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哇,这里就是比赛现场吗?人好多!”
乱步高兴地在人群中游走,像一尾灵活的小鱼。
“乱步君,不要走太快啊!吾辈跟不上呜呜——”爱伦坡显然非常不适应众目睽睽的感觉,拼命弯腰,看上去很想把自己塞进瓷砖的缝隙里。
樱井里奈吊在后面,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观察周围的人,手指时不时拂过各种装饰品,看上去像是在鉴赏这些装饰品似的。
整个大厅非常宽敞,足以容纳几百人,此刻热热闹闹的,大多数都是年轻人,穿着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衣服。
居然还有人披着紫色的斗篷出场!
这人把脸藏在兜帽下,在场馆中到处走动,腰间挂了一串又一串奇怪的道具撞得噼里啪啦,她甚至还看到了一颗打了孔的水晶球坠在里面!
这些人到底是侦探还是灵媒啊……打了孔的水晶球真的还能起到道具的作用吗?
不,或许人家只是来凑热闹的呢。
玩家移开视线。
周围还有卖各种各样的玩具和周边的摊位!
果然,哪里有活动,哪里就有黑心小商贩。
在摊主期待的眼光下,樱井里奈撇了撇嘴,把手里贵得要死的扑克牌摆件丢了回去。
“喔喔,他们为什么穿同样的衣服呀,斗篷,外套,还有烟斗,难道像上学的学生要穿
校服一样,参加比赛的参赛者也要穿一样的衣服吗?”乱步在楼梯上踮脚,把脑袋探出栏杆,俯瞰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
“乱步君,那是侦探们表达身份的穿搭。”
“哦哦,就像穿警服的警察一样,对吧?”乱步摸了摸自己的画家帽,又看了看那些“侦探们”的猎鹿帽,小声嘟囔道,“明明样子差不多……诶呦!”
一顶大大的帽子盖在了他的头上,乱步眼前一黑。
“诶诶,乱步君!”
着急的爱伦坡眼前一黑。
“啊!吾辈看不见了!”
“呜呜!”
幸灾乐祸的卡尔眼前一黑。
“承蒙惠顾,小姑娘。”
樱井里奈踮脚,接过大叔老板递过来的最后一顶猎鹿帽,满意地戴在脑袋上——
嗯,不大不小,刚刚好。
终于摆脱了卡尔疯狂攻击的爱伦坡拿下头顶的帽子,无奈地看着摇头摆尾的江户川乱步,伸手帮忙把他的帽子也拿了下来,颇为幽怨地看向女孩。
为什么只有她的帽子是正好的!
“诶呀,不需要感谢,就当是我们和坡君久别重逢的礼物?”里奈勾起嘴角扭头,装作看不懂他的眼神。
爱伦坡怨怨哀哀地吸了吸鼻子,然后被无理由护短的乱步狠狠瞪了一眼。
“诶呀,你们的感情可真好,是兄妹吗?”
老板笑眯眯数着钞票调侃。
不怪他这么认为,毕竟三人都是黑头发,虽然瞳色不同,但是爱伦坡的眼睛被刘海盖得严严实实,乱步日常眯眯眼,只有玩家是个健康的,能露出两个眼睛的好孩子。
“不对——啊,老板,你在说什么啊!”爱伦坡慌张地摆手。
就算是他,也知道乱步君听到这种话会有多生气吧?!
“什么嘛!才不是!才不是才不是,大叔你怎么会这么说!我生气啦!”
“我是笨蛋妹妹唯一的哥哥!唯、一、的!”
“啊,乱步君,吾辈什么都没说,别过来啊!”
由于乱步打不到大叔,不会对妹妹动手,甚至打不过卡尔,所以爱伦坡茫然地被牵连了。
啊……又打起来了,感情真好啊。
里奈笑眯眯地把帽子压在头上,抱起地上一脸茫然的小浣熊卡尔。
发现了野生的【江户川乱步】和【埃德加爱伦坡】!
“就决定是你了——卡尔。”
“上吧,卡尔,使用【连环巴掌】!”
“呜呜!”
【卡尔】对【混战中的江户川乱步和埃德加爱伦坡】使用了【连环巴掌】!
效果拔群!
野生的【江户川乱步】和【埃德加爱伦坡】倒下了!
“那,再见,老板~”
“再、再见。”
摊主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少年左右跟在女孩身后,浣熊卡尔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她的肩头,这略显怪异的朝着报名点走去,有点哭笑不得。
这根本不是兄妹,应该是姐弟才对!
……
“您好,这是您的报名牌,请拿好。”
报名处的工作人员非常有经验,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外表而轻慢他们,反倒保持着正常的态度,正常登记了他们的信息,面带笑容地递过报名牌。
爱伦坡拿到了自己的牌子,上面写着“三组十号”的样子。
“啊,分小组吗?”他摸了摸下巴,“这样的话,我们会被分开吧?”
“是的,这位先生,每个人的号码牌上都有自己的分组和组号,后面标了集合的房间,哦,当然,这是完全随机的。”工作人员笑着回答。
但是这样的话,就出现了一个问题。
爱伦坡的号码是三组十号,乱步的号码是七组一号。
而玩家——
“我的是三组十二号。”她坦然地把名牌露出来。
“啊,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分到了别的地方!”乱步扒在工作人员的台子上,眯眯眼严肃地睁开,“这真的没有作弊吗?或者,这个大盒子里藏了一个坏人,就是他把我和笨蛋妹妹分开了?快出来快出来!”
他开始不满地一下下,“啪嗒啪嗒”地拍前台的电脑。
“快出来啊!”
“啊啊,乱步君,不要捣乱!”爱伦坡着急地把他拽了下来,拉到一边小声密谋,“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吾辈的这份可以给你,我们交换不就好了吗?”
“这位选手,我们的参赛牌与本人绑定,不允许交换哦~”
“啊!”
爱伦坡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服务人员幽幽道:“比赛要开始了,这位选手,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
“不、不用了,我们自己走就好。”咽了咽口水,爱伦坡摇了摇头。
“那就好。”
在工作人员幽幽的目光里,乱步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进了大厅里的另一间房间,一步三回头。
爱伦坡和玩家走进了另一个房间。
里面的人来得差不多了,男男女女都有,算上他们两个,一共十五个人,所有人围在一张巨大
的圆桌周围,看见门开了的时候纷纷转过头。
“不要……不要看吾辈啊……”
高挑的少年躲在一脸无奈的女孩身后,像躲在鸭妈妈身后的小鸭子一样亦步亦趋,她走一步他走半步,迈着可爱的小碎步。
“大家晚上好~”
脸盲导致看谁都一样,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的玩家毫不在意地和在场的NPC们打了个招呼。
“怎么还有这么小的小孩。”
“这里不是推理比赛吗?这样的小孩子字能不能认全都另说,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大家都是对手,对手越弱不应该越高兴吗?”
“话是这么说啦……”
大家,都在议论我们啊……
早知道吾辈就不来参加了!呜呜呜,好多人,全都不要看吾辈啊!
坦然自若的玩家随意地选了个空座位落座。
抖抖索索的爱伦坡和卡尔一起,躲在了她身后的座位里。
“开什么玩笑,这种小鬼……”
还没等他发完牢骚,主持人从外面推门而入,给他们一人分发了一张小卡片。
“啊,竟然是各自为战,推理和搜集线索并重的方式吗?”
拿到第一轮选题的爱伦坡担心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
“乱步君没事吗?他不会被欺负吧?”
“没关系,不用担心哥哥。”
里奈笑了笑,自信道,“在推理这个领域,他的才能毋庸置疑,如果世界上有推理的神的话,那么一定是哥哥。”
“啧,这年头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大放厥词,贻笑大方。”
一个干瘦的女人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掀了掀眼皮,嗤笑:“是啊,老的老,小的小,这钱也本本分分落到了口袋里呢,真轻松。”
“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都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只是眼中的忌惮做不得假。
“吾辈被小瞧了呢……卡尔。”
摸了摸肩头的浣熊,爱伦坡隐藏在刘海下的眼神一冷。
虽然只是顺水推舟参加了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比赛。
但是,唯有在侦探的这一道路上,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被打败!
他的梦想可是创作出最完美的,让世界上所有侦探都束手无策的,绝对精妙的侦探小说!如果没有战胜所有侦探的雄心壮志的话,怎么能创作出和梦想匹配的作品呢!
“吾辈,要认真了!”
少年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里奈君,虽然吾辈的才能并不能称为‘推理之神’,不过,被人小瞧的感觉有点糟糕呢。”
“这莫名其妙的热血台词是搞什么啊……”
玩家无奈地靠在椅背上,转头,和爱伦坡厚重刘海下坚定的眼神相碰,被里面熊熊燃烧的战意烫了一下。
樱井里奈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腕表。
六点十五。
七点半餐厅会供应乱步最近很喜欢的软糕点啊……
那就……
“让我们速战速决吧,坡君。”
“好!”
爱伦坡的眼神亮了起来。
第142章
“第一局,十号胜出!”
“第二局,七号胜出!”
“第三局,十二号胜出!”
……
“第十局,十二号胜出!”
本场游戏共十局,每局先回答出凶手和作案手法的参赛者计一分,最后得分最多者自动晋级。
如果平分则会举行加时赛。
十局过后,引人注目的两个孩子出尽了风头。
除了七号,那个干瘦的女人在第二局从他们手里夺得一分之外,剩下的八局,完全变成了他们的个人秀。
四十五分钟过去,九道题答完,平均五分钟一题。
这么短的时间内,别说搜集线索了,能看完题卡的都是少数。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两个孩子,如果不是主持人还在场,他们现在可能已经闹起来了。
尽管如此,他们窃窃私语的声音依旧被有意放大,角落里的玩家听得很清楚。
—“这两个孩子不对劲吧。”
—“就是,哪有这么快就能找出凶手的,线索甚至找都没找,笑死了,连演都不带演的。”
—“俺就说为什么一个小比赛能拿出三百万奖金来呢,感情这奖金就是玻璃罩子里的宝石,看得见摸不着,耍人呢么这不是。”
—“我真服气,办不起比赛就别办,专门找这么小的孩子当托,比赛方也太不把我当人了。”
一瞬间,十二个人统统抱团在一起,用敌视的眼光看着玩家和爱伦坡。
唯有七号,那个干瘦的女人靠在墙边,手指在墙壁上一敲一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盯着手里的题卡,什么话都没说。
时间来到了七点十分。
最后一道题。
过去的八题里,樱井里奈和爱伦坡比分四比四战平,这导致了一个后果:
玩家想要三百万。
而爱伦坡立志打败所有的侦探,写出最完美的侦探小说。
两人对视一眼,战意熊熊。
这就是最后一题了,放马过来吧!
至于大声嘀咕的那些参赛选手?
就连容易自闭的爱伦坡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里奈翻开面前最后一张卡片,普通地笑了笑,悠悠念出了玩家圣经。
“菜,就多练,输不起,就别玩。”
“你什么意思!”
“这位选手,请不要扰乱比赛秩序!”
愤怒的选手被按回了自己的座位。
毫不受到影响的玩家慢悠悠打开了题卡,其他的选手不论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都冷静地拿起题卡。
【宴会之星,一艘奢华巨大的游轮,名声享誉世界,数不清的富豪度假的不二选择,安保力度可想而知。】
宴会之星?
里奈突然想到。
是这艘船的名字啊。
【现在,这艘游轮航行在深海之中,周围百里荒无人烟,只有深不可测的海洋,只有性能优越,投资百亿的超大型游轮才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安然航行,当然,宴会之星就是这么一艘昂贵优越的船。】
【然而,在今天,船上某位富豪,被人发现杀死在了密闭的房间内!】
【我是一位恰巧彩票中了奖,才有机会在船上享受假期的化学老师,但是,恰巧,鄙人兼职侦探,得知此事,便毫不犹豫前来帮忙破案。】
【我喜欢推理,虽然我侦破的案子屈指可数,勉强只能称得上“三流侦探”。】
密室杀人案?还是侦探第一视角?
爱伦坡紧张地咬了咬手指,心念一动。
有意思。
【我来到现场的时候,船上的保安已经封锁了房间,在征得船主人的同意后,我便进入了这间房间。】
【天啊!死者竟然是我认识的,一位鼎鼎有名的政客!我大吃一惊。】
【此刻他仰面躺在地上,双目大睁,再也没有电视上的意气风发。脖颈间一道致命的切割伤割断了他的气管,导致他窒息而死。我也曾经练过几年刀,一眼就看出这是尖锐的物品造成的伤口,躺在一边破碎的玻璃奖杯非常有嫌疑。】
【啊,血液浸满了地毯,这味道真难闻。而死者的羊毛绒睡衣凌乱,我认识这个牌子,以高档柔顺,穿过就不能洗第二次的名头而出名,但此刻这么高档的布料被鲜红色的血液染红。真浪费,我撇撇嘴。】
【房间唯一的钥匙挂在死者的腰间,和羊毛睡衣蓬起来的碎毛搅在一起,绝无单独拿出而不损坏羊毛的可能。】
【金碧辉煌的房间内台风过境一样,被翻得一片狼藉。柜门敞开,抽屉也被拉了出来,到处都是散落的衣服和装饰品碎片,窗户从里面紧紧反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
【房间里一片凌乱,由于死者流血,地上好像留下了陌生人的脚印。我仔细分析了一下,看上去像个身材高大的男性的皮鞋脚印。】
入室抢劫?
不对。
樱井里奈摇了摇头,直觉告诉她这里不会这么简单。
【真是一团糟!是侦探最喜欢又最不喜欢的环境——线索很多,但也太多了!我在到处调查的时候甚至一不小心被碎掉的奖杯碎片划伤了,可恶,到底谁会把自己的形象做成玻璃奖杯啊!这政客也真够自恋的。】
【除了这些之外,我还发现了几条线索:在政客的枕头底下,我们发现了打印的离婚协议书,落款处只写了政客一个人的名字,条件之苛刻,生平仅见,简直是要把妻子扫地出门一样。然而奇怪的是,打印的油墨好像出了点问题,字迹有点模糊重影。】
【人渣。我撇了撇嘴,把这份堪称魔鬼契约的离婚协议重新放在床上。】
【而在保险柜里,收着许多份巨额欠条,还有复杂的账本,涉及武器交易和黑市买卖,似乎表明这位政客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清白……唉,我就知道,政治就是这种做给别人看的东西。】
【案发时间内,这一层楼突然停电,备用电源也突发故障,导致监控摄像头什么也没拍到,巧合得有些异样。】
【一个小时后,我勘察完了现场,得知嫌疑人已经被集结完毕,人选如下:】
【第一位:政客的妻子,小林女士。】
【她身上有着陈年旧伤,似乎长期处于家暴之中,精神状态不好,但是政客死了,如果没有签署婚前财产公证协议的话,她以后的日子可能过得让我这种三流侦探羡慕得眼睛都要绿了吧。】
【“我丈夫,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太好,所以,我没和他住在一个房间里,他在434,我在201,案发时间里,我一直待在房间里看着我女儿睡觉。”——这是她的证词,二楼的监控也能证明,案发的时候,她根本没出过门,被传唤而来的时候,她脸色苍白,几欲昏倒】
【第二位:船上的电力维修工人,国川先生。今天他曾经检修过电路,但是竟然没发现电路的隐患,经检查,电路有人为损坏的痕迹,但国川先生拒绝承认是自己做的。】
【经调查,他在船上打工的原因竟然是赌博欠了一笔巨款,很难不联想到政客保险柜里的欠条,不过,经过仔细核查,那堆欠条里没有国川先生的名字。】
【“俺就是日常检修电路,谁死了和俺有什么关系!俺可不知道。”——这是他的证词,被传唤而来的时候,他面色红润,好像非常高兴似的。】
【第三位:游轮客人,马场先生。这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政客,经常和死者发生政见上的冲突,而私底下,他和死者之间的竞争好像不止于政见……】
【今天原本他们还约了一起打高尔夫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马场先生突然单方面取消了邀约,导致案发时间死者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案发时间内,他声称在自己的私人会客室见客人,不过奇怪的是,明明只要让这位客人出来做一下不在场证明就好,但是马场先生却坚持不说出会客的对象,而且,在前段时间,他的账户曾经涉及过大额金钱交易,交易对象正是死者。】
【“他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要证明自己不在场?不过开心我倒是挺开心的。”——这是他的证词。匆匆被传唤而来的时候,好像刚洗过澡,穿着湿漉漉的浴袍,面色不太好,对我的语气也有点冲,和电视上一点也不一样。】
【政客,呵。我想踩他皮笑肉不笑的脸。】
【值得注意的是,三个嫌疑人见到尸体的时候,竟然都不怎么吃惊的样子。】
【现在,案发现场,死者,嫌疑人和线索全都在这里了,我不禁扶着下巴,思考着案件的缺漏……】
【那么,亲爱的参赛选手:杀死死者的凶手,到底是谁呢?】
紧闭的密室,唯一的钥匙被缠在政客腰间。
被一刀封喉的死者,一如既往到处得罪别人,四面楚歌,仇人满天下,谁杀了他都不足称奇。
没法一瞬间锁定嫌疑人。
这案子有点意思。
能参加比赛的,起码都是对推理感兴趣的人,见到有意思的案子自然兴奋,顿时把“有托”这件事丢在脑后,全身心投入案子里。
房间里很快响起了讨论声。
“凶手是谁啊……”
“妻子吧,丈夫死了她就能带着女儿继承遗产远走高飞了。”
“不对,一刀封喉的力气,不可能是个女人,而且她有不在场证明。”
“那离婚协议就是无关线索咯。”
有时候,为了迷惑侦探们,推理故事里会故意描述一些无用的线索,就像钓鱼时遇到的引路鱼一样,一步步把侦探们的思路引到一条死路上。
“剩下两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都是男性啊,从客观条件上讲,都有一刀封喉的实力。”
“那维修工也很有嫌疑吧,他欠了一大笔债,但是却没发现他的欠条,房间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肯定是他把欠条翻走了,想一笔勾销欠款。”
“可是这是密室啊,维修工怎么进来的?唯一的钥匙在富豪的腰间,而且被羊毛缠住了,就算拿走再放回来,扯断的羊毛也绝对会暴露。”
“难道是妻子趁着他洗澡的时候开了门?”
“案发时她都不在场,傻帽。”
“伪造了不在场证明?从窗户爬进去的?”
“窗户外面是海,这死者娶了个女人还是娶了个蜘蛛侠啊,能顺着铁船爬过去。”
“那——”
周围的人吵吵闹闹,而玩家周围的空间却很安静,大家走聚在一起,不约而同绕开了两个孩子,聚在干瘦的女人身边。
在巨大的比分差距下,个人之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不清,个人战变成了两方团体战——
“正义”的参赛者,和“邪恶”的托。
“嗯……”
女孩绕了绕颈间的头发,低头沉思。
虽然大可以直接发动异能力,读取主持人的思想找答案……但是光论推理能力,她再怎么作弊也赢不了江户川乱步。
既然最后的冠军都是江户川,那她也没什么作弊的想法了。
还不如老老实实,和久别重逢的坡小哥一起,享受一下久违的与世界为敌的感觉。
这么想着,她一下子拍在爱伦坡的肩膀上,笑道:“还在想吗?别担心,坡君,就算你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战战兢兢的爱伦坡咬了咬手指:“?吾辈为什么要与全世界为敌?”
玩家竖起大拇指,露出开朗的笑容:“因为有我站在你这边。”
话音未落,她猛地弯腰,躲在爱伦坡的身后举起手:“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一瞬间,众人皆用敌视的眼光看着挡在女孩身前的少年,簌簌飞来的眼刀如果有形状,简直能把他扎成一百目的细腻滤网。
……
“第十局,十二号胜出!”
大获全胜!好耶!
走出房间的玩家面向天花板的灯伸了个懒腰,脸上满是餍足惬意。
“哥哥!”
“里奈君!等等吾辈啊!你不要走那么快,吾辈有点害怕……”
跟在身后的爱伦坡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蹲在楼梯口百无聊赖的江户川乱步。
无他,实在是他头顶上超规格的猎鹿帽太显眼了。
他们那组怎么结束得这么快?
难道每组的选题不一样吗?
“啊,妹妹,你出来啦!我等了好久好久哦……肚子饿了……”
抱了抱蔫哒哒的乱步,里奈装作神秘地摇了摇手指:“猜猜,谁赢了?”
“这根本不算问题嘛!当然是你赢咯~浣熊君一看就笨笨的,比你还要笨一点。”
乱步抱着妹妹,眷恋地蹭了蹭她的头,并且在嘴上给予了两人毫不留情的打击。
爱伦坡默默后退了一步。
“啊!”
看吧,果然挨打了……
不好好说话的下场就是被教育啊,乱步君。
爱伦坡摇了摇头。
“对了,乱步君,你们那组的比赛结束得这么快吗?”
“当然,也不看——”骄傲地说到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乱步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慌失措地低头看女孩的脸色。
“芜~”
女孩扭过头,好像突然对天花板的材质感兴趣了似的,感慨道:“诶呀,这天花板,可真天花板啊。”
就算是吾辈也知道这是敷衍……
“太好了。”紧张的少年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不是,真信了?!没道理啊??
爱伦坡皱眉,看看如释重负的少年,又看看他怀里若无其事吹口哨的女孩,这诡异的一幕竟然透露着一股该死的和谐。
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吾辈不应该在车里,而应该在车底。
就在爱伦坡怀疑人生的时候,突发情况陡然闯入!
“啊啊啊啊!死人啦!!”
一声尖叫穿透狭窄的走廊。
那是——
客房的方向!
出事了!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拔腿就朝着尖叫传来的方向跑去。
上气不接下气的玩家看着不断下降的体力条,一边翻白眼一边嗑药。
早知道就不玩梗,起“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了——
豪华游轮啊,死神小学生不在这拍上一集,都对不起死神光环的格调。
当三个人赶到的时候,门口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人头攒动,几个来得快的安保抵在门前苦苦支撑,一米八的大个子看上去柔弱得像海浪里随波逐流的海草。
“不能靠近!退后!!”
“保护现场!!”
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明星见面会呢。
“你说要是他们不拦着的话,外面这些人一眼就能看见尸体,准能像踩到蟑螂一样一飞冲天。”里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呼——呼——就、就是!”脸颊通红的乱步一边喘气,一边点头。
明明气都喘不匀了,就不要勉强自己搭话了啊!
气喘吁吁的爱伦坡无力地在心中吐槽。
“嗨~”
楼梯转角的阴影处,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猎鹿帽,大斗篷,小马甲,叼着跟烟斗,看上去大概有一米九那么高,可以非常轻松地俯视众生。
“你们也是参加侦探比赛的吗?小朋友们?”
他靠在墙上,轻松地指了指自己: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能宗一,是个业余的兼职侦探,因为中了彩票,所以现在在绝赞旅行中,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
爱伦坡睁大眼睛,猛地转头,看向女孩的背影。
第143章
能宗一?
好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的样子。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侦探先生?”玩
家选择有话直说,绝不内耗。
“这种搭讪方式已经落后了呢,littlelady。”
“……不认识吗?太好了。”
女孩天真无邪地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能宗一:……
“啊,里面的人让出来了。”
虽然在她这里丢了面子,但这个奇怪的侦探显然自我调节的能力非常好,只是自顾自笑了笑就往里走了进去,摩西分海一样分开人群,走进案发现场。
樱井里奈往里瞅了一眼,眼皮一跳。
哇,好多血。
红通通的,血腥味不用进门就能闻到。
系统静悄悄的,仿佛对破掉这桩案子毫无兴趣一样。里奈偷偷摸了摸墙面,又面色奇怪地收回手,然后摇摇头,拉住好奇的乱步的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往里看。
“走吧,哥哥,只是死了个人而已。我们继续去参加比赛吧。”
只是死了个人而已?
爱伦坡很想晃晃她的肩膀让她清醒一点。
说实话,作为美国某个组织的一份子,他自然不害怕尸体,但她表现得这么冷静,倒是显得他大惊小怪……个鬼啊!
到底谁才是秘密组织的成员啊!
“坡君?”为什么一副呆呆的样子,被杀人现场吓到了?
“哦、哦,来了!等等吾辈!”
在挤挤挨挨前往看热闹的人流里,三个人逆流而上。
爱伦坡着急地凑了过来,左右看了看,凑到玩家的耳边低声道,“那个……放着那个侦探不管……真的没关系吗?”
发生在434的谋杀案,不是和侦探赛初赛的题目一样吗?
这么巧合,不排除这场凶杀案和比赛方有关的可能啊。
就这么直接离开,真的没关系吗?
“那可不是什么演习赛。”女孩隐晦地压了压帽子,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的摄像头,低声道,“血腥味,非常明显,那绝对不是道具血浆该有的味道。”
“诶?或许是比赛方为了真实性,而特意采购的动物血浆呢?”
女孩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整个四楼都是早已被预定完的房间,434里面没有住着人的话,也绝对会给没有来的客人预留出来,那些不缺钱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借给比赛方,还任凭他们往里面泼动物血浆?”
“哦,对哦。”
“啊,七点半了。”
对案子好像毫无兴趣的江户川乱步一下子抓住两个人,拼命往大厅方向冲去:“七点半有我最喜欢的软点,对吧,对吧?快走啦!就像很好吃的店子要排队一样,很好吃的软点也要早一点抢,不然就会被抢光的!”
“诶?你不去吃吗?”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就好。”
女孩坐在休息区,靠在墙上挥了挥手。
“好吧……”
爱伦坡被江户川乱步拉走之前,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果然还是被吓到了吗?
站在餐桌前的时候,他还是想了想,把浣熊卡尔从桌子上抱了起来。
就在这时,广播又一次响起了。
【各位参赛者请注意:由于突发状况,本场比赛暂停,另选日期进行决赛。】
【每位挺进决赛的参赛者都可得到我们的免费舱位一间,在决赛前,所有参赛者的消费将由我们报销,为您带来的不便,请您谅解。】
【重复一遍,由于突发状况……】
所有人都停下来听广播,有些人听着听着就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很多参赛者都是从横滨港赶来,临时上船参加比赛,不论船上发生了什么,航线是不会变的,这样看来,决赛的选手相当于得到了一个免费跟着豪华游轮旅行的机会啊。
十组,每一组都只有一位冠军,顶多会产生十个决赛选手。而且,也不是所有参赛选手都没有船票,对比赛方来说,只要付出最多十张船票就能安稳住这些有实力的侦探,尤其在船上发生了命案的现在,何尝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呢?
“居然真的是命案!突然有点好奇,到底是谁下的手,不过参与案件的机会,看来吾辈得不到了。”
爱伦坡摸了摸下巴。
他在最后一题中败给了江户川里奈,以四比五的分数比遗憾落败,和决赛失之交臂。
“诶?决赛要等到船启航,离开横滨港吗?”静静等到广播落幕,乱步一边咬着软点心,一边抬了抬过大的帽子,看上去无忧无虑地说道。
“乱步君,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呢。”爱伦坡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里奈君已经获得胜利了哦,如果比赛方有意把命案作为决赛的案子的话,她一定会被邀请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也是胜者啊,无论如何,我当然可以和妹妹待在一起了。”
江户川乱步咽下嘴里的软点,又挑了一个看上去很可爱的兔子形状糕点塞进嘴里,用力一咬,芒果味的夹心流了出来,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待在横滨,还是待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有什么区别吗?
反正对他来说,哪里都是陌生的地方,在哪都一样。
最重要的是。
透过刘海的间隙,乱步眯起眼睛,品尝着嘴里甜甜的味道,想着女孩的笑容,漂泊无依的内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要和妹妹在一起,无论是哪里他都不害怕。
“诶?胜者?真的假的?”
爱伦坡正在挑蛋糕,听闻这一句话,夹子上的蛋糕都震惊地掉了下去。
在江户川乱步面前,光溜溜的甜品盘子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积累成山,但他的肚子却一点都看不出来,让人忍不住怀疑那些甜点都吃到哪里去了。
滚在桌子上的小蛋糕被卡尔眼疾手快地抓到了手里,非常迅速地□□,碎渣和奶油簌簌往下掉。
一块蛋糕吃了一半,爱伦坡的肩膀上放生了一半。
但此刻他也无暇他顾了,显然,乱步是胜者这件事在让他非常震惊。
“乱步君是胜者??在七组的十五个人之间吗?而且,比我们还要早得多?”
“你那是什么语气啊?!”
乱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用帽子狠狠打爱伦坡的手臂,脸颊气鼓鼓的,火冒三丈地大喊大叫,
“明明我在你出门的时候就讲了这一点吧,浣熊君?难道你现在才意识到我没有在开玩笑吗?啊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就会惹人生气!”
周围所有人都惊讶地停下动作看着他们。
“呜呜!!”
被殃及池鱼的卡尔摇摇晃晃,抓着主人的发丝慌张地大喊大叫。
“哥哥!你又在欺负坡君了吗?”
远远传来女孩的问声。
“没有啦——”
“你快和妹妹讲,我没有欺负你!不然我就把你根本不是来参加比赛——”说到这,他非常狡猾地放低了声音,威胁性说道,“而是装作游客,来替别人干活才搭上这条船的事告诉她!”
开玩笑的吧?
这也是能推理出来的吗?
“你,不要小看我!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秘密,这是我已经知道的事情!”
乱步叉腰,罕见地睁开了一双绿宝石般的眸子,那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像一枚尖锐的针,刺向每个人心中隐瞒的部分。
此刻,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才露出了獠牙,真正显露出了一些属于这个年龄的,处于青涩和成熟边缘的少年的英姿飒爽。
爱伦坡现在才意识到,在女孩脸上温和可亲的绿眸嵌在另一个人脸上,居然可以变得和宝石一样锐利。
少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寒光闪闪,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天才的光辉。
“一点都不对劲吧,这个乱步君……坏掉了!”
爱伦坡像看到了恐怖片一样,后怕地后退一步。
“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吗?不对!大人们最会说谎,而乱步大人已经学会了像大人一样若无其事地说出完全不对的话,所以你看到的乱步,只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样子。”
这是乱步君该说的话吗?
“吾辈好像在做噩梦……”爱伦坡捂着额头,脸色发青,摇摇晃晃的。
“才不是呢,危险的浣熊君,我会一直一直盯着你——”
黑发的少年嚼嚼嚼,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嘴角还沾着白白的糕点粉末,挑眉看着他,朝他要一个态度。
“吾辈不会伤害里奈君的,乱步君。”
虽然他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是也不会随随便便对自己的朋友出手啊!
“我当然是知道这一点,才会允许你靠近她的,不然,我才不会让你见到她哪怕一面!就算你和我们在这条船上一同生活一百天,我也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乱步摸了摸帽檐。
“我只要你答应一件事,不要把你身边的危险带给她!”
“吾辈答应了。”
“如果真的有需要的话,你可以联系我。”
“诶?”
乱步只是用清澈的绿眸看着他。
……
另一边。
游轮最高层。
漫长的走廊里,一位身材丰满的女人叫住了在电梯门口徘徊的女孩。
“诶,小姑娘,这里不可以随便进。”
哪来的小孩,这里可不是游乐场,一不小心冲撞了哪位大人物就不好了。
“诶?我是来找人的,阿姨。”
女孩睁大眼睛,璀璨的绿眼睛看上去无比可爱,就是说话有点欠打。
“叫姐姐。”
“好的,我是来找姐姐的,阿姨。”
“……”这孩子说话真欠打!
女人表情扭曲了一下,还是勉强保持住了优雅,缓缓问道:“算了,你找谁呢?我带你去吧。”
“好啊,川口的房间在哪?我在下面的泳池遇到了川口,他让我来这里给他拿心脏的药。”
“是吗……川口先生怎么不用呼叫器?还有,要用敬语。”
“这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是他求我又不是我求他。”女孩翻了个生动形象的白眼,嫌弃地指了指楼梯,“反正他就跟我说要来这里给他拿药,还和我说,‘有谁拦着你你就说是川口叫你来的’这种话,你让不让我进?太好了,我回去游泳了!”
“诶诶诶,别走啊!”
丰腴的女人叫住了她,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在看到她嫌弃但依旧难掩精致可爱的脸的时候,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挂上讨好的笑:“当然!川口先生的房间就在转角,唯一的一间就是,请自便。”
“你们这些人真奇怪……”
脾气差劲,但长相像天使一样漂亮的女孩翻了个白眼,和她擦身而过,消失在走廊转角。
就像走入地狱的坏脾气雪女。
川口先生的房间,对于你们这种年龄的小女孩来讲,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女人怜悯地收回目光,走进电梯里,摇曳多姿地下了楼,也因此完全错过了拐弯前女孩嘲弄的表情。
这里就是……川口的房间?
咔哒。
一声脆响,门应声而开。
玩家左右观察着这个极尽奢华的房间。
“别动。”
闪烁着寒光的刀刃猝不及防贴在她颈动脉边,浅灰色的发丝落在她的颈间。
里奈毫不意外地垂眸,从刀刃的反光中见到了一双狼一样的黑瞳。
此刻,这双锐利的眼睛正满是犹豫地盯着她毫不设防的后颈。
第144章
里奈收回附在人偶上的意识,还没睁眼的时候,就觉得附近有点诡异的,让人毛毛的感觉。
“吾辈觉得她在睡觉,我们真的该叫醒她吗?”
左边,爱伦坡颤巍巍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啊,真的在睡觉吗?”
右边,乱步压低的声音也很容易分辨出来,
被好奇的大眼睛包围在正中间,她幽幽地伸手,推开了面前的两颗大头,一本正经地回答:“真的在睡觉哦。”
“呜哇!真的在睡觉!”
这是吓了一跳的乱步。
“呜哇!真的没在睡觉!”
这是吓了一跳的爱伦坡。
“我说哥哥,还有坡君,你们刚刚不是还在吵架吗?我就睡了一小会儿,你们就和好如初了吗?”还差点吓得她以为游戏出bug了。
“我们才没有吵架呢!对不对?”
乱步朝着爱伦坡使了个眼色。他勉强地点点头,声音弱弱地点头:“吾辈和乱步君……只是讨论了一些东西。”
讨论了一些东西?
里奈挑眉。
啊,笨蛋,这么说不还是会被怀疑吗?真是个大笨蛋!
江户川乱步扶着额头,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推理错了,爱伦坡就是个真真切切的笨蛋,一点隐藏的实力都没有?
要不是就是他不满自己刚刚对他说的话!现在在故意坑自己!
“没有没有,吾辈只是……刚刚,嗯,在讨论刚刚的命案!”
仓促之下,爱伦坡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这样啊……坡君这么感兴趣吗?诶,等等,你的衣服上……”
“吾辈的衣服?”
爱伦坡奇怪地低头。
黑色的西装是裸i露的山石,奶油是落雪,而黄色的蛋糕胚就是枯败的草丛——一幅“雪景寒林图”狂傲地在他的西装上挥洒。
这一幅大作的名师正光明正大坐在画纸的顶端,摇摇脑袋,戴着黑色面具的脸看上去非常有神秘大师的风范。
“卡尔!”
一想到自己竟然顶着半个被放生得七零八落的蛋糕,在金碧辉煌人来人往的大厅里走来走去,无数陌生人都见过了他这么狼狈的样子,爱伦坡眼前一黑。
卡尔百无聊赖地用尾巴扫了扫他的前襟,雪景寒林图顿时刮起一场细雪,模糊了雪、山、和枯草。
小浣熊什么都不知道,小浣熊只是想帮腼腆的主人克服社恐。
小浣熊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小浣熊!
“啊啊,卡尔!吾辈的衣服,还有吾辈的头发!”
“要不,坡君还是先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一下吧。”玩家非常善解人意地建议。
“对,吾辈,吾辈先走了!”
“别忘了卡尔!”看着高挑的少年脸色通红,以一种特工潜入般的诡异姿势躲开人群,消失在电梯里,玩家直起腰伸了个懒腰,忍不住笑出声,
“噗,坡君真是太有意思了。”
明明就不是来参加比赛的,被她强行拉着,半天都耗在比赛里竟然毫无怨言。
真是个奇怪又有趣的少年。
“你支开他,有什么话要说吗?”乱步凑了过来,像小动物一样在她脸上,脖颈间,胳膊上嗅嗅,满脸怀疑,“总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
这算什么?名侦探の超强嗅觉吗?
就连附身过人偶的味道都能闻到?
就算在异能力世界观里,这种神奇的能力也太超过了吧!
其实江户川乱步只是本能怀疑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而已(笑)
“哥哥的嗅觉这么灵敏,真是的,你是警犬吗?”
“警犬可没有我嗅觉灵敏!就算妹妹一个月前偷吃了我的水信玄饼,时隔一个月我也能闻出来!”
江户川乱步颇为骄傲地拍了拍胸口,应该说,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羞耻”这两个字。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里奈无奈地把他的脸推开。原本还想给他一个惊喜呢,看来,要想在名侦探面前隐瞒什么简直比登天还难。
“走吧,哥哥,我们回房间……你就知道我刚刚去干了什么了——友情提示,不要太惊讶哦!”
“什么嘛,我才不是浣熊君,没有那么容易被吓到啦!”
然而,这句雄心壮志满满的大话,在十分钟后就被名侦探自己打破了——
“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你随便往房间里捡了个什么东西啊!!”
绿色羽织的银发武士坐在地毯上,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门口大惊小怪的少年,心中纳闷。
这孩子,看上去不太稳重啊。
虽然长相和他的妹妹很相似,但性格却南辕北辙,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非常好读懂。
震惊,气愤,看上去就像一座马上要喷发的火山,怒气冲冲,却是冲着——我?
“喂!你这家伙!不知道这是别人的房间,就算受到笨蛋的邀请也不能随便进吗?杀了人怕被找到的话就自己去自首啊?率先自首的话,就不算被别人抓到了吧?”
保持着三米的距离,黑发的少年叉腰皱眉,一张嘴不停输出:
“还有,我和妹妹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孩子,大人都是要保护小孩子的,你不知道这一点就算了,还要把危险带给两个小孩子?咦!难道你想让我们帮你这个大人解决你留下来的坏事吗?那绝对是不行的!这是路过的蚂蚁见到了都要踩一脚的坏行为!”
“这个笨蛋,只能给我,给她的亲哥哥,乱步大人擦屁股!因为乱步大人很懂事,从来不会杀人放火,也不会给她添不能解决的麻烦,所以笨蛋妹妹给乱步大人收拾烂摊子不是麻烦,是我和妹妹之间专属的默契!”
“你就不一样了!乱步大人不认识你,你是陌生人!对陌生人,爸爸妈妈教过乱步大人,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说到这,他生气地从头上摘下过大的猎鹿帽,一下下敲在女孩头上,恨铁不成钢地大叫:“乱步大人就是稍微一会儿没看住你,你这个笨蛋就给乱步大人领回来这么一个大麻烦!简直比烧焦了的饼干曲奇还让人脑袋冒火,额头流汗!”
“那个成语叫焦头烂额。”
“不许说话!”
然后她就被生气的江户川乱步狠狠瞪了一眼。
不知为什么,明明被那双亮晶晶的绿眼睛超级明显地嫌弃了,但是福泽谕吉的手指突然有些痒痒,怀里充当装饰品的小鱼干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话说,当初买这个品类的时候,店长是不是说了就算给儿童食用也完全没关系来着?
“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乱步大人警告你!不要轻举妄动!”
被奇怪的眼神盯得过激的少年一个机灵,把女孩拦在身后,一步步往外走。
就像见到了奇怪的人的警惕猫猫一样。
可爱。
“武士先生,我的哥哥是不是很可爱?”女孩弯腰跨过少年的手臂,钻到他身前,摸了摸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笑道。
“的确。”严肃的武士点点头,非常赞同。
“就像猫猫一样呢。”
“的确。”
两个人一起点头。
“这都是什么啊!乱步大人才不是猫!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
“可我全家也包括你啊,哥哥?”
“啊啊啊,气死我了,大笨蛋,只会拖后腿的笨蛋妹妹!!我要和你分家!”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么可爱的江户川乱步,樱井里奈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西园惠的大叫声——
【不要再猫塑黑毛男了,你们这些二次元!】
才不呢。
心情愉悦地踮脚摸了摸他炸炸的黑发,里奈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得到【来自猫猫愤怒的瞪视*1】
一时猫塑一时爽,一直猫塑一直爽。
就这个猫塑爽!
“啊啊,笨蛋笨蛋笨蛋!”
灵敏的直觉告诉她,下一秒手底下的猫猫就要炸毛抱着她的手臂猛蹬了!
诶嘿,紧急避险!
女孩一脸天真无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收回了手,捡起少年拦在她面前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蹭蹭。
摸了我,就不许对我发脾气了哦!
江户川乱步:……
可恶!
真的很像狠狠把这个装无辜的家伙骂一顿,让她明白随随便便把乱步大人当成猫的下场!
但是!
可恶,这可是超稀少主动给摸讨好版的笨蛋妹妹!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千年等一回的好机会!
可恶啊,邪恶的笨蛋邪恶的计划,我江户川乱步一定——
满脸生气的名侦探顿了顿,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把女孩的长发上下左右一顿摸,变成他同款炸呼呼的黑发。
“下、下不为例!”
“嗨!”里奈悄悄睁开眼睛,朝看呆了的银发武士比了个“耶”
计划通(√)
原来是这么解决的吗……
福泽谕吉眨了眨眼,看着眼前两只黑发绿眼江户川互相贴贴的温馨场景,手已经伸进了怀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条小鱼干就已经躺在他的手心里了。
“都说了,不要把乱步大人当成猫!!”
少年狠狠瞪了一眼他,但却没有要躲开的意思了。
这难道是……
接受了的意思?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哥哥!这样吧,让这位武士先生下船的时候陪我们去甜品店,买好多好多好吃的,就当向我们付房租,怎么样?”
“那我要去那家排队要排好久好久的店!我还没尝过这家店的口味呢!”江户川乱步非常讨厌排队。
“可以吗?武士先生?”
“完全没问题。”计算了一下自己账户余额的银狼先生答应得很痛快。
“好耶!完美解决!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哼。”
乱步只是哼了一声,转而质问地毯上坐着的武士,语气虽然算不上和谐,但也没有敌意了,“这位……神秘武士先生?你准备在这里待多久?”
“只待一天,明天我就走。”
“只待一天的话,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混过去吧?为什么要特意选择我和妹妹的房间?而且,别人的房间内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吧?”
“……”福泽谕吉抿了抿嘴,没好意思说是他身边的女孩主动邀请的他。
但很显然,这种隐瞒在乱步面前连一秒都撑不住。
被死亡视线盯住的玩家挠了挠脸颊:
“……诶嘿。”
“笨蛋妹妹,你最好现在就给乱步大人一个解释。”
一个没看住,妹妹就捡了一枚炸弹回来,怎么办,在线等,很急!
“这艘船很危险嘛,我们两个小孩子总归不方便,正好,这位好心的武士先生救过我,我就……”
“你就把最危险的那个捡回来了?”
江户川乱步扶着额头。
杀人的不是侦探,而是代替了故事中侦探地位的“杀手”啊!这位专业的杀手,潜入这里,一刀杀死了目标,造成了他们在四楼见到的凶杀案。
可以说,看在这船上聚集了这么多同伙的份上,每个侦探都铆足了劲想找到凶手!
啊啊,他们要变成侦探公敌了!
“我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藏在武士先生背后,利用他的那个罪魁祸首啊,我一看就知道,那个叫‘能宗一’的侦探不是什么好人。”
玩家这么说着,和在场的两个人分享了她在第十局遇到的推理谜题。
还没等她讲完整个故事,乱步就百无聊赖地开始弯折他怀里的帽子。
好简单的故事,用来给七岁的他当睡前故事还差不多。
超级简单的叙述性诡计。参赛选手的视角自然而然代入了侦探,也就是“我”,忽略了那些本该注意到的线索。
莫名其妙中奖的“我”,曾经身为化学老师的“我”,在犯罪现场不小心割破手而留下自己的鲜血的“我”,练习过刀法的“我”。
死者表面上是个清正廉明的政客,实际上,他暗中做着放贷,买卖军火,开赌场等等见不得人的工作。
最初,侦探当面向死者借了高利贷,甲方为死者,乙方为侦探。
身为化学老师的侦探使用了百里酚酞制作了墨水,在放置在空气里的过程中,墨水里的碱和空气里的二氧化碳反应,使得墨水逐渐变为无色,这份欠条化作了一张只有死者亲自签名的白纸。
然后
,他把这张白纸再次塞进复印机里,调整好位置,打印了一份堪称苛刻的离婚协议书,由于二次复印,残留在上面的墨迹影响了字迹,使得这份离婚协议模糊不清。
而这份伪造的离婚协议,则成为了推动长期遭受家暴的妻子接受陌生人条件的导火索。
那件羊毛衫,可是以柔顺舒适著名的品牌,怎么会莫名其妙抽丝呢?
妻子偷走了死者的钥匙,偷偷复制了一份,然而不小心弄混了,导致挂在死者腰间的是崭新的那一把。
仓促之下复制的钥匙难以避免会有锋利的边缘,所以才会在羊毛衫上勾出凌乱的细丝,死死缠住了它。
然后,妻子找了个机会,把钥匙放在了指定的地方,凭借一份造假的离婚协议书,侦探同时拿到了巨款和打开大门的钥匙。
在那之后,他联系了作为维修工的国川先生,给了他一大笔钱,解了他赌场的燃眉之急,要求他在固定的时间断开四楼的电源。
侦探大摇大摆打开了门,杀死了死者。
在确保死者昏迷后,侦探用死者的手机给马场先生发信息,自己则躲在外面的走廊角落,看着马场先生匆忙进去又沾满鲜血,慌张逃出来,之后拿出钥匙不慌不忙关上了门,随便找了个没有监控的地方把钥匙扔到海里,随后离开了现场。
至此——一个密室杀人案就完成了。
小林小姐调换了钥匙,脸色发白是因为发现自己匆忙间弄混了新旧的钥匙。
国川先生关上了电源,心情愉快是得到了一笔巨款,能缓解赌场催债的燃眉之急。
马场先生撞见了死者死亡,为了不影响自己的仕途,愚蠢地隐瞒了自己的行踪,匆匆忙忙洗澡洗净了身上沾染的血迹再回来,留下了鞋印的同时,编造了一个不存在的客人。
真正的凶手,隐藏在幕后,主导着一切的同时,玩弄了所有人——
“我”就是案件里最后的凶手!
“原来是这样……”银发武士若有所思。
而少年已经无聊地躺在女孩的腿上,纤长的睫毛一抖一抖,数鸭子数得自己昏昏欲睡了。
“但是,现在出现了一个问题。”樱井里奈扶着下巴,继续分析道,“现在,杀死川口议员的变成了武士大叔,阴湿侦探摇身一变,变成了真的正义使者!”
很难说死者的死和侦探没有关系,但是,就像故事里妻子、维修工、政客敌人一样,现在,侦探也成为无辜的一员了。
一场真正完美的谋杀!
“这也太狡猾了吧……”
长叹一口气,里奈颓废地向后一躺,和躺在她大腿上的少年一起,形成了个奇怪的“T”字。
虽然她的异能力能非常清楚地看清,打开门的就是那个“能宗一”,但是这艘船里游荡的侦探们和警察们相不相信另说,她也不太想和他们打交道——
来自前黑手i党组织首领的本能在隐隐排斥所有“正义伙伴”呢。(乐)
“没关系,我会负责解决这位能宗先生。”
哇,好闪耀!
樱井里奈把手搭在眼睛上,稍微避开了坐在那里的武士,浑身上下散发着某种令人愉悦的光芒,这就是靠谱的大人的感觉吗?!
“对了,大叔,你是政府的人,对吧?”
“……”
福泽谕吉沉默了一下。
理智告诉他,他的身份是绝对的秘密。
只有隐藏在暗处的刺客,才有被忌惮的价值,正因为飘忽不定,无法捉摸,暗藏杀机,刺客才能被称之为刺客。
但是……
面对如此聪明的一对兄妹,总觉得就算隐瞒,也像用轻纱罩住脸企图不被认出来一样,不说毫无用处,只能说自欺欺人。
无论怎么想都没办法找出反驳的证据。
福泽谕吉长叹一声,还是承认了。
“太好了!”
莫名其妙很激动的女孩从地上爬了起来,甩脱了腿上的少年,抓住他的手开心地问道:
“大叔!你知道‘福泽谕吉’这个人吗?”
第145章
“福、福泽谕吉?”
银发武士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艰涩问道:“你……你找他做什么?”
“太好了!”
连error都找不到的人,大叔竟然认识,而且语气听起来,他和社长的关系好像还蛮熟的嘛!
内部关系,果然靠谱。
“我想开一个侦探社,请他来当社长!”
“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迷惑地问道,“你认识他吗,就要聘请他为你工作?”
“如果我的侦探社能开起来的话,社长的位置除了我之外,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福泽先生啦。”女孩说得头头是道。
明明横滨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怎么就是碰不到呢?
再这样下去,她不得不动用秘密武器——野生的江户川乱步,把他放出去钓鱼了。
“所以说,你只是单方面认识他?”
“嘛,现在是这样啦……”里奈挠了挠头,诚恳道,“不过以后就不一样啦。”
什么叫以后就不一样了,这不还是单方面认识吗……
要不是看到她脸上情真意切的疑惑的话,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他面前试探,观察他的反应钓鱼执法呢。
福泽谕吉松了一口气。
要是他生活在十几年之后,就会明白这种感受——那是从盒武器下逃过一劫,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既然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让他当你开的侦探社的社长?”
“你不懂,怎么能叫不认识呢?”
里奈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这个社长我似曾见过的”,什么“只打心底当做旧相识”之类。
房间内外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乱步大人真是听不下去了。”
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少年闭着眼睛,幽幽开口,戳破了真相。
“你这个大笨蛋,找人居然找到本人面前就算了,把人放在你面前你也认不出来,真笨。”
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炸了玩家一个外焦里嫩。
“什么?”像弹簧一样猛地坐起,女孩不可置信地撑在地上,圆溜溜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猛回头盯着银发武士。
我盯!
福泽谕吉:……
他把脑袋转过去了!
混蛋,把头给我转过来啊!有本事直视我!
“福泽先生……”
幽灵一般的声音幽幽在耳边回荡,福泽谕吉双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咳嗽了两声,一股心虚萦
绕在心间。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会这么心虚呢?
“福泽先生……您的恶趣味还真独特……让一个如此相信您的公民心碎,你是个坏人。”
“不、你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我不听,”双手捂着耳朵,女孩把头摇成了拨浪鼓,瀑布般的长发随着摇晃,任性地大声道,“福泽先生伤害了一位淑女的心,不是绅士所为!坏人!从无辜的小女孩这里一直狡猾套话的坏人!”
“不,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杀手,绅士品格什么的和我没什么关……”
“所以你要承认你欺负小女孩咯?”
“那倒也言过其实……”
银发武士拧起眉头,张了张嘴,有些语塞。
虽然是个自忖冷酷无情的杀手,抛弃了无用的怜悯,对任何情况都能冷静面对,熟练处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但如果就这么轻易承认自己是个会欺负小女孩的人的话,总觉得心中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会碎掉……
“呜呜呜,哥哥!我好可怜!”女孩偷偷瞥了他纠结的脸色一眼,突然夸张地放声大叫,一下子扑进哥哥的怀里。
闷闷的哭声就像夏日的雷声一样,在少年的怀中响起,一下接一下,还挺有节奏感。
福泽谕吉敢用自己身经百战的经验发誓,这绝对是对他设下的圈套,如果他忍不住出声关心的话,绝对会被缠上的!
绝对!
“笨蛋妹妹!”
绿眼睛的乱步抱住怀里的女孩,抱得紧紧的,用警惕的目光盯着福泽谕吉,好像在警告他不要妄想再伤害她一样大声嚷嚷。
“就算大叔是擅长欺负小孩子的大坏蛋,我也会代替爸爸妈妈保护你的!乱步大人已经是大孩子了,不会怕!”
“呜呜……哥哥——不要欺负哥哥,呜哇——”
“不许欺负妹妹!”
两个小孩子互相抱着,朝唯一的大人发出柔弱的警告,像炸毛的两只幼猫一样,一边哈气一边后退。
满室哭声中,福泽谕吉面无表情地握住刀鞘“……”
记起来了,这个女孩,她好像是个孤儿,和哥哥相依为命。
糟糕,为什么良心突然有点痛。
明明他什么都没干,这莫名其妙的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我……算了。”短暂挣扎了两下,正义的银狼先生果断放弃了挣扎,扶着额头无奈投降。
“找我干嘛,直接说吧,如果不是很过分的要求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根本没把那个玩笑一般的“社长”放在心里。
先不说他有没有管理一个侦探社的能力,就是有,他现在可是政府的杀手,怎么可能去管理一个民间的侦探社?
或许这两个孩子只是由于过于聪明,发现了他的身份,想以此交换些有利于自己的条件吧。
话音刚落,哭声一顿。
黑色的影子就像一道闪电一样蹿到他面前,开心地咧开嘴:“真的?”
是名叫“里奈”的女孩。
此刻她靠得很近,近到福泽谕吉能清晰看清她红扑扑的脸,闪亮水润的绿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和干净白皙的皮肤——
那上面只有被衣服布料硌出来的几条红印而已,完全找不到一点泪痕。
福泽谕吉的手搭在剑柄上:“……”
愧疚的心突然就死了。
他这半天无语的次数加起来,比他过去的32年还要多得多。
小孩子都是这么让人……
想了想,银狼先生选了个比较温和的形容词。
无可奈何的吗?
“哇,你不会要对无辜的小女孩动手吧!”
樱井里奈手脚并用地爬回哥哥背后,从他背后露出一颗头忧心忡忡道:“不能这样,虽然我是没有哭,但那也是因为我是个比较坚强的女孩子,忍住了眼泪而已,并不是给你个打哭我的理由,社长大叔!”
“我没想打你。”
深吸一口气,福泽谕吉耐心解释道:“我不打孩子,而且,我是个政府的杀手,不可能做你们的社长。”
“诶?这样吗?”
“没错。”
“那只要大叔辞职就好了吧?”女孩食指抵着嘴唇,天真地提建议,“不能同时上两份班的话,辞掉杀手的工作不就行了?”
“不是所有工作都能辞职的。“而且,我还有未达成的目标,绝对不能半途而废。
和小孩子们说些什么呢?说他刺杀主战派官员的行为,只是为了早些结束战争?
他们又听不懂。
福泽谕吉叹了口气,从心底升起一股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诶多,这样吗?好,那么!”
玩家拍拍手站了起来,叉腰,迎着天花板的灯光举起手指:
“我有一计!”
又是什么计划?
最好不是让我真的同时打两份工……
严肃的武士先生胸口深深起伏了一下,脸上挂着勉强的冷静表情,揉了揉太阳穴,做出“悉听尊便”的手势。
“只要我们把大叔交出去,锒铛入狱的大叔就不能当杀手了吧!”
“嗯……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要走了,你们两个玩吧。”
“诶诶诶,哥哥!拦住大叔!”
“呜哇,擅长欺负小孩子的奇怪大叔不许走!”
“放开我吧……”
福泽谕吉站在门口,无奈地低头看着一左一右两个挂在腿上的孩子,心中升起了怀疑人生意义的空虚之感。
他第一次觉得武士手中无往不利的刀毫无用武之地。
累了。
毁灭吧。
福泽谕吉露出一副疲惫的神色。
看上去像连上了十天班的安吾一样!好可怕!
这这这,这不对吧,我明明是想给社长大叔递个梯子的口牙!
难道——
一道灵光闪过,玩家头上无形的灯泡一亮!
难道,大叔竟然是真心对待这份杀手工作的吗?!
补药啊!
那岂不是等他退休了之后才能挖到侦探社来锄强扶弱(daihaizi)?
到时候她还活不活着都是个问题,就算活着,大叔多少也算个政府公职,要是再延迟个十年八年退休,她要等到猴年马月去啊?!
“大叔,我我我开玩笑呢!真是的!”
一边抱着社长大叔的腿,玩家的小脑筋疯狂转动,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拖延之计。
诶,我有一计!(梅开二度)
“算了算了,等你退休!”
破罐子破摔女孩大声喊道!
银发武士推门的动作一顿。
“等你不干了,来我们侦探社做社长!我先给你发个offer占个坑,怎么样!”
女孩连珠炮一样说着,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大叔你要是不做杀手的工作的话,要到我们侦探社来做社长!就这么说定了,不允许后悔,不然,不然我就——”
不然就?
福泽谕吉垂眸。
怨气满满的女孩嘴巴一瘪:
“不然我就狠狠哭给你看!呜哇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答应!”
银发武士几乎是瞬间签订了这份未来的“卖身契”,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好耶!”
女孩瞬间收回一个【哇哇大叫】,拍拍膝盖爬了起来,露出笑眯眯的表情,连一毫秒的过渡都没有。
变脸速度之快看的福泽谕吉瞠目结舌。
“那就期待大叔你的入职咯!”玩家踮脚,伸出手和银发武士满是茧子的手握了握。
至于怎么提前结束人家的杀手职业生涯?
这种东西,交给以后的自己操心不就好了嘛!(坦荡)
反正就算没有她的干涉,【福泽谕吉】的政府铁饭碗不还是没坚持到退休,捡了【江户川乱步】,又捡了【与谢野晶子】,失业大叔重新创业,创办了武装侦探社。
兢兢业业,含辛茹苦,失业大叔不断努力,终于,侦探社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作坊变成了享誉横滨的大组织!
↑以上全是某玩家的脑补,真实性不做任何保证。
这么一想,没准她根本什么都不用做,社长自己就会从天上掉下来呢?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
福泽谕吉和面前的女孩握了握手,严肃地点头。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他不再做杀手,卸下“银狼”的名头,能重新做回横滨普通的一位公民的话……
他会来赴约的。
叮咚~
室内广播的声音打破室内的氛围,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各位参赛选手请注意,经过组委会的讨论,我们临时更改了规则,决赛将在今日继续举办!】
【请注意:434房间内发生了一起命案,凶手尚未抓捕。参赛者们,获胜条件为:抓住这名扰乱秩序的凶手,为此,我们将为各位侦探开放船部各地的参观权限,诸位侦探,加油!】
【与此同时,让我们遗憾地对逝者表示同情。】
“啊,居然就这么大喇喇把命案说出来了?”
玩家惊讶地和凶手先生对视一眼,看到他眼里的忧虑后,故作成熟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慰道:
“没事啦,福泽大叔,虽然我手头也很拮据,但是为了我未来的社长,我和哥哥一定会努力保你平安!”
“你……”
福泽谕吉定定地看着女孩,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信任。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这么信任一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叮咚~】
广播突然又响起,银发武士眼神一利。
【啊,对了,插播一条重要消息,为了对各位侦探表示歉意,经讨论,大赛奖金由300万上调至900万,向诸位侦探们聊表歉意~】
“……”
感觉脸上痒痒的,福泽谕吉低头,对上了一双狼一样绿油油的眸子。
“大叔,要不然你跟我去自首吧。”女孩一本正经拉住他,期待地晃了晃他的袖子,认真道:“等你出来,咱们奖金五五分,行不行?”
喂,九百万就被收买了吗?
福泽谕吉忍不住捂住额头叹气,又感觉到了熟悉的无奈席卷心间。
第146章
“武装……侦探……社?”
今天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就连风也很温和。
说实话,在横滨这个临海城市,微风拂面,阳光正好,照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埃德加爱伦坡根据地址找到目的地,抬眼,面前的院门上用贴纸贴了【武装侦探社】的字样,花藤从门后蔓延而出,生机勃勃地缠绕在院门之间。
如果不是旁边的表札上明晃晃写着“江户川”的话,他肯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高挑的少年犹豫地在门口踱步,最终还是忍耐着按了一下门铃。
滴——
“你好,这里是江户川宅,请问您有什么事?”
“啊,是里奈君!”爱伦坡眼睛一亮。吾辈没找错地方!
“坡君!”
门开了,抱着花篮的女孩一手拧着门把手,出现在门后,额头覆着一层薄汗,看上去是匆匆跑来的。
月季,向日葵,铃兰,鹤望兰。
红色,黄色,蓝色,各种各样的花肆意绽放,花篮中花团锦簇,带着新鲜的水渍,淡淡的香味从门后溢出。
“你的旅行结束啦?快进来!”见到他,她翠绿的眼睛一亮,让开了道路。
“打扰了。”爱伦坡鞠了一躬,递上了包装精美漂亮的礼盒,小声道,“这是吾辈从国内带回来的伴手礼。”
“啊,谢谢!坡君破费了!”
女孩高兴地把礼盒叠在硕大的花篮上,抱着它们摇摇晃晃进屋,只能听见她愉快的声音随着花香逐渐远去:
“坡君直接进来就好,记得关门!”
“贸然拜访,请多指教。”小声说了一句,爱伦坡低头进门,在玄关乖乖脱掉了自己的鞋。
虽然是美国人,但爱伦坡来过几次日本,也知道一些上门拜访的礼节。
笨手笨脚地在玄关处换好拖鞋,甚至给卡尔的四肢也贴心地套好了宽松的袜子后,一人一浣熊颇为紧张地穿过玄关走廊,拐角处进入会客厅。
玄关处放着两双鞋,一大一小,看上去就只有江户川乱步和江户川里奈的鞋。
没有大人吗……
满怀疑虑的爱伦坡转了个角,进入客厅。
“啊,好漂亮。”
一进门,暖融融的阳光扑面而来。
整间屋子通铺了榻榻米,暖黄色的地板看上去非常柔和。
墙纸也选用了柔和的米白色,阳光透过四敞大开的阳台照进屋内,就算不开灯也亮堂堂的。
最中央的地方摆放着玻璃茶几,周围围绕着茶几围了一圈布艺沙发。
淡蓝色的茶几玻璃明亮清澈,地上,荡漾着它淡蓝色的倒影,晕染出绚烂的折射彩光。
靠墙,茶水台上趴着一个熟悉的少年,此刻正坐在吧台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用干净的布擦拭一只茶杯。
他的左边,凌乱摆放着三四个擦完的茶杯,右边,则是小山一样半干不湿的,等待擦拭的各种杯子盘子。
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散在清新的空气里。
这是一间空旷整洁的会客室,温馨中散发着干净的气息,让爱伦坡无意识间露出舒心的表情。
“擅长逃跑的浣熊君?”
看见呆呆站在门口的爱伦坡,江户川乱步目光一亮,丢下手里的布和杯子跳下吧台,高兴问道:
“你怎么来了?你的旅行结束了吗?”
一个月前,他和笨蛋妹妹花了好大的功夫,利用决赛参赛者的身份特权,眼看就要把大叔送出去了!
结果,浣熊君居然推理出了大叔曾经待过的房间!差一点就让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
不过幸好他们及时布置了一间相同的房间,扰乱了所有侦探的思维才让大叔成功逃走。
真正的凶手逃走了,而笨蛋妹妹罗列网织了一堆显而易见的证据,成功在船开走之前把所有嫌疑都推到了那个奇怪的侦探身上。
虽然没找到凶手,但是发现了这些证据,他们也得到了主办方300万円的奖金,赶在宴会之星离港之前下了船。
“乱步君,那又是什么称号……”爱伦坡的声音颇为怨念。
还有,要不是他们捣乱放走了凶手的话,他早就能回国了!
船开出横滨港没几天,他就反应过来了,而他想要的东西早就被真正的凶手盗走,彻底留在了横滨!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船已经驶离了日本境内,导致他又半路在下一站下船,坐飞机飞了回来。
啊啊,不能再想了,再想幽怨的眼神就要收不回来了!
“就算你用可怜兮兮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乱步大人也没用,”江户川乱步拉住他的马甲,把人拽到了茶水台前,硬生生按在了椅子上。
“你来的正好,刚好可以伸出援手,帮助比你还要可怜兮兮的我。”
说着,一个杯子和干净的布料就被塞进爱伦坡手里。
“啊?吾辈擦杯子吗?”爱伦坡束手无策地拿着杯子,无助问道。
真的假的?
就在楼下两个少年在杯子碟子面前愁眉苦脸的时候,玩家回到了楼上,把花篮放在了梳妆柜上,拿出手机,叹了口气。
“没想到,川口议员竟然是雨教会的一份子。”
她摇摇头,调出了最新的消息。
【关于“银狼”:活跃在杀手世界里的传说,专门暗杀主战派官员,在黑市的赏金已经达到了1000万円,有人猜测他是政府鸽派专门培养,用来处理鹰派政敌的秘密武器。】
【行踪不定,不过大多数只活跃在横滨,偶尔会出现在别的城市刺杀任务目标,但也不会久留。‘银狼’有记录的活动地点,暗杀目标,警局调查记录,见附件。】
一张张图片模糊不清,从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飘过的时候很有趣,仿佛自带马赛克效果。
不过就算是模糊的图片,也能看清红通通的血液,和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男男女女们。
法医验伤,死因很清晰,这些人统统被一刀毙命。
樱井里奈一边漫不经心地下楼,一边思索。
擅长用刀,来无影去无踪的杀手啊……
原来社长那副武士的
样子,居然不是因为作风老派吗?腰间别的刀鞘里,居然也真的有把削铁如泥的真家伙?
总觉得心中一些关于福泽社长和煦的形象无声改变了一点呢。
什么平常端着茶杯“呵呵呵”笑,敌人来袭的时候竟然一扫把把敌人抽飞的深藏不漏老爷爷……这么说,武装侦探社,乱步是侦探,社长就是“武装”咯?
现在的武装侦探社……
好吧,【武装人偶】怎么不算一种武装呢?
收回手机,迈下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一声大叫传入耳朵里。
“浣熊君笨蛋,这里是江户川宅,要听江户川的话!我让你怎么做你就要怎么做,不然,小心我把你赶出去!”
“啊啊,乱步君,这样也太乱来了……”
我就知道。
玩家死鱼眼,加快了脚步。
转过门口,果然见到吧台上,穿着宽松长袖的江户川乱步站在椅子上,一张叠起来的纸条甩得“啪啪”响。
然而作为受害者的爱伦坡却一点都不知道反击,只知道双手抱着头向相反的方向躲。
“哥哥,不要欺负坡君。”
女孩从门后走进来,嗔怒道。
一见到她,生气的名侦探就乖乖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还顺手拍了拍踩过的坐垫,双手背在身后,脚尖在地上心虚地捻了捻。
什么嘛,明明知道这样是不好的。
“真是的,哥哥,坐好,”里奈把名侦探按在椅子上,把受惊藏在吧台下的卡尔抓出来抱在怀里梳毛,抱歉地看向爱伦坡:“抱歉,坡君,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点也不痛!”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往乱步手里攥着的纸条上瞥。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如果看不出来他们两个之间有鬼,玩家这么多游戏就白玩了。
“哥哥?”女孩目光一瞥。
“啊啊,都怪你,一点都不会撒谎的浣熊君!”
“诶——难道哥哥很擅长撒谎吗?”
“不,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轻而易举镇压了名侦探小小的叛逆,玩家打开揉搓成一条的纸条,意料之中,在里面看到了被匆促写下的文字。
【江户川君,日安。】
【不知您今日过得怎么样?拜您所赐,在下的近况可谓是焦头烂额,littlelady,早知今日,在下就不在您面前那么骄傲自满,试图引起您的注意了,啊,仔细想来,这似乎的确不是绅士所为,所以被您这样残酷无情地对待,似乎也无可抱怨。】
【不过,见到如传说中一样敏锐的江户川,也不虚此行,希望下次见面,你我能摆脱对彼此的偏见,心平气和地重新认识。】
【为表歉意,为江户川君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
【兼职侦探,能宗一,敬上。】
随着阅读完毕,这皱巴巴的纸条在系统里也拥有了属性。
【物品:兼职侦探的纸条(战损版)】
【说明:某仓皇躲避搜索的侦探仓促写下的纸条,虽然行文幽默风趣,但你仍能敏锐地从字里行间读出幽怨之意。】
【评价:‘侦探我啊,今晚就不回家吃饭了呢。’】
居然是能宗一,那个借刀杀人,充满谜团的侦探?
他居然完好无损从宴会之星上下来了?
樱井里奈把纸条上下翻了翻。背面印着宴会之星的标志,这是一张每个房间桌面上都有的点餐条,客人要吃什么,直接写在上面等侍者收拾房间的时候顺手拿走就行,非常方便。
仔细看,这张纸条背面还有上一张点餐条笔迹的印痕。
不知怎的,她盯着这些印痕,莫名其妙挪不开眼睛。
在她身边,乱步吐了吐舌头。
“这个讨厌的业余侦探!谁要和他说话啊,如果他真的像自己说的那么好的话,最好自动消失在你和我面前啦,离这里远远的,一千米,一万米,一千万米那么远!”
他晃着腿,看上去非常不满意。
“一千万米也太远了……”爱伦坡眨眨眼。
“诶?有吗?有从这里到太阳那里那么远吗?”乱步也眨眨眼。
“不,那倒没有。”
“切!那还不够远,这种烦人的家伙,统统丢到太阳上才好呢,把他们全都晒焦焦,晒焦焦~”
不,丢到太阳上只会变成连残留物都没有的气体吧。
爱伦坡摇了摇头。
乱步君的推理能力强到可怕,但却是个常识黑洞啊。
让人忍不住怀疑上帝在创造【江户川乱步】的时候打了个盹,才不小心把才华全都加到推理上了,不,或者还要加上情商。
不过里奈君则正相反,是个非常成熟的小孩子呢。
异国的侦探咬了一下拇指,心中痒痒的。
成熟到有时候他会好奇,小小的身体里装的到底是个怎样的灵魂,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早就这样既天真又成熟的性格?
注视着低头翻阅纸条的女孩,爱伦坡歪头。
她像一个谜团,越深入,看不清的地方就越多,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发掘出她更多的奇异之处。
一个谜团对侦探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哥哥。”
突然,女孩头也不回地伸出手。
“给我一支铅笔。”
“怎么了?”乱步直起后背。
女孩没有说话,爱伦坡忍着好奇,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袖珍的笔记本,拆下上面的铅笔递给她。
“谢了哥哥。”她头也不回地接过,伏在吧台上落笔。
有节奏的“唰唰”声响起,黑色的铅粉一层层叠加,随着笔尖的逐渐消耗,纸上显露出白皙的凹痕——
“果然。”女孩把铅笔丢开,长舒一口气,把纸条在吧台上完整铺开。
虽然有所缺失,但是无疑,黑色的铅迹下的印记非常清晰。
爱伦坡好奇地凑过去,一眼就认了出来,惊讶道:
“啊,是栀子花。”
第147章
滴——
门铃响了。
紧绷的气氛被无形的手撩动,知道些许内幕的乱步像受惊吓背起耳朵的猫一样,小心翼翼地直起后背,盯着门口不放。
“怎么了?”爱伦坡被紧张的气氛感染,跟着小声地问。
不就是门铃吗?
难道是江户川家的大人回来了?
“我去看看。”女孩放下手里的纸条,跳下椅子。
微风从大开的阳台吹进来,薄纱般的窗帘随风飘荡,带来院子里新翻新的泥土的味道。
爱伦坡不知道为什么也紧张了起来,咬着手指盯着门廊,竖起耳朵听门廊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刚才的声音只是幻觉一样。
女孩烦闷的声音随着风传来:“什么嘛,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发生什么了?
十分钟后,两辆警车停在院门口,红蓝两色的灯光照亮了缠绕在门上的花藤。
四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院子里,在他们对面,两个少年乖巧站着,披着警察的外套的女孩余惊未消,在女警官的安慰下揉着眼睛。
“发生什么了?”
围在江户川宅附近的邻居们看热闹,踮着脚往里面望。来得晚的被水泄不通的人挤在外面,一点也不气馁,兴致勃勃和来得早的打听消息。
“诶,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连警察都来了?”
“听说一个连环杀人犯偷偷潜入咱们街道附近了!”
“杀人犯?真的假的?哪个?”
“这还能有假,我亲耳听见里面的警察说的,就是那个炸弹犯,炸了旧警察局那个!听说啊,是江户川家这两个孩子聪明,发现了杀人犯的线索,要不然,现在咱们还能不能好好站在这儿都不一定呢!”
“诶呀诶呀,真了不得。”
“谁说不是呢?我就说,新搬来的这两个孩子厉害吧,上次也是他们帮我吧小白找回来的呢,这就是电视里讲的,那什么‘侦探’!”
不,真正的侦探才不会接
找猫找狗找外遇的工作。
真正的侦探爱伦坡站在夜色的阴影里吐槽。
还有,什么叫哪个杀人犯,横滨的杀人犯很多吗?你们横滨居民是不是太冷静了,心理素质比我们阿美莉卡居民还高是怎么回事?
疑似有点太城市化了。
萧瑟的冷风穿过,带走了皮肤上的温度。
“呜呜……姐姐,我好害怕。”
女孩怯生生躲在女警身后,酡红的脸上眼泪说来就来,惹得女警怜悯之心大起。
“别怕,姐姐在这呢,坏人已经被抓走了,别怕别怕。”
正义的女警弯腰抱了抱瑟瑟发抖的女孩,动作很轻柔,但余光瞥到地上的尸体,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别让她知道是哪个混蛋做的!不然她会亲手拧下他的脑袋!
哇,好强大的气势。
里奈一点点后退到乱步身后,抓住他的袖子探头,惊叹地望着眼睛里燃烧熊熊战火的女警,只觉得她的背后好像有一座火山在喷发,热浪让所有认识她的同事一点不敢靠近。
“笨蛋妹妹,如果让她知道你在骗她的话,我们的房子不会被烧成灰吧?”
乱步非常小心谨慎地在她耳边附言,眼睛盯着气势强大的女警,嘴上担忧,脸上摆出和身后的女孩同款的可怜表情,无比熟练。
“怕什么,我们可是受害者。”
女孩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呼吸喷在脖颈间,痒痒的。
“不管那家伙把尸体送过来要干嘛,反正我和哥哥两个人,太弱小了,随随便便就会死掉,如果把横滨的警察搅进来,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吧?”
“不论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反正警察会调查他,也会保护哥哥。”
诶呀诶呀,这就是身处正义一方的好处呀。
玩家躲在正义的女警姐姐身后,偷笑着看着一张担架抬出院子。
院门口,A4纸打印的“武装侦探社”随着夜风飘荡,把这注定不安宁的一天传扬到整个横滨。
艺高人胆大,曾经炸毁了旧横滨警局的某个炸弹犯被杀了!
《炸弹犯离奇失手,倒在孩子手里?!横滨警局拒绝回答,或许传言为真》
《“江户川”回归?仔细盘点江户川兄妹的过往经历》
《犯罪克星?黑手党无动于衷,到底是横滨警局的造神运动还是黑手党推出的替罪羊?》
横滨的无良小报,在樱井里奈仅有的两次横滨生活里,都扮演着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不同于现实生活里先进的媒体媒介无比发达,让报纸这种落后的纸媒如同迟暮老人般日落西山的状态。
在这还在用翻盖手机的年代,报纸,仍然保持勃勃向上的生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行业还没进入衰退期的原因,各家报纸取标题都突出一个“惊爆眼球”,力求能把所有路过瞥到它们的路人炸得脑袋发蒙。
只有这样,被炸掉脑子的路人才能晕乎乎地掏出钱包购买这一份堪比《媒体人语言艺术大全合集》的荒唐报纸。
在这过程中,这份冲击力极强的报纸也不可避免地,会与谣言中的正主有见面的机会,给她带来不下于炸弹的冲击力。
“啊啊,把门锁好!不要让外面的人进来!”
嘭!
嘭嘭!!
见过丧尸围城吗?乌压压的人聚在一起,像在沙漠中走了很久要渴死,见到了救命沙洲的旅人一样,瞪着绿油油的饿狼似的眼睛,前赴后继扑到门上。
强大的冲击力让门剧烈颤抖起来,细细的木条弯曲变形,呻i吟,哀嚎,用脆弱的身体强撑起本不该属于它接受范围内的重量。
咔嚓!
甚至有一条细木条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猛地断裂,崩飞的木屑差点划到顶着门的女孩的脸。
“哥哥,快一点!我快——我快撑不住了!”女孩沉下身体,咬着牙放声大叫,放下重心,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和身后一浪一浪的推挤对抗!
“我来了我来了!再坚持一下下!”
吱——
沉重的布艺沙发从门后一点点挪动,在女孩的翘首以盼中,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就在她已经快顶不住的时候——
门“Duang”地一声撞在门上!
霎时间,所有的冲击都不复存在。
以木头为框架的沙发无比沉重,光是略微推动都耗费巨大的力气,就像惊涛骇浪里岿然不动的礁石一般,傲然挺立,把所有涌来的浪潮都打成了碎沫!
呼——
精疲力尽的女孩长舒一口气,浑身上下软绵绵的,一团毫无形状的水一样流到了地上,变成了一潭绿黑交加的不明物体,瞪着无望的大眼睛,张大嘴巴,呆呆地说:
“记者是什么从奥运会百米赛跑里精挑细选选出来的职业吗?好厉害……”
如果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终点线上放一个大新闻的话,想必人类极限什么的,轻轻松松啦。
“呼——呼——”
三颗脑袋喘着粗气,一连串地从沙发后滚了出来。
江户川乱步、爱伦坡、还有卡尔,头发乱糟糟,衣服乱糟糟,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简直像从贫民窟里钻出来的流浪汉一样瘫开四肢,伸着舌头,“呼呼”喘气。
一时间,门外人声鼎沸,而屋内除了喘气外一片安宁,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气氛。
真好啊,在这种情况下,舆论的关注。
躺在地上的女孩断断续续地笑,转头,翠绿的眼睛眯起:
“哈、哈哈,哥哥、你又不是卡尔,吐什么舌头。”
“呜?”
听见自己的名字,四脚朝天的卡尔踢了踢后腿,下意识应了一声,用漆黑水润的眼睛懒散地瞥了她一眼,可怜又可爱。
这一眼竟然有点像爱伦坡。
不知道是不是宠物似主人。
而另一边,真正的爱伦坡平缓呼吸,不好意思地收回了露在外面的舌头。
樱井里奈默默转移了视线,洁白的天花板,一波一波的震动摇晃着天空和大地,墙角的蜘蛛网随之颤抖。
就这么听着一墙之隔的声音,玩家缓缓闭上眼睛。
……
……
江户川宅后院。
檐下风铃叮当,一个灵活的身影几个纵跃,消失在人声鼎沸的街道。
太阳从最顶端溜走,温度稍降,建筑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一个带着鸭舌帽,穿着卫衣,戴着口罩的女孩匆匆走在树荫下,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眉
梢带着期待。
稍后,电话终于被接听了。
“喂,这里是福泽,请问有什么事?”男人低沉的声音顺着扬声传来,除此之外,周围好像很吵的样子。
啊哦,好像打得不是时候。
“我好像打得不是时候,大叔?”
“……”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嘈杂的声音迅速减少,没一会儿,更清晰的声音带着些无奈响起:“里奈。”
尾音一路下降,看来真的很无奈。
“没错!就是现任社长我啦!”女孩停在十字路口前,抬头看指引路牌,翠绿的眼睛如同无机质的宝石,闪烁着冰冷的光,和欢快的语气完全相反。
“我打电话呢,就是想问一下,大叔今天有没有辞职呢?”
“没有,而且,预计一段时间内也不会有。”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问!”
“……”
话筒对面没有回答,只有一声重重的叹息。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大叔真没有幽默细胞。”女孩看了看时间,抬脚往右边的岔路拐去。
“其实,我打电话只是想问大叔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啦!”
“……什么问题?”
“嘿嘿,名声赫赫的银狼大叔,要不要接个私活?”女孩从怀里摸出一块沾染着血迹的布料,小声地笑。
“委托内容就是——杀掉我指名的人,对大叔来说很轻松,对吧?”
“里奈。”话筒对面的男人声音一沉,严肃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生命不该是如此轻易交易之事。
“别啊,大叔,我可是看在咱们得交情的份上,没有在暗网下悬赏,而是把这个机会交给大叔,互利共赢呢!”
“不要说了,你在哪?我现在就到。”
“诶?真的假的?”
女孩高兴地报了一个地址。
放下手中的电话,福泽谕吉眉目一沉。
镭钵街的外围。
鱼龙混杂的危险地方。
第148章
生命并不是可以随意交易的筹码,这是福泽谕吉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这句话由一个杀人武士来说,多少有点讽刺了,要是被知道“银狼”名号的人们听到,多少会嘲笑他是个只会高高在上动嘴皮的杀人凶手,嘴上惺惺作态,杀的人却一点都不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
但他的确是抱着救人的决意在杀人。
无需理解,无需同行,只要他还在一天,官员们的头上就会悬着一柄随时可以要了他们命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这柄剑不沾染权力,而且看似没有任何公权力,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拦在天罗地网的武备之外,何况是富豪权贵呢?
但是,“银狼”之名,正是踩着这些人的头颅,一步一步登上顶端的。
一柄剑不需要被解读,只要杀人就好。
但福泽谕吉不仅仅是一柄剑,他是一个有追求的武士,并不以杀人为荣,杀人只是实现目标的一种手段。
所以像他这样的人,才能真正成为一柄不会被歪曲,不会被欺骗的,真正的威慑之器。
然而孩子们绝对不在他袖手旁观的范围内,尤其是江户川里奈,一个奇怪的,过于成熟的,尚未形成完整三观有待引导的孩子。
……
……
当福泽谕吉顶着大太阳赶到镭钵街的时候,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孩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树荫下,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扣弄树皮。
咔哒,咔哒。
细碎的树皮落在她的裙子上,她也恍然不觉,黑色的长发在身后扎成两个麻花辫,一点点蓬乱的碎发倔强地翘了出来。
周围没有多余的人。
匆匆赶到的福泽谕吉松了口气,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不少。
幸好,今天天气比较热,镭钵街外围经常流浪的小混混也害怕高温,不见踪影,不然一个女孩孤零零地躲在树荫下,他们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里奈,这边很危险,我和你说过。”
女孩专注地在树皮上扣啊扣,好像没听见他的话。
“里奈?”怎么了?
福泽谕吉疑惑地走近,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女孩吓了一跳,反射性往旁边一缩,用陌生的眼神看他。
有那么一两秒之后,她才站了起来,口罩上的绿眼睛快乐地眯起:“大叔,你来啦!”
察觉到她的恐惧,福泽谕吉往后走了两步,尽力削弱自己对孩子来说太过高大的身材带来的压迫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不该来这边的,里奈,太危险了。”
镭钵街,鱼龙混杂的贫民窟,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在某些人眼里,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许更像一摞摞的金钱。
严肃的武士脸上愈发郑重,露出了不赞同的眼神。
“如果我不来呢?如果在我来之前,你又遇到了上次的混混呢?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里奈?”
“什么嘛,大叔,明明年龄也不是很大,说话却像老爷爷一样。我当然知道这里是哪儿了,我已经不是贸然的新住客,老横滨人!”
女孩拍了拍胸脯,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她得意地伸出手,略微掀起裙子的一角,粉色的长袜和漆黑的金属光芒一闪而过。
“我可是有备而来,准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严肃的武士眼皮一跳,羽织下刀鞘一转,精准地把裙角抚了回去:“成何体统,放下!”
“切,时代已经变了,大叔,冷兵器什么的,已经是过去式啦,”女孩悻悻放下手,伸出食指和拇指,瞄准身边的树干,“biubiu”两下,不服气道:
“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准又快!”
就不该相信敢出现在镭钵街的孩子简单,这孩子……
要是让那群狂悖的混混直面枪械的话,能活下来的就没几个,如此轻视生命,她的确该好好接受一下正常的生活方式了。
每个人在第一次杀人之前都以为,只不过是轻飘飘地扣动扳机,挥动匕首,谁不能做到呢?
然而当他们真的亲手杀了人之后,排山倒海的愧疚,折磨良心的血液,对方的死状,午夜梦回的后悔和自我拷问,围绕在余生的每一天每一天,那时候他们才会发现,轻视生命的重量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人命不是那么轻飘飘的东西,把枪收好,里奈,别让别人看见。”
福泽谕吉捂住额头,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好啦,别担心了,大叔,我们走吧?就现在,马上,不要让目标逃跑啦!”
“我不是杀手,不接单子。”
“嘿嘿,没关系~”女孩“嘿咻”一声跳到路上,仰头拍了拍他的羽织。
“只要见到这家伙的话,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会叫你来了,大叔。”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船上的侦探能精准定位到你吗?我知道哦,因为一个组织,雨教会,十年里潜伏在暗处不断作乱的恐怖组织。”
“他们不仅仅策划了许多起针对知情者的袭击,触角甚至伸到了政府内部,你的消息有可能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被泄露出去的哦~对一个杀手武士而言,被掌握行踪总不是什么好事,对吧?”
这不是她信口胡诌。
能宗一匆匆写下的纸条,上一张明明是雨教会的栀子花标志。就算他不是雨教会的一员,也和这邪i教脱不开干系,而且……
送来尸体的人,就住在镭钵街。
摩挲着包里的残破布料,樱井里奈在心里冷哼。不论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什么,威胁,捧杀,或者单纯只是开个玩笑?
但今天她就要给他们一个忠告——
玩家的热闹,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随着男人冷静自持的脚步声,和女孩轻快的脚步深入镭钵街,周围的气氛越来越严肃。
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横亘在两人之中,其实也不难理解。
抛开女孩自来熟的态度和他们游轮上惊险的经历,他们满打满算才见了两次而已。
女孩无忧无虑地蹦蹦跳跳,一路向前,福泽谕吉羽织下的手搭在剑柄上,左右观察可能出现的危险,沉心静气。
如果这件事真的牵扯到了政府中屡见不鲜的败类的话,他更没有理由置身事外了,他的剑,正是为了斩除迂腐陈旧的部分而生,为了让遮蔽国家的大树健康繁茂生长下去,作为武士的他无所畏惧。
他注视着身前欢蹦乱跳的女孩,对方身后两条小辫子一蹦一蹦,和本人一样活泼,心中有些犹豫。
但是……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道理过早牵扯到黑暗的世界里,保护孩子们对世界纯洁天真的想象,为他们隔绝风雨,也是“银狼”职责的一部分。
突然,女孩的脚步停下了,她一下子转身,面向他停住脚步。
鸭舌帽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眼睛,福泽谕吉只能看见她的双手背在身后,情绪莫名其妙低沉了不少。
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攫住了他。
“大叔。”她突然开口。
“嗯?”
“你觉得我的哥哥,江户川乱步,怎么样?”
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让武士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诚实回答。
“他……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无疑,”想到书上写的和孩子说话的技巧,严肃的武士咳了一声,不自然补充了一句,“你也是。”
“你喜欢他吗?他在你眼中,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吗?”
“或许吧……我不知道。”
“嘛嘛,好吧,意料之中。”
女孩耸耸肩,转身继续往前走,嘴上絮絮叨叨,向他抱怨,“没有听到诸如‘任性妄为’‘肆无忌惮’的评价,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呢,大叔。”
“明明哥哥只是有点任性啦,大家不太了解他而已,而且很聪明,知道什么是绝对不能踩的底线,所以连一点点任性也非常可爱。”
比起抱怨,其实更像……解释?
高大的武士沉默地跟在她身后,一如既往扮演一个成熟可靠的聆听者的形象,然而樱井里奈知道,他不仅仅擅长聆听,而且头脑也很灵活。
比起十几年以后那个锋芒收敛的社长,现在的“银狼先生”更年轻,更敏锐,也更……
危险。
“哥哥很聪明,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要聪明。一些人只能见到我微不足道的能力,轻易把我捧上父亲的继任者这一位置,可是爸爸就是爸爸,他救过许多人,从以前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能和他相提并论。”
“从前在家里,妈妈最聪明,然后是爸爸,其次哥哥,最后才是我。但是,我明白的,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大众不需要真相,他们需要噱头和刺激。”
她的父亲……
福泽谕吉心头一动,想到了这对兄妹的姓氏。
江户川,一个非常罕见的姓氏,很稀少,出名的人也很少,称得上被大众关注的也就那么一个。
“江户川繁男?”
“如雷贯耳,对吧?如果不是那场意外的话,哥哥也不会只愿意待在家里,天才的名头本该属于他。”
女孩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头,背影透露着些许落寞。这在天真开朗的她身上很罕见。
显而易见,失去了父母对一个孩子(不论这孩子看上去多成熟),都是无可比拟的打击。
“我曾经见过他,一个很有正义感的警察。”在横滨,这么有能力的警察并不多见,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福泽谕吉咽下了后半句话,只是淡淡地开导她:
“不论在任何国家,任何时代,社会上下愚和上智的人都很少,大多数是处于智愚之间,与世浮沉,庸庸碌碌,随声附和以终其一生的。*”
“不必在意他们的言论。”
“或许乱步更聪明,但你也不可或缺,里奈。”
一只大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乱的,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安慰的意味。
“你也很聪明,而且擅长和人交往,乱步能安然待在你的身后,正说明了这一点,不要妄自菲薄,你只是个孩子,如果有什么困难不要一个人挺着,可以尽情来找我。”
只可惜,有能力的警察在横滨通常活不久。黑暗的森林里,一束光只会成为猎人们集火的目标。
江户川繁男很好,但横滨积重难返,一个江户川繁男并不足以改变现状……当然,一个福泽谕吉也不够。
江户川乱步,江户川里奈,一对过于聪慧的兄妹。
比起哥哥,更加成熟的妹妹反而更让人担心,太早看透人性让她带领哥哥,在横滨这种地方活得如鱼得水,但这并不全是好处。
人类互相竖起的壁垒不仅仅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如果这座壁垒单向倒塌了,对一个孩子来说,直面人性之复杂很容易早早地就失去对生活的期待,太过……沉重了。
从生理和心理上来说都是。
“好啦好啦,大叔!都说了你还没有到老爷爷的年纪啦,说话倒是一套又一套,这么慈祥干嘛,我可不是什么小孩子——”
女孩不满地鼓起腮帮,把作乱的手从头顶扒拉了下去,抬头越过鸭舌帽的帽檐,斜睨了一眼。
“就像现在呢,我可是带着大名鼎鼎的银狼先生来踢馆的坏人,如果要说可怜的话,应该也是对面的人吧?”
那只手短短圆圆,不是小孩又是什么呢?
被狐假虎威的武士先生嘴角微不可见地一勾。
“啊,我们到了!”
女孩停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前面,隐晦地看了一眼残破不堪的巷口,和巷子里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突然脸色一变,怯生生地抓住了武士的袖口。
“这里好可怕,要保护好我哦,社长先生。”
明明一点都不害怕……
福泽谕吉无可奈何地抽出长刀,挡在了女孩和目光如狼训练有素的“流浪汉”们之间,把羽织一脱。
“诶呀!”
宽大的羽织从上到下遮住了女孩。
“待在这里,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不要看,也不要听。”
严肃的武士声音奇异地温和。
挣扎的女孩顿了一下,蹲在地上捂住了耳朵。
“好孩子。”
福泽谕吉淡淡地收回目光,抓住身侧的长刀,屈伸下蹲。
夺走他人性命之罪,本该他一个人承担。
第149章
一,二,三……
黑暗的世界里,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并不意味失去了所有接触了解世界的通道。
鼻子还能闻到,鲜血的气味。
没有想象中那么腥,或许因为游戏机制,也或许因为羽织本身淡淡的熏香气味掩盖了大部分味道的缘故。
蹲在地上的感觉很无聊,里奈在心里数数。
四十三,四十四,四十五……
这是她曾经和太宰玩过的游戏。
闭上眼,一秒一秒数数,有时候会快一点,有时候慢一点,但总归在一分钟之内,睁开眼睛,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当然,在和太宰玩游戏的时候,这个“迎刃而解”从来没有这么“形容词”过。
“呃!”
“啊!”
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在绿色的羽织之外,黑暗里,只有胸膛中跳动的心脏,噗通、噗通,伴随着只能传入心里的倒数声。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
头上的羽织被掀开,阳光重新洒入狭窄的巷道。
一只手按在她的头上,用力揉了揉,把她的头发揉得乱蓬蓬的同时,把她揉得东倒西歪。
“啊,大叔,你解决好啦?”
数到“五十九”的樱井里奈睁开眼睛,不知为什么有点开心。
福泽谕吉的长刀好好挂在腰间,就好像从来没被出鞘过一样。
“嗯,等久了吗?”
他动作轻柔地揉了揉女孩的头顶,挡在她和巷子之间,脸色说不上好,但也不像对着她。
樱井里奈好奇地抬头看他:“没有啦,怎么了?”
福泽谕吉还没说话,一个青年的声音先从他身后传了过来。
“好久不见,福泽阁下。”
玩家眼神一动,看向福泽谕吉,用眼神谴责他。
你咋和人家认识。
这不显得我带着熟人来找人家麻烦的行为,稍微有那么点刻薄了吗?
“哦哦,居然还有小江户川君,稀客啊。”
福泽谕吉低头,给了她一个同样的眼神。
你不也和他认识吗?
平白蒙冤,玩家这能忍?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直接绕过福泽谕吉,走到一群生死不知的流浪汉中间,叉腰,和站在巷子尽头的男人对峙:
“这位先生,请不要随便套近乎,就算你诚心诚意地自己从房子里走出来了,也不妨碍我想打你一顿的决心。”
窄巷尽头,西装革履的胖子“呵呵”地笑了起来,一点点靠近。
身上的肉把本来就捉襟见肘的空地挤得更小,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又高又胖的体型带来了强大的压迫感。
小孩子就是这种不便,随便一个大人都能一只手把她拎起来。
里奈不爽地往后退了两步,福泽谕吉扶着她的肩膀,代替她和面前的胖子交谈。
严肃的武士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淡淡道:“没想到你居然住在这,蜘蛛。”
“蜘蛛”很坦然:“啊,害,瞧您说的,晚上那么冷,您总得允许我住在房子里吧,哪怕这房子没有您想象中那么豪华。”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我的行踪,本不应该摆在明面上,更不能被交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福泽谕吉语气颇为严肃。
“福泽阁下!您这可是冤枉我了。”
里奈躲在福泽谕吉身后插嘴:“不可以撒谎骗人,说谎话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但是小孩子也有方便的地方,童言无忌,偶尔说些超过的话也没关系。
“蜘蛛”一顿,用一种非常幽怨,她有点看不懂的目光看着她。
难道他认识我吗?
里奈咬了一下手指。
又是一个她见过的熟人?熟人会做把尸体运到她家门口恐吓她的事?不信。
该死的脸盲,简直比乱步的路痴还要影响游戏体验……上帝打开门的时候,就不能贵人多忘事忘记关上窗吗,装的也行啊。
“小江户川君,好吧,寄‘外送’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总有被大名鼎鼎的江户川找上门的一天。”
“我说我是无辜被迫的,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将功赎罪?”
“来不及,直接枪毙。”仗着福泽谕吉挡在面前充当保护罩,玩家的话说得很无情。
“别啊,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胖男人举起双手,眯眯眼,看向福泽谕吉。
“银狼先生,看在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您好歹说句公道话嘛!”
作为回应,长刀微微出鞘,寒光一闪而过,照亮了男人勉强的笑容。
想什么呢,出卖了人家的情报,让人家差点阴沟翻船瓮中捉……咳咳,那啥,还指望人家给你面子?
里子不给你翻出来都是人家教养太好的错。
樱井里奈吐了吐
舌头,拍了拍他的羽织,用看似小声其实在场哪个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上吧,大叔,你被强化了!”
福泽谕吉:……
“蜘蛛”:……
“哈……哈哈,江户川君比当初可活泼多了,看来横滨的环境虽然鱼龙混杂,但江户川君看上去比在乡下的时候活泼了一点呢。”
“镭钵街的道路错综复杂,竟然能准确定位到这里,不得不说英雄出少年,您的本事,比之当初的千里眼大人也不差多少了,厉害。”
“蜘蛛”感慨道。
“你认识我?”女孩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疑惑看上去不像装出来的。
“贵人多忘事啊,小江户川君。”“蜘蛛”嘴角一抽,干脆也不谜语人了,在福泽谕吉警惕的眼神中把手伸入怀里,掏出一个——
钱包?
然后,一枚浅粉色的信笺被两只手指夹出来递到她面前,上面熟悉的字迹让玩家眼皮一跳。
【致爱猜谜的先生:】
【您的钱包,我猜它原本应该在一位小偷君手里,但它却在你的右侧兜里,这是为什么呢?我猜不太出来,这问题太难了。】
稚嫩的笔迹,由于磨损掉了不少比划,但看出这是什么东西还是挺简单的。
“我想起来了!你是——”
女孩恍然大悟,从武士身后一跃而出,指着他神色激动。
“蜘蛛”点点头,把手放在耳朵边,做出一副“侧耳聆听”的姿势。
“你是那个被小偷偷了钱包,被我找回来之后还摆了一张能吓哭小孩子的臭脸,超没礼貌地离开警局的谜语人大叔!”
【吓哭小孩子】、【臭脸】、【超没礼貌】、【大叔】。
无数无形的箭矢从空中射出,“噗噗噗”地插进他的胸膛,把他期待的小心脏串了个透心凉。
现场的气氛尴尬至极。
福泽谕吉的手在刀柄上摸了一下又犹豫着放下。
总觉得不需要出刀对方就已经满身都是洞了……
错觉吧。
“噗,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女孩把口罩往上勒了勒,露出的眼睛微眯,指尖把玩着粉色陈旧的纸条,越发吸引人的注意力,“我记得你啦,能宗先生,和某个兼职的侦探一个姓氏呢。”
【能宗久的纸条】
毕竟直接写在纸条上了嘛,名字。
能宗?
福泽谕吉眼神一动,默默记下这个姓氏,顺便顺着女孩的意思把手指搭在刀柄上,看上去一言不合就要开杀。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时过境迁依旧能见到认识的人,怎么不算一种缘分呢?”
能宗久非常有眼色地举着手后退,堆起笑容解释,“你要相信,小江户川君,我和那家伙不是一伙的,福泽阁下的行踪虽然是我透露出去的,但我和他真的没关系啊!”
他从这只离巢的小鸟眼睛里见到了狡诈。
正派人士福泽谕吉很好对付,毕竟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但当正派人士后面跟了一只坏心肠的小鸟,先被其欺之以方的时候,你就要小心这只拿到底牌,坏心眼的小鸟咯。
“是吗?那你替他送信,是他拿着枪顶在脑门上逼你的吗?”
女孩说到一半,敲了敲自己的头,补充道:
“哦,对,还有花园里的尸体,差点把这个忘了,嘿嘿。”
尸体?
福泽谕吉投来了锐利如剑的眼神。
就连玩家都被这眼神震慑了一下,深刻感觉到了什么叫传说中的气场,她甚至看到一个大写的“危”字浮现在对方头上……
对不起走错片场了。
主打感情线的游戏,和平友爱,和平友爱哈。
能宗久飞速滑跪,主打一个能屈能伸:“对不起,错了,原谅我。”
“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样子。”
“那你想要怎样?”
“给我两千万,然后把房子给我,再去给我炒俩菜,快去。”
“?”
“啊,好痛!”
被可靠大人迎头痛击的女孩跳脚:“可恶的大叔,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无论我提出多么奇怪的要求都要无条件站在我这里,这就是谈判的精髓!”
“好好说话。”
“切,大叔不懂谈判!”
“啊!”
但是大叔略懂拳脚。
捂住头泪眼汪汪的女孩抬头,倔强道:“能宗先生,我是来谈条件的。”
……
两个人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天色渐晚,天边染上了漂亮的淡粉色,如烟如雾。
尽管镭钵街里污浊遍地,但天空就是天空。
在爆炸后的大坑里见到的天空,和在城市最顶端的旋转餐厅见到的天空没什么两样。
环境诞生人,最终造就人的却是人们自己。
想到从“蜘蛛”那里拿到的名单,福泽谕吉叹了口气。
或许……
回家的路上,冷冷的风吹过街道,卷起残破的报纸和落叶。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女孩抱着脑袋走在前方,百无聊赖地踢来踢去:
“话说,大叔,你就要一份名单就好了吗?这也太好满足了。”
“嗯。”
“名单里面好像有很多很眼熟的人,他们都会死吗?”
“一部分。”
“不都是坏人吗?全都杀掉也没关系吧。”
“不可以。”
“诶——不能吗?为什么?不是坏人吗?”
“有用处。”
“好吧……”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
胸口的名单在熊熊发热,福泽谕吉走在道路上,羽织随着晚风飘荡,刀鞘在光与羽织的影中跳动。
严肃的武士回答着女孩随口提出的问题,脑袋里却止不住回想着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官,天才般的江户川繁男。
维护安详平静的责任驱使福泽谕吉走上了一条以暴制暴的道路,在同样的天空下,他见证了一个女孩的成长,不同于他让人闻风丧胆的的长刀,她的武器无形无色,威力却一点也不逊色。
未经淬炼的刀刃容易折断,没有得到锻炼的才能也容易走上歪路,孩子们总会容易偏向最容易的道路,在尚且懵懂的年纪做出不可挽回,影响一生的决定。
时光无情,轮转无能,当他们到了意识到当初的选择意味着什么的年纪,早已经为轻率的自己付出足够的代价。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才能,失去父母的江户川兄妹,黑手党遍地的横滨……
两个效忠于黑手党的江户川繁男?
一想到那样暗无天日的未来,福泽谕吉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话说……你的侦探社已经开起
来了吗?”
“对呀,开起来了,社长是我哦,是——我——”
“侦探社,叫什么名字?”
“武装侦探社!”
第150章
“再见,大叔~期待你的辞职~”
在与若有所思的福泽谕吉告别后,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孩收起笑容,左右观察,走入一个不起眼的拐角。
夕阳下,女孩背着书包又从拐角拐回了大路。
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女孩不仅摘了帽子口罩,甚至还换了一身更保暖的卫衣长裤,兜帽贴在后颈,充当挡风的围巾。一条长长的马尾卷在背后,随着动作一摇一晃。
就这样,她悄无声息地又回到了镭钵街。
“啊,我看真的有必要给世界上所有的无良记者举办一个跑步大赛,横滨的这些肯定名列前茅,速度超人啊,有追我的空去参加比赛随便拿个奖金不好吗?累死了。”
靠双腿甩脱了追在身后的记者的樱井里奈站在熟悉的,残破的路口,一边辨认路线,一边掏出体力药剂一饮而尽,抱怨道:“都是打工人,干嘛这么真情实意。”
难道无良小报也有所谓的职业追求……?
什么挖出最狠的猛料,势必将对家无良小报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虽然很扯,但这是樱井里奈唯一能想出他们拿着记者的工资,却操着黑手党的心的原因。
不是因为爱(恨),谁干新闻啊?(bushi)
冷风从袖子里穿过,吹得人汗毛乍起。里奈打了个寒战,抱着自己跺了跺脚。
“嘶——不论什么季节,晚上的冷风都不容小觑呢。”
想到乱步“只有笨蛋才会在夏天感冒!!”的吵闹嚷嚷声,樱井里奈无奈地又灌了一瓶体力药剂,药效发作,体力值迅速恢复,肉眼可见,女孩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冷风穿过她的身体,又从铁皮和废墟的间隙中挤走。
足以穿山熔石的高温和冲击力在横滨的土地上硬生生挖了个凹陷,建筑崩碎,玻璃熔化,爆炸带走了中心圈的所有生命,留下焦黑的大坑,生命绝迹。
空虚的建筑恢诡谲怪,奇崛挺立,断壁残垣,水泥裸露如创口,钢筋支离如碎骨,焦热如潮水般褪去两年后,横滨的伤口从未痊愈。
但人类已经学会与痛苦共存,在废墟之上建立了新的家园。
里奈踏入浮尘满满的道路,脚底立刻感受到了不同于水泥马路的柔软触感。
“喂喂!”
刚进入镭钵街的范围内,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就从残破的大楼断墙后探出头,灰扑扑的,看上去和周围逐渐黑下去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要不是黑漆漆的墙上突然长出一只挥舞的手臂的话,她很可能就这么一无所知地走过去了!
“喂喂,那小孩儿,过来!”
“我?”里奈好奇地指了指自己。
十几年前的本地人这么好客?随随便便就邀请陌生人进家里参观?
“对,没错,就是你!”那只手逐渐往上,直到露出一只头,一双眼睛贼兮兮地看着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到这儿来,要不然一会儿被打死我可不管。”
好好好,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真过来了啊。
命令两个【武装人偶】在夜色中躲避,樱井里奈饶有兴趣地紧了紧外套,按照他的指示走进了废墟之中。
嘿嘿嘿……
人影在断墙后搓手,努力憋笑,全靠幻想着以后锦衣玉食的生活支撑着演技。
“小宝贝,让叔叔来好好给你上一课!”
在他狞笑着扑出去之前,余光好像看见了一只42码大脚从天外飞来……
十分钟后。
矮小不起眼的灰扑扑身影从断墙后走了出来,一张漆黑的小脸上只有两只眼睛能勉强看出颜色,黑暗中一笑,只能看清低空飘飞的两只绿眼睛和白得发光的两排白牙。
一阵冷风吹过,破成时尚破洞装的衣服摇摇晃晃,矮小的身影立刻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嚏!嘶——好冷。”
有时候,漏风漏雨衣不蔽体乞丐经典职业服,和时尚破洞风艺术废墟感侘寂长裙,两者可以随意互换。
只要心怀时尚,哪里都是秀场嘛……哈、哈哈。
个鬼啊?!
她现在,立刻,马上就要闯进最里面找到目标!多一秒都不想等!
到底是脑子烧坏了还是游戏玩多了,她怎么想到入乡随俗这么一个绝顶坏主意的?
全都是点子王的错!
里奈揉了揉鸡皮疙瘩,反手把感官设置调成零。
众所周知,点子王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网络寄生虫,当一个玩家玩游戏久了,就会自动诞生点子王。
这种危险的寄生生物,会悄无声息寄生在激动的玩家脑子里,并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操控玩家,打出一些屎得让人心梗的操作,并在玩家反应过来要将其用加热头部的方式将其消灭的时候迅速躲起来,潜伏着,等待下一个出场的机会。
裹上外套,头脑清醒了不少的玩家召唤出代步工具——武装兽,由他带着迅速往内部行进。
夜逐渐黑了。
漆黑的夜晚无差别吞噬了整个横滨。
和灯火通明的市内比起来,镭钵街简直像被上帝遗弃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里奈被抱在怀里,在残破的路灯,房顶之间高速移动,身后宽厚的肩膀为她挡住了绝大部分冷风,让她足以腾出足够的心神观察下面。
幸好,镭钵街虽然很少有照明,但也不是完全绝迹。
零零碎碎的灯光,有白有黄,稀疏的星子般点缀在漆黑的大地上,瓦棚里,斑斑点点,虽不能照亮整个街道,却足以照亮一隅小天地。
一点点小星光,指引着每个势力成员回家的方向。
嗯……越往内部深入,旧日残破的建筑痕迹就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铁片和木头支架组成的“房子”。
不,与其说是房子,还不如说就地取材,用剩下的建筑材料堆成的铁质“帐篷”。
这幅样子,比十几年后可残破多了,跨越了十几年的时间,直到现在她才有点“镭钵街实际上就是贫民窟”的认知。
“按地图来讲……啊,这里。”
【武装人偶】把她放在一座还亮着光路灯下面,微弱的光圈在黑夜中如同指路明灯,方圆百米内,指引着迷途的羔羊归家。
里奈挥挥手,【武装人偶】拿着外套匿入黑暗。
微弱的灯光下,飞蛾在灯泡周围扑腾,砰砰地撞在油腻的灯泡上,鳞粉簌簌下落。
时间一点一滴溜走,刺骨的寒意一点点刺入皮肉,里奈蹲在路灯的光圈之下,除了脚底下被照亮的部分和路灯杆子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她等了十几分钟,等到了一个男孩闯入视野,“喂,你不能待在这儿!”
他看上去十几岁的样子,瘦瘦的,脸上没有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婴儿肥,眼神里满是警惕,右手一直揣在兜里。他身上穿着一件旧旧的兜帽外套,但洗得很干净,白色的发丝贴在脸上,长相稚嫩。
电光石火间,女孩后退了一步,主动避开了他的散步范围内,躲在电线杆后面,颤巍巍地看着他。
“对不起,”她喊了一声,双手抓着电线杆,绿色的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真诚,“我,外面太黑了,我只是在这里,待一会。”
“小孩子?新来的?”白濑握着刀柄,和她隔着电线杆对峙。虽然对面是个小孩子,但他警惕的心一点也不会放松。
里奈尝试取得他的信任,但显然,这游戏没有【谈判】判定,她的演技也并不足以取信警惕发白濑。
白濑掏出刀,一步步逼近,声音非常不耐烦:“我管你从哪来的,这里是‘羊’的地盘,滚出去!”
里奈一个低头,躲开刺来的匕首,笑容有点勉强:“可是周围只
有这里是亮的,我不知道该去哪儿。”
小朋友不讲武德!
不是说“羊”收留镭钵街里流浪的孩子吗?
“该滚哪去滚哪去,我们不收留新的成员!不论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都是假的,你们这些总是吃白食的家伙,我可不能让你进来!”
白濑转了个刀花,匕首在路灯上划出一条白痕,他翻了个白眼,指指白痕:
“这是我们的东西,别打这的主意,知道了吗?”
嚯,真有底气。玩家心想,要没捡到中也的话,她名字倒过来写。
“你是‘羊’的首领吗?不收新人是你可以一个人做主的决定吗?”她质疑道,用不相信的眼光上下打量他。
果然,是个二把手就忍不了这么被挑衅。
“当然——我虽然不是,但是,中也也要听我的!”
少年的脸色有一瞬间看上去非常可怕,他迈开腿,一点点朝她靠近,色厉内荏地大喊。
“就你这种人,连刀都拿不稳吧?‘羊’是我一手创办的组织,所有人都该听我的!就算收养了你们这种累赘,你们也只会拖累‘羊’,什么活都不能干,只能指望着别人养你们,这种寄生虫,我绝对不会让你们进来!”
“白濑?!”一道青涩的声音插入,另一个少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也穿着一件戴帽子的卫衣,寒风中,宽大的帽子随风抖动,看上去一点都没有糟糕的天气影响到。
他就这么迎着风走了过来,一双钴蓝色的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烁摄人心魄的光芒。
“你在这干嘛?我不是让你们在基地等着我吗?我回去没找到你,你偷偷跑出来,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白濑顿时捂住耳朵,露出一个烦闷的表情。
“出来干嘛?是不是偷偷出来喝酒?”
“啧,啰嗦……”
里奈躲在电线杆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注视着站在明暗交界线的少年。
她想起了黑红色的污浊,熊熊燃烧的大火,每一次呼唤,每一次对视,都带着绝对的默契。现在……好吧,现在他们,嗯,可以重新认识一遍,再说一遍——
“初次见面。”
“谁?”中原中也转过头来,看着她,帽子下的脸是不作伪的疑惑,“你是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