不,你不能——”
它站了起来,躲开九头龙冬彦的手,狞笑着砸下了大锤——
“比嘟比嘟,愉快的处刑时间到——!”
随着它一声令下,边谷山被投入一个空旷的广场,周围无数大门瞬间弹开,一只又一只握着刀剑的机械人前赴后继朝着中央的少女涌了过去。
一刀。
只需一刀,惊才绝艳的刀光,如雪练飞鸿,九天倒悬,电光石火间只一闪,无数的头便如雨般落下!
身形颀长的少女长舒一口气,缓缓归刀,如鹰隼般的目光划过依旧源源不断涌来的机器人。
它们不知疲倦,没有恐惧,即使身边同伴的尸体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它们仍然只顾着踏着同伴的尸体前进前进再前进,只要能在少女身上留下哪怕一毫米的伤口,哪怕要被大卸八块也毫不在乎。
究竟有多少机器人呢?
数不清,只记得这机械浪潮组成的海洋犹如真正的大海一般深不见底,一浪接一浪,扑向那银光组成的小船,试图将少女拽到深海之下。
只有这时,这群站在人类之巅的少年少女们才能清晰地认识到——人力终有穷尽,哪怕他们几乎代表人力的顶峰。
一只,两只。
十只,一百只。
一千只,一万只。
源源不断,源源不断。
杀掉一只,扑上来十只,杀得越多,来得越多。渐渐的,汗水浸透了少女的脊背,握刀的手开始颤抖,眼前的景象一阵阵发黑。
“我,是这世界上锋利的剑!”
少女咬着牙踹开腿上的机器人,旋身一刀斩断飞来的刀剑。
“为了保护而生,为了少爷,我什么都可以做得到!”
少女用力拽住肩头的手,一个过肩摔,甩飞机器人,扫平了一圈空地。
此时此刻,她和一把锋利的剑没什么区别。只要敌人胆敢靠近她,下场就只有一个——被她如剑刃般锋利的意志一劈两半。
“哇哦,如此强大的希望,本校长都有点感动了呢!”
黑白熊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并没有的泪,突然双手一拍!
“啊!”
九头龙冬彦余惊未消地瘫倒在少女身上,惊恐地盯着原本自己站立的位置出现的深不见底的坑洞。
“nono,校长,九头龙可不是凶手,没有惩罚他的规则吧。”
紧紧抓住他的粉发少女摇了摇食指,淡淡道。
“……”
气氛沉默了一瞬,只能听到远处少女不断砍杀的刀剑摩擦声。
樱井里奈没理沉默的黑白熊,转头双手扶住九头龙冬彦的肩膀,把他架了起来,让他直直地站好。
“喂,站好了,
别动。”
“你——”
“对,就是这个表情,看那边,让她好好看着你,”
她的双手强硬地掐住他,迫使他转头,看向那银光闪烁的战场,那里,一个熟悉的灰色身影正持剑看着他。
“你好好看着她,永远记住今天的心情,记得曾经有个人为了救你付出了一切,记住这耻辱的,仇恨的心情,恨意,是任何一个合格的黑手i党都该有的东西。”
“看着她,别逃避。”
灰色的,红色的,白色的。
那是边谷山,与他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从来没在这么遥远的距离下看过她。
熊熊的火焰灼烧他的心底,那是他的恨,他的怒,和他燃烧的悲伤。
不知为何,尽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九头龙冬彦心中就是觉得,那舞剑的少女在和自己说话。
但是太远了,他们之间隔着空旷的空间,数不清的机器人,还有让人心烦意乱的砍杀声。
他什么都听不到。
一行泪水从少年怔然的脸庞滑落。
“她在说——”
【对不起,少爷,再见,再见了。】
耳畔,和边谷山截然不同的声音低沉地复述,没有感情,平铺直叙,只是复述,只有复述。
【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
“边古!!!!”
少年的嘶吼声穿透了空间,其中蕴含的刻骨铭心的恨意让人心惊。
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浑身是伤的持剑少女登临机械碎片组成的山巅,尽力仰起头,血红色的眼睛,透过机械的缝隙望着她,那一眼蕴含着无限的希望,和感激。
银发红瞳的少女微微张嘴,樱井里奈看懂了。
【谢谢你。】
谢谢你保护了少爷,谢谢你替我转达了最后的遗言。
我已经……
没有遗憾了。
“不客气。”
粉发少女仰头望着倒下的身影,静静地挥手道别,告别这一抹锋锐的剑光。
“再见了(撒由那拉)。”
噗嗤!
鲜血四溅。
鲜活的少女,在无数的斩击中化为了一潭血肉。
直至此时,她才明白一件事——天长地久,武力终有穷尽,唯有渺茫的希望,才能令人心甘赴死。
第192章
残忍的处刑结束了。
场中的密密麻麻机器人渐渐停下劈砍的动作,垂下头,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嗯,还真是不错的风景呢,那,今天就先这样哩,亲爱的同学们,期待我们下次再重逢。加纳~”
黑白熊像往常一样鼓吹了两句“绝望”之后离开了,顺手把掉在天花板上的黑白美也带走了。
留下安静的众人站在原地。
所有人呆呆注视着远处已经失去活动能力,却依然压迫力十足的乌泱泱的机器人大军,内心不由得升起一股绝望。
面对军队一般的武力威慑,渺小的个人能做些什么呢?
他们像被关在罐子里的蚂蚁一样,一举一动都只能任凭罐子外的黑白熊搓圆捏扁,连反抗都显得如此儿戏,面对无穷无尽的机器人追杀,没人有自信能从中活下来——
人,怎么能战胜军队呢?
看不见的刀悬在每个人头顶。
只要他们还活着,这把刀就会日日夜夜折磨他们,让他们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把他们分隔成一个一个的孤岛,如同走钢丝一般,孤身一人站在孤立无援的绝望境地里,孤身一人,目之所及全是敌人,无法信任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人群里,唯一能称得上平静的只有三个人——
困困的七海千秋,冷静的樱井里奈,以及被仇恨火焰灼烧心灵的九头龙冬彦。
哦,还有坚信“绝望越大,希望越大”的狛枝凪斗。
除此之外的所有人,无一不阴霾遍地,眉宇间泛着忧愁。
物伤其类。
这次死了一个边谷山,焉知下次死的不会是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被消除了记忆,没人能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绝对不可能犯过错,不可能被当做下一个目标被痛下杀手。
死亡的阴霾笼罩众人。
【我们,真的能战胜黑白熊吗?】
怀疑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渐渐压的人喘不过气。
气氛一时间凝滞了,谁也不敢说话,就好像从天而降一张巨大的塑料薄膜,由上而下罩住了每一个人,堵住了他们的眼睛,嘴,耳朵,甚至手脚,令人举步维艰。
“……”
樱井里奈环视一圈,看见众人脸上挥之不去的恐惧,眉头微微一皱。
突然,一道身影翻过了栏杆,蹿进了大开的处刑广场里!
“喂,樱井!”
日向创率先从忧心忡忡的状态回神,焦急地抓着栏杆,用力向下伸手,企图把她拉上来:“你干嘛?快上来!”
万一那些东西受到刺激,再动起来就糟糕了!
“稍等一会儿。”
少女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朝他颔首,随即转身冲刺,像条灵活的沙丁鱼似的从机械和刀剑的森林中闪过,挤进了战场最狼狈的废墟里。
冲到最中心的小山上时,她甚至踩着断了电源的机器人的脑袋往上爬,手脚并用,实在爬不上去的就伸手推开,在一堆“乒铃乓啷”的声音里利索地向上。
层层叠叠的机械假人很快掩盖住了她的身影。
她的行为无疑像一颗石子落进水面,打破了凝固的氛围。
目睹了这一切的众人解冻了一般,惊疑不定地,互相交换眼神和低语。
嗡嗡的交谈声取代了吓人的寂静。
“这是干什么?”
“直面深渊的勇士啊,吾赞颂你的英勇!”
“嘶——她冲进去了!樱井和边谷山的关系这么好?平常怎么没看出来?”
“噫!我,我们是不是该救人?”
“嘶——这些鬼玩意儿要是突然动起来怎么办?里奈太冲动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
咔——
咔咔——
场中突兀地渐渐响起机器运转的声音。
“不是吧?!我就随口一说啊!”
被谴责地盯着的终里赤音挠了挠脑袋,气沉丹田,大
声吼了出来——
“里奈!!需不需要帮忙!!!”
千钧一发之际,浑身是血的少女如闪电般冲了出来!
“谢了!!不需要!!”
她大喊一声,随即目光转向紧紧盯着她的日向创,脚步一转,躲开身后袭来的两把刀剑,大叫一声——
“日向!”
“这里!往这儿!!”
日向创向下探出胳膊,踮起脚尖,扯着嗓子回应。
化作一道影子冲出重围,蹬墙,转身,抓住日向创的手向上猛地一蹬!
少女如烟花般升空越过高高的围墙,外套随风扬起,随即单手撑地,落在地上,轻盈得如同一片鸿毛。
“没事吧?!”
众人惊慌地散开,然后又聚集起来,绕着少女围成一个圈。
“谢了,日向。”
她站起来,拍了拍龇牙咧嘴揉着胳膊的日向创的肩膀,成功让他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要是你再轻一点的话我会说‘不客气’的。”
“唔,下次会记得的。”
“还有下次?!”
“嘻嘻。”少女抹了一把胳膊上的血,恶趣味地抓住日向创干干净净的手握了握,状似诚恳地点头:“好啦好啦,我尽量,这不是吃到教训了嘛。”
“……我看是我吃到教训了还差不多。”
日向创无奈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血糊糊的手,再抬头看看披在她身上同样血糊糊的外套,感觉好像自己同样下去再刀光剑影里走了这么一遭似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再来一次就可以准备准备,把他风光大葬了。
粉发少女一点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外套上擦了擦手,就拨开人群,直直走到呆愣的九头龙冬彦面前。
“喏,拿好,别掉了。”
她掀开外套,从怀里掏出一长条状的血淋淋物体塞进他怀里——
那是边谷山背在身后的竹剑。
当然,内里真正的长剑已随着主人的死去崩落为万千碎片,殉葬在血红色的战场中心了。
但作为外壳被丢弃在一边的空心竹剑无人在意,也因此得以在刀剑的洋流中侥幸存活下来。
握着轻飘飘的竹刀,九头龙冬彦咬紧牙关,双膝一软跪坐在地,眼泪一滴滴洇湿地毯,嗓音沙哑:“边古……”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周围的人也露出于心不忍的表情,
“起来,别哭了。”
只有樱井里奈一如既往的冷静。
她拎着西装外套强硬地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就像她把他从陷阱上拽过来一样用力,金色的瞳仁凝视着他灰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如果你想给她报仇,就别向悔恨屈服,回顾过去并不能让现在变得更好,人要学会向前看,不论是你,还是边谷山,还没学会这道理吗?”
说罢,她胳膊发力,九头龙踉跄地扶着膝盖狼狈站好。
“哈啊——困死了。”
她打了个哈欠,不顾周围人的眼光,率先走出了房间。
日向创凝视着她的背影,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违和感。
“原来里奈是为了鼓励九头龙!”
终里赤音砸拳,恍然大悟,也跟着拍了拍九头龙冬彦的肩膀。
“没想到里奈还是很关爱同学的。”
唯有狛枝凪斗,像被刀捅了一刀似的,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日向创猜他是想说“为什么这同学爱轮到他就成同学恨了”。
只能说幸好靠近他的不是终里,否则按照她讨厌他的程度,五花大绑再扔进海里的几率大大提升。
“里奈……真是个好人……”
七海千秋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
“可恶,你这家伙,竟然能得到两个女孩子的优待!”左右田表示自己也想要。
“唔……九头龙同学,要好好珍惜樱井同学的劳动成果啊。”
索尼娅的眼睛kirakira的,声音昂扬。
日向创一眼就发现这家伙又开始崇拜武力值强大的同学了,内心也是略微无语。
“哼,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
西园寺日寄子也不敢说难听的话,生怕自己会被生气的里奈杀掉(虽然她并不会那么做),为了维持面子,装模作样放下几句软绵绵的狠话,转身急匆匆离开了。
“太好了……大家都……”
罪木蜜柑双手合十,露出幸福的微笑。
气氛就这么和和睦睦地散了。
……
直到他洗洗涮涮完,安静地躺在床上,违和感也没有消散。
一闭眼就是“不对劲”,像根刺一样扎在他犀利。
“嘶……不对啊。”
窗外的月光越过窗户洒落在床上,照亮了棕发少年疑惑不解的脸。
他翻了个身,感觉硌到了不舒服的肩膀又火速翻了回来,看着月光下自己干干净净的手掌,脑海里思绪翻腾。
自从发现小泉真昼的尸体之后,樱井里奈的行为举止就处处透露着不对劲……
樱井本人,从她审判时候说的话可以分析出来,她玩过《暮光症候群杀人事件》,甚至进度和超高校级的游戏玩家七海千秋不相上下。
她了解事件的原委,看到过所谓的“谢幕列表”,按照她的聪明程度,知道受害者与九头龙有关,而包庇凶手的人正是谢幕表里出现过的四人一点也不意外。
一件发生了的,尚未了结的杀人案。
被害者的亲属,还有包庇了凶手的帮凶,两方同时存在在一个可以肆意杀人的小岛里,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吧?
那么,为何樱井里奈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她不想掺和这件事,那她发现尸体的时候没提出过异议?
为何她会被装作吓到,隐瞒了九头龙的嫌疑?
日向创皱眉,干脆从床上翻了起来,站在窗前,压低眉眼凝视着不远处灯光熄灭,窗户一片漆黑的房间。
他的眼神似乎要穿透漆黑的夜色,直面粉发的少女错综复杂的心一样。
他才不信敢一个人跳进坑里面对碎尸和杀人机器的少女,会被一个钝器击杀的尸体吓得瑟瑟发抖。
由此可知,她一定隐瞒了什么东西……
这件事驱动着她,让她若即若离地参与整个事件,不主动推进探案进度,却也不肯放任凶手离开小岛。
她隐瞒的究竟是什么?
那个想置她于死地的杀人凶手,真的是随机杀人吗……亦或是樱井里奈身上,有什么他必须铤而走险的东西?
还有潜伏在人群中的卧底……
不知不觉,思索得烦闷的日向创推开门走了出来,打算直接去敲少女的门问个清楚——
哪怕被赶出来他也认了!
给他一个准话,别拿谜语人作风折磨他了!
然而,敲门后房间却无人应答。
只有寒风在呜呜吹拂,吹得站在门口吹冷风的棕发少年像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一样,透心凉。
啊……
我在干什么蠢事!
他懊恼地回头,迎面撞上了一个脑袋——
“啊!”
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日向创揉着脑袋抬头,一头非常富有特色绝对不会认错的白毛随风飘荡。
“……是你?”
白毛的主人微微瞪大眼睛,好像对他的出现措手不及。
“你那是什么意思?”
日向创疑惑道。他这反应就好像他不该此刻出现在这儿似的。
“等等,”他突然反应了过来,鸣响警钟,防备性地说道,“是你干的?”
“干什么?”
狛枝凪斗看上去比他还疑惑。
“不是你?”
“什么?”
“把樱井……”
日向创原本想说“把樱井推下水”,但想起少女对他的怀疑,以及这人只会把简单的事搅得更复杂的本事,硬生生截断了话头。
可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摆脱,讨狛枝凪斗就不是那个讨人厌的狛枝凪斗了。
“樱……樱井?”
他把这两个字仔细地咀嚼,然后从面前少年的脸色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后兀自笑得开朗:“诶呀,原来你是来找她的?屋子里没人?”
“这个方向……你也是来找她的?”
“诶呀,别激动,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对樱井同学动手,难道你不想知道她藏起来的秘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其实我知道她去哪儿了。”
一到这种时候,日向创就痛恨自己,为什么对秘密这么没有抵抗力。
……
一白一棕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躲在雕花栏杆下面,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地偷听。
“安息吧,边谷山,小泉,我会好好保存你们的遗物。”
樱井里奈此刻换了身衣服,长发挽起,抱着长长的时绘竹刀站在两个小小的鼓包前,黑色的长裙摆在夜风中随风舞动,飘逸灵动。
小小的鼓包,掩映在花丛和树木间,带着新翻的泥土的深色。
在这两个崭新的土包旁,还有两个土包,明显已经干透了,和环境融为一体。
结合她刚刚说的话,日向创有了一个猜想。
“她在……安葬小泉和边谷山?”日向创低声问道。
狛枝凪斗指了指两个稍旧的土包,小声回答:“应该不止。”
难道那是……
十神和花村?
“你为什么会知道?”
“啊嘞?”
狛枝凪斗露出意外的表情。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件事?”日向创严肃地盯着他。??
狛枝凪斗的笑容凝固了。
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质问我?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劲?
少女突然抬头,面露无奈:“……别说了,求你。”
日向创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然而他转头,少女只是仰头看着半空,神情复杂,根本没和他们说话。
那里……有人吗?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然而,那里除了光秃秃的树枝外,什么都没有。
但少女的反应明确表示,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并且还在和她对话。
这一变故打断了两个少年之间的交流,他们屏气凝神地敛息,专注地盯着少女奇怪的一举一动。
“学会读一下气氛啊,怎么会有人在别人哀悼的时候讲冷笑话啊?不好笑!”她一脸无语地叉腰。
一段停顿后,她的表情变成了豆豆眼,尴尬地笑了两声。
“哈,哈哈……要不你还是把上次那家伙叫出来吧?谜语人总比冷笑话大王好。”
“……”
“绝望了,什么老师,怪蜀黍吧你,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
“……”
“她……?”
日向创扶着下巴,面色凝重。
鉴于樱井对谁都可以亲近,但谁也没深入了解过她的特点,日向创有理由怀疑在这群人里,自己对樱井的了解还算多——但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知道她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习惯。
“难道……”
“难道……”
一棕一白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难道樱井竟然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
突然,少女机敏地转过头,目光锐利,声音严肃。
“谁在那儿——给我出来!”
第193章
“喵~喵~”
微弱的猫叫声伴着树枝婆娑的声响渐渐远去,好像一只猫匆匆从树丛间路过,被她的声响惊动,仓皇逃离。
樱井里奈眯起眼睛:“原来是只猫——”
“……才怪啊!这种老套的套路到底谁会信啊!”
“噗,这是糊弄你呢,小傻子。”
穿着奇怪的黑色长袖长裤,眼睛系着眼罩,白发乱蓬蓬的男人凑了过来,笑得前仰后合:
“啊
哈哈哈,把你当成没脑子的蠢货骗,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方法?傻得有点可爱了。”
谢邀,我看过动漫,不是山顶洞人,也不是游戏里睁眼瞎的NPC。
里奈无声翻了个白眼,侧跨一步躲开了他想摸她头的手,抱着头顶警惕地眉毛倒竖反驳他:“你才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噗哈哈哈哈哈哈!”
白发的男人笑得更厉害了。
樱井里奈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戳到了他的笑点
“你,你要是这么说的话。”他用指节揩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忍不住点头赞同,“那也挺对的,我全家都是傻子,尤其是你,哈哈哈。”
“谁和你是一家。”
樱井里奈眉毛一皱,下颌微缩,后退了两步,嫌弃地侧过身子,不理他了,直接三步并做两步冲进草丛里,把瑟缩得像个鹌鹑一样的人拽了出来。
“啊痛痛痛痛!”
狛枝凪斗抓住自己的领子往外扯,细细的胳膊用尽全力,对抗那股想把他的脖子直接扯掉的巨力。
他虚弱地举起右手:“樱,樱井同学,就算是我这种人,脖子断掉也会死掉的啊?”
“咳咳、虽然死在樱井同学手里听上去对我这种人来说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但是果然……”
他的脸色逐渐变红,说不清是被勒的还是兴奋的。
“切,什么东西。”
飘在空中的高个男人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这是谁,小里奈,这种人也是你的同学?”
樱井里奈对耳边两人吵嚷的动静充耳不闻,直到把他拽到这片小树林的最深处才停手,抓着他的领子居高临下,凑近他泛红的脸颊森森冷笑。
“狛枝同学,半夜不睡觉,跟踪我很好玩?”
“咳、咳咳!”
“请不要用这种语气指责我。”
他拽着领子咳嗽了两声,脸颊微红,说谎眼都不眨:
“这里又不是樱井财团的私人后花园,里奈同学,说实话,就算像我这种没有价值的人渣也有半夜睡不着起来走走的权利吧?”
“毕竟您看,鄙人根本手无缚鸡之力,今天还被您推到水里,现在身上的淤青还没退下,跟踪您根本自讨苦吃……喔,讲道理,我该躲着您走才对。”
瘦弱的白发少年挺直了脊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所以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们真的是偶遇呢?唉……过于疑心也是富二代的通病,和你们经历了许多,这种缺点我倒也可以理解。”
说完,他摆烂地往地上一坐,双手一摊,做出一副“你爱怎样就怎样”的样子。
抛开事实,只看现场,瘦弱的青年,气势汹汹的少女,一个跌坐在地,一个气焰汹涌。
如果不明真相的旁观者看到这一幕的话,准会以为是站着的樱井里奈在欺负瘦弱的狛枝凪斗也说不准呢。
是我的错……
樱井里奈反思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对,自己的确有错。
——觉得这种人会有“脸皮”这种东西的确是我的错!
“给我向所有的富二代道歉啊你这个家伙!”
“啊!”
被狠狠踢了一脚的狛枝凪斗失去平衡向后仰倒,恰好避开了震动的树枝震动而掉下来的鸟窝。
啪嗒。
侧翻的鸟窝倒扣在地上,青青白白的油状不明物质弥漫开来,一股微妙的臭味弥散。
“切,让这小子躲开了。”
五条悟撇撇嘴,拍拍手从树枝上飞了下来:“什么狗屎运。”
“啊哈,差一点点就被砸到了啊……就算是我这种人渣,也不想被‘从天而降的鸟屎’砸在头上呢。”
狛枝凪斗意有所指:
“不过好端端的,为什么这鸟巢会掉下来呢?”
樱井里奈的拳头逐渐攥紧。
白发少年一步步试探她的底线。
“我刚刚好像听见樱井同学在和谁说话?这么晚了,樱井同学要小心啊,人迹罕至的地方很危险的,如果今天不是我路过的话,换成任何一个对你心怀恶意的人……”
一边说着,他微微笑着的眼睛一瞥旁边的草丛。
在那里,屏气凝神藏着一个棕发的少年,正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一站一坐的两人。
“都会很危险。”
狛枝凪斗笑着补充了后半句,就像没感受到从胡搜阿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一样。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只要自己主动露出马脚,被她发现,同样趁乱转移了地方的日向创就能安然无恙地藏下去——当然,这并不是他突然有了同学爱之类的东西,只是他觉得同样是她的同学,樱井同学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日向的态度完全相反呢。
这让狛枝凪斗有些微妙。
无论如何,他好像没暴露他试着杀过她的事吧?
像樱井同学这样冷酷的人,也会因为他曾经试图对十神下手而感到愤怒吗……啊,想起来了,十神好像是她的朋友,对吗?
有点可惜啊,这么早就死掉了,十神同学。
狛枝凪斗耸耸肩:“这么晚了,还是待在屋子里比较好,如果像里奈同学这样的希望,像我看好的十神同学一样不幸陨落的话,那一定是巨大的令人手脚麻木的超级绝望吧——”
“不过别担心,希望,往往就在绝望中像河底的砂石一样,想要目睹零碎闪烁的光芒,必须先潜入最深的漆黑水底。”
“正所谓,‘绝望越大,希望越大’。”
说着,他抱住了自己,微微仰头,沉醉在自己“希望论”的河流里。
“什么鬼东西,被咒……被邪祟附身了?你上的这学校怎么连神经病都收。”
五条悟嫌弃地离犯病的狛枝凪斗远了一点:“要杀了他吗?我可以帮你,保证现场绝对不会留下线索,干干净净。”
安静点。
里奈白了他一眼。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聒噪的家伙,一出场就啰啰嗦嗦说个不停,我
才会在别人面前不小心暴露。
杀了狛枝凪斗容易,如何脱罪?
就算能脱罪,难道要她向黑白熊低头?
绝对不可能!
不向敌人低头,不祈求敌人的怜悯,即使形骸尽消也无碍,直到胜利,或者死去。
樱井里奈从受过的教育中得到的道理,如果只剩她臣服着活下去一条路的话,她宁愿像边谷山一样干脆利落地去死。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决心,五条悟没有再尝试怂恿她杀掉狛枝凪斗,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唔……面前这个神经病不杀算了,但藏着的小老鼠好像不止一只哦,要我帮你把另一只抓出来吗?”
“行了,我知道,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
她头也不回地点点头,直视着狛枝凪斗灰色的瞳仁,丝滑地继续自己的话题:“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你觉得我是卧底,是未来机关为了把你们永久困在这儿投入的变数,就像看守监狱的狱警一样。”
“鉴于我们都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我不能果断地否认你的怀疑。”
“但是,狛枝凪斗。”
她低头,靠近他,金色的瞳孔在暗处不断放大,狛枝凪斗能清晰地看到她黑漆漆的瞳孔:“别来阻碍我——否则,我不介意把这狱卒的位置变成真的。”
月光为她粉色的发丝镀上一层冷冰冰的光芒。
语毕,她冷漠地松开了他的领子,拂袖离去。
……
等到她走远了,灰头土脸的日向创才敢悄默默地从草丛里站起来,脸上满是不解。
原来,狛枝一直都在怀疑卧底是樱井?
虽然这推测没有逻辑上的硬伤,但日向从心底抗拒这个假设。
不记得自己的才能就是罪过吗?
他不相信会冒着生命危险捡回边谷山的竹刀的她会是导致他们失忆,把他们困在这儿的罪魁祸首。
如果非要从中挑出一个人。
他宁愿相信这个卧底是狛枝。
“……斯巴拉西哟!”
突然,刚刚还一脸冷静的少年突然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抓住领口,脸上潮红,呼吸急促,眼神迷离。
“喂,狛枝,你没事吧!”
焦急的日向创顾不上心里的不满了,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扶起他的肩膀,着急地摇晃:“你怎么了,狛枝?你还好吗?”
“啊……这种感觉,好奇怪,”瘦弱苍白的少年捂住胸口,大口呼吸,声音颤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就算扰乱整个世界在所不惜的锐利杀意!何等无情,何等冷酷,何等耀眼的人格魅力,何等耀眼的希望!”
“呐,日向,这就是藏在樱井同学漂亮表面下的本性,”他脸色红通通地转过头,微微喘气,用一种轻轻飘的迷幻语气感慨,“啊,这,还真是让人心潮澎湃,心跳加速啊!”
“……”
日向创无语地放开他,任凭这个激动的人落回地上。
呵呵。
觉得这人还有救真是他的错。
……
……
回去的路上,五条悟有些不解,直截了当地发问:“藏起来的人,不管吗?”
“我知道啊。”
里奈枕着胳膊,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无所谓道,“日向嘛,除了他我也想象不出谁会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还能和狛枝凪斗平和地待在一起的第二个人选了。”
“他对你的事感兴趣……?”五条悟的表情奇怪,有点警惕,还有点不满。
走在他前面的樱井里奈没看到,为他解释。
“哦,他就是这样,像只刚出生的小狗一样,好奇心满满,见到什么都要嗅嗅……反正我是不讨厌他的好奇心啦,被他好奇的人也会得到他的关心,被称为超高校级的攻略家是有原因的——应该没人会讨厌一只狗崽吧?”
“……我讨厌狗。”
樱井里奈摇摇手指:“抗议无效,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说真的,你真的不觉得和他们走得太近了?”
“嗯……有吗?这不就是很平常的同学关系吗?”里奈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行为没问题。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我有个问题。”
“嗯哼?”
“你生活得很幸福吗?”
里奈回头看着他的脸:“你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吗,怎么,我幸不幸福,你不知道?”
他扯开一个大咧咧的笑:“我还是觉得和我一起的生活更幸福一点。”
“呵呵……疑似太有自信了。”
“什么嘛,和我一起怎么啦,总比和其他人一起好吧!相比起来,我难道不是相对正常的那个吗?”他生气地叉腰。
“哈?其他人?”
樱井里奈烦恼地抱怨:“还有几个?”
五条悟表情变得微妙起来:“讲真的,这种东西应该问你自己吧?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樱井里奈却以为他说的是“第二人格”:“真的假的,我的心理状态有这么糟糕吗?”
哈,一切肯定都是黑白熊的错。
无论什么锅,都推给黑白熊就行了,反正它身上的罪过数不胜数,多一件两件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枪毙一万次和一万零一次的区别罢了。
“唉,一想到我竟然不是你的唯一什么的,我也很苦恼啊,你就不能专心一点吗?”
五条悟惬意地枕着隔壁,仰面向上,望着南国小岛深邃迷人的夜空,手指隔空描摹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做出一副幽怨的表情:“不过你真想知道还剩几个?我倒可以帮你问问。”
“哈?问谁……?这种事也是能问出来的吗?”里奈疑惑。
“当然了,本人精通神秘学和占卜学,擅长测算祸吉福凶,专业盲人占卜三十年,说谁三更死,就留不到他到五更。”
“嗯……嗯?总觉得你话里有话?”
“哈哈哈,谁知道呢。”五条悟耸肩。
里奈也跟着耸肩:“好吧,那你什么时候算到我的死期,记得提前通知
我。”
“你算这个干吗?”
“呵呵,我要提前拉你这破算命的垫背。”
明明不算什么好话,高挑的男人依旧露出一个闪亮的微笑,果断答应下来,高兴说道:“好啊!真到那天的话你就叫我的名字~不保证能活,和你死在一起还是很简单的哟~”
他做了个wink的动作,虽然看不见眼睛,但里奈还是觉得他顺眼了不少。
“你这家伙……”
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
或许她需要的就是这样无条件无厘头的支持吧,如果真有一天她要死在这座岛上,只剩下一段故事残留在世间的话,那她希望她留下的,是一段关于反抗的故事。
不过那都是等她从这该死的岛屿上润了之后该考虑的事了!
“不过放心吧,不会有这一天的,我可是积极向上遵纪守法的美少女!”
仰头直面着天空上高悬的月亮,脸颊亮亮的少女揉了揉脸打起了精神:“我一定会活着逃出这里,嗯,绝对!”
“我相信你!毕竟,本人可是无敌的!喏,这个留给你。”
高大的男人拍了拍她的头,扔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随后沉下声音,柔和说道:
“早点回来……我等着你。”
里奈手里一沉,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副墨镜——棱角分明,镜片宽大,明显是按照他的体型设计的。
她试着戴在脸上,宽大的镜片遮挡住半张脸,眼镜架直接从鼻梁上滑了下去:“啊呀。”
然而神奇的是,本来漆黑一片的道路竟然清晰了一些。
明明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墨镜……?
滋——滋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戴上墨镜后总有细微的电流声穿过耳朵,让她有些恍惚。
“哟,高科技。”
她戴上摘下,戴上摘下,一亮一暗,一亮一暗,兴致勃勃地比对视野的不同,“还挺好玩,什么原理?能再给我一个吗,我回去拆开研究研究。”
她转身,结果身后空无一人。
“喂,人呢?”
夜风摇曳林叶,浓厚的夜色凝聚成露水从叶尖滴落,夜已深,世界早已沉睡于深沉冰凉的黑暗离。
她来过的路空无一人。
“切,走得真快。”
她嘟囔着,把仍有余温的墨镜推到鼻梁上。
第194章
次日,黑白美为他们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新的小岛又开放了。
这座新的小岛,与其说是旅游景点,不如说是废弃的城镇。新的小岛中的设施的确很多,电影院、餐馆、广场、就像一个小型的人类聚居地。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高楼还是宽敞的广场,都破旧不堪,透露着一股岁月的味道。破旧的,挤挤挨挨的房子沿着上扬的坡度一层层向上,盘旋如鱼鳞,顶层的一排排房屋隐没在灰绿色的天空下,如同隐匿于漂浮水面上的浮萍下,濒死的鱼群。
贾巴沃克岛是真正的无人岛,岛中各处设施都依赖机器自动运转,除了机器之外看不到一个人,就好像一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一样。
但是,虽然无人维护,但以前他们遇到的建筑完好,商店物资充足,就好像有人专门在他们来之前为这座小岛补充满了物资,提供了满足他们衣食住行所有生理需要的物品,让他们能心无旁骛地投入这场杀戮里一样。
然而这座新开放的小岛完全是一副荒废已久的模样。
残垣断壁处处可见,路边栏杆残破,就连封锁着门窗的铁板上都覆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沉寂是这座小岛的主题。
这里就像一座战争后的废墟,或者电影里被炸毁的废墟实验室,观众散场,喧哗消去,无人在意,唯余一地寥落。他们闯入这个破旧的世界里,就像打开楼阁里尘封已久的八音盒,灰尘扑面而来,让人直打喷嚏。
“噫……这地方,阴森森的。”
西园寺日寄子抖了抖,皱眉捂住鼻子:
“就算是母猪也会嫌弃垃圾场一样的家吧?难道那家伙已经破产了,连修房子的钱都掏不出来了吗,真穷酸,这里一股乡下人的臭味,快走快走,我的衣服都要染上讨厌的穷酸味了!”
她反复地说着“讨厌”“下等”之类的话,就好像不这么做,缠绕在她身上的恐惧就会要了她的命似的。
前几天那个勇敢到莽撞的她仿佛是个错觉,失去庇佑她的小泉后,她又捡起了锋利的语言工具,把它当做树枝,像个小孩子一样胡乱挥舞。
里奈不想和这被惯坏了的孩子计较,干脆三两步从队后跑到队伍前面,和兴致勃勃的几个人并肩而行。
这其中就包括了日向创。
“早啊,日向。”
“嗯?嗯……啊,早,早,樱井。”
他太好懂了,即使走在她身边也不肯看她,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地面,灰绿色的眼睛躲躲闪闪,就是不肯和她对视——简直把“我有问题”写在了脸上。
樱井里奈心里乐不可支。
和今天早上一切如常,甚至还主动和她打了招呼的狛枝凪斗相比,一向藏得住秘密的日向创今天居然把自己的慌乱掩藏得如此蹩脚,她不得不自以为是地认为他在疑惑关于她的事。
也许他的脑瓜里正盘旋着“樱井同学是不是人格分裂?”这种傻乎乎的问题,
噗。
一想到这儿,她就有点忍不住笑。
“呀,你的黑眼圈好重!”少女故作吃惊地捂住嘴,踮脚,突然凑近,笑盈盈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啊?!啊,嗯,嗯……没错……”
他像一只被猎枪吓到跃起的鹿一样惊慌失措地后退,一边左顾右盼,一边含糊不清地胡乱应着。
企图找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把他从这危险的境地解救出来。
狛枝呢?狛枝救命!
面对堪称被他拉到这一泥潭中的日向求救的眼神——
狛枝凪斗耸了耸肩,毫无同学爱,移开了目光。
啊,可恶!
你这家伙昨天晚上拉我出去凑热闹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日向创死鱼眼。
“哦……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日向你还有睡不好的时候。”
少女踢了一脚面前的石子:“印象里每天早上看见你都精神满满的,还以为你天生就是让人羡慕的好睡眠呢,怎么了,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吗?”
做噩梦没有,睡不着倒是真的——任谁疑似见到人格分裂同伴的另一面都会被吓到吧!
“没、没事,”日向勉强打起精神,应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心,“脑子乱糟糟的,想东想西睡不着,因为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偶尔也会失眠,你知道的吧……”
说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挠了挠脸颊,干巴巴地补充了个笑容。
“……哈哈。”
“噗。”
里奈真乐了。
“什么嘛,想东想西?原来是这么无聊的理由吗,还以为日向是大心脏选手,无论发生什么都睡得很好呢,这么说,看来日向同学也是个普通人嘛。”
“什、什么?就算记不清才能,这么讲也……”
虽然有点应付不来她,但是一提到“普通人”就会反应很大呢。
里奈挠了挠脸。
“果咩果咩,不是指那种平庸的人啦,日向同学的‘普通’,更多表现在性格方面吧?啊,真羡慕呢,能这么稳定地面对挫折,就算有种……嗯……打不死的蟑螂的感觉?”
“并不会因为这种比喻而高兴……”
“哈哈哈,抱歉,又在说一些奇怪的话了,希望没给你造成困扰,不过,我倒是真的觉得日向同学很厉害哦~有时候,我会觉得‘普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一无所知或许会更幸福呢?”
“你不会醉了吧?说话方式好奇怪!”
“噗,虽然我昨天为了驱寒,是喝了一点酒啦,但是现在已经完全醒酒了哦。”
樱井里奈笑眯眯地压了压帽子。
怪不得总有那么多人愿意和日向创交朋友。
一个诚恳善良又有些聪明的老实人,和他相处没有突然被干掉的心理压力,随便和他讲点什么他都会放在心里。
啊,同情心又泛滥,吐槽力又溢出,就像一坨缩在小屋里只会拿屁股对人的仓鼠,戳一戳,逗一逗,也只会毫无攻击力地真的很开心。
莫名的,她有种稍微理解了狛枝凪斗的感觉。
——欺负老实人,真的很快乐啊!
“好了,可别这么无精打采的,你可是我们之中最有用的大侦探。”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至少别在胜利之前倒下呀,我还等着日向同学像神兵天降一样,把我们从这里救出去呢!”
“……这是捧杀吧,这绝对是传说中的捧杀吧。”
“哈哈,我可是完完全全,真心实意地这么想的哦。”
她向下推了推墨镜,露出真诚的,波光粼粼的金瞳,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眼睛的动作微微颤动。
日向创第一眼就注意到她今天换了一个橘红色的眼影。
落霞一般的橘红,如傍晚燃烧的火烧云,把锐利的金瞳修饰得很温柔。
“因为日向同学很可靠嘛,作为一个能在现场跑来抛弃调查取证,每次都能成功带领大家找出凶手的大侦探,有日向同学在真的很安心哦,虽然你在武力上实在帮不了什么忙就是了。”
后面这句话可以不说的!
日向创感觉自己的耳朵热了起来:“等、等等,樱井,你——你没事吧?”
他的脸微红,灰绿色的圆眼却浮现一种混杂着惊讶和疑惑的神色,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他似乎很久没有受到这么直白的夸奖了。
自从来到这座学院,和聚集了人类才能之巅峰的各位超高校级的高中生做了同学,见识过能以一敌百的剑道家,名震全球的舞蹈家,财产遍布整个国家的贵公子……
他被樱井里奈夸奖的这些品质,相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不过说真的,虽然久违地被夸了很开心……
但是也很惊恐啊!
巨大的疑惑萦绕在他心中,这种异常感太强大了,以至于他挣脱了表面上的满足和得意,迅速意识到了不对劲。
樱井。
那个樱井?
在夸他?
诶?发生了什么?
生活不是galgame,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正常人,又不是自信心爆棚的左右田。
他可没有自信到可以凭借个人魅力把樱井财团的继承人迷得神魂颠倒。
“樱井你……”
生病了?
他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她笑眯眯的脸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是那么精致开朗,甚至因为墨镜看上去质感很好的样子,把她的肤色衬得白里透红。
等等,开朗?
日向创沉默了一会儿。
难道说,现在的樱井……不是主人格?
人格分裂的嫌疑又上升了!
樱井里奈非常享受棕发少年惊疑不定,上下打量的眼神。
就像一只突然被塞了五十倍猫粮的猫,眼里没有对食物的渴望,只有被反常现实恐吓住的无措和惊吓。
叫你半夜不睡觉,偷看美少女行程。
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哦。
或许人在干坏事的时候演技也会飙升一百倍吧,樱井里奈忍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捡起了很久以前应付同学用的积极态度,活泼爽朗地笑:
“加油哦,日向,我很看好你的哦~”
“你——你!就算你这么说……”
“嘿嘿,既然不想当普通人,那就成为救世主怎么样?反正日向本人很温柔嘛!”
装元气也很简单嘛,尾音上扬,只要按照西园的模板……
西园……西园……
眉毛皱起,少女调皮的神态逐渐变得迷惑起来。
西园是谁?
西园寺吗?
“喂,看我干嘛!”
个子矮矮的西园寺日寄子气力不足地瞪了她一眼,杀伤力约等于零。
“看你可爱。”樱井里奈笑了笑。
矮矮的和服少女一下子脸爆红,又躲在澪田唯吹身后不说话了。
于是疑惑又像薄雾一样散去了。
“啊,果然,像我这种人根本不可能得到别人的在乎嘛,明明昨天还对我严词厉色,今天再见面,就把我当成垃圾一样……啊啊,真残酷呢。”
日向创嫌弃地理又开始犯病的狛枝凪斗远了一点:“不是,你脸红什么。”
需要你的时候你不来,不需要你的时候就别跑过来找存在感了吧。
“诶,有吗?”
脸色通红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呆呆地歪头:“啊,好像是有点冷呢……冷到要流汗了……呵呵……”
“有点冷?这种天气怎么会……”
还没等日向创的话说完,狛枝凪斗就如同瞬间断电的人偶一般,一头栽在地上。
“喂,喂!”
日向创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醒醒,嘶——好烫!狛枝?狛枝?!”
第195章
“唔……”
陌生的、天花板。
少年静静躺在床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已经,睡了多久了?
陈旧、废弃,角落染着花花绿绿的霉斑,斑斑点点,从缝隙最深处蔓延,慢慢慢慢地侵蚀空白的地方,直到所有地方都染上腐朽的绿色,不可抵挡,无法反抗,最终拉着一切堕入深渊……
讨厌的联想。
他下意识烦闷地移开目光。
阳光透过陈旧的窗柩,轻盈地朗照在身边雪白腐朽的隔离帘上。
高悬于视野之中的点滴,一滴一滴,冰凉的药水代替血液,输液管代替血管,连接着自己和冰凉的吊瓶。
这景象太过熟悉,一时间他竟然恍惚。
这里是……
医院?
后知后觉,他反应了过来。自己还在贾巴沃克岛上,作为“超高校级的幸运儿”,参与这场危机重重的自相残杀游戏。
“啊。”
意识到这一点,他紧绷的脊背骤然放松,长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外面还是白天,看来,自己昏迷得应该不算太久,应该是有人把自己送到了医院里。
不过……
好热啊。
难道屋子里面没有开空调吗?
亦或是大家终于看不下去他这样的人,准备把他一个人丢在灼热的病房里任他自生自灭吗?
啊……真残酷呢。
他淡淡地叹气。
是,他是做了一点不太光彩的事,但这里面难道没有同伴们的错吗?
如果他们肯齐心协力,集合所有人的才能,这样耀眼的希望难道不能战胜人类的绝望吗?这不也省得他处心积虑为了磨炼希望主动担任讨人厌的恶人角色了吗?
所以说嘛,大家都有错。
有错的群体,怎么能放逐一个同样犯了错的同伴呢?
真的搞不清啊,完全,完全搞不清楚呢。
略微闭上眼睛,狛枝凪斗感觉自己的头很痛,好像有人在他的后脑勺用棒球棍痛击一样,一次一次,一次一次,把他的感官搅得天翻地覆。
没关系,这种程度的痛苦而已,比起……完全可以忍受。
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同伴们吧。
哪怕被抛弃了,像他这种人,也要顺着那耀眼的,永不熄灭的,闪烁在每位同伴心里的光芒,忠诚地跟随其后啊!
“唔……”
无论是酸痛的肌肉发出抗议的呻i吟,还是沉闷的胸腔破风箱般的呼吸,全都被身体的主人抛在脑后置之不理。
瘦削的少年固执地掀开被子,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脸颊因疼痛阵阵泛白。
不知道……樱井同学他们在哪儿呢……
他伸出手,摸了摸胸腹,数着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像个小孩子一样小声抱怨道:
“啊……真是的,再坚持一下嘛,别拖我后退啊。”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哭喊猛地在门外爆发,打破了一室寂静!
“呜呜……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执意想挑战黑白熊的话,二大和里奈就不会受伤,都怪我,全都怪我!!呜哇哇哇哇!!”
伴随着哭喊声,“嘭”地一声,病房的大门被狠狠推开,猛地撞在墙上!
“快快快,这边!!”
一群焦急的少年少女乌泱泱冲了进来,带进一阵灼热的狂风。
发生什么了?
狛枝凪斗目光放在领头的罪木蜜柑身上,罕见的,这位懦弱自卑得可怕的同学表现出了强硬的一面,不仅挥开了想来帮忙的终里赤音,还动作利落地踢飞了所有挡在前路上的拦路物件。
“这里!这里!快,快!”
她转头,和狛枝凪斗好奇的目光相对的瞬间愣了瞬间,微不可见地瑟缩了一下,却立刻又挺直腰板,移开目光,把他床边的隔离帘往他身边推了推。
手脚绑着绷带的少女利索爬上床铺,一把拉开被子,让出了他隔壁整洁的床铺,斩钉截铁指挥道:
“床上!把她放在床上!”
“好!”
乱糟糟的一群蜜蜂中央,不知道是哪个应了一声,随即,一道灰扑扑的身影被众人从中心小心翼翼让了出来——
“我知道了!”
火急火燎的日向创抱着怀里昏迷的少女,气喘吁吁地闯出人群,把她的后背轻轻放在床上,挂着腿弯把她的小腿抬了上来妥帖放平,顺便把
散落背后凌乱的长发捋了出来搭在枕头边。
就连垂在地下的衬衫都被好好地捡起放在身边了。
“现在呢?现在该怎么办?”
狛枝凪斗好奇地探头,透过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墙,发现了躺在床上的人,竟然是樱井!
粉色的长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苍白的脸色,紧闭的眼睛,只有颊边弥漫着可疑的红晕,整个人就像刚从战场的战壕里被拽出来的一样狼狈不堪。
她的衣服和裤子皆有不同程度上的破损,不规则的破口被血红色浸透,淡淡的铁锈味从伤口弥漫,看上去像擦伤。
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好烫!难道伤口感染了?”
惊讶的罪木蜜柑被烫到一样收回手,火烧眉毛地转身拉出医疗箱,一边害怕地发抖一边抽出退烧针和酒精,大声给自己鼓励:“没,没关系的,只要,只要有我在,不会有问题!”
“呜呜……都是,都是我的……都是我的错……”
一向大咧咧的终里赤音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是这样的呀,”她身边的澪田唯吹站得直直的,一板一眼地回复:“终里你也别太自责了,毕竟人总是要为自己做出过的选择而付出代价。”
“呜呜呜哇哇哇!!”
“你们两个……”
一身灰尘的日向创深深地叹了口气,来不及穿运气,直接把两个女生按到病床边的凳子上,强硬地揭开退烧贴,贴在她们的额头上。
“你们两个也别说话了!快贴上这个退烧贴!”
冰凉的温度刺激得两个少女打了个激灵,倒是安静下来了。
日向创撑着膝盖,狼狈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上气不接下气地拉开衬衫扇风:
“真、真是的,麻烦事全都、全都聚在一起了——”
先是狛枝这家伙突然晕倒,然后是终里非要瞒着大家去挑战黑白熊,结果差点被找到理由动手的黑白熊直接杀死!
幸亏二大猫丸和樱井跑了过去,二大凭借自己的身体给终里赤音挡下了炮弹。
樱井一脚踹飞重伤的了二大,间接救了他一命,躲开了接踵而至的第二枚炮弹,她自己却被爆炸的余波掀飞,在地上滚了两圈。
他回想起少女踉跄站在硝烟中的身姿,忍不住叹气。
如果不是她以“一抵一抵消”的条件,用黑白熊主动伤害了二大的事实换来了它原谅终里赤音的结果,现在,终里赤音应该已经是尸体一具了。
只不过,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可恶……”
他局促不安地走到床尾,目光忐忑地越过罪木蜜柑的肩膀,看向昏迷不醒少女苍白的唇,皱起的眉毛。
“……她怎么样?”
“她……她在发烧,温度非常高,”罪木蜜柑跪在床上,头也不回地掰开安瓿瓶,撩开她的手臂。
针尖闪烁着银光,日向创条件反射地撇开目光。
“和狛枝同学一样,我也只能先试试退烧针……按照护理狛枝同学的经验的话,一针退烧针应该能稍微抑制半个小时……”
“啊,对了,狛枝。”
才想起来狛枝凪斗好像也在这个病房,日向创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狛枝凪斗已经醒了。
人蔫哒哒的,正坐在离他一臂远的隔壁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昏迷的人,不知道在出神地想些什么,平常像个刺猬似的倔强翘起的白色发丝也软趴趴贴着脸颊,弧度大不如前□□。
“狛枝?你醒了,什么时候醒的?”
日向创凑了过去。
太好了,不幸中的万幸,看来这病并没有想象中严重。
谢天谢地,这可能是今天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啊啊,真是太让人绝望了!外面难道一片安宁祥和?难道大家刚刚没有我的时候,度过了很高兴的瞬间?不,这肯定不是正确的,对吧?”
狛枝凪斗突然开口,慷慨激昂地挥手!
“??”
“看到大家开开心心冲进来的时候,我可是喜欢到极点啦!如果你能闭嘴的话,告诉我在我昏迷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什么的话,我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的!”
“哈???你脑子烧坏了吗??”
还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日向创张开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也不热啊!
“其实十神同学根本没死,像他那么狡猾阴险的人,根本不会死!其实,他就是卧底!”
“你在说什么鬼话?你真的醒了,不会在梦游吧!”
然而狛枝凪斗却根本不理他,只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晕乎乎地说些根本让人理解不了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对同学们下手呀,天气好冷啊,这里好吵,感觉脑袋都冷静起来了,感觉超级好!!”
终里赤音被眼前这一幕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办怎么办!!狛枝同学也坏掉了!都是我的错……啊啊,都是我的,我的错……”
澪田唯吹机器人一样地点头,举起手,发出赞同的声音;“嗯嗯,对的呢,是这样的呢。”
“哇!同学们也太善解人意了,我好感动!!”狛枝凪斗抱住了自己,开始大声赞美起当场所有人。
哭声,应和声,粗重的呼吸,大声的赞美,疑惑的窃窃私语——一种又一种声音互相交杂,凌乱无章,一浪叠一浪,吵得人耳膜发痛。
“哈——哈??????”
日向创坐在乱舞的群魔之间捂着脑袋崩溃。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第一次有点羡慕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樱井呢。
到最后,日向创甚至双眼无神,眼神放空,开始幻想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呜噗噗噗!”
就在场景一团乱糟的时候,得意的黑白熊不知道又从哪儿跳了出来,沾沾自喜。
“这可不是发烧,而是一种由看不见的虫子引起的疫症!”
它低低地笑着,手舞足蹈。
“噗噗~感染者会发烧,患上各种各样奇怪的病症,这些病症因人而异,但基本上患病的人都会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绝望!”
“狛枝同学的撒谎病,终里同学的懦弱病,澪田同学的一板一眼病……”
“呜噗噗,尽情享受吧,误解吧,最后厮杀吧!这就是我给你们的伟大动机啊!!”
“……临时添加设定,好衰。”
专心打游戏的七海千秋在乱舞的群魔中淡淡地打了个哈欠,淡淡地吐槽。
日向创反射性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高烧不退的少女。
发烧……
难道樱井也被传染了绝望病?!
撒谎,懦弱,一板一眼,似乎都是和原来的性格相反的特质?
如果猜测是真的的话,那她的病症,会是什么?
第196章
【喂】
【喂!】
【喂,醒醒!】
不知何处传来的,不知何人的声音。
【喂,醒醒,快醒过来啊!】
一只手猛地拍在肩头,把她从长久的黑暗中拽了出来。
“你终于醒了!”
映入眼帘的,一个面目模糊的少年,语气调侃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真是的,没想到你这么能睡,要是我不叫你的话,难道你要睡到学校关门吗?”
“……”
樱井里奈尝试着张嘴回答,但无果,这具身体就像遥控器坏掉的机器人一样,根本不受她控制,反而自顾自地打起哈欠来。
“哈啊——”
她能隐约感受到酸痛的肩膀,以及趴在桌子上睡得太久而发麻的腿。
面前看不清脸的少年笑了:
“不会吧,还没睡醒吗?快走啦,我可不忍心看见可爱的女孩子被放鸽子,嘿嘿,你这家伙,不会以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吧?”
“诶——诶?”
【我】发出了相当熟悉的惊呼。
哈?这不是日向的声音吗?
樱井里奈被搞得一头雾水。
“好啦好啦,快去,值日什么的,下次请我喝可乐好咯,要是能顺便和我聊聊本部那边的情况,那哥们感激不尽~”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明天会记得的,那么值日就拜托你了。”
“快走吧你!”
半推半就地出了教室。
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下楼,绕过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之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少女。
非常熟悉的少女。
她半靠着雕像,坐在喷泉下玩游戏机,宽大的兜帽遮住她的上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
尽管如此,一个名字还是如同镌刻在心一样,不由自主地从【我】的嘴里蹦了出来——
“等很久了吗,七海?”
“啊……你来了。”
少女熟稔地摘下兜帽,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也没有,在玩新出的游戏,顺便等你出来啦。”
温暖的夕阳洒在她白皙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让人心动的柔光。
粉色的短发随风而动,饱和度更高的粉色眼瞳迷离地眯起,看起来像只刚睡醒的粉色兔子。
七海千秋。
——超高校级的游戏玩家。
【哈?七海?】
没想到还能见到熟人的里奈一愣。
【日向,七海,放学……】
【这是日向以前,我们还在希望之峰上学时候的记忆?】她吐槽道。
【搞什么鬼,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进展到可以分享过去的程度了吗?】
“新游戏好玩吗?”
听不到吐槽的【日向创】自然地坐在她身边,把书包挂在雕像的翅膀上。
【我】看着七海千秋思考了一会儿,转身又从书包里掏出两个被压得瘪瘪的面包,比了比,把还算完好的那个递给七海。
“吃吗?”
【就请女孩子吃这种东西,你没救了。】樱井里奈扶额。
“吃。”
【你们两个……!】
撕了一片面包塞进嘴里,七海千秋模糊不清地咀嚼着点评:
“唔,怎么说呢……游戏画风可以称之为有特色,但也可以称之为简陋吧,游玩的内容不多,出场的反派也很讨人厌,推理部分很简单,是反复推重复的部分也很乏味。”
【听上去像个因为成本太低而不得已阉割了不少东西的推理游戏。】
樱井里奈一针见血。
这游戏的描述让她想起了一部靠查找监控而破案的推理游戏,同样经费有限,但做出来的效果却不错。
“诶?不好玩吗?”日向创惊讶。
“也不能这么说吧,抛开这些问题的话,cg好看,有伏笔有设定,人设丰满,剧情完整,结局也有笑有泪。嘛,总体来说还是一部不错的作品吧。”
“结局?呃——这游戏不是昨天才发售吗?”
“哈啊——所以啊,这么讲嘛,”她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轻描淡写复读道:“重复的部分很乏味。”
“你又熬夜打游戏?”
七海千秋和樱井里奈同时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熬夜打游戏什么的,怎么能叫熬夜呢?游戏玩家的乐趣,你不懂啦。】她讪讪为自己狡辩。
“没办法嘛,就是很喜欢……啊,不说这个了。”
七海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抽出另一部游戏机递给他。
“喏,给。”
他结果打开,果然发现里面多出一个崭新的游戏。
“谢了,预售版竟然只在本部有,才不得不拜托你,辛苦你跑这么远了,七海。”
【没想到日向你这家伙,竟然也是个游戏迷!在岛上怎么没怎么见你玩过游戏……】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有课要上。”
“要……再玩一次吗?”
“好啊。”
两个人凑到一起。
坐在暖呼呼的喷泉下,头靠着头,面对一个小小的掌机屏幕,时而欢呼雀跃,时而一起生气到手舞足蹈。
唔……
里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体会了一会儿这种感觉。
随着她在这具身体里待得越来越久,似乎那种阻碍她操控身体的墙壁也越来越弱,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渐渐地如糖一样融化在温暖的心情里。
樱井里奈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靠近一个人的内心。
原来,过去的日向是这种性格吗?
与此同时,一股悲伤也像被月亮吸引的潮汐一样,漫上她的心头。
【唔……】
又温和,又哀伤,就像轻轻覆盖在宝石上的月纱,朦朦胧胧,却又真实存在,刮开愉快的表层,无法遮掩的悲伤底色,星星点点从胸膛中漏了出来。
樱井里奈皱眉,不解地摸了摸闷闷的胸口。
这是……日向的感情?
为什么?
希望之峰的教育不是出了名的以学生的才能为准,量身定制教学计划,不给学生任何压力。
和朋友一起上课、做值日、下课、玩游戏——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活啊。
可是,为什么,心中会有一种挥之不散的紧迫?无形的警报压迫在头顶,每一分,每一秒,如同刑场前等待死刑的犯人,等待悬在头上的石头落地。
可恶,发生了什么?
[GAMEOVER!]
结束声传来,日向创失望地叹了口气,放下被捂得热乎乎的掌机,在腿上擦了擦汗:“又被干掉了……”
“唔,的确呢,这里是有一点难度?”七海千秋不确定地附和。
对超高校级的游戏玩家来说,任何游戏里的难题都像幼儿园过家家一样简单。
她只不过在学着附和他罢了。
显而易见,日向创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啊,没事儿,我的技术肯定不如你啦……喏,给你,帮我过了这一关嘛。”
“好啊。”
七海千秋欣然答应,眼睛亮亮的,那是真正热爱的,无比自信的光芒。
日向创怔然地盯着她的侧脸,耳畔传来游戏启动的声音。
他有点失神,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如果,我也能……”
[YOUWIN!]
“什么?”七海摘下耳机,歪头问道。
“……不,没事。”
他扯出一个开朗的笑,接过游戏机:“谢谢你,七海!”
然而樱井里奈清晰感受到了——
他的内心,做出了一项艰难的选择。
那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吊在头上的陨石砸在地上的声音,振聋发聩,如梦初醒。
“下次,下次我们再一起玩吧。”
这次会面,以日向创的主动告别为结尾。他背对着夕阳,站在雕像的阴影里,朝夕阳下的七海千秋挥手。
“再见!下次见!”
【等到下次再见面,我一定会给你个惊喜的……】
少年低沉的声音,犹如昭告黑夜的乌鸦。
樱井里奈眼前一黑。
链接断开了。
就像有条绳子绑住她的手,猛地往后一拽,她整个人飞了起来,一瞬间好似跨过了千万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安然落下。
……
【bibibi——】
【bibibi——】
这次叫醒她的是手机的消息提醒声。
“唔……”
再次醒来,【我】躺在雪白的床上,穿着条纹病号服,浑身上下插满了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管子,一些液体通过管子输送进身体里。
一间病房。
太安静了。
窗外没有鸟鸣,门外也没有人的动静,只有屋内各种大型机器,发出的均匀的“滴滴”声,才让樱井里奈觉得,这具身体还活着。
“b
ibibi——”
“唔……”
低沉地痛吟一声。
【我】醒了过来,昏昏沉沉地捡起身边的手机。
樱井里奈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清瘦的手背。
骨节分明,血管清晰,密密麻麻残留着红通通的针孔,在凸起的青紫色血管上格外显眼。
【这声音……听上去不像日向,这次换别的人了?】
【重病患者?诶——会是谁呢?】
在她好奇的目光中,一只简约到没有任何装饰的手机被从被子里抓了出来。
“咔哒”一声,屏幕被解开了。
【……哈?】
尽管只有短短一瞬,但是樱井里奈凭借动态视力看清了。
毫无疑问,漆黑的玻璃上反射的那张苍白的、泛着一丝病态红晕、流露出一副可怜的气质的脸,带着下垂的眼角,棉花糖一样雪白的头发,单薄得好像风一吹就会飞走的神态。
是她绝对不可能忘记的一张脸——
她一字一顿,不解地念出这听见就让人生理不适的名字。
【狛、枝、凪、!、】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家伙?
为什么不是香香软软的七海,大大咧咧的终里,或者胆小一点的罪木也可以啊!
哪怕是别的男生呢?左右田、田中、甚至是死掉了的花村都可以啊。
为什么偏偏是他?
樱井里奈死鱼眼。
“唔……”
打开手机,狛枝凪斗却没有着急看消息,反而打开了其他通讯APP。
联系人空荡荡的,一排排号码整齐地排列在通话记录里,却连一个有备注都没有。
点开邮箱,依旧一个新消息都没有。
里奈注意到,邮箱里按时间排序,最近的邮件全都是医院的缴费通知。
这很奇怪。
虽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怎样,但是无论如何,还没入学希望峰的狛枝凪斗都算未成年吧?
缴费单竟然直接发给本人,怎么看都很奇怪。
“唔……”
由于插了许多奇怪的管子,【我】并不能说话,就算说了,也只能发出朦胧的,混着插在喉咙里的塑料管发出的空腔音。
被这些粗粗细细的管子插着的感觉肯定不怎么舒服……她最讨厌打针生病了。
里奈由衷感激起那股把她抗拒在外的力量。
……
狛枝凪斗在巡视了一遍各种交流渠道后,终于打开了line。
【只有line才有人找吗?人际关系混到这种程度该怎么说呢……不愧是你,狛枝凪斗。】
然而他突然断开网络,点开位于聊天记录里最顶端的对话框。
————
【[be赛高]】
【[be赛高:诶——最近出了新口味喜久福——烧鸟味!什么嘛,发明这种口味的人都应该拉出去枪毙十分钟好嘛!](未读)】
【[be赛高:只是在路上好好走着,这只猫就缠了上来,毛好软ww~](未读)】
【[be赛高:没事吧?最近好久没看见你上线。(未读)]】
由于他提前断了网,所以这些消息尽管被看到了,但是依旧显示未读。
樱井里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见到这个对话框,她就有种头皮发麻、想要尖叫的无厘头感觉。
【be赛高】?
听上去挺符合她的审美的,非常有品位的一个ID,管中窥豹,屏幕对面的网友也一定是个风趣幽默,品位高雅的人(确信)。
而且,从聊天记录里可以推测,该女子也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连流浪猫见了都忍不住为之倾倒的美女。
这么一个完美的人,唯一美玉微瑕,美中不足,竟然和狛枝凪斗这种三观不正、吓哭小孩的神经病患者做了网友,简直是赛博案底啊!
“叮”的一声,无形的灯泡点亮!
樱井里奈决定了!
要是能把黑白熊一脚踹飞到外太空之后全须全尾地回家,一定要本着人道主义关怀精神,好好地给对面这个叫做【be赛高】的好人发个line,提醒她——
虽说网络一线牵,但交友还是要注意一点啊。
最起码加人联系方式的时候别那么掉以轻心,先辨别网线背后的网友是人是鬼。
拯救失足少女,你我携手同行。
……
虽然此刻,她的心里昂扬向上,但很可惜,这段回忆并不因她的意志而改变。
因为他的另一只手被牢牢绑在病床上防止脱针,因此,他只能用一只手慢吞吞地打字,尽管对方一条也看不见,但是他不知道在坚持些什么,依旧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地回答对面的问题。
【[恋爱游戏无法理解:奇怪的口味,烧鸟味,难以想象,所以到底算甜品还是零食?]】
(发送失败)
“嘛,就算内心邪恶,但想来外表依旧白白软软,所以……应该算甜品?”
樱井里奈饶有兴趣地插嘴。
尽管此刻躺在床上的这段回忆也听不见她的话。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刻他们两人在做的,都是无聊而毫无意义的事,只不过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而已。
【[恋爱游戏无法理解:可能是见你拎着塑料袋,以为是吃的?流浪在外的猫,总是有这种敏锐的观察力嘛。]】
(发送失败)
樱井里奈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两人就这样一唱一和,直到只剩下最后一条消息,没有被(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覆盖。
那是【be赛高】听说他去医院检查后失联,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唔……”
插着管子的喉咙无法说话。
可一旦卸下这些管子,他刚刚做完手术的身体就会迅速滑落到崩溃的深渊。
就像他本人一样。
面对最后一条消息,他输入了又删除,犹豫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输入了一句奇怪的话。
【[恋爱游戏无法理解:我看到一个码头,有人在那里……]】
“摆渡灵魂。”里奈下意识接上。
第197
章197你朝着名为希望的绝望微笑
这句诗,让她想起了曾经玩过的一个游戏。
是个小众的游戏。
讲述的是一个流浪在荒野和乡村中的诗人,做了个梦,梦见了自己成为了冥河的摆渡者卡戎,载着一船又一船的死者渡过冥河的故事。
在沉寂晦暗的冥河中,死亡的人类化成的魂灵在岸边徘徊,手中握着贿赂他的银币。
【可我是个诗人,要银币有何用?】
于是,上他的船只需要一个代价——为他讲述一个足够吸引人的故事。
慷慨救人而死的勇士激昂陈词,讲述自己如何从猛兽的嘴里救下无辜的儿童。
寿尽而终的老人娓娓道来,自己参与过的战争,颠沛流离的青年时代,养育长大的儿女,和最后弥留之际孩子们的笑容。
不幸夭折的儿童开心地分享早晨的日出,好奇地趴在船舷上伸手妄图触摸漆黑的河水,被他的船桨轻轻打了一下,溅起一个微不足道的水花。
一个又一个故事,串联起诗人兼职摆渡人的一生。
他做了很久很久的摆渡人,直到最后,他的船上迎来了一个诗人。
【讲述一个故事?啊,对于像我这样的诗人来说,多么容易!】
【那么,请听听我这首诗歌吧,它忧愁又美丽,专门为你而作!】
游戏到这里黑屏结束。
…………
非常意识流的一个游戏,游戏机制很简单,就是操纵着主角在岸边接人,倾听他们的故事之后,划动船桨操控小船,把船上的客人一个一个送到对岸去。
这是她很早期的实况作品,游戏也是偶然间在游戏平台上发现的小众游戏。
虽然在她出名之后,有不少粉丝曾经怀着看看她青涩时期的目的看过这期视频,但碍于晦涩难懂的剧情,以及聊胜于无的游戏性,这期视频的反响平平。
但樱井里奈本人很喜欢这个游戏。
一个普通人偶然闯入神秘世界,套着马甲尽情收集自己喜欢的故事的情节,配上淡淡的bgm和昏暗的画面,是她初期接触游戏的时候,关于游戏艺术的启蒙。
这句诗,就是游戏结束后出现在黑屏上的诗。
【还挺有品位的。】她点评道,随即,身体又感受到了那股强力的吸引力。
【快走吧快走吧。】
她安宁地闭上眼睛,飞快地离开了这段真假不知的记忆。
——
“你醒了?”
“唔……日向?”
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满是担忧的脸。
“你没事吧?刚刚你突然昏过去了,我和大家只能把你先带到医院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上、精神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昏迷了多久?”
“半个小时?我没太看时间,但感觉差不多。”
“唔,只过了半个小时吗?明明只有这么短的时间不见,但我的心里却好像过了一万年一样久,这是传说中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
一连串的话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嘴里飞出。
“啊……是你把我抱过来的吗?弄脏了你的衣服,非常抱歉,请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让我与你一起,共进晚餐,如何?”
少女灵敏地从床上坐起,拉住慌乱的日向创的手不放,盘起双腿,仰视脸颊已经涨红成番茄的少年,深情脉脉地握住他的手心:
“你的手好冷,让我为你暖一暖吧。”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行!你你你,你做什么——”
日向创像被飞来的炸弹当面炸了一番似的,结结巴巴地后仰,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可恶——
力气好大?!
他两个手竟然扯不动一她一个!
“为何,你不肯接受我的心意?难道是我太唐突了?”
少女垂下双眸,哀怜地抚着胸口:“我知道了,这莽撞的,在胸口燃烧跳动的情感本就与你无关,我有何理由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你身上呢?”
“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我只不过忍受不住这魔鬼的折磨,心不由主地向你飞奔,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
说完,她放开了手心中挣扎得厉害的手腕。
“唔!”
猝不及防被放开的日向创差点撞在墙上,田中扶了他一下。
被强制绑在隔壁床上的狛枝凪斗突然开始长吁短叹,颠三倒四的言语中带着隐藏不住的轻蔑。
“何等让人欣喜的画面!啊,樱井同学醒来后第一瞬间竟然是关心日向同学,多么美丽,多么温暖!”
日向创揉着手腕哀叹:“这种时候你就别捣乱了吧!”
狛枝凪斗的动静吸引了自怜自艾的少女。
她转头,见到了被拘束带牢牢绑在病床上的白发少年,双目相接的一瞬间,一股莫名的震动穿透了空间,在两人的心间产生共鸣。
“等等——”
日向创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啊~狛枝同学,为何将你强硬地困于一隅之地?别怕,我来救你!”
少女如同飞鸟一般飞跃而来,狛枝凪斗嘴角讥诮的笑容愣了一下。
“别扑过去啊,你还在发烧!”
日向创像个绝望的幼儿园老师一样跟着扑了上去。
“日向同学?爱不是温室里娇生惯养的玫瑰——只有最勇猛的战士!才能将这垂怜的花朵收入怀中!”
少女拽住束缚带,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闪闪发光的水果刀,笑嘻嘻地抬起手——
“从哪儿掏出来的小刀啊!放下,放下!”
最后,还是体型比较高大的田中和日向练手,才把刀片从激情的少女手中夺了下来,把人牢牢按回床上。
直到被按到床上,她还在挥舞双手,胡言乱语:
“你能辨识出这感情的真面目吗?你的疲惫,我见到了,为了短暂的激情,你甘愿燃烧自己——但你可想过,我亦如是!”
被按在床上的少女脸颊酡红,眼角带笑,长而蜷曲的粉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就像一丛开得极盛极艳的石榴花。
尽管四肢都被紧紧裹在被子里,但她毫不在乎。
明艳的少女亲昵地,可怜可爱地呼唤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日向?日向?为何将我束缚在阴影中,为何不愿怜悯怜悯我,难道,你竟然连看我一眼都不肯?”
左右田“啧”了一声。
说实话,抛开性格不看的话樱井长得真的很好看,是一种,高高在上,但又偶尔会照顾他们的类型。
虽然完全不是他的菜啦,但任谁被热情的、无法形容的、浪潮般的炽烈呼唤着,都没办法做到冷静吧?就算是块石头,在美少女面前也应该动摇了。
左右田偷偷撇过头去看被急切呼唤的日向创。
不出所料,他已经完全红成了一个西红柿。
就连耳朵尖都变成了熟透的状态。
从颜色来看,他才是发高烧的那个吧!
可恶,这家伙,先是和文静的七海走得那么近,现在又得到了美少女樱井的热烈告白——怎么这么让人羡慕!
“应该是病发了吧。”
七海千秋冷静地放下游戏机。
“她好像完全陷入了一种狂热状态,像个迪斯科灯球一样,无差别地悬挂在天花板上,试图照耀每个目之所及的生物……大概是这样吧。”
脸色红红的西园寺哼了一声。
“听起来像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可以起名叫‘花心病’了!”
“我觉得叫‘诗人病’更合适吧。”
索尼娅不愧是遍阅各种肥皂剧的公主,面对这种情况一点也不慌乱,甚至眼睛闪闪发亮地,感慨起她的遣词造句来。
“我在电视剧里面好像看到过诶,这种表白的方式。就像……诗歌一样!好酷!”
“这有什
么可酷的……”
左右田“切”了一声。
——
鉴于患病的人实在太多了,医院又离他们睡觉的小木屋所在的中心小岛很远,为了照顾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病号,大家决定留下两个人看守这里。
为了病号的个人隐私着想,这两个人最好是一男一女。
作为“超高校级的卫生股长”的罪木蜜柑自告奋勇留下来,剩下一个男生的名额。
左右田倒是非常积极地举手:“我可以!我可以!”
然后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
开玩笑,把好色的左右田和手无缚鸡之力的罪木蜜柑以及发着高烧的少女们放在一起干嘛?
把少女们的安危悬在他薛定谔的良心上吗?
不过,说起良心……
众人的心里几乎立刻想起了同一个人。
“……”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棕发的少年无奈地举起手,“今天晚上我会留下来的!”
“喂!什么意思?我就不行,日向就行?!”
只有左右田一个人不太满意:“什么嘛……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了……”
时间就像被高热蒸发的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天边最后一丝颜色也消失殆尽。
黑夜重新笼罩世界。
白炽灯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闪烁,嗡嗡的沉闷声音,催得人昏昏欲睡。
棕发少年坐在病床前,一只胳膊撑着头,心力交瘁地打盹,头一点一点的,呆毛也随着头的幅度延迟地一点一点。
看得人有点想睡觉。
狛枝凪斗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数日向创点了多少个头。
一百一十一……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
他头痛、胳膊痛、喉咙痛、哪儿哪儿都痛。
绝望病扭曲了他的思维方式,让他所言所行和自己的本意完全相反。
但他还是他自己,没有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只不过,与充盈无限希望的以前相比,现在的自己,心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对现状的绝望。
【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反抗毫无意义。】
【他们不会感激你,人类也不会感激你,你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在感动自己。】
【没准外面已经毁灭了,你现在所做的,无疑是把同伴们从一个丰衣足食的牢笼,投放到另一个废墟一样的劳动。】
【何必呢?这一切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保证自己不死不就行了?这对你不是很简单吗?】
“……”
拘束带下的少年胸口起伏微微加大,灰色眼眸沉寂无垠,看不见的灰黑色从地板上蔓延上来,逐渐侵入他的手指、胳膊、肩膀……
“咔哒。”
微不可见的声音过后,一道身影站在了他的床前,严严实实挡住了刺眼的白色灯光。
一缕粉色如藤蔓般垂下。
“喂,狛枝同学,夜色很美。”
不知何时割断了拘束带的少女笑盈盈地站在他的床头,手中紧紧握着闪烁冷光的美工刀,朝他微微一笑,刀尖直指他的眼睛:
“我们一起去看星星?”
第198章
“……”
说完这句话过后,樱井里奈感觉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了。
躺在床上的狛枝凪斗静静地睁着绿色的眼睛望着他,沉默得像个没有声息的雕塑。
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什么嘛,这种态度。她撇撇嘴。
从看到她醒来开始,他还没说过一句话。
难道他以为自己很想和他一起走吗?
都怪这该死的绝望病!
早知道就偷偷溜走不看这一眼了,到底为什么会患上这种让人脚趾扣地的病?
难道喜欢玩战斗游戏的,现实里一定喜欢打架,喜欢玩恐怖游戏的,现实里就要和女鬼深夜激情互殴?
虽然她在游戏里当海王,但这不代表她在现实里也想见一个撩一个!
【看什么看!】
即使内心吐槽,她的话说出口依旧被一股强大的神秘力量扭转成了另一个模样:
“黑夜是幕倒影,我与你沉溺与此,反射彼此的倒影,不必凝视我的眼睛,因为此刻,我们之间只有黑夜。”
说完,她的脸扭曲了,像被南美洲的袋鼠照着脸活生生来了一拳。
再这么酸下去她宁愿被袋鼠打!
“樱井同学,看上去真让人悲伤……像我这样伟大的人,竟然能得到卑微的樱井同学的讨厌,实在是太让人喜欢了……!”
说完这话,狛枝凪斗看上去想掐死自己。
互相伤害的世界达成了。
“唔……”
糟糕的是,迷迷糊糊的棕发少年趴在床上哼出模糊的疑音。
一站一躺两人不约而同屏气凝神。
他要醒了?
狛枝凪斗眼神一动。
说不清到底是期望她躺回去,还是期望看见她干脆一点直接对日向创下手(双重意义上)。
毕竟,这家伙醒过来的时候看上去简直为他神魂颠倒,心荡神摇啊,被绑起来的时候,那心碎哀切的声声呼唤,唉,简直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要是能把这股劲头用在希望的大业上的话,他们没准现在早就离开这座岛了。
这可恶的,没有干劲的人!
“里奈……?”日向创迷迷糊糊抬头。
“我在呢,”她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把呆毛压下又捋起,“做噩梦了吗?”
她的表情非常、非常柔和,宽恕,怀里又那么暖和,让人忍不住靠近。
这格外温柔的态度似乎迷惑了少年,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如同在睡梦中陷入了流沙里的旅人一样,浑浑噩噩的,浑然不知危险逐渐逼近。
“你怎么……”
“晚安,”她缓慢地低头,在他的发旋上一吻,“愿你我今晚,能梦里相见。”
“你——”
眼睛瞪大的少年还来不起站起来反抗,瞬间昏软绵绵地倒在她怀里。
“唔,真是甜蜜的负担呢,日向同学。”
樱井里奈弥补性地摸了摸他泛红的后颈,抱歉地把人打横抱起,放在她空下来的床上,细心地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别着凉了,盖上。”
她还顺手把破破烂烂的拘束带捡起来,绑在了他身上。
熟悉的步骤看得狛枝凪斗眼角一抽。
这是报复吧?
这一定是报复吧?!
你就是记恨他没管你的哀求直接把你捆起来了对吧?对吧?
你们两个也是够了……好恶心,在演什么偶像剧吗?
此刻,他的吐槽微妙地和索尼娅重合了。
澪田唯吹和终里赤音因为还能自主行动,所以被分别安排到了别的病房。
原本狛枝凪斗和樱井里奈两个人也要分别安置,但他们俩一个昏迷,一个高烧最严重,移动哪个都不妥。
日向创只好挺身而出,从忙碌的罪木蜜柑手里接管了照顾樱井里奈的责任。
因此解决完了日向创,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
“……”
狛枝凪斗和她面面相觑。
她开悟了,走到他的床边,拉起被子直接盖到了他的脸上。
狛枝凪斗:“???”
鼓起来的白色棉被严严实实地覆在床上,徒留一头乱糟糟棉花糖一样的白色头发露在枕头外面。
从远处看整张床简直像一颗没下水的,肚子鼓囊囊的白皮饺子。
从被子底下泛起了一浪浪微弱的鼓动,夹杂着某人沙哑的呼喊:
“唔……好凉快!非常可以呼吸!快把我塞进去!”
“噗。”
没法打你,还没法制裁你吗?这可不是虐待哦,这是来自她温柔体贴的关心!
【搞定!】
“亲爱的,晚安~”
樱井里奈拍拍手,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放我进去!唔唔——放我进去!”
……
为什么非要趁着这个时候出来?嗯,只能说她有非出来不可的理由。
被困在疑似回忆里的日向创身体里的时候她也不是什么事都没干,凭借优秀的记忆力,她尽力记下了他路过的每条路,每个视野里的建筑。
此刻,这份谨慎为她送来了情报。
喀拉喀拉。
夜色下的残破建筑群更不忍直视了,简直是可以登上杂志上的危楼榜单top3的程度。
就连虫鸣鸟叫都荡然无存。
漆黑的夜幕像个倒扣的玻璃罩子,过滤了所有活泼积极,只在这片南国小岛上留下永恒的寂静。
这片寂静,倏忽被打破。
这里是废弃医院的一层。
这座医院,在日向创的回忆中也出现过,但是,和现在这幅破旧的样子比起来,当初的医院可气派多了。
樱井里奈蹲在天花板的横梁上,耐心地解锁着通往顶层阁楼上的楼梯。
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生锈的机械锁在她的手心发出干涩的声音,复杂的机括结构简直专门在为难她一样,又涩又锈。
但……怎么说呢?
盯着厚重的铁锁头,樱井里奈丢开手里断掉的生锈铁丝,转而从头上拽下来两个发卡掰弯,一个搭在锁眼下方充当翘板,一个伸进锁眼中试探构造。
虽然她的动作青涩中透露着一股不熟练,但她就是莫名其妙有种预感——这种锁拦不住自己。
算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樱井里奈放空了自己,手上机械性地试探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的一个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把一切交给本能。
喀拉喀拉。
听着发卡和锁头碰撞产生的零碎动静,一些平常被她强硬排除在外的、零散琐碎的想法像无孔不入的海水一样,穿过她高热的额头,闯入脑海。
【好热,好闷……话说,这病总要有治好的一天吧?总这么烧着的话,人都给烧成加热器了。】
喀拉喀拉。
【多亏了我还记得
一些梦里的记忆,这不就用上了?我真聪明!】
【不过,日向记忆里果然还是有相当让人在意的事啊……】
喀拉喀拉。
【本部什么的,没听说过希望之峰有本部和外部之分,硬要说的话,倒是有一个地方可以称之为外部……】
喀拉喀拉。
【狛枝凪斗那家伙,可恶,如果有得选,真不想和他产生什么交集。超高校级的幸运?被选进这场游戏里,真不知道幸运在哪儿了。】
【如果我没推测错的话,他应该在入学之前患了很严重的病才对,短短几个月,怎么就能轻松自如地跑跳了?什么手术这么有效,高科技吗?樱井财团能不能掺一脚啊……】
想起樱井财团,就不得不想起死去的十神白夜。
【十神……不知为何,对他的死居然没有太大实感。是因为我的记忆被消除了吗?总觉得,现在的十神和以前的十神好不一样啊……我们以前的关系有这么差吗?】
或许夜晚代表着安全吧,所以人类的基因里,自然而然镌刻着在夜晚放松心防的片段。
每当漆黑的夜幕降临之时,总有人会望着天花板、望着顶灯、望着一望无际深蓝天空,想起家人来。
樱井里奈突然叹气。
【啊啊,搞不懂,为什么非得是我,一般拯救世界的主角不应该是藏着秘密的热血少年吗?日向那样的……】
【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
揉了揉眼睛,蜷缩在横梁上的粉发少女撇撇嘴,龇牙咧嘴地接着和手里的锁头死磕。
【可恶,都是绝望病的错,把我这种活泼开朗的美少女都磋磨成了这种怨气冲天的样子!】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
作为这群笨蛋里为数不多掌握了一些真相的人,如果就连自己也放弃了希望,随波逐流地把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话,那才是真的辜负了爸爸妈妈!
就像回应她的坚定一样,就在这时,她手里的锁“咔哒”一声,弹开了。
“哦,亲爱的,爱你哦~”
这么轻浮的话,对着锁头似乎能轻易说出口呢。
嗯哼。
樱井里奈一撩头发,跳下天花板横梁,抓起身边一个塑料椅子伸长一勾——
唰!
一条长长的梯子,顺着打开的天花板飞了下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藏着一些关于学生们的档案。”
少女的身影拾级而上,渐渐消失在如浓雾般的黑暗中。
“让我看看……我到底是脑子进了什么水,非要进这所见鬼的学校就读。”
……
与此同时,强制性陷入昏迷的日向创在做梦。
一些记忆碎片飞速闪回。
这里,似乎是一间教室?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愣愣地直视前方。
【你们听说了吗?好厉害哦,据说他要去希望峰学园念书了耶……】
【可是啊……那家伙有那么优秀吗?】
一些窃窃私语传进耳膜。
好吵。
我不想听。
这些像蝇虫嗡嗡声的无序声音,好难受,好吵,我不想再听到了……
【咦?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听说,要进入希望峰学园,没有特别优秀也可以哦……】
【可是,那是仅仅招收全国各地最优秀的学生的学校吧?】
不……
不要说了!
好想逃……
离开这里,去哪都无所谓,离开这里!
可是,他的身体却轻易违背了脑袋,像蜡像一样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烦人的杂音还在继续。
【喔,还有这种方法啊……所以,那家伙也是吗?】
【我猜应该是的吧。】
【向往那所学校倒是无所谓啦,只是苦了他的爸妈了,要花那么大一笔钱,肯定不便宜吧,听说他的爸爸还……这种方法,还不如不去呢。】
【一定是的吧,因为我们都知道嘛,他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被希望峰录取的特殊才能——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哦。】
第199章
这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我已经完全听不懂,不明白,不理解了。
我现在很累……
我只想睡觉。
——
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不知为何,一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喘不过来气。
脖子就像被厚厚的棉花堵住了一样,胸口起伏困难,明明用力呼吸了,却一点空气都摄取不到。
我像个溺水的骆驼,或者被渔网捞到岸上的鱼一样徒劳地张大嘴,平躺着喘气,手脚却被渔网缠住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不仅如此,就连脖子上也像被蟒蛇紧紧缠住了,空气无法通过狭窄的喉管,以至于我的耳朵里出现了“嗡嗡”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我努力抬起眼皮向上看去,原来缠住我的不是蟒蛇,而是睡得一脸满足的罪木同学?
此刻,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入,在她微醺的脸颊上映衬出一条美丽的光路。然而我却无心在意。
因为我的头,正被她像个抱枕一样架在膝盖和胳膊肘中间,喉结正正好好被膝盖骨卡住,无法呼吸。
“啊……啊……”
就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死掉了的时候,罪木同学总算被我微弱,并且越来越微弱的挣扎叫醒了。
“啊啊,日向同学!”
“我好像不小心睡着了!”
她吓了一跳,从床上跳了下去,一双手不安地紧握着,颤抖着解释:“因为我想叫你……但是,看见你睡得很熟,就没忍心叫醒你……”
“然后……因为太困了,所以……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呼——哈——呼——”
我简直五脏六腑都充满了感激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几分钟后,才算彻底从死亡的恐惧中清醒了过来。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我用力往下看,不知何时,破破烂烂的拘束带横七竖八地拦在我身上。
虽说绑法稀烂,仅仅凭着最基本的材料束缚着他罢了,但托罪木蜜柑的福,他现在被勒得手软脚软,一点都动不了。
“咳咳、咳、帮,帮帮我,”我只好求助一个劲解释的罪木蜜柑,“我被绑住了,动,动不了!”
“怎么会!别担心,等我,我来给你解开!”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我总算好好地被从床上救了下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咳、咳咳!”
朦胧的余光中,隔壁床位被子摊开,褶皱平整,哪里像有人的样子。
对啊。
我明明昨天在帮忙照看病人来着,为什么自己会被绑到床上?
人呢?
此刻已经顾不上和罪木计较了,我抓住她的肩膀,冷静地问:“罪木,你看到狛枝和樱井了吗?”
“诶……诶?”
她抵着下巴想了想:
“诶?我早上进来的时候好像没看见狛枝同学,也没看到樱井同学,只有你一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睡得很香呢。”
她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啊、啊!他们去哪儿了?发烧的时候可不能乱走!一不小心很可能会摔倒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加重病情呢!”
“……”
我那是被绑住了,才不是睡得香!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绝望病明显会让患病病人的行为异常兴奋,处于这种状态的人干出什么事来都不意外。
杀人啊被杀啊都是麻烦事。
不能放任他们在外面逗留。
退一万步来说,把绝望病传染了别人,让所有人都变成行事诡谲的疯子也很麻烦。
就在这时,罪木突然小声惊呼了一下:“狛枝……狛枝同学?”
我脚步一转赶回了床边。
原本的被子被罪木蜜柑掀开,露出被子下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狛枝凪斗——???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
么好。
……
他穿着过于宽松的病号服躺在床上,双手紧贴在身边,依旧保持着被拘束带捆住的姿势。
可能是发烧又盖严了被子的缘故,他出了很多汗,额头上的卷发湿哒哒贴在皮肤上,枕头被汗湿了一小块。
与此同时,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潮湿的病号服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就像被烧焦的塑料袋紧紧贴在烤熟的红薯上一样密不可分,勾勒出他瘦得过分的身体。
不仅如此,他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不知经历了什么,变得和紫茄子一样紫。
我被他的惨状吓了一跳:“狛枝?!!”
虽然他嘴角带着笑容,在睁着眼睛看着我,但我觉得他的灵魂此刻已经通过空洞的眼睛飞出了身体,飞到了我们都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罪木蜜柑摸了摸他的额头,吓了一跳:
“狛枝同学……啊,温度更高了!还能听见我说话吗?狛枝同学?狛枝同学?!”
大大地睁着眼睛的狛枝凪斗充耳不闻。
如果不是他的胸膛还在略微起伏的话,我大概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发生什么事了?
狛枝凪斗竟然没跑,而是被压在了被子下面?
“温度又上升了……这样盖着被子对发烧的身体不好,幸好,昨天我从药店带来了足够的退烧针。”
罪木蜜柑拿出“超高校级的卫生股长”的派头,从医疗箱里翻出新的退烧针,解开束缚带,抓住他干瘦的手臂,快准狠地插入针头。
“嘶——”
针尖插入皮肉的景象看得我牙龈发酸,但狛枝凪斗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看。
就在这时,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樱井去哪儿了?”
“啊,对哦!樱井同学呢?”罪木蜜柑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原本一动不动的狛枝听见‘樱井’后,突然反应激烈地从床上像火箭一样弹射起身,差点拗断了罪木的针头。
他流着口水,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力气大到反抗不了,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个病人地呵呵大笑:
“啊……你睡过去啦?她回来了哦!就像天狼星一样,‘咻’地一下,掀开我的被子,然后回来了哦!”
我扶着晕乎乎的头踉跄了两步,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呃……
意思是……
樱井走了?
临走之前还盖上了他的被子?
话说……
我好像有点印象?
我依稀记得昨天晚上的情形,在我睡着之前,温柔的笑,温暖的体温,和抚摸后颈略微冰凉的手——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拨开他的手,无奈地点头,“我现在出去找她。”
校规不允许我们在外过夜,所以她不可能从医院跑出去。
现在时间还早,还没过早间黑白熊十点的早间播报。
她还生着病,一定跑不远。
“我,我也去!”挂着黑眼圈的罪木蜜柑自告奋勇地举手。
明明照顾了终里和澪田一整晚,早上才睡了一会儿呢。
“算了,你还是睡一会儿吧,二楼有休息室,我一个人就够了。”
“啊、好,好的!”
而狛枝凪斗站在原地,大咧咧地举起双手,说一些听上去不像人类能说出来的话,听久了还有种掉san的感觉:
“好冷呀,这里,今天是星期一,明天是星际三,好耶,我感觉有点呼吸很顺畅,今天天气一点也不好,早上好!”
“噫!你的温度又上升了,快,快躺回去!”
忙碌的罪木蜜柑又强撑着把他按了回去。
“别担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嗯!”
她这么说着,随即拔掉了弯曲的针头,撕开新的一包针。
把病人交给她应该没问题吧……
嗯,应该吧。
“你照顾好他!”
我火速起身,离开了这个病房。
……
出乎意料地,找到消失的樱井里奈并不是个困难的任务。
我的旅程刚开始便结束了。
我甚至连医院都没出,只是上下扫楼的阶段就在医院的四楼找到了消失不见的樱井。
她沉沉地躺在一地垃圾和医疗废物之间。
要不是他的视力比较好的话,没准就把这个和地板融为一体的不明灰色生物落下了。
“樱井?”
我赶紧跑到她身边,蹲下把人从垃圾里拽了出来。
只是一晚上的时间,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浑身上下简直没一处干净地方。
昨天晚上新换的病号服皱巴巴,粘着不知道哪儿来的蜘蛛网和灰尘,两道灰印印在脸颊上,整个人活生生像从尘封的地窖里逃出来的似的。
她脸色通红地倒在我膝盖上昏迷不醒,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即使昏迷了也不自觉地蜷缩着身体,发热的情况看上去和楼下的狛枝凪斗不相上下。
“樱井?醒醒,醒醒!”
我不敢摇晃她,只能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
没有用。
她还是紧紧地闭着眼睛,像个放料过多的樱饼,红通通地瘫在膝头。
“不……”
“什么?”
我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不要……不……”
“什么?”
我努力地贴近她,才能在近乎气声的呢喃中捕捉到一丝丝可以被称作“词语”的东西。
“不要……杀掉…新世界……”
"碎片……集齐……"
“神座……神座……不……”
后面都是一些听不懂的话,喉咙深处的呓语连绵不断,像从池底翻涌而出的浑浊泡泡一样难以辨析。
她在喊一个我并不认识的人名。
但是莫名地,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我的心头。我几乎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悄悄地伸出手,像做贼一样把手伸进她靠近我的身体方向的侧兜。
一块热乎乎,坚硬的条状物被我顺了出来,我连忙将它偷偷藏在袖子里。
真是疯了。
疯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趁他人之危的一天。
在樱井昏迷的时候从她身上拿东西,我怎么会这么做?
可是……
可是!
“神座……神座……”
她还在一遍遍念叨这个奇怪的名字,越听,那股强烈的,越来越近的预感就越迫近。
在这股预感的支撑下,我强撑着把东西还回去的想法,把人背了下去。
直到晚上,她还没有醒过来的预兆。
而揣着u盘的我,则在夜晚废旧的电子产品店的电脑前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200章
“你怎么在这儿?”
“啊,日向!你怎么跑出来了!”
左右田惊讶地捂住嘴,像躲避蟑螂一样避之不及地后退。
“喂!”
我的额头蹦出无奈的井字:“你躲什么,我又不是患者!”
“那也不能排除你现在已经被感染了的可能性!离我远一点!”
“你这家伙……”
我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诚实地往后挪了挪。
我不想和他起冲突,因为今天晚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我装作不耐烦地问:
“大半夜的,你不在汽车旅馆里休息,跑到这边来干嘛?”
“他是来找电子元件的……哈啊——”
“哇!”
我被不声不响藏在黑暗里的七海千秋吓了一跳:“七海!你怎么也在这儿?”
“唔?”
七海千秋歪头:“我来这边捡垃圾啊。”
“捡、捡垃圾?”
“对啊!”
她粉色的眼睛亮闪闪的,闪烁着名为“感兴趣”的光,“这里可是电子设施区域,很可能藏着宝藏哦。”
“哪里是藏着宝藏!这里绝对到处都是宝藏!”
左右田抱起一个大块头屏幕,深情地对视,狠狠地亲了一口:“mua!看这流畅的线条,再看这复古的造型——啊,多么美的美人!我的手指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我这才想起来,左右田的才能是“超高校级的机械师”。
对他来
说,这件摆满了各种废弃电子产品的店铺,或许和四敞大开的银行金库没什么区别。
我有点羡慕他。
拥有这种时时刻刻都能发挥作用的才能。
“哦,对了,日向你怎么……”
我心头一紧。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七海千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问话。
“唔……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下,里面有没有游戏主机?不论型号有多老都行,只要能开机就行。”
七海千秋凑了过来,好奇地摸了摸这位大肚子“美人”,祈求地看向左右田。
他绝对不会拒绝的……
我心中腹诽。
果然。
“啊哈哈哈哈哈,当、当然没问题!”
面对美少女的请求,左右田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我怀疑就算七海说让他现场组装个游戏机出来,他也会“哈哈哈”笑着答应。
别的地方不说,关于机械,左右田还是有信心的。
“哈啊——好困。”
七海千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就这么席地而坐,专注地望着深一脚浅一脚在垃圾堆里探寻的左右田,一心一意期盼自己的游戏机。
啊,真倒霉。
我无所事事地靠在发霉的墙边,望着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
兜里的u盘在掌心默默发烫。
明明选了所有人都睡着的时间,精心避开了一路上所有可能遇到人的地方,就是为了保证这一路上万无一失。
谁知道今晚会碰上来寻宝的左右田和七海?
倒霉啊!
要是明天……樱井醒了过来……
那我就没有机会知道u盘里的东西了。
要不再等等?
我双手合十,真诚地向自己记得的所有神都祈祷了一遍——祈祷樱井晚点醒,祈祷左右田和七海早点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离开,祈祷自己能从u盘里找到真正有价值的信息。
“唔……这是什么?”
就在这时,七海千秋棉花般轻轻的声音传来。
一阵光亮闪过。
我好奇地被吸引了过去。
“好像是台电脑?唔……这个型号挺老的了,”左右田凑过来掂量了一下,无聊地得出结论,“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大概只能玩玩自带的单机游戏什么的了吧。”
“好吧,我也不太感兴趣。”
我的心脏狂跳。
因为我看到了,电脑旁边的USB插口,这代表——
“给我吧,我想看看。”我尽量语气平稳地把手伸过去,生怕敏锐的七海意识到什么。
“你想要吗?好吧,那给你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七海把电脑递过来的时候眼睛还留恋地在屏幕上停留了一瞬。
她想玩吗?
这疑惑只在我迫切的脑袋里停留了短短一瞬就被我甩了出去。
我几乎急迫地站了起来,编了个蹩脚的理由离他们两个远了点,不着痕迹地把u盘插了进去。
等待这马上关机的旧电脑读取的时间简直是我短暂的人生里最难熬的两分钟。
还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两分钟后,一个文件夹弹了出来。
文件夹的名字叫——
《希望之峰学园第77届入学学生资料名单》。
我呼吸一滞。
难、难道?
我可以从这份文件里得知我们的生平?得知我们为什么会被消除记忆,又为什么会被投入这惨无人道的杀人游戏里,为了活下去而互相残杀的原因?
或者……
叛徒的名字?
不管是哪个都好,不管是哪个都是很有价值的信息。
我几乎是颤抖着打开了这份文件。
然而,令我失望的是,这是份不完整的文件。
不仅仅是指人员不完整,还指名单内的信息也不完整。
我不可置信地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
名单内没有我的名字。
搞什么!
霎时间,我感觉天旋地转,那种奇怪的预感又来了,让我心里发紧,手心冒汗。
不,不是的。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我抿了抿干涩的嘴唇。
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毕竟你看啊,这份表上没有的不仅仅是我,还有别人啊……
没有七海,也没有十神,也没有……
等等,有樱井?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内心里这种复杂的情感是什么了。
我只能凭着一股不甘,愤懑,或者被排挤在外,像幼儿园小孩子一样不起眼的愤怒行事,如果可以任凭行为被感性支配的话,我想把这电脑连同戏耍了我的u盘一起狠狠折断,然后连同我一起丢进海里。
可惜我不行。
我还是个正常人,我的内心还没有被绝望病侵蚀,还能清晰理智地思考问题。
于是我只能怀着一股别扭的感觉,点开了她的资料。
【姓名:樱井里奈】
【性别:女】
【年龄:15岁】
【才能:超高校级的jk】
超、超高校级的jk?
一瞬间,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该说这才能出人意料好呢,还是怀疑这份资料干脆就是樱井为了整蛊我才留下的好呢?
jk?
请问呢,谁家jk能无伤躲开蜂拥而至的机器人再凌空跳起两米高?
又是谁家的jk又像阴晴不定的猫一样时而亲近,时而翻脸?
我已经搞不懂了。
我真的搞不懂了。
这肯定是个恶作剧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我绝望地接着往下看去。
【观察资料:我们在数以千计的疑似人选里选出了一百个候选人,在一百位候选人中,逐步投放观察者进入其生活,其中,候选人樱井里奈表现出了超乎常理的吸引能力,尤其体现在她‘学生’的身份上。】
【初步断定为‘超高校级的jk’,派遣更多的观察人员。】
【3月26日:观察到该候选人接触了关键人物西园惠】
【7月7日:观察到该候选人接触了关键人物狛枝凪斗】
【9月10日:观察到该候选人接触了关键人物十神白夜】
【12月3日:观察过程因关键人物西园惠干扰而终止,该候选人因意外袭击陷入昏迷】
【4月24日:经管理层一致投票,向‘超高校级的jk’樱井里奈发放录取通知书】
资料最后,附加了一份关于“超高校级的jk樱井里奈”的生平简介,最后一份有关她的资料,则是详细附上了一份她昏迷不醒的就诊书。
资料表明,身上大大小小的挫伤,烧伤,加上不明原因的贯穿伤和感染,一度危及生命。
甚至,她还伤了一只眼睛?
可是……
我想起这几天和她单独相处时的经历,非常疑惑。
她并不是个保守古板的人,常常会尝试不同的穿衣风格,在灼热的天气下,她穿短裙和短袖的时间并不少。
然而露在外面的皮肤一点伤口的痕迹都没有,白皙平整得非常符合她的身份,甚至连不均匀的晒痕都没有。
两只金色的眼睛也没有任何异常,能自如地转动,瞥视,虹膜可以收缩,甚至正常地流泪——科技可以做到这种程度吗?
而且,按照资料来说,她明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可为什么希望之峰依旧向她发放了录取通知书?
事到如今,纠结这份资料的真假已经没有意义了。
没错,按照资料的说法,她明明躺在医院里——
我宁愿相信这份资料是假的。
开玩笑的吧?
樱井,虽然她游离在人群之外,浑身上下藏着数不清的秘密,有时候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有时候对自己恶趣味过头……
虽然有这么多的缺点,随便数一数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过来……
但是……
我叉掉了资料,闭上眼睛。
但是,她积极、自信、坚强、永不放弃——像灼灼燃烧的太阳。
无论遇到多么绝望的问题,陷入多么无力的境地,只要身边还有这个恶趣味的少女在,哪怕她不够强壮,不够伟岸,不能用身体把所有危险因素都挡在外面……
但只要还能看到她游刃有余的笑,我的心底就永远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定。
我长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内心隐隐约约的怒火、嫉妒和委屈都随着这声叹息散去了。
是的。
我不得不承认。
樱井是我内心安全感的一部分,无关感情,只关乎她匪石不转的精神,如同茫茫海面上永远矗立的灯塔。
所以……
我承认。
元气、积极、永不犹豫。
她的确是“超高校级的jk”……
如果我也能有这样强大的内心就好了,这份资料肯定是开玩笑的。
身为成功入学了希望峰学园的第77届学生,樱井里奈绝对不可能身受重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