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现在的心情就是想死,非常想死。
论,少年漫主角平静无波的日常,突然被一个叫嚣着千年前你祖宗打了我,现在我要报复回来的稀奇古怪怪物打破后,会不会在内心开骂呢?
答案是——
绝对会啊!!
“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没想到……一千年过去了,你的胆子倒变小了,菅原道真。”
“我有哪里和你的好基友很像,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这种借口可没法蒙骗我的眼睛,火焰和耻辱的味道,这一千年来我可是每天都反复品尝,终于,终于让我等到向你复仇的机会了!这一次
,我要把你施加给我的耻辱千万倍奉还!”
“……”
这……根本无法沟通啊……
外面的雨没有落在地上了,而是全数浇在她的心上了。
樱井里奈抖了抖。
凛冽的雨再冷,根本比不上玩家的心冷。
如果不是真的还想玩游戏,樱井里奈真的很想摆烂和这个莫名其妙认定她就是菅原道真的怪家伙说一句“爱怎样怎样”算了。
“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你想和我直接开打?”
长相极像两面宿傩的怪物左右移动目光,顿时,藏匿在阴影中的两个人的身影无所遁形。
咲夜紧张兮兮地盯着脚下的地板,心中祈祷这家伙别把他们认出来。
“你们……是谁?”
樱井里奈翻了个白眼。
……还好意思把记性不好这口黑锅往我头上甩呢,我看真正把脑袋忘在家里的是你吧。
“喂,对哦,你们是谁?”抱着“反正事情已经糟糕成这样再糟糕一点也无妨”的莫名其妙的心态,玩家抱臂反问道。
“喂,人类!”
咲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对着她怒目圆睁。
“都说了,人类是一种擅长忘恩负义的生物。”
男人长长叹了口气,反手幻化出一把剑。
“哦,哦,这把剑,我认得……你是那窃取了我宝剑逃跑的胆小侍从的后代?”
“两面宿傩”眯眼,目光从大开大合造型粗犷质朴的利剑上缓慢滑到樱井里奈的脸上,就算看不见,但这种黏糊糊湿哒哒的阴暗视线就像花纹艳丽的蛇缠在玩家脖子上一点点吐信子,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不适。
“早知道你是这种家伙,还不如两面宿傩追过来了呢。”里奈皱眉,颇为埋怨地碎碎念。
虽然他是个杀人放火还吸血的坏人,但最起码坏得坦荡,本身有正常人的善恶观,知道什么是好坏,只是太过肆无忌惮选择用绝对的武力碾压目之所及的所有生物,狂傲地让规则来主动适应他。
和这个嘴上说着“复仇复仇”却连仇人都能搞错的家伙完全不一样。
樱井里奈的咒力从上扫到下,陡然发现这幅肌肉虬结猿臂蜂腰的身体还是适合两面宿傩,平常看没感觉到怎么样,一旦换成这么一个看起来b格就不高,被人在地底下埋了一千年的鬼东西,怎么看怎么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样充满了说不出的违和感。
“抛去别的不说,这幅壳子还是狗崽子本人用着更顺眼一点。”
不知道这怪物听见她的吐槽会不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里奈有些恶趣味地咬着手指想。
“您的眼神不错,但允许我多嘴一句,这把剑本来属于我们泉水一族,不存在’偷‘的说法。”
“哈?本王给了你们一个住处,只要了你们一把剑已经够仁慈了吧?”
“当然——前提是,如果这把剑原本不属于泉水一族的话。“泉水和彦左脚向后退了一步拉开架势,双手握着剑柄缓缓后拉,锋利的剑在剑眉星目旁闪烁着冷厉的锋芒,“更前提是,您没用我族人的性命祭这把剑。”
随着他的动作,室内逐渐掀起狂风掀起男人的发丝,光洁的额头上一颗深蓝色的宝石在深黑色的发丝中若隐若现,给他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镀上一层高洁的神性,他注视着手中的光辉闪耀的利剑,眉眼压低沉声道:
“泉水一族上下四十二条性命,还请您交还。”
既然躲避已经不可能,那么就算拼上一切也要在此身彻底消散之前,拿回属于泉水家被夺走的荣耀——哪怕此世“泉水”一名已荡然无存。
“这种感觉……真让人怀念啊。”
无形的剑气刺痛神经,“两面宿傩”甩了甩手,双腿猛地一蹬,化作一道凶猛的流星裁断雨幕朝室内冲来!
锵——
刀刃和漆黑的指甲互相碰撞,竟擦出金属相交的火花洒落地面!
一阵巨力袭来,泉水和彦忍不住架刀倒退两步,抵在墙边甩了甩发麻的手。
“哈?就这点本事吗?”
“技艺不精,烦请阁下不吝赐教!”
双目对视间,亘古的仇恨化作火苗最激烈的助燃剂,刹那间,两道身影腾空,以极快的速度转转腾挪,屋外滂沱大雨也掩盖不住的金石交击之声响彻神社。
当,当,当。
一个轻捷,一个粗犷,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相互碰撞,战斗的火药味蒸腾,逐渐盖过了潮湿的血腥味道,房顶上噼里啪啦开始往下掉东西。
被丢在一边的玩家的玩家:……
喂,你们别打了!这样打是打不死人的!
“要打去练舞室打啊,真是的。”嘟囔了两句,樱井里奈慢悠悠躲开溅射过来的木屑和火光,环顾四周找了张高高的供桌躲了下去,撩开帘子,一张紧张的小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人类……?”
头发像个没梳毛的小鸟一样炸炸的咲夜眨了眨眼,顿时不知道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等等,人类,你说是你的血解开了封印?“
里奈保持着掀帘子的动作啥也没说,默默点了点头。
“有办法了!”
被一把拉住胳膊的玩家先是吓了一跳,被他从腰带里掏出来的刀子用弯弯的刀尖从中指指腹上划了一道才被放开。
鲜红色的血珠从女孩的指尖滴落,被少年抓着手指在他的脸上抹了一道。
“嘶——好烫,”猛地颤抖了一下,咲夜睫毛微颤但还是嘴硬道,“虽然是个不知道多少代之后的后人了,但是浓度还勉强够用。”
“哈?”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疑问,玩家眼前一闪,一秒钟不到面前就只剩下桌布还在随风飘荡。
砰!
相应的,天上的战况因为新成员的加入更紧急了三分。
哈?
收回手,呆呆看着中指上还在沁血珠的伤口,樱井里奈满头问号。
怎么,一个两个,我是闯进吸血鬼的古堡了吗?我的血是什么珍贵东西吗?
不就是什么菅原道真的后代吗,他这么牛不还是任凭他的老基友从坟墓里跳进她家的后院儿朝着要她的命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进发吗?
“真是见鬼了,这该死的后代身份谁爱要谁要,羊毛出在羊身上也不见得逮着一只羊薅!不就是看五条歧枝不好欺负只好抓住我这么一个柔弱无骨小女孩可劲啃两口吗,坑爹的血统。”
樱井里奈愤懑地一掀桌子钻了进去,甚至因为生气差点不小心撞到脑袋。
黑暗里,女孩鼓着腮帮揉了揉头顶,郁闷的样子让某只幽魂忍不住笑了。
“看来,这份馈赠千年之后倒是给你惹了麻烦。”
“谁——啊!”
这回是真撞了桌子的樱井里奈捂着头顶跌坐在地上,顿时觉得眼前冒出来一颗两颗星星围着她不停转圈儿,一边转好像还一边“咯咯”笑她。
不,不对,不是星星在笑,是耳边真的有人在笑!
见鬼了?
女孩震惊地捂着头左右看,长长的头发随着剧烈的动作一摇一晃,煞是可爱。
“你可看不见我,我在你的脑袋里。”
“你是谁?”女孩颤抖着声音问。
不得不说,突然出现的声音真是把习惯依靠咒力什么都看得到的玩家吓了一跳,差一点就发挥毕生手速点了退出键。
你们次元公司还做什么模拟器啊,做全息恐怖游戏算了——到时候肯定能吓死三五个胆小的玩家,到地狱也得表扬表扬你们的技术!
“哈哈哈哈,你刚刚还抱怨了我丢下烂摊子不管,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呢?”
男人的声音很清朗愉悦,一听就是二次元刻板印象之——潇洒果断的侠义男性。
结合自己刚刚说的话。
一个听起来很不靠谱实际上也很不靠谱的猜测逐渐成型。
“菅原道真?”
“没错的哦~”
听听,这熟悉的调侃的语气,看看,这视紧张局势为无物的熟稔态度,哦~原来是五条家老祖宗啊。
装作开朗的玩家死鱼眼地鼓起了掌。
连一千年前的祖宗说话都是这种味道,五条家果然还是完蛋算了。
“你不是成神了?怎么……”女孩好像冷静了下来,坐在地上也不嫌凉,一本正经分析道,“难道……我已经死了,天堂看我被你害得这么惨,派你来接引我顺便和我好好解释?”
“……嗯?天堂……又是什么地方?现在这个时代神明住的地方已经不叫高天原了吗?”
菅原道真首次见到自己的后代,就一头栽进了隔了千年之久的无数个代沟里爬都爬不出来。
“不过你要说的是高天原的话,现在作为风雷神的我应该还在天上吧,在这里的,仅仅是一缕属于人类‘菅原道真’的意识,本该随时间消散的我,却被唤醒到你的身上。”
“这样解释清楚了一点吗?”
虽然听不懂这位后代在说什么,不过鉴于她实在是身处危险中,菅原道真还是浅说了两句。
不对。
玩家的眼睛犀利了起来。
别的解释先不说,按咲夜的说法,这里是虚幻和现实的间隙,是只有五条歧枝知道的地方,他是从哪儿来的?
“既然你是个灵魂,那……你可以像故事里的鬼魂一样占据我的身体,独自行动吗?”女孩试探地问。
“可以哦,平安京的风景在这千年以来,变化真的很大呢,我一个老人家都快迷路了。”
说谎!
里奈的手指一动,好不容易忍住了反驳的冲动。
【逃离藤原家】的任务可是在她自己跟着两面宿傩走出藤原家的院墙才完成的,要是用了她身体的无名鬼真的逛了平安京,怎么会没能完成任务?
当然,不排除只有她本人上号才能触发任务的可能性,但是
总不能因为这一种可能就放过这么大的疑点吧?
但别的东西不说,这家伙是鬼差不多了。
尝试堵住耳朵依然能听见他的声音的玩家颓丧地叹了口气,不得不沮丧地接受自己纯洁无瑕的账号里住进来一只鬼的事实。
就算这鬼可能曾经是个英雄,也不能改变他现在就是个鬼的现实。
“算了,你在就在吧。”
心累的樱井里奈撩起一角桌布,朝刀光剑影的外面指了指,颓丧道:“那看在你的后代在可怜地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份上,你能把外面的那个追来的基友一了百了吗?”
“基友?”
“就是……呃,宿敌的意思!”
宿敌=基友
等式秒了。
“哦,你说祂啊……我倒是可以提供杀了祂的方法……”
要说就说,干嘛这么磨磨蹭蹭的!
虽然心里这么腹诽着,但玩家脸上还是一脸天真善良道:“真的吗?那太好了!”
“嗯……你确定真的要杀了祂吗?”
菅原道真反问道,声音中带着看透一切的了然,拉长声音缓慢道:
“那副肉i体啊……在变成诅咒之前可还是你的亲人,流着和你相似的血呢。”
他的话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玩家自欺欺人的气球,露出气球外环绕她的玩家最不想面对的事实。
……
……
哥哥。
这个陌生的称呼,是樱井里奈玩游戏的最初动力。
她是家中独生女,上没有哥哥姐姐,下没有弟弟妹妹,爸爸妈妈好像很爱彼此也很爱她,在生下她之后再也没想过生第二个孩子。
但是他们很忙,偌大的集团公司蒸蒸日上,他们每天都在飞机上从天南飞到海北,只有很重要的新年才会匆匆回来过个年再匆匆回到机场。
所以,里奈很早很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爱是迫不得已的分别。】
托撒爷爷是曾经照顾过妈妈的管家,现在他像照顾小时候的妈妈一样照顾着她,弥补了她所有关于“家”的缺失。
但是,果然偶尔也曾幻想,有个哥哥或者姐姐是什么感觉吧。
现实得不到的东西,游戏里总没有限制了吧?
—【想体验赛高的情感冲击吗?】
这是当初[Imoto]模拟器的宣传语之一,也是狂热be爱好者樱井里奈兴冲冲进入全息模拟器下载游戏的原因之一。
五条悟,太宰治,虽然各有各的性格缺陷,但怎么说相处久了也能感受到他们性格中的可爱之处,当哥哥也不无不可。
但是【哥哥】这个头衔和【两面宿傩】组合在一起,并且被正式提到明面上……?
“呕——”
“诶诶诶?你怎么了??!!”
第92章
倾盆大雨狠狠砸下,噼里啪啦砸在庭院的细竹上,青绿的竹竿左右摇晃,一副禁不住风吹雨淋的样子。
清澈的雨水混着冰冷的气息在房檐上汇成水流,沿着雕花的砖瓦化作水线流下,在青石砖上溅起晶莹的水珠。
寒冷的雨中,一抹白烟从房檐下冒出,又在雨中缓缓逸散,带出一抹浅淡的草木香。
“真是一场大雨呢,京都已经许久未下过这么大的雨了……真让人怀念呢,你说是不是?”
素烧茶杯被一只骨节分明,皮肤晶莹白皙的手放在茶桌上,青年懒懒地躺在帐子门前一只手拄着腮帮,就这么静静看着屋檐雨水一直流淌,苍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旷远的天空和阴郁的积雨云。
青年的眼神沉静忧郁,他的蓝眼睛里好像在下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雨。
雨,已经有多久没见到雨了呢?
一条黑乎乎的肢体从青年的袖口滑出,欣喜愉悦地去接从天上落下的雨丝。
好像,自从诞生的那场大雨过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天空,更谈不上再看一场雨。
思绪像纷飞的雨滴一样飞回那个终年不见天日的藏书馆,就在那里,他度过了短暂又漫长的,从此以来的所有人生,直到身上流淌着罪人之血的女孩贸然闯入,他熟悉到每一寸的世界才迎来了第一个真正的,崭新的开始。
“恶——讨厌下雨,黏糊糊,湿哒哒的。”
一声不耐烦的抱怨打断了他的思绪。
和“禅院琉斗”长相一模一样的青年嫌恶地揽着袖子往里面坐了坐,花朵般散开的下摆被拖着往远离房檐的地方挪了挪,一丝雨都沾不到。
“真不知道这种天气有什么好看的,肉身就是麻烦,在外面走都要避开这些水。”
黑发青年的目光从檐外收回,放在桌子对面的青年,尤其是他和左眼相比颜色暗沉无光的右眼上,忍不住出声讥讽道:“你怎么没跟着你那一见钟情的人类一起进入溯洄狭间?眼睛都送了,也不差这一条命了吧?”
作为“暗之一面”的他们,是由沾染了“倒影”气息的多余咒力仿照原主的一切聚集诞生的意识,可以说,他们生来就代表了“背叛”和“负面情绪”。
但这个家伙,居然主动把身体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擅自送了出去!不是能再生的肢体,而是一部分“概念”,就像人类的切割手术一样,被送出去的“概念”就像被切除了一样永远失去了!
他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恨铁不成钢。
这根本不像一个拥有正常思考能力的生物能做出来的事!除了一见钟情之外,他想不到任何能解释他的行为的合理原因。
总不可能因为这家伙被关久了精神失常了吧?
“你说……里奈?”
“五条歧枝”轻轻摸了摸黯淡无光的右眼,视野中,丝线从自己的身上蔓延而出,向无尽的远方延伸,直到隐没在无形的空间中。
那是他和他的一部分概念之间的联系,就算被切割,他依旧能隐约感受到自己的一部分在“不存在的地方”鲜活跳动着。
手指在空中无形的联系上微微一勾,他毫无波动地回答道:
“原身给了她一只纸鹤,那种随处可见的便宜东西有什么好的,要给,就给点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份的珍惜东西。他喜欢的人,我也喜欢,要论心意,我可胜过他许多。”
“仅仅是为了和他较劲?你也太意气用事了!”
“唔……”容貌姣好,但眉眼间氤氲着阴气的白发青年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抹掉了眼角溢出来的泪水懒懒道,“谁知道呢?”
“我是个独立的意识,也有可能我想通过超过他证明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也有可能我就是很喜欢她,和其他人无关呢?”
“你……算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东西,我管不着,但要是你送出去的东西给我们惹了什么麻烦,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这你大可放心……”
白发青年捻起一撮头发,百无聊赖躺在榻榻米上挥了挥手。
“因为只是一份礼物,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啦。”
雨水哗啦啦流下,正如同此时此刻溯洄狭间内连绵不休的大雨一般吵闹喧嚷,哗啦啦的雨声吵得人
头疼。
……
……
此时此刻,如果世界上有能逆转时间的手段的话,菅原道真说什么也要穿越过去把随便说话的自己掐死。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的声音满含担忧,似乎女孩手中紧握的刀子没对准自己的心口,而是顶在他的脑袋上一样喋喋不休。
“我们没必要这么冒险,不是吗?这片世界就是个幻影,就算祂真的来找你麻烦,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会对现实造成任何威胁,那个五条小子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才把你送到这儿来的。”
“哦,是吗?”
稍微敷衍了一下着急上火的老人家,里奈稍微转了转手里的银质餐刀,不同于普通餐刀的锋利光芒让她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一看就知道是把好刀,不说别的,无痛去世肯定能轻易做到吧。
这泉水家不愧是锻造大师,这份锻刀工艺,玩家认可了!(大拇指)
要是让盛极一时的泉水家族知道他们最骄傲的工艺被夸奖竟然是在一柄什么奥妙技术都不需要的破餐刀上,肯定会从坟墓里蹦出来指着天上那把吃了他们整整二十四条人命才现世的绝世神兵让这个有眼不识泰山的小女孩好好看看什么才叫技惊绝世,什么叫出神入化巧夺天工。
可惜,玩家对深埋在地底的怨气毫无所觉,只是双手握着餐刀刀柄,以一个主动赴死的危险动作跪坐在地上,闪亮亮的刀尖正对着她的心口。
这是个危险的姿势,尤其在地面都在天空的战斗余波中剧烈颤抖的时候,稍有不慎,只需一个晃动,她立马就能去三途川报道。
而女孩的眼神中毫无畏惧,只有满满的好奇,似乎死亡对她来说和吃饭喝水没什么区别。
“我们不能换一种方法吗?这样,我教你另一种直接离开‘不存在之地’的咒术怎么样?”
“可是解封用的是我的血,祂总有追上我的一天,我可不想被这种毫无美感的家伙一口吞进肚子里变成消化道垃圾。”
里奈耸了耸肩,用了一个比较文雅的词。
“比起死得这么悲惨,我还不如直接自杀一了百了呢。短暂消失一会儿对一个独身在外无牵无挂的咒术师而言又不算什么坏事。”
“不存在之地”是虚幻和真实的交界,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原本应该是个不存在的地方,如果灵魂,愿灵,咒灵之类在这里死亡,会顺利进入死后的虚幻世界。
但如果活着的人在这死亡,只会在死之后毫无意识地穿越时间和空间的乱流再回到现实——
只不过会花点不确定的时间而已。
而她处于“不存在”的这段时间内,借助她的血液复活的【神】也会因失去凭依而回到封印里。这就是比“杀死神明”更容易解决面前的困境的方法。
这是菅原道真说过的传闻……
“但是我没让你真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啊!”
菅原道真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崩溃。
“如果你不想伤害那副属于你亲人的肉i体的话,我这还有一个能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咒术,基于你的血脉浓度很容易就能施展出来,很轻松,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险!”
为什么千年之后的孩子这么不听话?!难道他真的老了,老到一点都不了解千年之后的小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吗?
“我对他的生命安全没什么可担心的。”里奈撇了撇嘴。封印几乎是两面宿傩抓着她主动解开的,要说他没有后手,任凭一个来路不明的灵魂占据他的身体,她绝对不信。
【契阔】的另一方如果死亡,她绝对会收到冥冥中的反馈。
比起这个,哼。
玩家磨了磨后槽牙。
他们这对名义上的“亲人”之间,最大的分歧应该是他没料到自己能从五条家的祭坛里逃走,以至于复活的【神】没能第一时间夺走她的命,耽误了计划。
正好,她也完全不想用自己的命填补他的计划什么的。
没错,互相想让彼此死,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相处方式。
菅原道真这种家伙知道什么,他们之间的代沟加在一起能把地球切成两半。
“你——”不知道自己被腹诽的菅原道真顿了顿,搜肠刮肚挑词捡句地劝说心意已定的女孩,生怕这死孩子一言不发就要寻死。
“在我们那个咒力水平比现在高得多的时候,有记载的咒术师能活着从这里出来的都寥寥无几,说明这套理论是有缺陷的——你没必要用自己的命来赌——”
“这样啊……你说得对。”但是!
菅原道真刚放松地叹了口气,就听见“噗嗤”一声。
鲜血像失去束缚的野马一样从女孩单薄的胸口狂喷而出,热腾腾地溅在桌布,地板,桌子底部上,散发出奇异的血腥味。
她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就像一块堆满奶油的香甜小蛋糕翻倒在地上,只不过翻了一地的不是奶油,而是鲜红的血。
“啊啊啊!!你干嘛!!”
男人的尖叫声随着眼前的黑暗逐渐远去,沉沉的睡意从意识深处涌出,玩家最后的话语涌到嘴边,变成轻声呢喃:“——我拒绝。”
如果她真的按照他说的方法去做了,那么死掉的灵魂究竟会是哪一个呢?
别忘了,那个四手四眼的身体里住了两个灵魂,虽然死哪个都不亏,但要是把他们哪个从互相制衡的境地里救出来对她来说都是这样一笔亏本生意。
就这样吧,爱咋咋地。
深沉的迷幻从地底渗出,摆烂的里奈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装进蛋壳里的蛋黄。
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缓缓升起淹没了她,就像维系着蛋黄生命的蛋清一样缓缓升起,湿润的感觉漫过身侧,小腿,直到淹没了她的头顶。
这层恍若羊水一样的无形介质鲜明地分割了她和世界。
轰隆!!
天旋地转,飘荡的桌布外,几人打得不可开交,但这些巨大的动静传到她的耳朵里的时候,像从世界之外传来一样轻飘飘的略过,没留下一点印象。
胸口传来一点点冰凉的感觉,好像那里插着的不是一把餐刀,而是一块碎冰,她没看到的是,在她的胸口,幽蓝色的眼睛一闪而过。
“你为什么——”
耳边传来某个老祖宗崩溃的声音,樱井里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意识突然像个断电的机器人一样断开了。
无声无息,安宁祥和,就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到。
过于安静的环境本应该让她出现些许耳鸣,但是这里安静到连一点点耳鸣的声音都没有。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她漂浮在沉静安宁的无垠之海中,只觉得心中无比幸福。如果死亡之后人会回归这片悠久的海中,那么死亡也无需畏惧了吧。
星星,在无垠之海中闪烁,每一颗星星都代表着巨量的信息熵的汇聚,在这片海里,每一滴水,每个星星,每个原子和分子,都由无数的信息组成。
闪亮亮的信息之海中,赤i裸的少女抱着小腿蜷缩在深海的正中央,深粉色的长发随着信息的浪潮左右漂流,就像一条粉红色的河流沿着她细瘦的胳膊亲昵地缠绕抚摸。
女孩紧紧闭着眼,神态静谧祥和,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好像做了一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这里是上帝的后花园,掌握着世界上所有生物的组成秘密,在这里,本该堕入人间的夏娃如此幸福地沉睡在上帝的怜爱的掌心,远离那毒蛇和金苹果的厄运……
被改写的命运原本应该如此。
本该。
“啊……在这里。”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感叹,打破了这里永久的安静沉静。
抱臂的女孩下意识皱起眉,好像无意识埋怨打破这份宁静的罪魁祸首。如果换一个人肯定要被这幅可怜又可爱的表情深深征服了,但可惜,来者似乎是个完全不懂这些情感的不速之客。
“别睡了,赶紧跟我出去。”
刚刚安静了没一会儿,里奈就感觉被
人从后面猛地推了一下,失重感陡然传来。
沉睡的女孩猛地失去平衡,像被投入水面的石头人一样破开宁静的深海,沉沉坠入其中。
谁……
失去控制的四肢僵硬冰冷,不速之客的到来似乎激怒了这片信息之海,冰冷,沉寂,夹杂着些许的愤怒,这片无边无际的海洋首次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智慧……就像被抢走了猎物的猎食者。
被这样的想法惊了一下,里奈猛地睁开眼睛!
深邃的蓝和闪亮的星光璀璨悠远,如同放在山蓝色天鹅绒中的闪耀珠宝。
玩家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艳。
她越深入海底,光便越是微弱,深深浅浅的蓝色如同最高超的画家手下的画布肆意挥洒,不是真实存在的海,而是集人类想象力之穷尽所能幻想出所有关于“深海”的概念的集合,既美丽又危险。
她在海中漂浮,她向海底坠落。
这里是……哪儿?
樱井里奈的记忆还停留在剧烈晃动的桌底下,乍一看到如此美丽的海洋,一瞬间竟然有一种自己不小心开错游戏的错觉。
次元公司的美术表现力她向来是佩服的,肉眼可见的高技术力,这可都是技术组的心血……
玩家静静享受着眼前的美景,突然想起那个堪称光污染的网页,和搞怪的道具们。
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搞游戏开发的都掉头发了.jpg
“喂,别发呆了,跟我走。”
emmmm……
这个声音……
里奈听出来了,但她宁愿自己听不出来。所以她选择闭上眼装死,尽管她和对方都知道这只是一种无效的,拒绝交流的姿态而已,但起码能表现她并不欢迎的意思。
“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不走,你就做好在这个鬼地方待一辈子的准备。”
“一辈子就一辈子,反正这里和外面都一样无聊,待在这儿起码还可以避免有人一直孜孜不倦想让我死。”
里奈说着,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她现在聚的拥有主角待遇也不是什么好事了,主角虽然总能化险为夷,王霸之气一开就能让小弟纳头便拜,但麻烦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解决这些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的麻烦事,根本没机会和NPC们好好相处。
她又不是冲着天下无敌来的,Imoto模拟器最重要的就是相当真实的感情模拟,这个世界她忙到飞起,都没时间好好培养感情。
“很好,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很适合你,那你就在这虚假之海里一直沉沦,躲到最后的浪潮把你和这个精致的玻璃罩子一起掀翻吧。”
那个声音刚要消失,里奈便睁开眼睛,懒洋洋道:“别这么着急走,我有事想告诉你。”
“……”
虽然远处不再有声音传过来,但是海水中传来似有若无的敌意还是暴露了另一个人并没有像他说的那么果断离开的事实。
“……”他不说话,她也不主动开口,他们俩之间的条件实在是太不平等了,她无牵无挂孑然一身,而他总是有一堆征服世界的野心要实现,比她可忙得多。
沉默像是一条粗麻绳,两个人站在绳子两段,隔着海水和星空互相较劲。
最终,还是无聊到拉出系统屏幕玩三消小游戏的玩家凭借超长待机的耐心稍赢一筹。
“说。”这个字很简短,简短到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里奈盯着屏幕中的Q版苹果,直到它和它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并炸成烟花才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无所谓道:“你最好注意一下那个曾经治愈过我的力量,它并不属于祭坛,也不属于所谓的【神】,那是我的反转术式起了效果——在我本人已经昏迷的情况下。”
很有趣,不是吗?
她的血条几乎扣光,可系统的结算页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弹出,甚至没有【您已死亡】的标识,要知道在上个世界里她变成个异能体的时候系统都会见缝插针地弹出个提示提醒她呢……所以这不是堪称神迹的复活,而是一场手忙脚乱的紧急救援。
“很好,这下有些不协调的地方终于说得通了,你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种说话方式,你迟早挨打。
心中腹诽,里奈表面还是维持着什么都不在乎的平静。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该离开离开,该找某个人算账找某个人算账,总在我这个‘精致的玻璃罩子’逗留算什么。”
女孩脸上露出一丝嫌弃,仿佛被打扰了一样。
“就算可能会死?”
“那又怎么样?”女孩说,“我不在乎。”
她本来就不相信菅原道真的理论,原本也没什么兴趣自裁,但当那个幽魂在她耳边大呼小叫阻止她的时候,她才真正起了兴趣。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玩家最喜欢的,就是向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
至于是不是真死——谁在乎?这只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一个游戏存档,失去了只会让玩家有点遗憾,不会对她有任何实质影响。
实质上,她甚至在考虑要不要重开存档了,这不是一个草率的决定,早在意识到处心积虑想弄死她的【两面宿傩】就是这个副本的“哥哥”的时候,丝毫想象不到自己该怎么拯救或者安慰他的玩家就升起了这种想法。
“不想活了?很好,我知道了。”
那个声音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轻嗤了一声,然后消失了。
樱井里奈懒懒地伸了个腰,耳边海水愤怒的情绪消失了,重新变得安静祥和,海中的星星呼吸般闪烁,伴着轻缓富有节奏的海浪声,听的里奈垂下眼皮昏昏欲睡。
但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全息舱里睡觉一点也不舒服。
玩家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拉开系统面板。
【退出游戏?】
【是\否】
白皙的指尖逐渐接近游戏面板,但是刹那间,一阵天旋地转笼罩了她,还没来得及按下【是】,她就利索消失在扭曲的空间漩涡里,就像一片薄薄的肥皂片溶解在水里那么迅速。
【警告!警告!】
【[契阔]已解除,请玩家注意!】
在刺耳的警报声中,黑暗中的玩家缓缓恢复了意识,还没来得及使用咒术,脸颊上传来灼热的体温和软弹的触感就让她僵住了。
啊……这触感……这温度……
以温顺的姿态蜷缩在某人怀中的玩家心如死灰眼神死。
在这个穿着保守的年代,能肆无忌惮露出大到能把她弹到外太空的胸肌,还敢到处溜达,这么不守规矩的男性生物她只认识那么一个。
“怎么,学艺不精,把你的咒力给治没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她和这个声音才刚刚道过别。
反转术式,哈哈。
算上他们分别的时候,这才过了不到一年。
樱井里奈像一条晒干了的咸鱼一样直挺挺躺着,假装自己感受不到耳边胸腔的震动,也感受不到滞涩的,被转换成正面能量的咒力输入身体的微微刺痛感。
谢邀,这辈子玩游戏最讨厌两种人。
一种,就是开挂的人。
一种,就是不让我开挂的人。
还不如杀了我呢,mua的。
第93章
浑身浴血的怪物坐在高高的房梁上,垂着双腿,和服下摆被刀斩得一条一条的,随着左右摆腰,他的身上满是残留的血迹,一部分是他的敌人的,但更多的是软倒在他怀里的女孩胸口汩汩淌出的。
那些鲜红色的粘稠液体比熙攘的雨夜更喧闹,抹在线条流畅,肌肉贲起的上半身,肩头,胸口,块垒分明的腹部,他身上大大小小被切开的伤口,却没有任何血液流出,当然,他已经不再是脆弱的人类,自然不会有伤口了。
两面宿傩伸出一只手,满不在乎地在腹部的伤口轻轻一抹,那些鱼鳞般的伤口便缓缓愈合了,连条疤痕都不曾留下。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羸弱的人类之躯,这句躯体,成功向罪魁祸首讨伐了经年累月的罪孽,化身为恐惧的最终化身。
漆黑的咒纹一如既往盘亘在他身上,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慑力。
里奈躺在他的怀里,却和躺在地狱的烈火中一样煎熬,尽管失血过多让她浑身发冷,但身边灼热的热量源却让她宁愿忍受这点无伤大雅的冷意。
沉默像凝胶一样充斥在两个人其中,不过这次,等不得的变成了她。
“你……”只是开了一个头,里奈就紧紧闭上嘴巴,拒绝再说话。
面前的存在究竟是谁?、
两面宿傩?【神】?还是他们两个的结合体?
如果是他们两个中的任意一个,他对待她的态度都绝对不可能这么好——甚至把她抱在怀里没轻飘飘出声威胁要把她扔下去!
此刻的玩家早就忘了她不止一次被两面宿傩抱过的事实了,或许仅仅带着她飞
来飞去恶劣地强迫她服从他的意志的情况下,缩在他的臂弯里对玩家来说只是一种“威胁”的具现化,实在称不上一个“拥抱”。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
他挑眉,伸出一只手,恶劣地把身上属于她的血又抹在她的脸上,黏糊糊的铁腥味冲入鼻腔,里奈忍不住皱眉,伸手打掉了不怀好意的手指。
“啪”的一声,房梁上的两个人还没怎么着呢,躺在地板上喘气的两个人先浑身一抖。
而紧闭着双眼的里奈的心里却很痛快。
先别论真实伤害有多少,你就说响不响就得了。
她算是想明白了。
这不就是个游戏吗?干嘛那么小心翼翼的,就算你武力超群一拳能打哭十个幼儿园小朋友又怎么样?次元壁放在这儿。
大不了,她把电线一拔,难道狗崽子还能像贞O一样半夜从她的全息游戏仓里手手手手脚脚并用地爬出来吗?不能!
那不就得了。
开摆!
于是,两面宿傩车就看见从虚假的信息之海好不容易捞出来的人一扫谨小慎微,变得胆大了不少,不仅敢对他动手,甚至动手了之后丝毫没有畏惧。
发生什么事了?
四只眼睛眯起,两面宿傩高高扬起眉毛,疑惑地想道。
一个人的性格可以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吗?这具身体里到底是他熟悉的那个人,还是鸠占鹊巢的幽魂呢?
不得不说,身体里都同时寄宿着两个灵魂,彼此还互相怀疑,玩家和两面宿傩两个——缘分,真神奇呢。
“想不到你居然敢相信那家伙的话自裁。”
“你很意外吗?”
里奈淡淡到,发动了【逖听远闻】,鲜明的视野重新回到她眼前,连带着面前证明了许多的诅咒也更加清晰了。
“我都说了,我不在乎,我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该有的后果,只不过我没想到阻止我的会是你。”
“我?”两面宿傩不知道用哪个手指了指自己,反正里奈没心情分辨。
“你不是早就盼着我死了吗?反转术式,这就是你想要的?【契阔】已经消失了,别说你感受不到!这下好了,对你来说,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和路边的野草有什么区别?既然你可以像拔掉一颗野草一样轻松杀死别人,当然也能挥挥手就杀了我!”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女孩胸膛急促起伏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拽着他破烂的和服袖口努力想坐起来,从袖口中露出的苍白手腕都在用力,显现出细瘦的骨节。
“我——”她咬着牙把自己拽了起来,代价是本就愈合不太好的伤口崩开了一点,被染成黑红色的和服布料颜色又深了一层。
“你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想杀了你,因为【契阔】已经消失了?”
两面宿傩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从他怀里爬了起来,没有挽留,甚至还非常恶趣味地推了她一下。
“对,没错,就是这样。”
女孩蹲着扶住木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回了一句,语调冷冷的,说完径直从高高的房梁上跳了下去。
“小心!”
“你——”
在泉水和彦和咲夜焦急的喊声中,打翻在地的花瓶里枯萎的树枝突然焕发新芽,绿油油的枝叶像被撒了强效生长剂一样疯长,几乎化作一颗参天大树顶在天花板上。
唰——
浅棕色的树枝有自我意识般伸长,绿色的树叶变成了天然的缓冲带,女孩像猫一样轻巧地落入浓密的树荫中,被树枝缓缓送回了地面。
“谢谢啦。”
脚尖落地,里奈拍了拍欢悦的树枝,捡起了地上形制古朴其貌不扬的长刀掂了掂,满意地点了点头赞扬道。
“真是一把好刀。”
不愧是锻造大师家族!这把刀看起来就比短短的餐刀更锋利更趁手——最起码,用它自裁死法不会是流血过多休克而死,作为一把刀,餐刀真是太给鼎鼎有名的泉水家族丢脸了。
“建议把餐刀开除刀藉。”
玩家低头,一本正经朝泉水和彦嘱托道。
“哦,哦。”不知不觉被严肃的氛围渲染答应下来的泉水和彦缓过神才愣了愣:
等等,我刚才答应了些什么东西?
“很好,相信以后的餐刀们都不必为了自己没法完成主人的期望而羞愧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樱井里奈满意地点点头,径直略过地上躺着衣衫不整的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弯腰像个雪貂一样灵活钻进地了熟悉的桌底,凭借着小小的体型在满是凝固血液的狭窄桌底自如地行动,毫无阻碍地捡起了地上沾满鲜血的餐刀。
只不过……
里奈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中的长刀,两只手捧起刚出生的鸡崽一样捧起残损的餐刀。
银白色的碎片随着她的动作“噼里啪啦”落下,只剩下一个扭成甜甜圈的刀柄满含不甘地从她的手心跌落,最后发出一声悲惨的嘶喊,碎成了【餐刀(碎片*10)】
发生什么了?
玩家疑惑地伸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刚一冒头就被拎着脖颈从地上拎了起来,双脚离地,只剩下长刀的刀尖勉强搭在地上,上半截握在她手里。
“想死?”
不知什么时候跳到地上的两面宿傩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猩红色的眼眸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遍,冷笑道:“先把欠我的这条命还了再说。”
她实在想象不到这种话会从她这种人嘴里说出来,欠他一条命什么的,听起来就像三流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呕。
干呕了一声,她不甘地蹬了蹬腿抗议道:“我什么时候欠你一条命?”
他没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碎落在地上的餐刀碎片,抓着她的领子晃了晃:
“别告诉我你以为单凭你自己的能力就能摆脱身上的东西。”
“能不能摆脱都无所谓,反正最多就是一死,死在你手里还是死在他手里都没差……别用说教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没死成,最遗憾的不应该是你吗?”
两面宿傩的额头上蹦出两条深深的黑线。
要是有选择,他真想逆流时间,把这个口出狂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会依靠猜测胡乱说话到处乱跑的东西给一巴掌
拍死。
“好,很好,既然你这么相信是我想杀了你,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两面宿傩伸出一只手,从她拒绝的手指中一点点扒拉出那柄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长刀。
里奈很用力地在捍卫自己自动拾取捡到的长刀了!可惜对面一只胳膊顶她两个大腿粗,和他抢东西简直是火盆里栽牡丹——不知死活。
玩家脸都憋红了,也挡不住他拽走长刀的胳膊,长约一米多的刀刃被一把架在她脖子上,冰冰凉凉的,痛觉关到零的里奈猜那应该是脖颈处流下的血。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先把我救回来,就为了亲手杀了是吧,很符合你的精神状态呢,癫公。
面对这样的威胁,正义凛然的玩家的选择是!
“咳,咳咳!你想、杀、杀了我吗?”
在死亡的威胁下,表现得满不在乎的女孩平静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皲裂,她大口大口呼吸,双手仅仅抓住他卡住她脖子的户口,短短的指甲挠出深深浅浅的红痕。
众所周知,窒息而亡是个折磨人的死法,肺部得不到空气的窒息感会逐渐演化成撕心裂肺的灼烧疼痛,缺氧带来的头脑发昏会让人眼球充血大脑胀痛,最终,在仿佛长达一个世纪的痛苦折磨后,怀着无尽的悔恨眼珠暴凸,外表凄惨地死去,
“所以,死不是最痛苦的,知道吗?”眼中没有任何波动的怪物恶劣地扯起嘴角,露出尖锐的獠牙,像是一条毒蛇在她耳边嘶嘶吐信。
“不要再让我从你这里再听见这个字,听到了吗?”
不是你一直想杀我吗?你这个狗崽子蛮莫名其妙的诶!
长刀一闪。
还没说出口的吐槽随着闪烁的屏幕一起消失在了狼藉的神社里,玩家最后的倔强使她抬起右手,最后朝他比了一个中指。
……
……
【主线任务:[亿万万人齐声大喊]完成!】
【恭喜获得[愿力*100];[MP*43000],[一次性护罩*10]!】
【恭喜玩家升级!】
【lv80→lv84】
任务结束的提示和强烈的光一起涌入眼里,躺在一片废墟上的女孩揉了揉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抬头看看太阳,哪怕被剧烈的阳光刺到流泪才慢了半拍似的匆忙底下头。
我——
我能看见了?!
来不及想自己现在在哪儿,玩家迫不及待地打开系统面板,忽略一连串的奖励提示,目光紧紧盯着面板角落处的buff。
【buff:血缘相连】
【经由你的血液复活的[神]消失在一场旷日持久但又无声无息的灵魂之战中,留下了一具被改造了的诅咒肉i体,相连的血脉给了你和他奇迹。】
【说明:当玩家和角色[两面宿傩]处于五百米半径内时,神明的力量将会短暂欺骗从天而降的血脉诅咒,【玩家】永久debuff【失明】将被压制,角色【两面宿傩】的诅咒之体将被赋予【不朽】特质】
“看得到了?”
拎着禅院家老者的头的两面宿傩从她身后无声走出,脸上邪肆狂狷的咒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倒影在一双浅色的蓝眼睛中,让他罕见地有些恍惚。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的时候,也曾拥有过这么一双浅淡的蓝色眼睛。
从来都无心无泪的怪物细细地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完好无损的粉发女孩,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片泛着土腥味的竹林,抬头就能看见的光辉皎洁的圆月,和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那个可笑的祭品。
第94章
时间就像停在飞檐上的雀鸟,一转眼就飞得不见踪影。
自从两面宿傩吞噬了所谓的【神】并和她阴差阳错缔结了什么契约,被他带离京都后,时间一晃已经过了七年。
这七年里,樱井里奈随着两面宿傩到处乱跑,见证了他从一介籍籍无名的诅咒到登顶诅咒通缉之顶被天下人恐惧的路程,他的实力每天都在增长,对她的态度却诡异地好了许多。
或许血脉庇护的效果不能像面板一样清楚呈现在他面前,但对咒力敏锐的把握和对诅咒逐渐深入的研究依旧让两面宿傩弄清楚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正是因此,她的生命安全暂时无忧,只不过没有人身自由罢了。
为了在喜怒无常的狗崽子手下获得保护自己的力量,玩家践行了一个医生最高的行动纲领——见一个救一个,不论咒术师或者平民百姓,只要在她面前受伤的人无不被她细心治愈,心甘情愿为玩家的升级奉上或多或少的经验。
一个杀人,一个救人,人们天然就会对较弱的那方施以同情,尤其在两面宿傩形容可怖嗜血残暴的可怕形象地衬托下,两个名字不胫而走——
穷凶极虐的【诅咒之王】,四手四眼,身形健壮肌肉虬结,喜欢吃人,以虐杀为乐。
慈怀悲悯的【神之巫女】,被诅咒之王囚禁的神女,经常穿着红梅和服,腰间系着一枚神乐铃,所至之处疾病灾祸退避三舍。
……
……
天光微亮,淡青色的颜色涂抹在西方的晴空上,像是一湾碧水潺潺流过天际,晶莹剔透的天空巧妙又自然的配色让人心旷神怡。
神秘的山间宅邸中,最后一位被治愈的疫病病人被家人感恩戴德地接了回去,临走时,他们跪在地上,朝大门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仁慈的神女,不忍心见到他们村子受灾祸折磨,怀着大慈悲治愈了他们。
神女啊。
愿您早日摆脱恶魔的侵扰。
*
“阿嚏!”
窗外吹进一阵微风,淡淡的青草香味扑面而来,清新怡人,冰凉的水汽拂面,一夜未合眼的疲惫一扫而空。
“啊……好累,精力好像消耗太过了。”
疲惫地靠在窗框上的里奈捏了捏酸痛的鼻梁,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的疲惫是痛觉屏蔽都没法消除的,现在她的头累到像被人迎头打了一拳一样酸痛。
早知道就不这么着急完成任务了,熬夜真伤身体。
揉着眼眶,玩家打开背包选中了【体力补充剂】使用,浑身上下那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总算散去了点。
“姬君。”
白发的少年在屋外轻敲帐子门,轻声道:
“您已经连续两天没合眼了,我带了一点菓子和香烤鱼,您多少吃点,然后休息一下吧。”
里梅,是某一次出门两面宿傩带回来的白发妹妹头少年,长相可谓是雌雄莫辨,被带进来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后来被玩家救活,从此就奉两面宿傩的命令,跟在她身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忠于两面宿傩,有一手烹饪人肉的好技艺,没什么善恶观,遵从两面宿傩的喜恶行动,如今早已是扬名天下的邪恶诅咒师,
这么一个人放在她身边未免有监视之嫌。
“姬君,多少吃点吧,这是我买的,没碰过我的手。”
怕她嫌弃他烹饪过人肉,里梅都是直接从外面买现成的端进她的房间,风雨无阻。
虽说是奉命,但里梅对她也是真好。
只不过这个时代什么调料都没有,就连糖都是从葛草里榨取的,贵得要死的同时味道还怪怪的,她实在是没口福享受。
真是的,架空时代就架空时代,干嘛在这种地方这么计较细节。
想到这里,里奈挥了挥手惫懒道:“不了,没胃口。”
“……”
外面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不再执意劝她。
里奈把心思从帐子门抽离,放到天边青绿色的天色上,安静潺潺流淌在清凉的晨雾中,让她最近复习得有些焦躁的心情好了许多。
既然有点空闲……
玩家想了想,打开面板。
【姓名:闲绪里奈(lv92)】
【性别:女】
【年龄:17周岁】
【天赋:逖听远闻(SSR)自然亲和(SSR)】
【道具:[水从鬼杖]*1,[一次性医疗包]*12,[美味的糖果]*40,[不太美味的糖果]*40,[一次性护罩]*6……[点击展开]】
【特殊buff[血脉联系](生效中)】
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在背包里,灰的蓝的紫的金的,从一级咒具到只能增加一点饱食度的糖果应有尽有,放眼望去颇为壮观。
里奈甚至在角落里找到了上个副本剩下的【自热便当】,只不过当她想拿出来的时候——
【普通道具,不符合时代条件,不可拿取】
系统提示跳了出来。
啊,看来只有从医疗包里开出来的道具才能拿出来啊……
干嘛这么严谨,她是会肆无忌惮破坏规则的人吗,真是的!这是对我名誉的极大不信任!
一边抱怨,玩家一边悻悻地收回了放在【UZI冲锋枪】上的手指。
*
至于
里梅为什么突然沉默了……
“宿傩大人。”
门外,白发少年恭敬地跪伏在地上,膝盖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嗯。”
白色的女士和服穿在他的身上,殷红的血液化作血腥的红梅从里梅面前划过,恐怖的气势直接让他的身体反射性颤抖起来。
正是连续几天不见踪影的两面宿傩。
“下去,我饿了,去做饭。”
“是。”
里梅伏在地上,直到男人一把拉开帐子门消失在门廊里才起身。
里奈小姐……
妹妹头少年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眉间微蹙,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靠在门廊上的长刀,端上门口一口也没动的甜菓子离开,去厨房处理“食材”去了。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看见我回来,你很失望?”
当浑身冒着黑气的两面宿傩踏进屋子,窗边恹恹的少女自顾自揉着眼睛,一点也不看他,
长长的粉发顺着挺直的脊背铺在榻榻米上,柔顺又富有光泽,晨光照下来,比最上等的丝绸还要美。穿着一件繁复的和服趴在矮窗上,出落得越发漂亮的少女烦闷地揉着眼窝,
眼下浅淡的青黑色给她圣洁的脸镀上一层疲惫,无瑕宝石蒙尘般令人惋惜。
看起来,又为了那些废物一夜没睡?
她坐在窗边,就像一株亭亭玉立的白水仙般赏心悦目。
这是他的战利品。
唇齿间碾压着这样的语句,两面宿傩溢出的杀意就这样被拂过的清风抚平了。
“你又去杀人了?”
樱井里奈皱了皱眉,缓缓睁开一双浅淡的蓝眼睛,澄澈到一望到底的虹膜毫无挑选地倒映着邪肆的怪物般的男人,些许烦扰烟雾般笼罩在这双美丽的蓝眼睛中。
这双美丽无暇的眼睛,丝毫看不出曾经被牢牢绑住不见天日的痕迹,不论经历了多少黑暗,都不曾让这双清澈的浅蓝色眼睛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简直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只映照,不改变。
不知怎的,两面宿傩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把这双眼睛挖下来好好保存的冲动。
“杀了,怎么了,你也想尝尝?”他的笑挂上了不怀好意。
神经病。
樱井里奈不着痕迹翻了个白眼。
祝你早日被朊病毒找上门。
当然,这些吐槽只能在心里面说说了,玩家还不至于勇到敢直接和这个武力超绝心胸狭隘的狗崽子当面硬刚。
“不吃,恶心。”
“怎么,心疼了?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神、女、殿、下。”
两面宿傩走到窗边,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把她完全笼罩在里面。“神女殿下”四个字被满怀恶意地念出,满是讽刺的意味。
人人皆说,神女殿下生来心慈善良,看不得天下苍生受苦……可惜,她是人类,还是一个最普通的,会生气,会自私的人类。
一想到自己和她一起出现时那些瑟瑟发抖的人中偶尔传来的嫉恨的目光,两面宿傩就不可自抑地想放声大笑。
他有一千一万个机会能打破世人加注在她身上擅自的期待,甚至不需要任何准备,只要动动手指,面前这个少女就会惶然地从神座上跌落泥潭,沦为比诅咒还不堪的存在被众人唾骂侮辱。
但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看见这一幕,尽管落井下石是他做惯了的事,但他还不想看让这出闹剧就此结束。
就让他看看,这位踩在他身上的“神女”能被无知愚昧的人们捧到多高的天上吧……
越高越好,越高,摔下来的表情,才会越好看。
这也是他为什么从来不让求医的人看见他和她同处一室的原因之一。
“……别叫我那个名字。”
“神女大人”皱眉拂开他伸到她面前的手,眉心浅浅的折痕让她看起来满是烦扰。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神女,别把你的恶趣味强加在我身上。还有,杀完人能不能换件衣服再进我的屋子。”
明知道自己见一个救一个,却偏偏每次都要带着一身的血来找她,生怕她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丧命在他手里。只能说幸好她不是真的在乎这些无关NPC的命,不然早晚被这个狗崽子折磨到抑郁而终。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同理可得,狗崽子做不出人事也很正常。
在心里念叨了一阵才觉得心情好了一点,玩家撑着窗框起身,尽力说服自己忽略杵在身边的大只诅咒,刚想拂袖离开就被一只手拎着后颈拎了回来。
“我有说你可以走吗?”
一米五六的少女在将近两米的庞大身躯衬托下,矮小得就像个从花园里刚拔出来的粉萝卜一样,双脚左右晃荡沾不到地板。
“你——”
她的额头上跳动着青筋。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锐利的刀锋从和服袖口“咻”地滑出,闪电般刺向男人光裸布满漆黑咒纹的胸口,角度刁钻技巧老练,换个人站在这一定会被刁钻的匕首插进心脏死翘翘。
只可惜,面前的肉i体已经站在了诅咒和人类之巅,迅捷的匕首只在他的胸口划出浅浅一道口子,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不得寸进。然而,那口子也很快就痊愈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两面宿傩还没说什么,里奈先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猛地借力一蹬,厚重的和服穿在她身上轻若无物似的翻了个空翻稳稳落地。
“看来,里梅没少教你东西。”
一挥手,手心的匕首化作齑粉洒落,两面宿傩没在乎她的小小反抗,捏起她的下巴强硬让她看着他的脸,戏谑道:“进步不少啊,神女大人。”
尽管下巴被钳住丝毫动不得,但仰面的少女依旧毫无畏惧,淡蓝色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毫无波澜道:“我说了——别叫我那个名字。”
“这可是多高的赞美,你有什么不满?”
“你喜欢我大可以送你。”
“不,还是你这种样子比较符合。”不耐烦却又不得不忍着的神情,真是百看不腻啊。
里奈定定看着面前邪肆的脸,“切”了一声。
这家伙三天两头往她的急救房跑,大喇喇分享自己又杀了多少人不就是为了讽刺她什么都做不到吗?
她就算不在乎,也不想让他挑衅。
仰头的姿势让少女的呼吸有点困难,但尽管如此,她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没有畏惧,不过两面宿傩早就习惯这种事了,比起被冒犯的不悦,还是可以轻松让她露出不适表情的掌控感让他更舒心。
两个人一高一矮,不落下风地相互对峙,淡蓝色和深红色的两双眼睛互相逼视,谁也不肯先让一步。
直到外面传来里梅的声音,紧张的气氛才略微缓和。
“宿傩大人,有人来访。”
“……好好待着,最近别往外跑。”撇开她的下巴,两面宿傩眯起眼睛,转身离开。
“砰!”
帐子门撞在门轴上,发出一声响亮的撞击声。
“切,谁要听你的。”就你会摔?摔得用力有理啊?
大拇指在下巴上一抹,里奈撇了撇嘴,同样出了门把门狠狠一关——
“砰!”
帐子纸门又被狠狠关上了。
门:……你们吵架我遭殃,好好好。
*
*
【日常任务:采摘草药】
换了一身轻便点的衣服来到后院,这里种着几株梅花树,在树边有一块小小的耕田,里面种着一些常见的消炎草药。
来求助的人太多了,现代的抗生素虽然药效显著,但就是狗大户都禁不住这么吃,恰巧商店里刷新了几包种子,她顺水推舟种了这么一片草药。
聊胜于无,最大的作用大概是可以让她足不出户地完成【每日任务】吧。
只可惜,没有自动采集。
拔了两颗草就不想干活的玩家把篮子往地上一扔,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扔给里梅吧,她不适合做这种不能跳过的体力活。
【突发任务!】
好像知道她正无聊的系统突然弹出来个任务,没什么说明,只是简单粗暴地在地图上标了个点,好像给无聊的猫猫往地
上个扔了个纸团一样直接。
什么什么,我才不是猫。
甩甩头,把这种诡异的猜想从脑子里甩了出去,一挥手召唤出【水从鬼杖】,里奈找了找方向,朝着地图上的点飞奔而去。
原地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藤篮,两株垂头丧气的草药滚了出来。
两分钟后,飞速前进的玩家蹿到了院子的最边缘,高高的城墙如同一个毫不留情地的守卫,把自由都拦在外面。上面被施加了一种咒术,只要她敢跨出这里一步,两面宿傩离开就会知道,而这样的墙,围着建筑建了一整圈。
换句话说,这座极尽华美的宅邸群落,其实是囚禁她的牢笼……不过玩家本人倒是宅惯了,平常最多就是在梅树上荡荡秋千,所以这墙的存在感一向不强,周围的树都长到遮天蔽日了也没人管。
越是靠近墙,不祥预感就越强,玩家渐渐停下了脚步,犹豫要不要继续前进。
任务诚可贵,奖励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二者皆可抛。
要是这么无声无息死在墙边,狗崽子一定会笑死她的,死不可怕,死得像个笑话才可怕。
追求最有美感的BE的玩家表示不接受草率的死法。
谨慎起见,还是观察观察吧。
这么想着,里奈脚尖轻点,咒术师的强健体魄让她轻松跳上了树,借着浓密的树荫遮蔽,她探出咒力,向不到二十米外的草丛探去。
熟悉的咒力出现在视野中,漆黑,阴冷的气息,扶着树的里奈一愣。
这是……影子?
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
扶着树枝让它们把自己送了下来,里奈用手杖撩开草丛,不远处一黑一白两只狗跑了过来,焦急地用毛茸茸的头顶她的小腿,可怜地哀哀呜咽着扒拉她的衣角。
这是……狗?玉犬?
玩家一边被两只狗拽着衣角半推半就地走着,一边从为数不多的高专记忆里挖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谢天谢地,夜蛾正道的理论课知识虽然如潮水般退去了,但终究还是在她贫瘠的大脑上留下了那么一点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让我们一起说,感谢夜蛾正道(
淡淡的血腥味传进鼻腔,走了没几米,不用两只玉犬带路,樱井里奈也能看见躺在草丛里把野草压得东倒西歪的罪魁祸首——
一身昂贵狩衣的青年死一样沉寂,躺在草窝里,露在空气里的帅脸白惨惨的,唇色泛着失血过多的白,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新鲜的血从他的腹部汩汩流出,很快就在他的身下聚集成一滩红色的湖泊,把鲜绿色的草都染红了。
里奈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居然是:这么贵的衣服,眼见是不能要了……好浪费。
“呜呜~呜~”
白色的玉犬夹着尾巴用鼻子推了推一动不动的青年,从喉咙深处压出一声声哀鸣,另一只黑色的玉犬不停绕着她转圈,尾巴都要晃掉了,时不时还用自己毛茸茸的头去主动顶她的手心——
这谁忍得了啊.jpg
“好了好了,别顶了,我救,我救!”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谁能拒绝两只长相神似萨摩耶的可爱狗狗呢?
而且还不掉毛,不吃饭也不用铲屎,听得懂人话,还能和你并肩作战……想着想着,数不清的柠檬淹没了玩家。
蹲下i身子,酸溜溜的玩家戳了戳青年冷冰冰的脸,商量道:
“兄弟,这样吧,我这么善良肯定不会看你死在这,这样吧,不要998,也不要98,把两只玉犬借我两天,就当抵医药费了,怎么样?”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
“……”
“爽快,这就给你治好哈,稍等。”
神圣的光芒粲然绽放!
白色的圣光中,一股暖流从腹部缓缓涌入,游走在四肢百骸,身上的寒冷和尖锐的疼痛统统消失了,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温水中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唔……”
发生什么事了……
一片混乱的迷蒙中,禅院琉斗费劲地掀开眼皮,眼前一片白茫茫圣光刺瞎人的眼睛,一片圣洁的白光中,美到惊人的脸和一左一右两只吐着舌头傻笑的狗头满满占据了他的视野。
这是……什么……?
浑浑噩噩的禅院琉斗只听见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呢喃,仿佛从遥远的天国传来似的虚无缥缈。
“你醒啦?和你的狗说再见吧!”
“汪汪!”
“汪—!”
身体暖洋洋的,眼睛又撑不住缓缓闭上的禅院琉斗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本该属于自己的两只玉犬摇着尾巴,蹦蹦跳跳跟在窈窕的身影身后,往白光中走去。
战斗玉犬毫无戒心地被无良医生拐走了——
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脑袋一歪,青年怀着满脑袋疑惑陷入了深沉昏迷,梦里都是两只玉犬毫不留恋跟着她飞升,回头跟他说“再见,兄弟”的深沉狗脸。
第95章
咒力制作而成的冰莲端放在盘中,冷气四溢。晶莹剔透的花瓣空隙中点缀着几颗紫色的葡萄,圆滚滚,甜蜜蜜,看起来煞是喜人。
这季节的葡萄本就难找,更何况是这种经过挑选的纯甜圆粒,素有价值千金之说。
银叉尖锐的齿刺入圆滚滚的剥皮葡萄,不堪受力的果实凹陷,绽开,淡紫色果汁瞬间如清泉般涌出,清甜的香味充盈满室。
把一颗颗冰凉的葡萄塞进嘴里,躺在榻榻米上的少女拄着腮帮慢慢咀嚼,望着门外的院子发呆。
不对劲。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京都离这里远得要死,禅院家家主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道深可见骨的穿透伤上面附着的可是【苍】的咒力残秽!
——五条歧枝和禅院琉斗不是朋友吗?
她在跟着两面宿傩到处跑的时候还听说过他们俩联手消灭了为祸京都的一只特级咒灵,受到了天皇陛下的褒奖呢,怎么转眼间就兵戈相见了?
樱井里奈含着冰凉的银叉思考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过能和两面宿傩之外的熟人见上一面,她还是挺高兴的。
玩家当初被两面宿傩强制带离了京都的时候一点也没有机会跟五条道别,曾经给京都送过信,但也拜全国各地到处跑的两面宿傩所赐根本没个地址收信,这事也不了了之了。
可恶的封建时代,连个email都没有。
里奈含着叉子抱怨。
要不是和禅院琉斗偶然遇到,她差点以为自己跑出霓虹境内了,游戏里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每天睁眼闭眼见到的不是狗崽子就是冷美人里梅,到处辗转四处救人,她都快变成不定期刷新的那种神秘医疗NPC了!
说曹操,曹操到。
“姬君,宿傩大人差人送了件礼物回来,您现在要出来看看吗?”门被敲了敲,少年清冷的声音传来。
礼物?
“……又闹什么幺蛾子。“
揉了揉酸痛的眼眶,里奈深深地叹
了口气,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十岁似的。
不知道狗崽子把她当成什么了,宠物吗?三天两头送首饰衣服什么的。
能工巧匠,珠宝首饰,应有尽有,但除了这些,其他什么种类也没有,全都是些吃的穿的。
这种礼物充满了戏谑和调侃,就好像她不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是挂在他身上的一件饰品似的,她越华美,他的面子就越好看。
可惜,樱井里奈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和别人对着干。
把礼首饰什么的变卖的变卖,送人的送人,不管他是什么本意,反正这些东西算是积功德了。
两面宿傩肯定知道她干了啥,但让人疑惑的是,他也不怎么管。
卖了一条项链就送两条,赶了一个人走就送两个,一边送一边扔,就像数学题里灌水又放水的泳池似的,两个人用这种行为隔空向彼此示威,谁也不肯先一步退让。
最终还是一个寒冷的冬天老天开眼,大雪把深山中唯一一座吊桥压塌了才结束了这种奇怪的拉锯状态。
“这次又带了什么东西……早知道就不该多管闲事让里梅把桥修好的。”
无奈地摇摇头,里奈放下叉子扬声道:“扔掉——”
不想要,晦气!
门廊外,白发少年跪坐在地上,为难道:“姬君……”
算了算了。
玩家站了起来,推门而出,心想:
看在今天送上来的葡萄很好吃的份上。
看见她从门里走出来,里梅眼睛一亮,低声道:“姬君,原谅在下擅自把宿傩大人的礼物带走放进了您药田边空余的水池里,但是,不是想违背您的命令,只是它太吵了……会打扰到您休息。”
“太吵了?什么东西。”里奈疑惑。
不会是个人吧?
*
*
等玩家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是一只形似金鱼的咒灵。
大概有一辆小轿车那么大,鼓肚长尾,浑身上下长了不知道多少只爆凸的眼睛,像莲子似的嵌在类似鱼的身体里,密密麻麻地转动,看起来恶心极了。
只不过这些眼睛有相当多一部分都瘪瘪的,从它的身体中流出相当不详的深黑色的咒力,染黑了整池清水。
“这是?”
“这是……”跟在身后打伞的里梅闭了闭眼,艰难道,“宿傩大人外出给您带回来的……宠物……”
“宠物?这只……额,丑鱼?”
“没错,这是诞生自人们对湖泊的恐惧的咒灵,能控水,可以给您的药田浇水,这个……抛去外表不看的话,做宠物还是挺……”
里梅的声音“你看我是不是傻”的目光中越来越气虚。
就算他对两面宿傩大人的滤镜有一百层那么多,也不得不承认水池里这家伙和“金鱼”不能说两模两样,只能说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必要。
里奈:“把它扔出去,快,就现在。”
里梅:“宿傩大人特意交代过……要把它养起来……”
那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感觉又来了。
樱井里奈扶额,避开了里梅祈求的眼神。
要把这么丑的东西养在她的地盘?
狗崽子!
不就是砍了他一刀吗,不是没死成嘛,至于这么小心眼吗?
狠狠瞪了一眼池子里多看一眼都嫌掉san的丑东西,抗争无果的里奈目光在里梅和池塘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一甩衣袖离开了。
算了算了,谁让小伙伴里梅是人家的打工人呢。
“别找我,我去散散心。”
临走前,樱井里奈对着里梅指了指药田,怀着一种“我牺牲了你也别这么轻松置身事外”的诡异心情说:“你还是留在这把我的药田看好,别让那个丑家伙碰它们,好吗?”
可恶,等所有人都忘了这回事,她就偷偷自己配个毒药毒死这丑玩意儿!
*
还是找玉犬洗洗眼睛吧。
*
“诶?”
匆匆赶到偏僻的客房前,平常应该待在门口的两只狗狗不在。
吱——
里奈疑惑地推开门。
门内,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下堆在一起的被子。
不是,人呢?伤还没好,到处跑干嘛?
难道——
咒术师的直觉陡然拉响警报。
“姬君?您在这里干什么?这边是我不经常打扫的客房,灰尘很多,小心别脏了您的衣服。”
果然啊……
里奈收回踏进房间的脚,装作镇静地关上门转身。
白色妹妹头的少年拿着一把大扫帚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面容隐藏在走廊投下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是的,她能“看见了”,这种对平常人算是惊喜的时候对她来说统统代表着不详——
两面宿傩回来了。
坏事成双。
“您想进去看看吗?”诡谲的气氛里,他率先恭敬地鞠躬,走上前来想越过她伸手去碰门锁——“或许我可以先进去,帮您扫净那些烦人的灰尘。”
少年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作风逐渐谜语人——
不是吧你个浓眉大眼的里梅,我那么为你着想,你反手来威胁我?
姐姐把你揣兜里,你把姐姐踹沟里,可恶!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里梅,你逾矩了。”
少女说完,突然上前一步逼近他,近到他一抬手就能拦住她的腰。手甚至还想放在他的手上,不过被眼疾手快的诅咒师烫到一般收回了,让她摸了空。
不过没关系,姐姐有的是时间和你玩(笑)
眼看着少女整个人靠了过来,里梅瞪大眼睛,抱着比人还高的扫帚踩到尾巴一样连连后退,脸上运筹帷幄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好像在怀疑自己在做梦似的。
这就怀疑人生啦?还早得很呢。
直到他的后背靠上了冰冷的栏杆,彻底退无可退,他只能尽力后靠,上半身悬在空中,摇摇欲坠的危险感刺激大脑,让他的呼吸急促了许多。尽管如此,玩家依旧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她俯身下去,里梅的心就像一条绷紧的弹簧,随着她的靠近而扯紧,闷闷地痛。
廊檐投下的阴影中覆盖了少女的脸,他沐浴在阳光下,却看不清她的神色,这让向来游弋于危险中的少年诅咒师有了些许失控感,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不是来警告姬君的吗?
里梅后仰抬头看着她,她贴在他身前,站得直直的,居高临下看着他,被阳光照得他纤毫毕现,就算是最细微的颤抖都没办法隐藏,这种被剖开的错觉让他本能升起了警惕,被打量着,些许难堪浮现剧烈波动的心绪让他白得透明的睫毛不停颤抖。
嘛,嘛,这幅样子才算顺眼。
微微弯腰贴近,里奈了然地轻笑。
“千鸟纹样很衬你,新和服很好看。”
她看到了!
里梅向后仰,第一反应居然是想捂住自己的脸,手指一颤,强行遏制住了这么做的冲动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宿傩大人应该回来了——他本该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
“好好打扫吧。”
里奈撩起袖子,在少年不可置信的抗拒眼神中拂过他的肩膀,拿走了一片枯萎的黄叶,动作轻柔得就像一只点水的蜻蜓。
尽管如此,少年的身体依旧肉眼可见地一抖,晚霞般的颜色迅速飞上他苍白的脸,但他的眼睛里依旧满是震惊和一点点恐惧,她好像听到了从牙缝里挤出的一声呜咽——
或许她的动作对守旧的古代人来说的确有点超纲了?
吹了一口气送走手心的落叶,玩家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
不过谁管呢,是他先恐吓她的,也不怪她小小报复一下吧?
“里梅,落叶毫无轨迹,有时候会飘到令人惊讶的地方也说不定,”
高高在上的少女直起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他熟悉的温柔笑容,“有些属于落叶的秘密,就让它们埋在地底,怎么样?”
【专属技能:自然亲和发动中……】
里梅瞪得圆圆的眼睛恍惚了一下,那张刚刚还让他觉得陌生的脸一下焕发出了极致的美丽,甚至心中那些不可言说的羞恼都如同阳光下的初雪,无声无息融化了。
这张脸,像春日飞舞的樱花花瓣一样美得惊人,只是看着她的脸,就忍不住要对她提出的要求百依百顺。
这种令人心惊的魅力,再搭配上她聪明的脑袋……很难有人能不为她的风采折服,也因此忽视平静的水面下暗藏的漩涡,会因此丧命也说不定。
他好像,有点小瞧姬君了。
“哈——哈——”
直到少女婷婷袅袅的背影消失在门廊转角后,浑身硬得像个反着弯折的石头的里梅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喘气。
霎时间,刺激的悬空感又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里梅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用来拽着保持平衡的扫帚被人从走廊里扔了下去。
“等等、啊——”
咚!
直到身后传来摔进草丛的动静,躲在拐角后玩家才真心实意地笑了,心中不被信任的郁闷和被监视的毛骨悚然烟消云散。
是啊,这里根本不存在她的盟友。
她在孤立的情况下待了太久,以至于会本能依靠和她年龄相仿的里梅,但是——
看似青涩冷冰冰的少年,可是劣迹斑斑的诅咒师呢,洁白无瑕的外表下,杀的人加起来足以填平一座山头。
那只冰凉的手既能为她细心剥去葡萄上磨人的薄皮,又何尝不能娴熟地剖开人类的皮肉呢?
“人生啊……还真是寂寞如雪呢。”
这么感叹着,拍了拍受伤不存在的灰尘,很快就把捉弄里梅这件事抛到脑后的屑玩家又回到了后院,入目,亭亭如盖的梅树绿意盎然,药田中的草药左摇右晃,树荫下,开满五颜六色小花的秋千轻轻摇晃。
没事儿就荡荡秋千吧,谁让咱没人身自由呢。
(叹气)
揽起下摆坐在秋千上,小腿前后摆动,少女越荡越高,水池边蔫蔫的咒灵目光随着她移动,无力地摆了摆尾巴,“啪嗒啪嗒”地,在黑色的池塘荡起波纹。
“水里是个好地方,对吧?又凉快,又湿润,对皮肤很好呢。”
当着秋千的少女偏头,朝着咒灵的方向说道。
“但出于一名医生的自我修养还容我多说一句,咒力对伤口恢复没什么好处,想留疤的话可以多待一会儿。”
咕噜噜~
话音刚落,黑漆漆的,池塘中突然滚起泡泡。
就像一锅被煮熟的墨水似的。半死不活的咒灵拍了拍尾巴,随机从它的尾鳍部分“哗啦”一声破水而出一个黑漆漆的人。
哗啦——
哗啦——
“汪汪!!汪汪汪!!!!”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两声破水声,两坨黑色抹布像两只小火箭一样“嗖”地钻到她的脚下,绕着她旋风一样蹦蹦跳跳,墨点如雨般淅沥沥落下——
“不不不,不行,别过来!我不想换衣服——别——”
禅院琉斗踩着不情不愿的咒灵爬上岸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只黑抹布在树下快乐地你追我我追你绕圈,一身浅粉色和服的少女无奈地站在高高的树杈上摇头叹气的景象。
禅院琉斗:“喔,看来医生大人的医嘱很有用,起码玉犬就听进去了。”
里奈:“你——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禅院琉斗:“我有什么办法,他们两个不是你的医疗费吗?我管不了,我是个守法的好人,不能把手伸进你的钱袋子里去管你的钱。”
里奈:“哈?”
玩家深深疑惑了。
这个理直气壮的黑泥怪确定是那个略显严肃的禅院琉斗吗?不对,这话怎么听都应该是五条歧枝说的才对吧?
难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五条者不靠谱?
想到这,里奈深沉摇了摇头:“学点好的。”
禅院琉斗歪了歪头:“嗯?”
*
*
与此同时,正殿。
“宿傩大人,属下有事要禀报。”
华美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座院落,位于整座建筑群最中心最高的主殿雕梁画栋,集齐诸位工匠毕生的绝学,美轮美奂。
屋内,十几个咒术师在两边一字排开,随便拿出去都能止小儿夜啼有头有脸的诅咒师们此刻比刚出生的小鹌鹑还要安静,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出什么声音给惹得上面的存在不高兴,把自己也送进地狱。
“宿傩大人,属下有事要禀报。”
重新换了一身和服的两面宿傩不耐烦地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四只眼睛微垂,低头看着下首匍匐在地上的诅咒师,支着头懒懒道:“说。”
“最近有许多咒术师在议论您的反转术师,据我所知,您长期不在这边,而她则趁机大肆医治那些和我们作对的咒术师,大人,我认为您有必要知道这件事。”
“哦?你的意思是——”
“如果您同意的话,可以打出那个所谓【神女】的招牌,就算受了致命伤,只要不死的话就能被救回来,这样,我们在和那些可恶的咒术师交手的时候减员肯定会变少,得不到救治的咒术师们也会自乱阵脚——可谓是一举两得。”
“是吗?可这样的人才只有一个,怎么能救得过来呢?”
两面宿傩饶有兴趣问道。
没有直接拒绝?有戏!
诅咒师眼睛一亮。
“您看,反转术师能完美治愈自己,所以不需要太精密的照顾,只需要把她带到后方囚禁起来,离战场近一点,最多派个人看守着就够了。”
真是的,没好处谁想给这种怪物打工啊,到时候等那个值钱的反转术师出现在战场上,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掳走换京都的巨额赏金后远走高飞,吃喝不愁的日子近在咫尺啊!
竭力压制飞扬的嘴角,匍匐在地的男人沉浸于金碧辉煌的梦中,丝毫没注意到站在最靠前的诅咒师们不忍直视的眼神。
“想法不错。”
“谢谢您的夸奖!”
男人欣喜若狂地抬头,刚想顺水推舟毛遂自荐。
噗嗤——
下一秒,沾着残破血衣的尸块四散而飞,樱花般落了满地,从那些几乎看不出是哪部分的残肢中,猩红的余血慢了一拍般缓缓渗出。
直到血液都流干了,两面宿傩才慢悠悠地补充道:
“但是我不喜欢。”
这是他的私有东西,从以前到现在,从生到死,都得和他绑在一起。
不可否认,她是有点神奇的小手段,有时候也会用锋利的爪子威胁性地挥舞,作为宠物来讲实在不算听话。
但无论如何,对于不听话的宠物惩罚或者奖励,都是主人该拿捏的,外人如果胆敢染指专属于主人的权力——
就别怪他教他们什么是规矩了。
台下诅咒师们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无聊的两面宿傩撑着脸看着窗外,忽然想起了路过后院偶然看到的,荡着秋千的小宠物寂寞的神情。
就算穿着比公主还珍贵的衣服,吃着天价的水果也理所应当地沉浸于自怜自艾中,毫无讨好的意识不说,就连想法也捉摸不透。
还敢嫌弃他的礼物——
这么想着,发自内心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宠物主人的两面宿傩罕见“啧”了一声。
早知道就找个再丑一点的咒灵了。
第96章
“话说啊,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定了呢,真是的。”
“这可是我的地盘,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在这呢。”
高高荡起的秋千上,粉发的少女抱着两只焕然一新的狗狗,越荡越快,越荡越高,一粉一黑一白,速度快到划出残影,几乎化作一道落入地面的彩虹。
“呜呜~~汪——”
天旋地转里,连天生骁勇善战的玉犬都抖着腿呜咽地往她怀里钻,少女却丝毫没有恐惧感似的,握着藤蔓做成的绳子,仰头,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
“外面可是有结界的,明晃晃的,不欢迎别的客人呢,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满身鲜血地闯进了这里,到底谁比较可疑,这还用我说吗——私闯民宅的,嗯……窃贼先生?”
她注视着天边,在荡到最高处的时候伸手去触碰最高处的枝叶,又差那么一点失之交臂,落回地上,就像一只……
没有翅膀的飞鸟。
“诶?窃贼吗?我还以为我怎么都算是从天而降的救兵呢。”禅院琉斗收回目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毕竟看你在这里过得也不怎么自由的样子,故事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被囚禁的珍宝,和突然闯入的侠盗,怎么看我都是正义一方吧。”
“囚禁吗……说话还真是毫不留情呢,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禅院琉斗。”
【禅院琉斗】脸色一僵。
啪嗒。
抱着两只毛绒绒的少女从最高处一跃而下。
她踉跄了两步,抵着走廊边缘的栏杆站定,转头微微一笑,笑容在光下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阿拉,比起现在的你来说,我的境地也算不上什么囚徒啦——虽然有时候出门是很麻烦,但好在不需要和自己商量。”
话音刚落,刚刚还一片祥和的后院顿时像结了冰一样寒冷,树上的禅院琉斗脸上笑容一滞,好像根本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似的。
禅院琉斗:“什么嘛……这么久不见,从医生转职成巫师了
吗?神神秘秘的,你在京都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里奈:“你这么说也不会显得和我很熟哦。”
禅院琉斗:“……”
他沉默了,但里奈并没有就这么结束话题的意思。
里奈:“虽然我很久没和你见过了,但是禅院琉斗对我的态度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也不会‘咻’一下子变好的哦?尤其是在我拒绝了他住到五条家之后。”
其实最重要的,是好感度系统上的名字是【禅院琉斗】,没错,在正常的名字外套了一个不正常的括号。
上次看到这种格式的名字,还是黏糊糊的黑化般五条歧枝身上。
难道京都已经彻底沦陷,变成这种东西的乐园了吗?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五条歧枝可能并没沦陷,那发【苍】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是的,如果您以原本的身份前来的话,我还是很欢迎新朋友的,”她向后退一步,跳坐在栏杆上,轻晃双腿,揉了揉傻呵呵的玉犬的头,双腿交叠,淡蓝色的眼睛失去了亲近,威势满满地盯着他,声音沉沉袭来:
“如果觉得我是个什么都不知道,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的角色的话,那我想你可能真的需要再认识认识我,不是吗?”
“——禅院琉斗的阴影先生。”
轰隆!!
话音刚落,无数影子化作的尖锐利刺突然从地底窜出,一排接一排,毫不留情地朝着没有防备的少女直冲而去!
“说不过就动手吗?您可真是擅长忘恩负义呢!”一伸手,无数植物破土而出,少女不慌不忙,浑身上下萦绕着清爽的力量,安静伏在地上的植物们顿时俯首称臣,深扎于地底的根前赴后继,把袭来的影子挡得死死的。
“看来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一点!”
禅院琉斗咧嘴一笑,化作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咧嘴一笑,俊秀的脸撕破了温和的外衣,显现出不同于人类的邪恶来:
“这样更好,我可是装作这幅样子装得要吐出来了!”
“姬君,小心,离开那儿!!!”
焦急的里梅大喊一声,双腿用力从房檐上一跃而下,长刀一闪,仿佛连灵魂都能冻住的,寒冷的冰雪瞬间喷薄而出,冻住了一部分影子。
霎时间,小小的后院温度骤降,房檐上挂满冒着冷气的白霜,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美丽的外表掩盖了它内心隐藏着的危险。
“离开那个人,他很危险!”
早知道潜入的人居然是危险的十影法,他根本不会让姬君有第二次接触他的机会——就不该放任姬君任性的!
少年诅咒师苍白的脸上涌上一抹激动的红,带着冰雪的气息轰然落地!
“哈,冰雪的诅咒师,好久不见,没想到你居然被你的主人埋葬在这么一个院子里心甘情愿地服侍这么一个柔弱的家伙?”
脚步在冰墙上猛地一踩,借力避开袭来的冰锥的禅院琉斗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嘴角的笑容消失了,被坏了好事的坏心情转化成辛辣的讥讽,朝死死挡在少女,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的少年泼洒而去。
只见他从影子中唤出一把眼熟的长弓,挽弓搭箭瞄准冰雪中心的两人,歪头,勾起嘴角笑道:
“嘛嘛,看起来也是,里梅君看起来就是很能当个好妈妈的类型嘛~”
他在嘲讽里梅雌雄莫辨的长相——
哇哦,超会说嘛!
里梅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去呢。
玩家扶着里梅的肩膀探头,不意外地看到他本来就冷若冰霜的脸上满是狠辣的杀意,圆圆的猫眼随着主人的心意迸发出惊人的气势。
数不清的哀嚎随着冰雪同时从天而降——
“禅院家的影子,你找死!!!”
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狠话,里梅怒急,手中的长刀霎时间凝满透明的棱晶,头也不回温声道,背影英姿飒爽,无比靠谱:
“姬君,您先去后方等候,等我清理完这只闯进您的院子的跳蚤,再和您请罪!“
白发少年脸色黑得像墨水一样,原本就冷冰冰的小脸现在冷得能在炎炎夏日原地冻出一个南极洲,为延迟全球变暖贡献了一大截进度。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里梅。(bushi)
“小心,里梅。”
握了握他裸露在外冰冷刺骨的瘦削手腕,运转咒力把他身上被影子刺伤的伤口全都治好,里奈点点头,伸手拽住从天而降的藤蔓,飞身落到了里梅跳下来的房檐上。
而下面,耳朵红红的冷脸少年已经冲了上去,数不清的影子被尖锐的冰锥刺穿,黑泥般的咒力溅了一地。
“呵,难道你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吗?”从影子里抽出一把长剑和愤怒的里梅正面相交的禅院琉斗退了两步,挑眉,仰头看着高高房檐上无动于衷的少女,出声挑衅道:“还没断奶的孩子在躲在妈妈身后哭吗?”
不然呢?像个炮灰NPC一样“你走”“我不走”“你快走”“我就不走”这样折腾个两三轮?
里奈撇了撇嘴,并不上当。
“你给我闭嘴——”里梅倒是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本来就迅疾的动作简直快出了残影。
里奈本来想看够了热闹离开的,没想到被里梅纠缠的【禅院琉斗】居然还犹有余力,数不清的影子聚集了过来,把她团团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家伙的实力完全复刻了禅院琉斗啊。
踢了踢脚下被她踩碎的影子,里奈一刀斩碎袭来的影虎。
破碎的影子顺着无烟流回到辗转腾挪的黑衣男人身下,里奈目光上挪,顶着一张正经帅哥脸的阴影反手架住里梅的下劈,电光石火间捕捉到了她的目光,甚至还犹有余力朝她wink了一下,就好像那些直取她性命的影子只是个无所谓的小玩意儿似的。
里奈挑眉,在里梅越来越黑的脸色中侧身抬腿,一脚狠狠把冲过来的影子踹飞出去,影子做成的人顿时像被行驶中的火车迎面撞上一般倒飞而出,在冰冷的空气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狠狠砸在地上,地面震了三震,影子霎时间化作一滩黑水一动不动了。
收回腿,放下裙摆的少女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面色淡淡道:
“我撤回那句话,现在我可不能和你做朋友了——大闹一通,又惹了里梅妈妈生气,这朋友注定是交不上了,残~念~”
“姬君!”一刀斩断了冲来的影鸟,里梅闻言瞪大眼睛转头瞪了她一眼,好像没能想到她也跟着添乱似的。
房顶上的里奈朝他吐了吐舌头,白发少年明显愣了一下,一下子被砍过来的长刀劈飞了出去,一丝白发飘悠悠落下。
啊!可爱的妹妹头!
操纵着一条藤蔓串糖葫芦一样串朝她冲过来的各种影子动物,玩家余光瞥到落在地上的一撮白发,心痛极了。
那可是弧度优雅的,角度正好的,不多不少的完美妹妹头!!
收回剑势,【禅院琉斗】顺势一脚踏在地上向房檐上的房间刺来,但是剑尖在一面陡然出现在空气中的冰墙上划出一道火星,不甘地落回地上,朝她大放厥词:
“哈?你是在为妈妈心痛吗乖宝宝?至于朋
友——您还是和五条去做朋友吧!哈哈哈,当然,是在我把你送下去陪他之后!”
我看你这个赝品黑化之后性格倒是比五条歧枝还五条呢。
“不想和我做朋友吗?”少女一个翻身跳上最高处的的房檐,手指一指,潮水般的藤蔓瞬间把两只玉犬从战场中精准捞了出来。
“那好吧,医药费诚惠二十折,定金我先收走了。”
“你!”
趁着他心神动摇攻击出现破绽的刹那,少女眼睛一亮,从房顶上利索地翻了下去,【禅院琉斗】只来得及掷出两把利刃救下“呜呜嗷嗷”的两只玉犬,为此脸上还挨了一刀。
没想到里奈根本不在乎他的嘲讽的禅院琉斗后退两步,摸着脸上渗血的伤口,神情怔愣。
二十折是个什么东西?
“你在藐视我吗?”
回应里梅的是三发散发着强大咒力的箭矢,就在他收起刀想避开的时候——
三只箭矢忽然化作齑粉!
“喂,你这家伙既然闯进来了,想必是做好殒命于此的准备了吧?”
“宿傩大人!”
里梅惊喜地抬头。
高大的梅树上,四手四眼,身穿白色和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抱臂站在上面冷眼旁观,庞大的咒力却完美隐藏在那具健壮恐怖的肉i体里,直到他主动暴露才像洪水一样猛地爆发!
“把这里搞得一团乱啊。”
当世最强诅咒语气淡淡的,给人的压迫却不下于嘶吼和咆哮。
那是人类面对天灾前的本能反应,腿软,恐惧,喉咙发紧,仅仅是略显异常的灾难前兆,都能带给人无尽的恐惧。
这些独属于动物的直觉在进化路上被着急前进的人类丢弃了,剩下的部分却依旧能隐隐感受到天灾的征兆——这就是人们会在平静的湖面前感到不可自抑的恐惧的原因,他们的眼睛看不到,但他们残留的直觉看得很清楚。
“你……不该在正面战场吗?”
五条那种家伙在干嘛,居然连拖延一段时间都做不到吗?
禅院琉斗摆出防御架势,心中升起一阵不满。
“宿傩大人!这家伙突然闯进来,妄图抓走姬君!”
长刀触地,警惕着敌人的里梅恭敬汇报道。
“哈?倒打一耙?你们那个姬君也不是完全没错吧?如果不是她这么寂寞以至于毫无戒心地把我救了回来,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你胡说——”
听了他颠倒黑白连脸都不要的受害者有罪论,里梅攥着刀的手“嘎嘎”作响,差点没忍住把长刀当作标枪“咻”地一下子扔出去刺死那个大言不惭的混蛋,当场为世界清理人渣。
寂寞吗?
四只眼睛略微转动,落在一边水池里装死的金鱼咒灵身上,两面宿傩没在乎那个闯入的人,反正已经是注定要死的死人了,现在只不过是尸体在说话罢了。
让他的心情有点波澜的,是那个被死人挂在嘴边的词。
……寂寞吗?
活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不缺吃穿也不会受冻,她只要吩咐下去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就算在这深山之中建造一座够月亮的巨塔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她到底有什么可寂寞的?
人类这种东西,就算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也完全无法理解。人类个体之间的思想差异简直比人和咒灵之间的还要大啊。
“到底有什么可寂寞的……”
两面宿傩此时的心情,大概和买了最昂贵的猫粮和猫砂之后发现自家养的猫依旧厌食,一口也不肯吃的铲屎官一样吧。
“喂,就算是发呆,也太不尊重我这个对手了吧?”
此话一出,里梅顿时用一种”居然有人会主动找死“的奇妙眼神看着一身黑衣的禅院琉斗。
“吵死了。”
下一秒,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男人被像三文鱼一样缓缓切开了,直挺挺的人像比切断的木桩一样分成几块倒下,挑衅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但他的眼睛里的光已经消失了。
由于切开他的东西太快了,他的创口甚至直到分开之后才喷出鲜血来,汩汩地流出一滩暗红色的血液来,有一部分甚至顺着地面的坡度流到了湖里。
“溜得真快。”
两面宿傩缓缓收回手,四只眼睛没有丝毫情感地盯着地上的尸块,直到它们从真实的肉块缓缓化作漆黑的影子,渗透进地底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看来,有些人要忍不住了。”
说到这,他的脸上浮现了一种欲择人而噬的残忍。
“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吧。”
咒术界倾巢而出的追杀,不错不错,勉强能让人兴奋起来的开胃小菜。
“里梅。”
“是。”少了一缕头发的白发少年立刻恭敬地跪下,低头等待命令,如同一个只会接受指令的机器般。
不论现在有多少动摇,这幅恭敬的样子倒是一成不变啊。
两面宿傩四只手插在袖子里,走到这个谦卑,忠心的属下,或者——仆人面前,低头安静地注视着他。
千鸟纹饰的和服,看起来好像是新的,腰间挂着的……是新的香囊?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他的脊背上,里梅屏住气息,大气也不敢喘,心脏砰砰直跳,好像要撞破胸膛跳出来似的用力。
这种如同烈火中煎熬的气氛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分钟,也或许有一个小时,里梅的眼前阵阵发黑,头晕目眩。
“下去吧。”
低沉威严的声音让里梅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低着头站起,一点也不敢看面前高大的身影,尽管俯身的姿势让他战斗中被踹断了一根的肋骨上隐隐作痛,里梅依旧不敢抬头,沿着墙根退了出去。
在大人消失之前,他耳边略过了一句比风还轻的话,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做你该做的。”
“是。”尽管人早就走了,空荡荡的后院连只虫子都没有,里梅一机一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点了点头,剧烈的动作让肋骨扎破了肺叶,鲜血从白得像冰一样的唇中溢出,依旧动摇不了白发少年执拗的眼神。
是的……他是宿傩大人捡回来的,他的身体和灵魂,他的一生,本该属于大人。
他只需做好大人吩咐的事就好了。
是的,只是这样。
只能是这样。
初秋的风吹过安静的后院,被夕阳染成橘黄色的巨大树冠簌簌作响。
一枚落叶打着旋落在白发少年膝盖上,掩盖住和服纹样上一只白色的千鸟,随即又随着风飞向澄澈的天空。
白发少年跪在地上,怔愣地看着满是血迹的和服。
就像一只自由蹁跹的蝴蝶,尽管见识过真正骄傲野性的飞鸟,也不禁为囚禁在织物上要折断脖颈也要仰望天空的它的美丽姿态而动容,因此而短暂停留了一瞬似的。
在巨树之顶,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抓住了翩飞的黄叶。
*
*
【角色[里梅]好感度上升】
玩家松开手,任凭这片叶子飞走,毫无阻拦地跨过施了咒术的高墙,轻飘飘飞向远方。
抱歉,亲爱的
里梅。
这场游戏,她已经开始厌倦了——是时候给这个故事一个结局了。
第97章
在那场和【禅院琉斗】的战斗后,里奈被允许的活动范围更小了点。虽然她也不会往那些被缩小的范围走,但主动不去和被动禁止区别还是挺大的。
“里梅——我就出去找草药,不至于这么看着我吧?”
拦在她面前的白发妹妹头少年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姬君,外面太危险了,要是有咒术师混进来想对您不利,我未必能像上次一样及时赶到。”
此乃谎言,他只是想让她心情好一点,把所有错误都归咎于他的能力,就不必为她被进一步囚禁了的命令而悲伤。
这样就好,不论如何,他总希望她能在大人的命令中生活得更好一点。
“什么嘛——明明这里离你的房间也只有几百米远啊,要是你实在担心的话,干脆跟着我去好了,正好帮我背篮子,喏。”
竹编的药篮,挎手处编了一颗能保鲜的咒具宝石,她最常用的,从不让人碰的药篮被递到了他面前。
递过药篮的少女鼓起腮帮朝他示意:“给你,拿着嘛,发什么呆。”
可能在她看来只要低低头,服个软,他就能像往常一样答应她任何要求吧……
里梅的手犹豫了一会儿,把篮子又推了回去,低声拒绝:“……不,不行,姬君,你不能离开这里。”
“里梅!”
“对不起,姬君。”
“他又不在,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嘛,求你了,里梅,你最好了。”
“……对不起。”
“啧,我的药熟过了就没用了,里梅,我就出去十分钟,不,五分钟,怎么样?”
“……”
争吵到最后,里梅干脆低下头连话都不说了,任凭她一个人站在被他死死挡住的门前跳脚。
不论她是软磨硬泡还是武力威胁,少年都丝毫不为所动,和一个被锯了嘴的石雕葫芦似的铁石心肠,她敢打赌就连世界上最坚硬的钳子都撬不开他蚌壳一样紧抿的嘴唇。
“……不和你说话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少女连地上的篮子都没捡,转身离开了门口,只留给他一个气冲冲的背影。
秋风滚过地面,地上干净的篮子滚了两圈。
保鲜的咒术宝石沾了一点浮尘,灰扑扑的尘土覆盖在橙黄色的宝石上,十分碍眼。
“……唉。”良久,只是叹息一声,少年蹲下i身捡起了篮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向前走了两步,左右看了看,找个了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走廊,把它端端正正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怕它被吹走,用咒术凝结了一块冰压在里面。
保鲜的咒术会保证这块冰不会融化成水——直到它被扔出这个篮子。
把冰放好的里梅站起身,盯着篮子里不规则的晶莹冰块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又把伸手把它取了出来,放到了一边,重新凝结了一块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少年点点头,离开去准备午饭了。
*
而怒气冲冲回到房间的樱井里奈转身,狠狠地摔上了门,确保方圆一百米的生物都能听见这一声满含怒气的“砰!”之后……
阳光隔着晃动的纸门斑驳映在少女脸上,她脸上的气愤如同泡沫一样迅速破裂,消失不见了。
她静静放出了咒力,确认周围没有里梅,没有乱逛的仆人,当然也没有本就不该出现的两面宿傩之后,肩膀一松,踹掉鞋子,往她的卧室走去。
想必就算有什么监控手段也不会被允许装在她的卧室吧……就算道德底线限制不了某些人,次元公司的人权保护协议也不是吃素的。
刷拉——
门被拉开,一边乱七八糟地想着,里奈一边毫无形象地倒在榻榻米上踢了踢小腿,略带烦恼地一把拽过铺在地上的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小声呢喃:
“啊啊,居然这么坚定地拒绝了我……两面宿傩这个狗崽子!”
她当然不会相信里梅的借口。
他也只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真正的命令肯定是他忠心耿耿效忠的狗崽子下的……当然,禅院琉斗的影子闯进来只是个引子,真正让他做出这种决定的还是“咒术界集结,准备讨伐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她知道……
趴在榻榻米上的少女浅哼了一声,空无一物的手中瞬间出现了一根华美精致的实心铜杖,杖头栩栩如生的骷髅头”砰“一下砸在了榻榻米上,尖尖的下巴撞在榻榻米上,一下子撞出一个浅白色的洞。
这好像是……据说是什么大师做的什么榻榻米,不能修只能换来着?
里奈歪过头,选择性失明。
反正她是个瞎子,看不见很正常吧?
“哎呀,管他呢。”像只猫一样长长伸了个懒腰,里奈把这种不重要的东西抛在脑后,从怀中摸啊摸,摸出来一只泛着毛边的纸鹤。
上面的咒力浓度已经很淡了,几乎和一只普通的纸鹤相差无几,这种情况下每次使用都是在压榨它,所以她没事也不会轻易动它,上一次掏出它还是两年前路过京都死马当做活马医呢。
只不过现在的纸鹤比起两年前的样子居然还好了一点,虽然还是一副软踏踏的样子,但蕴含的咒力起死回生般浓郁了许多,在她的手心里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好吧,看来你真的来了。
里奈沉沉叹了口气,颇有些命运弄人之感。
两年前她跟着两面宿傩匆匆路过京都的时候只听见了五条歧枝和禅院琉斗受封的消息,只能无奈之下和他擦肩而过,如今,被困在院墙里的人却换成了她,在墙外一个劲想取得联系的却变成了他。
不得不说一句造化弄人。
收回思绪,里奈翻了个身,把这只蔫哒哒的纸鹤小心放在脑袋边,同时驱动了手中的【水从鬼杖】。
比起从前凝实多了的小鬼从珠子里掉了出来。
她沉下心思,眼前视野倒转,阳光,窗户,榻榻米一点点染上颜色——她又重新看见了,回头一看,趴在地上的少女很快呼吸沉稳,像是睡着了一样。
小鬼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地上飘了起来,直接穿过屋子,穿过花园,穿过了施加咒术的强,没引起任何人警惕。
【真是的,都怪狗崽子,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人的时候怼天怼地怼咒灵,当咒灵的时候又怼天怼地怼人类。这下好了,不论是人类还是咒灵都恨他,他开心了吧?】
晃了晃头,山林中的幽魂抻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切换视角看了看纸鹤,找准了方向,一头冲进了密林中。
【按照他这个作风,直到现在才被所有人联合起来讨伐也算是个奇迹了。】
【不过这个奇迹现在也到期咯。】
*
*
幽灵虽然不能说话,但有一个优势——飞的很快,因为不用躲避路上的树和路障,直接一条直线冲了过去,用不到五分钟就离开了两面宿傩的地盘,冲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落里。
村子里年轻人很少,更多的是颤巍巍的老年人,连幼儿都没几个,在很注重繁衍的这个时代几乎是种奇景。
“啊哈,看我找到了什么,一只咒灵女士?”
一股冰冷的危机感爬上脊梁,里奈猛地回头,和面色怔愣的白发青年来了个面对面。
几年不见,他好像变了一点,那张妖孽的脸没什么变化,依旧年轻得可怕,就好像他也是个玩家,这几年“嗖”一下子就过去了似的。
都说岁月无情,但无情的岁月也格外偏向他似的。
白发青年穿了一件绸光似水的和服,腰间挂了一个巴掌大的碧玉小葫芦,以前总是披散在身后的长发长长了许多,此刻罕见地高高束起,整个人凌厉了许多。
不过这些都不是里奈愣住的原因,她稍稍往后飘了一点,惊讶极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五条歧枝的眼睛上也蒙了一个布条,什么花样也没有,看起来就像随便从一件旧衣服上扯下来的,朴素得和他格格不入。
明明分别的时候还没有呢……他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
怀着一肚子疑惑,里奈往前飘了两步,伸出短短的手去碰他的脸。
她的动作好像惊醒了他似的,五条歧枝向后退了两步,嘴唇颤抖了两下,好像白天见了鬼一样上下扫视,声音都有点抖: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
什么嘛,这么久没见,怎么变成结巴了?
促狭之心大起,里奈猛地向前飘了一段,拜幽灵可以飞的好处所赐,她几乎一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小鬼五官模糊的脸和他蒙住的脸之间不到五厘米。
“哇!”
它说不出话,发出这种莫名其妙的短促音节倒是游刃有余,可以说做一个传信使完全是耽误了它的鬼屋顶尖员工的天赋。
不过五条歧枝好像没和她设想中的一样吓一跳,甚至连往后退都不退了,保持着这种不尴不尬的距离,只愣愣道:
“怎么好像看到了里奈……大白天的,那家伙就跑出来了吗?”
【嗯?这话听起来很奇怪啊】
玩家眼睛一眯,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里奈酱的眼神犀利了起来!
看来,五条歧枝的阴影并没有消失?
那她就要重新思考一下合作计划到底该怎么展开了。
*
橙红色的晚霞肆意泼洒在天边,火红色的云彩像被撕扯过一样絮絮铺开,很好看的颜色。
里奈飘在矮矮的断崖上向远方眺望,晚风吹在人身上可能会很舒服吧……可惜,她这个状态可体会不到。
在她身边,五条歧枝换了一身和服坐在矮崖边上,倒是比她轻松许多的样子,甚至有闲情逸致调笑:
“喂,里奈,你这几年可是大出风头啊……救世济人的神女大人?”
面对促狭,里奈选择操纵地上的一块小石
头丢向他的头。
五条歧枝老神在在,屁股动都不动,小石头却停在离他极近的空气中,明明已经快要碰到了,这一小步,却如同天堑。
【无下限啊……】
看着那片仿佛什么都不存在的空气,里奈的时间好像一瞬间就被拽回了那个匆匆结束的副本。
杰,硝子,甚尔,以及……
哥哥。
“喂喂喂,在盯着我想什么呢?眼神这么怀念……哇,你不会透过我在怀念什么人吧?”五条歧枝皱眉,抬手把小石子弹飞回去,石头穿过她的身体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一下子被这声音从回忆中拉了出来,里奈刚回神就看见身侧人非常不满地双手叉腰,高高扎起的长发在身后左右摇晃,威风凛凛。
“不是吧,你这个没良心的,本家主可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找了你这么多年啊,你转头就找了个替代品替代本家主?做出这种事就算了,你还要看着我想他?倒反天罡!”
【……】
不知道他怎么透过幽灵模糊的五官看出来所谓的神情的,里奈现在只希望自己脸上的无语能完全表达出来。
什么叫替代品,什么又叫废寝忘食不眠不休?这家伙明明看起来比十六岁少女都要年轻有活力,别说黑眼圈了,就连一点疲态都没有,说这种话像话吗?
某人好像要把阔别了几年的话一次性全都说清,迎着晚风和夕阳,里奈耳朵里满是充满怨念的碎碎念,简直比循环播放的垃圾广告还要烦。
这下子什么思念什么愁绪全都消失了,玩家只想一把撕碎该死的无下限,用旁边的草根把那张烦人的嘴狠狠塞上。
执着于和千年之后的后代比来比去,有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家主,五条家还是早点完蛋算了。
第98章
里奈回到房间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她从地板上爬起来,房间里黑漆漆的,窗户外面连虫鸣鸟叫都没有,只有淡淡的月光漏过树梢,映进窗内。
“睡醒了?”
心中一惊,里奈转头,阴影中,四只鲜红色的眼睛像草原上盯上猎物的狼一样,血腥,冰冷,带着原始的野性,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中“咯噔”一下,思绪纷乱。
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他在这儿待了多久?他看到了多少?
第一次做内奸,业务不熟练,根本忘了时不时切回来看一眼——不过这也不全是她的问题吧?
就是啊,别说这个时代了,就算在一千年以后,女孩子的闺房也不能想进就进吧?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面对尽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正常的她,两面宿傩只是一只手撑着下巴,意味深长道:“怎么,有什么话想说吗?”
“你不能随便进我的屋子,我不是你的俘虏,最基本的尊重应该有吧?”
“尊重?”那四只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从她的塌上一晃,眨眼间瞬移到面前,深红色的瞳孔像焚化炉里燃烧不尽的余火,跳动着烫人的火星。
随着这些火星一起溅到她脸上的是灼热滚烫的气息,烫得她本能往后躲了一下。
“你是属于我的,这里也是属于我的,我进我的屋子看看我的东西——需要什么批准吗?”
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从下巴上传来,里奈连躲避都做不到,只能顺着这股快要捏碎她下颌骨的力量被迫抬头。
一刹那,覆盖着邪恶诡异咒纹的,刀削斧凿的五官映入眼帘,红与黑的碰撞溅出强大的视觉冲击。
这是一张邪魅的脸,四只红色的眼睛充满非人感,残暴冷酷的同时也他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魅力。
不得不说,这张脸满是邪性的美,就像高高悬在空中的黑日,灼热,滚烫,危险。
里奈愣了一下。
人类脑子的某个部分充满了自毁的冲动,外界的压迫和毁灭性打击无法摧毁一个人的内心,但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
亚当吃下禁忌之果的冲动或许遗传给了他的后代们,以至于他们坚硬得连从天而降的洪水都能战胜,有时候却在自我的斗争中挣扎痛苦,转而毅然决然投向自毁的道路。
四手四眼以人类为食的怪物,却拥有堪比神明的威力。
健硕的体魄,神秘瑰丽的咒纹,嚣张狂傲至极的行事风格把“目中无人”诠释得淋漓尽致,这样一个代表着“死亡”和“痛苦”的怪物,却有着格外邪性的魅力。
被他吃掉的的女人,大部分是无辜的灵魂,但依旧不能否认有一小部分自毁的女人沉醉于这样为世俗所不容的危险魅力中,如同羔羊一般柔弱地向捕食者展开自己的皮毛,在燎原的邪恶火焰中燃烧自己的肉i体,灵魂,乃至一切。
如同执意扑向黑日后燎尽一切,只余下袅袅灰烬的飞蛾。
真是一群可怜的女人,迷上这样一个根本不是同一个物种的男人。
被钳制住的里奈没有选择面向这张邪性的脸,她直直注视着他,浅蓝色的虹膜不断收缩又舒张,心中却一片冷静。
火焰不会在乎自己吞噬过多少生命,两面宿傩也不会在乎外界的人对他的看法。
他的自毁性随着人性一起丢在了寺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随着血水一起渗进土里消失不见,无意识渴求和存在性需求湮灭的内在世界中诞生了两面宿傩。
脆弱的特性消失后,他终于从内到外失去了恐惧,变成了最初的亚当——没有失去肋骨,也没有吞下禁果的完美之存在。
“属于你的?抱歉,放开我,我只是被你监禁在这里的医生,仅此而已。”
里奈避开侵略性极强的目光,伸手去推拒面前的人,两只胳膊却被另外两只手掐住,反手背在身后——
“不属于我?那你想属于谁,五条还是禅院?或者……你更喜欢外面的诅咒师?”
两面宿傩轻笑,肌肉发力,很轻易地化解了手心里堪称微不足道的反抗力度,她越挣扎他便越是用力,地板在这种较量中发出不堪支撑的吱呀声。
很快,手底下的腕骨便不堪受力地颤抖起来,反抗的力量逐渐变小,直至最后像失去水源的溪流一样彻底消失。
在这场斗争中再一次取胜的男人无声低笑。
微微喘息的少女半倒在地上,以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状态被跪坐着的他半抱在怀里,白皙修长的脖颈向后仰去,胸膛不断起伏,粉色的发丝凌乱。
尽管这样,脱力的少女依旧不肯屈服,反抗地盯着他。
养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老实,换成一只狗一只猫主人一抬手不就会乖乖靠过来露出肚皮吗?
可见她从性子上就是个顽劣的,养不熟的,不知感恩之人。
两面宿傩挑眉,目光从少女略微鼓囊的胸脯向上,扫过被和服紧紧包裹住的领口,瘦削白皙的脖颈,转折清晰的下颌线,这幅样子,还有她浑身上下散发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腥甜味勾动了他的食欲,
目光一直向上,直到和一双燃烧着不屈和韧性的双眸相触,这是一双灵动
的,哪怕投身入烈火地狱中也不曾有半分动摇的眸子。
浅蓝色的。
两面宿傩借着月光,逐渐靠近这张脸,呼吸交错间,他从它们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深红的,叫嚣“饥饿”的眼睛。
“侍奉谁……诅咒之王大人想杀了我?”少女疲惫地扯出一个挑衅的笑,“务必尽快,正好让我看看死后的世界到底有没有神,说实话,侍奉在神明左右不正是‘神女’的职责吗?”
你不是喜欢叫神女吗?那就成全你!
“想靠死亡来摆脱我?做梦。”
一个人对自我存在界限的定义越宽大,控制的欲望便越强大,换句话来说就是:越强大,越自信的人,便越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
里奈冷哼一声。
“做梦?哼,您是鼎鼎有名的诅咒之王,可我只是个人类。人类意味着——只需要一把小刀,一颗药片,我就能立刻死亡,”
少女睁大眼睛,纤瘦的脖颈向后仰,不明显的喉骨上下滑动,被压迫的声道气息虚弱,但依旧无法掩盖她语气中的狂傲。
“甚至连这些都不需要,门,桌子,天花板——一个医生总知道一些或短暂或慢性致死的小技巧,你猜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唔!!”
喉咙被猛地咬住,尖锐的异物贯穿脆弱的皮肤,血液瞬间涌出!
【debuff:流血】
【重要角色[两面宿傩]好感下降!】
血液汩汩涌出,鲜美的甘泉,混杂着禁忌联系的气味涌入口腔。
复杂的味道。
几乎是一瞬间他的身体中的一部分就响应了它们,欣喜若狂地等待着熟悉的,同根同源的血液涌入,这种感情如潮水般涌出,充盈了他不存在的“心”。
虚幻的欢欣如同阳光下的彩色泡沫,虚假地充斥着他的思想,甚至让他沸腾的杀意平息了下来,深刻的疑问浮了上来——
她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食欲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欲i望涌进身体,让诅咒之王五味杂陈。
“我也可以——让你成为诅咒。”缓缓起身,他的手指抵在她喉咙几乎被咬穿的骇人伤口处,低声威胁道。
“咳、咳咳,咳!是吗?”
软踏踏的少女迷蒙地盯着天花板,细弱的声音,逐渐冰冷的身体都阻挡不了她虚幻的话语铁一样砸在空气中:“如果成为诅咒——我立刻就会祓除自己,别以为我做不到!”
【重要角色[两面宿傩]好感下降!】
“你大可以试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反抗更厉害,还是我控制一只新生咒灵的手段更多。”
“无所谓,你总不能一辈子防着我……伟大的…诅咒之王……”
他喜欢叫她神女,而她就叫他诅咒之王。
不一样的称呼,但是同样的讽刺。
两面宿傩冷笑了一声,起身,任凭她跌落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少女的目光却越过他盯着天花板,不再言语。
如同一只被钉在展览台上破碎的蝴蝶标本,她的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弱。那些血,从她的喉咙涌出,逐渐蔓延到胸口,膝盖,最后流到地板上,就像她的生命一样流逝。
尽管如此,她依旧没有服软的倾向,大有就这么在他面前去死之意。
少里奈身体逐渐发软,失去血液的肌肉缺乏供氧软弱无力,没有力气的身体软绵绵的,好像躺在棉花里。
次元公司的代入感做的很好,玩家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出现了奇怪的嗡鸣声,只有面前的系统面板凌驾于一切,还能看清。
有那么一瞬间,里奈几乎觉得自己不是玩家,而是真正生活在平安时代的“闲绪里奈”,正是因为这种奇怪的代入感,她才生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感慨。
从一个怪物身上寻求人性,她犯了个大错。
闭上眼睛,玩家感受着嗡鸣震动的漆黑世界,记住这个感觉,这是她轻敌的代价。
他的外表,感情,语言表达太像人类了,和他相处了游戏中长达七年的时间,就算对玩家来讲这样的相处时间也绝对不算短,不知不觉间她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把囚禁自己的怪物当成了真正可以沟通的同伴——
呵呵,从这一点看,她和那些疯狂迷恋他到可以献出生命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不,起码她不会对他产生什么x幻想,哪怕他天天伤风败俗穿着敞开的女士和服到处晃悠,她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只想拿匕首狠狠捅进那具健硕的肉i体。
里奈盯着天花板默默想到,痛觉为零的喉咙处微微发热,那是从动脉中涌出的新鲜动脉血。
还热着呢。
真是浪费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受着那些液体从伤口中流出,突然有种眼睁睁看着早餐牛奶从盒子里流出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伤心感觉。
其实如果真的要死的话,死之前倒是可以跟里梅说一下怎么烹饪她——毕竟看狗崽子的日常表现她多少能明白自己大概闻起来很香,是个好食材。
这么好的食材要是做毁了多让人可惜。
不知道里梅有没有吃过人肉,按照他和狗崽子的关系,狗崽子的东西他应该不会动,所以应该没吃过吧……不过就算吃过也没关系。
正好,她就算死了被做成香喷喷的烤肉排也不想和狗崽子再沾上任何一点关系,里梅想吃就让里梅吃掉算了,不想吃也可以丢给路过的流浪狗造福一下世界=)
里梅:我谢谢你。
就在黑暗彻底淹没她的一瞬间,反转术式的咒力如潮水般涌入!
【debuff[流血]消失!】
【HP已恢复!】
在视力和听力恢复的间隙中,里奈隐约听到了里梅的声音。
“这……为什么……”
“可是……他们……明天就……姬君……”
“地下室……物资……是。”
里梅又被狗崽子嘱咐了什么坏事要干?
虽然发誓过再也不挥洒自己多余的情感了,但是玩家在昏迷前还是衷心祝愿这个忠心耿耿的小伙伴在接下来掀起的大战中能活下来。
当然,如果从此能换个主人效忠,那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了,她会为了这个美妙的结局给次元公司写五星好评的,绝对的。
*
但是命运好像从来没眷顾过玩家。
俗话说的好,玄不救非,氪不改命。
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
阴森,寒冷,几乎是地下室的代表。
但这间地下室颠覆了刻板印象,装修温馨,家具齐全,物资充裕,里面还堆着大量打发时间的娱乐物品,除了建在地下之外,和地下室可能没有任何共同点。
而此刻,这间地下室的主人——粉发的少女呻i吟一声,从长久的沉睡中醒来了。
这是哪儿?
入目就是燃着烛火的,装修奢靡的房间,里奈有点茫然。
我又开错游戏了?
叮铃。
手边一声铃响,如同一盆凉水从混乱的思绪上浇下,一瞬间她的思维冷静得仿佛被塞进冰箱里冻了一回似的。
这是什么?
她低头从手边的地毯上捡起银白色的铃铛,属性面板倏然弹出。
【物品:清心铃(改造)】
【分类:一级咒具】
【功能:摇晃铃铛,即可使听闻铃音之人神思敏捷,思想冷静,免疫一切负面精神debuff】
【说明:原本出自系统奖励的二级咒具,在某位巧手工匠满含怨念的改造下勉强步入一级咒具之列,但也已经走到了这个咒具的尽头。】
【评价: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是一份礼物。(笑)】
礼物……
里奈目光复杂。
她想起来了。
这颗铃铛的原型,是她在悠真的墓前被两面宿傩抢走的同名二级咒具【清心铃】,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年过去,换了一副面貌的它居然被送回了自己手里。
至于送礼的人选……不做他想。
应该没人能从他手里抢走什么东西。
差点杀了她,却又在最后关头救了她;抢走了她的东西,却又在几年之后加倍还了回来——
为什么?
对他没什么好印象的玩家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他人格分裂?
第99章
【主线任务触发!】
【任务名称:[神女之爱]】
什么神女之爱!
两面宿傩叫就算了,你也跟着叫,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次元公司,可恶。
里奈撇撇嘴,嫌弃地往上滑,直到屏幕边界吞掉了那个称呼才满意地往下接着看。
【任务说明:咒灵和咒术师之间,存在一种无形的平衡——咒术师无法彻底消灭咒灵,咒灵也无法越过咒术师防线摧毁世界。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亦如是,诅咒之王的诞生在天平的一端加上砝码,另一端的咒术师们又获得了什么新的底牌?在诅咒和咒术师之间摇摆的玩家又该作何选择?】
【任务要求:在每千年就会沸腾一次的滚水里,一个人再擅长游泳又能做什么呢?静静见证最后的结局,完成此副本。】
【任务奖励:愿力*100】
任务倒是简单,只不过奖励嘛……
愿力……
里奈的目光从面板右上角上红色的【HP】蓝色的【MP】处一闪而过,落在最后金灿灿的【愿力】一项。
这是她在离开【溯洄狭间】后跳出来的新计数条,目前还没发现这种力量怎么用,别这么长时间只研究出来怎么攒——救人,或者完成系统任务。
前者零零碎碎的,胜在基数大。后者通常一百一百地给,但来源不稳定……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反正不论攒多少也用不了。
玩家怀着微弱的希望点了点那个一动不动的数值,但还是没什么反应。
反而是系统提示开始刷屏,热闹极了:
【重要角色[五条歧枝]加入战场!】
【角色[良子]加入战场!】
【重要角色[禅院琉斗]加入战场!】
【角色[藤原怜]加入战场!】
名单踩了电线一样“唰唰”颤抖,许多名字还没等她看清就像一尾狡诈的游鱼一样迅速从面板上滑了过去,连尾巴都不留给她。
除了这些她认识的人,还有许多不认识的名字嗖嗖刷了过去,樱井里奈留意了一下,五条,禅院,藤原最多,剩下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
开打了,好耶!
人好多好热闹,她也想凑热闹!
才不要在这儿傻傻呆着呢,略——
里奈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光着脚走过宽阔的空间。
不起眼的墙上,一扇木质大门紧紧关闭,上面既没有雕花也没有饰品,这只是一扇朴素到和这片空间格格不入的门而已,简陋到好像被五六岁的孩子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似的。
里奈双手放在门扉两边,轻轻一推——
木门纹丝不动。
总不能这门是拉的?
“呦呵,想把我关起来?”里奈一挑眉,身体中的咒力霎时间涌出,覆盖在门上,恍若有生命一般沿着门的缝隙攀缘前进,找寻完整的咒力封印中可能存在的变数。
熟悉的力量附着在门上。
狂暴,肆意,血腥,只需稍稍触碰便想像利刃一样斩断她的意志。
这是两面宿傩的咒力无疑。
“真是自大的家伙,切。”偏头躲开袭来的咒刃,里奈双手握在平平无奇的门把手上,咒力瞬间放出,“什么恶趣味,这么一扇门曾经关住了你,现在又想让我也尝尝曾经你的屈辱?”
这种猜测很没根据,不过里奈总有这么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管他呢,反正他黑锅也背了不少了,多这一口不多,诶嘿。
门在咒力的冲击下摇摇欲坠,每当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总是不知道从哪儿又冒出来一阵咒力补充了抵抗的力量,让偏移的拉锯战重回原点。
摇晃的门,好像在无声嘲笑她知道了又如何,他就是故意的。
“啊啊,真烦人,我敢打赌这家伙的等级肯定不止100级,不然我就把这扇门直接吃掉!”
狠狠踹在门上却被反震的力量震得后退了两步,里奈抓狂地狠狠盯着朴实无华的木门,目光如果有力量的话,这扇门早就被盯出两个焦洞来了。
“真烦,有本事你换成机械锁,看我得到开锁王真传的撬王之王治不治你就完了!”
门对她的挑衅毫无反应,只有极富侵略性的咒力狂妄地武动。
也是,毕竟没有耳朵。
所有胆敢侵入它们范围内的东西全都被识别成了敌人,她的咒力被对冲消耗,催生的植物被咒刃斩碎。
不过好在,她还是从严密的防守中找到了一丝破绽。
知道共振的原理吗?
咬了一下自己的食指,噙着笑意的玩家轻巧地躲开袭来的咒刃,抬手,指尖渗出来的的血珠被她一点点抹在门上,鲜红的颜色像上好的颜料似的一抹即化,奇异的咒力波动顿时扩散开来。
像调频广播一样,粉发少女踩着地毯站在门口,闭上眼睛,伤痕累累的手指在门上不停滑动,属于她的血液中散发出的波动也跟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改变。
那些属于两面宿傩深红色的咒力随着不同的波动而表现出不同的情况,时而狂躁时而安分,少女专心致志调动血脉力量,像个最专业的拆弹手一样仔细分辨每一点不同,选择最契合的一条线——
这招还是狗崽子先恬不知耻地发明的呢,风水轮流转了吧。
“找到了。”
少女站直,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啪。
门应声而开。
“嗯哼哼~”光着脚的少女哼着轻松的歌,撑起厚重的实铁地下室盖子,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为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光,
“我是一个开锁匠,开锁本领强~开锁技术哪家强,横滨开锁王~”
心情愉悦地哼着歌,伴着清脆的铃铛声,粉发少女跳上通天彻地的巨大藤蔓。
巨大的藤蔓以碾压之势遇墙拆墙,遇树撞树,身后冒着滚滚烟尘,少女活泼大喊一声,踩着藤蔓朝着咒力波动最浓厚的地方赶去。
“目标,彩虹海!”
【您已加入战场!】
*
山下,两股敌对势力正在剧烈交战中。
聚集在诅咒之王身边的咒灵和诅咒师,以及从京都和全国各地赶来的咒术师们,两方人马绝赞拉扯中!
各种各样的咒术在天空和地面上丢来丢去,场面颇为花哨。树木折断,草皮掀起,露出深棕色光秃秃的地面,互相都还没怎么呢,场地已经先毁灭得差不多了。
两组人马泾渭分明,先不管邪恶或者正义,京都的咒术师们起码穿得蛮正常的,不过他们的对手几乎没什么正常人,诅咒师们不是穿得像个吃人的妖怪,就是一边打架一边仰天嘎嘎狂笑,咒灵就更不用说了,看上两眼就得过个sancheck。
咦惹。
都是一群扔进焚化炉燃烧都嫌弃污染空气的怪东西。
五条歧枝飘在天上,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下面一团乱的局势,不屑地撇撇嘴抱怨道:
“
打来打去打来打去的,一个都没死,表演也演得像一点啊!就算用石头砸,这么多人碰运气砸也能砸死一个吧?”
这些家伙,嘴上说得一个比一个忠诚,好像让他们立刻去死也毫无怨言似的,结果上了战场一个个看起来像模像样,却连一个敌人都杀不掉。
这算什么战争,顶多算一场大型表演吧!
“没办法,毕竟谁也不想为了一个毫无好处的命令拼上性命,人之常情罢了。”
“诶?禅院你醒啦?”
五条歧枝惊喜地转头,果然看见身后骑着影龙的好友悠悠飞到他身边。
禅院琉斗脸色还有些苍白,似乎身体还没有好全,盯着下面的战场叹了口气,俊秀的眉眼间有些愁绪:
“不愧是神明的后代的力量,要恢复到巅峰还需要静养。”
要不是里奈帮忙压制了【影子】,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它压回了身体里面。
五条歧枝:“还好吗?”
这么问着,用扇子指了指挚友胸口的伤。虽然那是他亲手用【苍】炸出来的,是计划的一部分,但依旧不妨碍他关心一下。
禅院琉斗:“没问题了,多亏了里奈和玉犬。”
两只玉犬从影龙宽阔的背上冒出两只毛茸茸的头,葡萄一样水润的大眼睛看着自己气息变回熟悉的松柏味道的主人,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很是骄傲。
“它们两个身上被下了印记,只要是我召唤了它们,就会触发一次性的治疗咒术。不得不说,里奈的反转术式真的和以前所有人都不一样,连円鹿都无法治愈的伤口在她手上却轻而易举……天赋真是神奇的东西。”
禅院琉斗朝他们勾了勾手,被两只大狗扑了个满怀,低眉看着它们的样子让五条歧枝有点牙酸。
这种妈妈一样的气质……咦惹。
不行不行,太恶心了。
五条歧枝甩了甩脑袋,把不正经的联想从脑子里甩了出去,哼笑道:“那当然,她可是我一手发掘的,稍微沾染上五条大人的天才气息不是很正常的吗?”
“是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深深的恶寒袭击了禅院琉斗,他放开玉犬,警惕地四周看了看,风平浪静的天空什么异常也没有,就好像刚刚冷嗖嗖的感觉只是幻觉似的。
清瘦了一点的黑发青年眯起眼睛。
影龙长长的尾巴一下子甩在五条歧枝身上——当然,没碰到。
不过也不妨碍五条歧枝被吓了一跳。
“喂,你干嘛?”
“总觉得你在想什么很失礼的东西。”
“哈?就因为这种理由?”
“这种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不论遇见什么不可理解的麻烦,怪五条歧枝准没错,因为他本身就是个麻烦集合体,无时无刻不向周围抛射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麻烦事。
“还有,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心虚的动作。”
“……”刚刚还跳脚的青年撇开目光,嘴里念叨着什么“直觉系真烦人”之类的话,禅院琉斗额头青筋一跳。
和五条歧枝做朋友简直是他英明人生最大的污点!
原来还有点家主样子,这几年杀了几个一直算计他的老东西之后越发不像话。
禅院琉斗往后一躺,闭上了眼睛。
中午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
他一下子想起了前不久前,身体彻底被影子占据前看到的少女身后跟着两条狗飞升的幻像,顿时嘴角不着痕迹地一抽,坐直了身体:“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底下这小打小闹的,他看都看困了。
看起来激烈,实际上就像两团棉花互相碰撞一样,溅飞的棉絮倒是很唬人,谁也伤害不了谁。
上梁不正下梁歪,五条家的人这么不靠谱就算了,为什么连禅院家的也这么会划水啊?
全都是该死的阴影的错。
禅院琉斗拒绝承认自己和五条歧枝教导后辈的水平旗鼓相当。
“对啊……都这个时间了,按理说里奈应该能赶到现场吧。”五条歧枝从怀里掏出那枚纸鹤戳了戳,蔫蔫的纸鹤什么反应都没有,顺从地倒在他手心,“怎么没什么消息呢?”
“他们真的会让她参与进来吗?”
“就算不来,我也可以去找她嘛。”
“你知道五条家里有人在看你态度吧?贸贸然跑到敌方阵营去救一个无亲无故的反转术师,想把把柄主动送上门吗?”
“无所谓,只要我比他们强,家主之位就永远都是我的,虽然我也不是很想要啦,但看他们抓耳挠腮又得不到的样子也蛮有趣的。”
禅院琉斗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赢了,我们现在就去吗?”
突然,下面爆发的欢呼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一枚冰锥形成的箭矢如同闪电一般从下方电射而来,一箭穿云!
影龙一声哀鸣,消散在空中。
“唳——”
巨大的猫头鹰状式神鵺长啸一声展开漆黑的翅膀,载着猝不及防的主人缓缓落地。
诅咒师阵营最后方,衣摆猎猎作响的白发妹妹头少年放下漆黑的巨大长弓,发丝随着罡风缓缓飘落,刘海掩盖着的深紫色瞳仁没有一丝波澜。
“是里梅大人!”
“里梅大人来了!”
“太好了!”
诅咒师一方高兴地吵嚷,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活泛起来,术式也不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软绵无力,战况陡然激烈起来。
里梅的到来好像一剂强心针,在不择手段手段频出的诅咒师的攻击下,咒术师一方开始出现伤亡,血液的味道伴随腐烂的前兆吸引了不少秃鹫在空中盘旋。
它们贪婪的目光扫过地上的断臂残肢,期盼着这场争斗能持续得更久,更久一点。
“啊……是那个冰雪的诅咒师。”禅院琉斗倒是没什么情绪,从鵺的身上跳了下来,面无表情拍了拍身上的灰。
“一直照顾里奈那个?”五条歧枝对闲绪里奈在两面宿傩阵营的生活并不了解,见面的时候也只是粗略听了一耳朵而已。
就算是这样,“里梅”这个名字在她讲述中出现的频率也足以引起他的警惕。
“没错,咒术是冰,对两面宿傩忠心耿耿,有他在场的话,我们这边压力会比较大……要上吗?”
“哼,这家伙看起来木愣愣的,也没传说中的那么温和无害平易近人嘛。”
“?”
禅院琉斗不解地偏头看了一眼好友,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
“好啦好啦,别拿那种眼神看我,知道啦!”五条歧枝展开扇子,摇了摇头,“被光明正大从天上打下来,就算想偷偷溜走也没办法的吧?要是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我不战而退呢!我可不想给某些心怀不轨之人踩着我的脑袋上位的机会。”
“上?”
“陪他们玩玩。”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化作流光冲进人群中,所到之处敌人皆溃不成军。
面色凝重的里梅深呼一口气,拉开了手中的咒具。
*
*
另一边。
大喇喇骑着巨藤蔓横冲直撞的玩家撞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穿着袈裟,戴着巨大的佛珠的僧侣从地上颤抖着爬了起来,袈裟上满是灰尘,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啊。
撞到人了呢。
樱井里奈目移,脑海中天人交战。
“不能当看不见的肇事逃逸法制咖”和“反正是游戏世界就算走了又没关系反正NPC会刷新”两个念头疯狂打架,不过所有纷乱的思绪都在她视野中出现僧侣的脸的时候烟消云散了。
“啊……您好,请问这里是合叶国吗?”
头顶缝合线的僧侣如是问到。
第100章
是你!
那个突然冒出来终结了我欢乐游戏时光的NPC!
不,仔细一看,除了额头上的缝合线之外,眼睛鼻子嘴巴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祖先之类的?
短短的几分钟,一连串猜想从玩家脑袋里划过。
包括但不限于先祖后代猜想,建模师偷懒复用素材猜想,庸医缝合猜想以及外星人夺舍猜想等等,不论是哪个在这个奇幻的世界好像都能扯上一两句相关的理论解释。
她一个人想得倒远,可苦了在下面站着的羂索,费力保持彬彬有礼慈悲为怀的样子,脸都快笑僵了,面上的慈悲之色假得看得里奈想笑。
哦,被晾一会儿就受不了啦,心理素质有待提高嘛。
“您好?”
“哦——您没事吧?真是太对不起了!”里奈仗着他看不见她的脸,道歉得很敷衍。
羂索仰头看着一脸抱歉身体却一动不动的少女,满脸黑线。
你这表现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意思啊?撞了人就是这个态度吗?
这个反转术师大概是被两面宿傩关久了,作风也染上了狂妄自大的毛病,不过也没关系。
反正不论她为什么从里面跑出来了,该操心这件事的也不是自己,也巧,他正发愁怎么混进战场而不被任何一方攻击,现成的理由就自己撞了上来。
虽然他没见过这位【神女大人】,但粉头发蒙眼睛从两面宿傩的房子里跑出来的少女,向来也不可能是从厨房里跑出来的食材不是吗?
大名鼎鼎的反转术师啊……
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到这,羂索真心实意地笑了,脸上焕发出一种真诚的光芒,让没什么特点的五官都变得顺眼了一点,让玩家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没事没事,不过见您行色匆匆,是有什么麻烦吗?小僧虽没什么大本事,但还是能稍微能帮上一帮的,如果您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没遇上麻烦,非要说的话,最大的麻烦就是被拖在这里了吧。”
“??”
僧人模样的中年男人好像被这句话噎住了一样,一时之间竟然不
知道说些什么,只有嘴角微不可见地一抽,嘴唇嗫嚅了两下,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他上过网的话应该明白,这种感觉叫做“无语”。
背对着阳光看不清脸的少女嘴角微微一勾。
真不经逗,这人。
“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很久没和别人说话了,要是有哪里听起来不太对,我不是故意的!”她摆摆手,语气急促地解释,气氛总算不那么凝重到要噎死人了。
羂索心底怀疑,但面上还是一派老好人之色:“没关系,是贫僧的错,贫僧迷路之后到处乱走,又不敢往战斗的方向去,这才不小心撞到了您。”
“不过,外面这么危险,贫僧倒是可以和您一起行动,多个人多份力量。“
快答应啊,不然他怎么光明正大混进战场里捡漏啊!
“不需要呢。”
可恶!
“前面可是打得很激烈啊,”羂索的声音有些急促,“你看,那边乌压压一片的秃鹫,全都是被鲜血和尸体吸引来的,对一般的咒术师来说很危险,还是让贫僧跟你一起吧,我、贫僧有点手段保护我们全身而退。”
里奈踮起脚尖,装模作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理所当然什么也看不到。
毕竟这里离两面宿傩肯定有三百米远,她什么也看不见。
“嗯嗯,是这样呢。”
睁眼说瞎话的本领越发纯熟的玩家如是说道,乐于顺着他的话走,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这么危险的地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保护自己的力量吧?”
好努力想把自己推销出去的语气呢……
里奈忍住笑,严肃地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
“所以……?”
“所以?”
“……所以应该带上我、贫僧。”他的改口很生硬,根本就不像个和尚。
这个假和尚,连口头禅都学不好,演技真是逊毙了,怎么看都和一千年之后阻杀她的那个狂妄得要死的缝合线完全不一样——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那你上来吧。”
“啊?”
“我说,那你上来吧。”站在一片大叶子上的少女往里挪了挪,让出一片空地,被布条蒙上的眼睛看不见,但紧紧皱起的秀气眉毛却暴露了她糟糕的本性一角,“你不是想和我一起去吗?嗯?”
“是和您一起行动……”
“那就别废话了,上来,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想接近的,真的要和她同行的时候心底反而升起一股本能的警惕感……这个反转术师和传说中的“温柔善良”“和蔼可亲”到底有什么关系!
面对少女的邀请,羂索反常地后退了一步。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条手腕粗的藤蔓就从天上飞了下来卷住他的腰,“啪”一下收紧,他顿时离开地面,视野天旋地转,耳边呼呼风声响彻。
三秒之后,头晕目眩的男人跌落在软踏踏的落脚点,满眼的青绿色让他晃悠悠的脑袋好了一点。
“既然下定决心,那就干脆点。犹豫不决可不是咒术师的行事风格。”
天旋地转中,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冷冷的,和天真的长相一点也不符合。
羂索一边跪在地上喘气,一边忍不住怀疑这个年代的咒术师和诅咒师们的眼睛是不是集体瞎了,才能在这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女人身上看出温柔。
这家伙和传闻中的形象差别太大了吧?!简直就像被两面宿傩附身了似的喜怒无常,自己不会真找错人了吧?
长相发色装扮可以伪装,可是【操纵植物】的能力、【囚禁在两面宿傩的房子里】的特点,【目盲不能视物】的眼睛,这些总不能伪装。
只是,这个反转术师真的很不对劲啊!
“咳、咳咳、”他摸着被勒得一片刺痛的腰背,想站起来,却踉跄了两下,差点一头栽下叶子,被藤蔓扶了一下才勉强直起腰。
“你——”
“不客气,站好了我们就走吧。”
这片叶子实在是不大,只有少女一个人的时候没显得怎么样,但要再站一个成年人位置明显有些捉襟见肘。
这也太窄了……
要是自己稍微一转身,岂不是轻易就能碰到她了?
缝合线僧人罕见地不想离任务目标这么近,不仅仅因为男女有别,还有她给他一种很敏锐的感觉,总觉得自己要是哪里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总会有不好的下场等着自己似的。
“我还是……”
“嗯?什么?”
心中怪怪的预感萦绕不去,他刚想开口让她放自己下去,转身,少女却靠在粗壮的带刺藤蔓上似笑非笑,虽然眼睛被蒙上了,但犀利的目光却依旧如有实质地在他的脸上游移,有一点刺痛,有一点压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格外关注他额头上的缝合线,命门被窥探的感觉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不知不觉就把自己要说出口的话吞进了肚子里。
“……没事。”
“那我们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句话里听见了隐藏得很深的失望,好像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击不在她的预期中,她也没办法顺理成章地做些什么似的。
羂索看了看身边一人合抱那么粗的藤蔓,又看了看装作若无其事和他搭话,隐隐期待着什么的少女,突然打了个寒颤,宽大的袖子中结印的手缓缓放开。
“那就走吧。”
“真的走咯?”
“嗯,走吧。”
羂索牵起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回应道,真的像僧侣一样毫无攻击力,就连身上属于咒术师特有的阴郁感也随着这个笑容一扫而光,任谁看了也不会觉得这样一个长相老实,笑容和煦的人会是什么坏人。
“……好吧。”
玩家失望地收回目光,操纵藤蔓往远方散发着强大咒力波动的战场走去,轰隆隆的地震动静惊飞远处几只秃鹫,哗啦啦扇起翅膀警惕地飞远了。
路上,少女迎着风远眺,只能听见淡淡的声音随风
传来。
“话说,你到底怎么迷路迷到这边的,山路可是只有一条,怎么看都不像能迷路的样子。”
“贫僧并非本国人,只是途径此地,在山边的村子落脚之时偶然听闻此地居住一位可怖的咒灵四处作乱,贫僧本领微薄,只得临时转变前进方向,故而迷路,让您见笑了。”
樱井里奈站在高处一览众山小,山间清凉的风吹得人神清气爽,她伸出手感受流风从指尖划过的奇妙感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这样云雾般捉摸不透的态度让羂索有点恼怒,但毕竟还有求于人,他既然不可能就在这儿和她翻脸,于是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做出一副清风高节的高僧之像,在心里说服自己“这都是为了大业,忍别人之不能忍才能成就伟业。”
藤蔓的行进速度很快,原本应该是阻碍树林都有意识般避开了她的前进方向,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整座山好像活了过来一样。
“……”僧人模样的男人沉默着从肩膀上抓起一只灵活的松鼠,在它龇牙咧嘴的表情中把它扔到了脚下。
它晃了晃晕乎乎的头,转眼一溜烟地和同伴们一起爬上了少女热闹的肩膀,好奇地左右探头。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世界上有人类能做到这种事,石头,草木,土地,动物,森林中所有的组成元素此刻都明显地表达着自己的喜爱,尽情被她趋势着,哪怕诞生于森林的咒灵也做不到吧。
她到底是什么人……
很快,巨量的动物簇拥着的,遮天蔽日的藤蔓赶到了战场,宽大的叶片尽力舒展,天空都暗了一下。
不论是诅咒师还是咒术师都惊讶地停手望向天空,疑惑发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植物,还有那些动物,从哪儿来的?”
“诅咒师?还是我们这边的人?”
里奈居高临下,骚乱的声音尽收耳中,所有人都在说话,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所有人都释放着强大的咒力波动,她看清地面的同时也失去了凭借声音推断到底都有谁的机会。
这时,她看到站在众人之前,就像箭矢中最锋利的箭头部分深陷在咒术师阵营的战场中的少年,他一看见巨大的藤蔓,拉弦的手震惊地停在原地:“姬君?!!”
“午好,里梅!”
“午——不对,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你不应该——”
他看起来惊讶到要把舌头一口咬掉了,因为太过惊讶只能呆呆仰头看着她,要不是她遮了一点阳光,这时候他一定会因为一直看太阳而瞎掉的。
里奈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一步踏出,踩着缓缓放下的藤蔓,没人出手阻拦,顺利地跳到里梅面前。
“因为一觉醒来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我只能自己出门来找你了!”玩家笑眯眯地拍了拍他露在外面汗津津的小臂,上面的伤口瞬间消失了。
“这里很危险,不对,你怎么出来,不对,宿傩大人的封印……”里梅睁大眼睛,好像一只收到了错误信号的机器人,脑子里乱糟糟的,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一点也看不出前一秒在敌人中大开杀戒的残忍模样。
瞳孔地震诶。
好清楚哦。
坏心眼的玩家猛地靠近呆在原地的白发少年,清晰地看见倒影自己的脸的紫色虹膜不停颤抖,最深处深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
头顶搭上了一只冰凉凉的手,里奈转头看去,发现一张白到发光的俊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那一线伤口缓缓渗出鲜血,配着阴恻恻的表情,让玩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我们【神女大人】吗?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温柔善良、见不得人受、伤、”
一边说着,他的余光落在里梅光洁的小臂上,收回目光狠狠瞪了她一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