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喂,越来越过分了啊,我这么一个人明晃晃站在这,你看不到吗?”太宰治不停跳脚大喊,对一脸无辜登徒子怒目而视。
涩泽龙彦没分给他一个眼神,而是一眨不眨盯着樱井里奈,非要从她这儿等到一个答案不可:
“你应该也明白,我的异能力能做到何种地步,只要我愿意,放眼整个横滨,没人能阻拦我把闹事的黑手i党全杀光。”
“这样吧,我帮你统治横滨,你放我走,怎么样?”
“放走你?就算我答应了,异能特务科应该也不会听我的吧……”
还有统治横滨什么的,她又不是海O王,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
里奈拉住要冲出去的屑哥哥,对他摇了摇头。
而且,统治这么大一个城市有什么好处吗?
看看横滨著名景点森鸥外就知道了——
哟,这不是加班加到发际线后移的森首领嘛,还是看看远处的摩天轮吧家人们。
趁着没人往这边看,里奈翻了个白眼。
又累又烦,这无冕之王,爱谁当谁当。
“异能特务科,他们根本就不懂我追求的是什么东西,这些残次品,就算再收集一万颗,也比不上一颗真正珍贵的宝石。”
这么说着,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意味很明显,就差把“垂涎”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喂,异能特务科不是叫你平息战争的吗?你杀了这么多人,他们不管吗?”太宰治问道。
“为什么要管?杀得越多我越强,我越强他们就越高兴,既能把这边乱糟糟的势力打扫一番,又能增多一分霓虹拥有超越者的机会,一举两得的好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毫无自觉说出了什么阴暗的政治博弈呢……真不知道该说他天真好,还是单纯没有保密意识。
屑哥哥“啪叽啪叽”地起劲儿鼓掌,为这番堪称暴论的发言喝彩,主打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哇哦,好有道理!”
不过这样一些问题就解释得通了。
一个有希望成为“超越者”的霓虹本土异能者和本来就和官方水火不容的黑手i党势力之间,但凡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更别说政务部的那些早就看不惯横滨黑手i党的家伙们了。
再往深处想一点,引发龙头战争的那五千亿拥有者的异能者死亡真的是一场巧合吗?
为什么这五千亿能毫无阻拦地进入横滨?为什么恰好在战争最混乱,各个组织异能者召回最多的今天突然释放堪称“异能者杀手”的涩泽龙彦?为什么在释放他后又任凭他屠杀异能者?
一切的一切,在得知霓虹缺少“超越者”级别战斗力,而[白麒麟]正是能通过猎杀异能者来增强异能强度的特殊异能者后,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是一场阳谋。
借着一张空头支票,政府不但清理了猖獗的武装组织,又占了战争的大义给圈养的涩泽龙彦喂了一波粮食,最后,胜出的黑手i党无论是哪一方,都不可能再一手遮天,新的平衡得以建立。
一举三得。
代价只是一场旷日持久,死伤无数的黑手i党战争而已。
想通了这点,太宰治弱弱捂住嘴,柔弱感叹道:
“哇,这也太黑暗哩!”
瞧给孩子震惊的,关西腔都吓出来了。
樱井里奈摸了摸身边屑哥哥的小卷毛,对他的演技残忍评价道:“你不适合装不谙世事,哥哥。”
“切。”太宰治不服气地撇嘴。
要是这计划交给身边这位,别说什么“异能者屠杀计划”了,就算龙头战争结束后横滨只剩下个空城她都不意外。
“所以你们明白了?”
涩泽龙彦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零碎的红宝石:
“我不想再毫无美感地继续拿这种东西充数了,劣质品摆在我的收藏室,就像一颗放在冰箱里的烂苹果一样让人恶心,每次看到都让人受不了,恶——”
说着说着,他捂着胸口干呕了一声,烫手似的直接一撒手,把手里的宝石全都扔进火里。
还真把自己说恶心了啊……
“那个,你缓缓……”
“不行,你答应我,我帮你成为这儿的无冕之王,你帮我逃脱异能特务科那群一点儿艺术审美都没有的蠢货,怎么样!”
“和我合作吧,你知道吗,你拥有一颗超级美的宝石!如果不是你已经斩碎了它,我就算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它,好可惜,没能亲眼见到她——”
他兴奋说着,朝她一步步逼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近乎于无。
他颤抖的鸦羽长睫下,鲜红色宝石般的瞳仁闪闪发亮,里面流动着吗满满的期盼,鲜活的神态和他死人般苍白的肤色反差极为鲜明。
樱井里奈甚至能透过他收缩的瞳孔,看到玻璃体上瞪大眼睛的自己的扭曲倒影。
“真想看看啊……瑰丽,活泼,如此超越想象,超脱常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变成她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清的呓语:
“恍若来自世界之外的光芒——就深深埋在这儿。”
说完,他伸出手,隔空点了点她心脏的位置。
嘭!
“啊!!”
发出一声痛叫,涩泽龙彦跳了起来,捂着左脸连连后退,鼻子发酸,眼泪“唰”一下子流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洇湿地面。
“哼,异能特务科管理处真是一群光吃饭不干活的蠢货。”
“都说了变态别随便放出笼子,这一拳算是给你个
警告,离她远一点儿。”冷笑一声,他转了转手腕,眸色深沉,语气嘲讽。
装作看不见我是吧?
我可忍了你很久了!
里奈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智力派动手也这么粗暴的吗?说好的体术中下太宰治呢?
“嘶——你在生气?为什么?”
涩泽龙彦满脸不理解,太宰治和樱井里奈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飞快撇开目光。
“别说废话,直接告诉我们怎么离开这儿。”
太宰治开门见山。
“不,不行!除非她答应我的交易!”
“那我们要是不答应呢?”太宰治威胁性眯起眼睛。
“那,我就不能带她进入我的收藏室,也,也就没法离开这里!”嘴上说得斩钉截铁,看见太宰真的举起拳头时,涩泽龙彦还是声音顿了顿,求助地看向一言不发的少女。
“算了,哥哥。”
里奈拦住蠢蠢欲动的屑哥哥,沉稳点头:
“我答应你。”反正她最终也是要和BOSS战斗的。
“太好了!”
涩泽龙彦蹦蹦跳跳跑到帐篷前,一把撩起帐篷门钻了进去,只听见他的声音传出:“请进——让我为你展示一下我的收藏柜!”
“走吧。”
太宰治不情不愿地跟在她身后钻进帐篷。
帐篷内的空间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小,但实在是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太宰治甚至看不到离他一步之远的少女的背影。
“喔哦,一位可爱的小姐~”
黑暗的帐篷中,戏谑的声音响起:
“我先借用一下咯~”
霎时间,太宰治反应极快地向前一拽!
“唰”的一声,布料撕裂声响起。
空荡荡帐篷只剩下他一个人。
涩泽龙彦带着少女一起消失了。
攥紧仓促间拽下来的外套,太宰治脸色一沉。
有计划之外的势力参与进来了……
——
另一边。
里奈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失重的瞬间被谁拉了一把,然后自己就站在这儿了。
面前是一个极尽奢华的空间,宝石和彩色玻璃组成了这个极富宗教色彩的空间。
这里的形状不由得让人想起倒扣的巨碗,高度无可估量,亮闪闪的各色宝石镶嵌在书架上,棕色实木书架一直往上延伸,根本看不到尽头。
原本应该用来放书的一格格空间,漂浮着一颗颗璀璨神秘的菱形红宝石,它们幽幽发着醉人的微光,像嵌在墙里的一盏盏小灯,模糊照亮了整个宽阔的空间。
空间的中心放着一个雕花的大理石圆桌,圆心处漂浮着一盏华丽的彩色玻璃小灯。
【欢迎玩家进入副本衍生地图——】
【[真正的龙彦之间]】
看来,关于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她的情报可以更新了。
“欢迎来到我的收藏室!”
换了一身西装的涩泽龙彦笑着从书架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红瞳在昏暗的空间中更加鲜艳欲滴。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原本还能说苍白的肌肤彻底失去颜色,浑身上下和刷了一层白漆似的白惨惨的……一个人怎么能白到这种程度?
如果不是他的脸上还带着被打过的一丝红晕,樱井里奈肯定认为站在面前的换成了他的鬼魂。
“我哥哥呢?”
“放心,我没把他怎么样,他还留在天台。”
“这儿是……”
涩泽龙彦凑了过来:“我的收藏室,你是第一……不,第二个客人。”
“第一个是谁?”
里奈手指在坚硬的木头书架上摩挲,凹凸不平的雕刻线条流畅,窗格内,漂浮的菱形宝石棱角分明,她摸了摸宝石,看似轻飘飘的宝石在她的拨弄下却焊死了似的一动不动。
“你喜欢?送你了。”
红宝石从书架中脱落,飘飘悠悠落在她的手心。
“这枚品相还不错,它的能力是能操纵音乐,让人产生幻觉。”
涩泽龙彦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也就明白了:秘密嘛,哪个反派没点秘密。
“它现在还能用吗?”
“很可惜,带离了这个地方,它就会变成一块平常的宝石——不过作为一个装饰品的话,它也挺好看的,不是吗?”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起来有点儿紧张。
这是一枚酒红色偏紫的宝石,三四厘米长,折射的光线迷离梦幻,要论外貌,的确很好看。
“谢谢,我收下了。”里奈收起手指,把小小的晶石拢在手心。
【[孤独自白]共鸣中……】
一阵悠扬的小提琴从她的手心传出,节奏轻快,音符跳跃,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的异能力……不是分析型吗?”
“不是吗……?”
涩泽龙彦仔仔细细从观察她的脸,没看到任何说谎的痕迹,至少,她拎起宝石晃悠时的好奇是做不了假的。
“那可能是她格外喜欢你吧。”
涩泽龙彦耸耸肩,手指一晃,音乐声随之消失了。
他把红宝石称为“她”,这种人格化的说法不由得提醒了樱井里奈:自己手中的并不是一枚矿石,而是一个异能者死后留在世界上的一部分。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异能力者死去后留下来的结晶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骨灰盒”呢?
这么一想,[真正的龙彦之间]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赛博灵堂”。
两个人各怀心思,落座圆桌,脸上却都和气。
“茶,咖啡,还是牛奶?”
“有波子汽水吗?”
涩泽龙彦抱歉地笑了笑:“下次,如果还能见面的话,我会记得准备的。”
在杯碟的碰撞声中,樱井里奈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开门见山:“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整个横滨你能选择的合作者多得很,我实在想不到你到底有什么理由选择我,你知道,不论从年龄阅历,还是势力影响范围来讲,我都不是你的最佳选择。”
虽然她也没有统治世界的想法啦。
“那些东西我都不在意,你的异能力很好,我很喜欢,这就是理由。”
这理由也太随便了……
里奈喝了口水掩饰尴尬。
“噗、咳咳咳!!”
瞪大眼睛,里奈呛咳,火速把杯子推远。
“这是什么东西?”
“哦,没有汽水,起泡酒也差不多吧?”
这哪里差不多了!
“原来不一样吗,算了,下次还是多准备一点饮料口味招待客人吧。不过得等我恢复自由再说。”
他摇了摇头,把自己面前的牛奶推了过去:
“里奈小姐,在下只有一个不情之请。”
“呃,你讲。”
里奈讷讷把他的杯子推了回去。
“在离开之前,你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的异能力?”
“说实话,我不信你。”
“那我就不能放你出去了!”
“你!”里奈气急。
这不是耍赖吗?
“让我看看又怎么了!”他也不装了,睁大眼睛,据理力争:“你都要靠我把反抗的人都干掉,给我一点点报酬怎么啦?”
看她有点动摇的样子,他双手撑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上身俯下,猩红的眼瞳满是认真:“我又不是要杀了你,看一眼,就看一眼!”
“不行……除非你求我。”
“求你了,求求你了~”
非常之无下限的少年毫无羞耻地吐出乞求的话语,甚至还无师自通自己加了台词。
“如果看不到你的异能力结晶,我这辈子都不会圆满了。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求你了!”
“……”
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唉……”里奈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他亮闪闪的目光中站了起来:“来吧,就这一次哦。”
“太好了!”
涩泽龙彦高兴得像个孩子,撑着桌子跳了出来,一步就冲到她面前,拍着胸膛保证道:“我肯定不会让你太难受的!”
里奈眼睁睁看着他伸出手,紧接着,无数莹白色的文字从他的掌心如潮水般涌出,文字扭曲又重叠地围绕着她,又在一瞬间涌入她的胸膛!
“呃——”
一
丝丝鲜红溢出,不像鲜血,更像细细的宝石丝线,里奈伸手去触摸,这些光线毫无阻碍地透过了她的手指,她眼睁睁看着这些线在空中汇聚,凝聚成了一个鲜红色的宝石。
当她从眩晕中恢复的时候,眼中见到的就是鲜红的空间。
视野中心,自己的异能力晶体光芒大放!
天花板,墙壁,无数颗同样由异能力组成的宝石在她的视野中颤动,上看不到顶,下看不到底,和她的异能力同频共振,就像共享一颗心脏的四肢。
【[孤独自白]共鸣中……】
“这真是……”
在这片耀眼的,深深浅浅的红里,唯一不和谐的颜色便来自涩泽龙彦本身的白,白惨惨的少年飘在空中,眼神痴迷地盯着空中的异能力结晶,喃喃自语。
第52章
里奈缓缓伸出手,熟悉的异能力结晶落入手中,有些怔然。
居然……不是那个屑哥哥性转?
也对,她都已经死了,已经分离了一遍的异能力当然不能再分离第二遍,不然涩泽龙彦的能力也太BUG了。
“你答应给我看一眼的!”涩泽龙彦跳了出来,一脸渴望地伸手,“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给。”
血红色的宝石甫一接触到他的手,就疯狂颤抖起来。
书架上无数的红色宝石反而平静了下来,静静漂浮在空中。
“哇……这光泽,这波动,在我所有藏品中也前所未有!如果不是今天见到了你,我从来没想过世界上有这么特殊的,可以联结其他异能力的结晶,太美了!”
大大赞美了一番,涩泽龙彦抓住结晶紧紧不松手,就像守卫着财宝的恶龙一样贪婪,看得她眼皮一抽。
“你放心,你就是想把它送给我也不可能,”读懂了她的担忧,他挥挥手:
“你已经把它回收了一次,从原理上来说,它完全归属于你,甚至,今天如果你不进入这片空间,我连把它再次从你身体中分离都做不到。”
[白麒麟],涩泽龙彦,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他痴迷地抚摸着手心里绚烂的宝石,猩红色的眸子里带着某种独属于艺术家的追求。
异能力晶石的绚烂反光占据了他的思想。
有时候,他会觉得,他诞生就是为了寻找一场足以震撼生命的闪光,他的眼睛,他的声带,他的一切都是为了追寻它——足以席卷他的世界的异能力爆炸。
而樱井里奈对此一无所知。
毕竟,谁又会主动了解游戏BOSS的背景,仔细探究他的追求呢?
“虽然不是我一直追求的光芒,但也是最顶级的异能力,我从来没感受到过类似的异能力波动……”涩泽龙彦也没多做纠结,似乎真的只想看看,摸了摸它,不舍地把它递了回去。
要不是真的无法拥有,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里奈接过带着余温的宝石,疑惑问道:“你研究出什么了?”
“研究出你的异能力和你宣称的‘分析’完全不相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涩泽龙彦笑眯眯道,好像因为看破了她无所紧要的秘密而沾沾自喜似的:“所有人都小瞧了你,认为只要不接触你,自己便可高枕无忧,喔哦,如果不是我横空介入的话,可想而知一场战争,你能赢多少呢~”
涩泽龙彦笑着说,这番有点见地的推论倒是让里奈稍微有点意外。
还以为是毫无自觉的工具人,但竟然意料之外居然是个能看透的聪明人。
“嗨呀,别这么看我嘛,”看完心心念念的东西,像只餍足的猫,涩泽龙彦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长发在身后一晃一晃,慵懒感十足,“我不说,不等于我不知道~”
“就像,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哥哥现在大概,已经找到了我的……‘同伙’?”
樱井里奈微微睁眼。
同伙?他还有同伙?
“哈哈哈哈哈,我喜欢的就是这种反应!”他高兴地跌坐回椅子上,举起桌子上的杯子,对着略显惊讶的里奈干杯,心满意足笑道:
“傻子形象在和聪明人打交道的时候格外有用,所以每次我都不在乎先扮演一下被利用的角色咯~”
“不过,有时候扮傻也有代价,你应该也有同感吧?”
他的杯子越过她,向她身后示意。
“我同意你的说法,涩泽君。”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里奈警惕地回头。
一个带着哥萨克绒帽,怀中抱着一本书的高挑少年从书架后走了出来,黑发紫眸,嘴角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周身气氛很温和。
少年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神棍的气质,当场换上洁白的神父服做弥撒也毫无违和感。
【NPC[费奥多尔]的好感度下降!】
“你好,春日小姐。”
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随即又滑到她手心里的晶石上,其中蕴含的意味让她有点不舒服。
“我有一份礼物给你。”
他笑了笑,无视了她明显的敌意,推开了身后的书架。
“沙沙——”
书架如同帘幕般推开,露出后面被五花大绑的小卷毛,一身西装皱巴巴的,垂着头,好像已经昏迷了。
“哥哥!”
里奈忍不住叫出声。
“……”
太宰治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刘海盖住了他的脸,里奈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头顶,不知道他的情况怎么样。
凭借太宰治0.5只大鹅的武力,随便来一个经过锻炼的成年人就能干掉他,只不过……
里奈怀疑地上下扫视着黑发紫眸的哥萨克帽少年。
先不论异能力,光从身形来看,他和屑哥哥半斤八两不相上下,别说打晕了,一阵大风吹来,他和屑哥哥谁先被吹飞都是个值得一猜的问题。
“你对我的哥哥做了什么?”
“别紧张,太宰君毫无生命危险。我只想和太宰君有个‘安静’一点的谈话地点,而且,有些话,我想太宰君没说过,我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要替他说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他的目光颇有深意地从太宰治的身上滑到玩家身上,让樱井里奈有些摸不着头脑。
替他说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
“啊,太宰君,初次见面,我是‘老鼠’,你可以叫我‘费奥多尔’。”少年却不再看她,而是朝着“昏迷”的太宰治弯腰,彬彬有礼自我介绍,“这次会面,我可是期待已久了。”
“您想凭借一场战争彻底把什么都不知道的她推上最高处,为此花费的心思简直让我这样的局外人都——”
“费奥多尔君,叽叽喳喳的学舌鸟会被主人剪掉舌头的。”低着头的少年突然说道。
“是吗?”
费奥多尔的眸子颜色加深,充满诡谲,他无所谓地笑了笑:
“那么我就在被剪掉舌头之前,多说一点吧。”
在龙头战争前就进入霓虹的他简直看了好一场大戏。
政府怀着一箭三雕的心思提供了战争的火引,发展势力的里奈小姐成为幕后推手,锋芒不露的港口Mafia借助一个探子的死遏制了她的脚步。
“而太宰君,实在是一个擅长躲在幕后操纵一切的领导者。”一桩桩,一件件,他就像个记录者,陈列龙头战争中太宰治做过的事:
给了涩泽龙彦政府的消息点燃他逃出横滨的欲望。
白雾中抢先伪装了手机信息引导他的妹妹。
略施小计把可能成为港口黑手i党牵制她的因素的“重力使”骗出了横滨。
“可以说,只要一切都按着计划走,最后,一无所知[春日里奈]就能耗费最小的代价,成为横滨的[无冕之王]!”
“哼,太宰君的算盘打得可响。”被利用的涩泽龙彦本人则是不痛不痒,象征性抱怨了两句。
“费奥多尔君,对我和家妹之间关系修复可谓是关心啊,让我久违地想起了幼时经常挂在门口的一只学舌鹦鹉,啊,它的下场是什么来着?”
太宰治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想起来了。”
“它被仆人嫌弃吵闹,吊死在檐廊下了。”
“太宰君的比喻真有趣,不知道,成为人质的感觉怎么样?比笼中鸟还要无力吧?”
费奥多尔从怀里的书中抽出一柄薄薄的小刀,微笑地横在他的脖颈间,随即转头,和涩泽龙彦对视。
“又轮到我了,对吧?”
他无所谓地耸肩。
【NPC[太宰治]的情绪剧烈波动!】
在里
奈心情复杂没有防备的瞬间,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唰唰唰!
架子上的的红宝石一颗接一颗失去光芒,少女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逐渐漂浮起来。
等等等等,她还在看热闹呢,怎么就轮到她上场了?!
里奈瞪大眼睛,天花板的花纹在视野中放大,逼真的失重感让她不由得挥舞手脚,但毫无作用。
她就像个被放飞的气球,还是正在充气的那种。原谅她用了一个这么奇怪的比喻,但真的很形象!
数不尽的异能量化作信息的浪潮涌进她的胸膛,试图在冲击中消解她的意识。
但她的痛觉被关闭了,反倒让她的心情飘飘荡荡的,有种失去了束缚的自由感。
环环相扣的计划,只需要在结局处小小动一动手脚,导向的结局便完全不一样。
“太宰君推举里奈小姐成为了横滨最大的胜利者,费奥多尔君如愿清洗了异能者,现在,也该轮到我争取一点好处了。”
涩泽龙彦仰望着飘在空中的少女,感慨道:“同化了这些异能力晶石后,大概,横滨最强大的异能者就会横空出世吧。到时候……异能特务科也不会在意消失在混乱中的囚犯了。”
“只不过,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而已。”
涩泽龙彦大拇指和食指捏合,比出“一点点”的手势,开朗地笑了:“异能特务科的特殊收容处的待遇还是很好的,艺术杂志,设计室,还有世界上最好的布料!”
他调侃的声音已经听不太清了,实际上,玩家的异能力正超负荷运转中,这种超出限度的使用某种程度上损害了身体的机能。
[孤独自白]自从诞生起就没有处理过如此复杂的信息流,它在提升,但这种提升并不是毫无后果的。
因此,当玩家面前弹出【是否解锁[孤独自白]阈限?】时,毫不犹豫地按下【是】
【异能力[孤独自白]超限解放!】
【异能力[孤独自白]正在读取协调共一千四百零二颗异能结晶……】
【异能力[孤独自白]强度急剧提升!】
发昏的视野终于稳定了下来,樱井里奈长叹一口气,看着底下互相戒备的三个少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一环套一环,各怀心思,各有目的。
就连表面上完全对她有利的屑哥哥[太宰治],都在做计划之前丝毫没有和她透露过一点点。只要他肯问她一句,他就会知道,成为横滨的首领,对她来讲还没有晚餐多吃一块儿蛋糕重要。
“喂,哥哥。”
“你想要我成为横滨最厉害的异能者,是吧?”
“……”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剧烈挣扎的太宰治被两个人联手按在了地上,紫眸少年怀着一种近乎恶意的恶劣心情,把鸢眸少年的嘴牢牢堵死,让他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三个人跌在地上,肢体碰撞地板的声音“嘭嘭”响,有那么一瞬间,费奥多尔竟然有点担心这挣扎的声音比大声的回答更为真挚。
但事实上,樱井里奈的耳朵耳鸣得厉害,天和地一片深沉的嗡嗡声,也根本听不清有没有人回答,回答的是什么。
“【最优解】,我现在有点理解黑心医生的选择了。”
她固然可以拒绝整个计划,任凭龙头战争就这么持续下去,直到各个组织混战互相厮杀,杀到只剩下唯一一个胜利者。
不论是谁,她都没损失。
但……
樱井里奈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这是你的期望,那么,我会遵从。】
她不在乎计划,不在乎博弈,但她在乎自己的势力,在乎太宰治。
无论如何,她的手还是从【背包】上挪开了。
【[孤独自白]超限解放!】
直到现在,她才有点理解森鸥外的想法。
质疑森鸥外,理解森鸥外,成为森鸥外.JPG
但她有个更好的计划,见效更快!(开心)
【警告:继续提升同化频率将会损害身体!】
那又怎么样?她在乎这种东西吗?她都牺牲了这么多了,现在她只想亲手把地上那两张自鸣得意的表情打碎!
【[孤独自白]同化异能力的速度急速上升!】
大多数的异能力结晶同时破碎,化作红色的溪流汇入她的胸口中!
【警告:[孤独自白]超限解放,精神阈值正在剧烈震颤!】
【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们,喜欢我们曾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
我是玩家,也是故事的织造者。
她会被自己内心的权衡摆布,但也仅限于游戏能满足她爱的需求时,所以,她在接受和拒绝之间选择了——
“不……这速度有点太快了……你在干什么?”
涩泽龙彦率先问道,感受到了不对劲,空气中的异能力浓度火箭般上升,他觉察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而浮在空中的里奈只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声音,迷幻的喊声只能让她对着天花板勾起嘴角,凝视着鲜红色光芒汇成河流,涌入胸膛,扭曲的视野让眼前这一幕染上了绚丽的色彩。
如果要谢幕,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里奈伸出手,指尖划过面前蓝荧荧的系统屏幕,有些莫名其妙的感慨冒了出来。
好像,我曾经读过一句话。
人们生来并不会爱,但每个人生下来都在期盼爱。
爱是一种艺术,一种能力,爱的艺术像绘画,像弹琴,是需要长久而持续的学习和练习后才能掌握的。*
也许我不断寻求BE的过程是在寻求爱,屑哥哥不断试探又后退的亲近也在寻求爱。两个渴求的家伙碰在一起,就像磁铁的同一极互相凑近。越靠近,就越改变,越改变,他们就越谨慎。
“……”唉,真是放假在家里待久了,看什么都这么哲学。
“我说你们啊……”
无形的火焰熊熊燃烧,空间都被这股强烈的波动撕裂了,耀眼的光芒从蜘蛛网般的空间裂痕中喷涌而出,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收起了多余的思绪,飘在空中的少女突然长叹一口气。
手指一滑,长发在空间的波动中如浪般翻涌,发尾渐渐晶体化。她的眼睛失去了光彩,鸢色的眼眸缓缓染上红色。
她的瞳孔几乎失去了人类的特征,变得奇特,充满压迫感。
“随随便便替别人做决定,太无礼了吧!”
在她生气的声音中,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了地上滚作一团的三人,太宰治只感到一阵清风拂过脸颊,压在身上的两个人瞬间被弹了出去。
“嘶——好痛!”
“唔!”
趁着这个机会,里奈伸手召来空中悬浮的异能力晶石,晶石光芒大放,能量席卷了整个空间!
整片空间都在颤抖,高不见顶的书架不停抖动,互相撞击,空荡荡的格子无比显眼。
除了飘在空中的少女之外,空间中所有东西都如地震般巨
颤。
【异能力[孤独自白]能量达到巅峰!】
“喂喂喂,你别随便生气啊,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了,你不能反倒用它们来打我啊!”
涩泽龙彦揉了揉碰到的头,感受自己异能力虚弱的反馈,摇摇晃晃地撑着地板站了起来。
里奈轻飘飘落到地上,甩手,一道红色光线随之射了过去。
“啊,你怎么越说越来劲!”
“我该谢谢你吗?”少女轻笑,向他提问,飘在空中结晶化的发尾闪烁着混乱的异能力波动。
或者说,她本人已经化为了异能力和人类的混合体,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的部分还在逐渐崩溃,异能力的结晶代替血肉维持着她的存在。
“不对……你的异能力不该有这种效率,全部的结晶,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完全吸收!”
紫眸少年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语,她打破计划的行为给了他相当大的打击,或者说,在整个计划中,他最没想到能造成变数的不是他视为大敌的太宰治,而是他从来没重视过的,太宰治的妹妹!
“我不喜欢你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样子,看,我的确如你们所设想的,成为了横滨最强的异能力者,”她笑着伸出手,又是一道充满毁灭气息的射线,“事情总体还是按照计划进行的,我很喜欢涩泽君的一句话:你们每个人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现在,该轮到——【我】了!”
轰轰轰!!!
整片空间在她的轰炸下逐渐变得面目全非,然而,太宰治身边依旧风平浪静,她把他牢牢护在了身后。
破烂的天穹中,一丝丝光芒开始泄露。
【异能力[孤独自白]负荷已达到上限!】
咔嚓。
五花大绑的太宰治眼睁睁看着面前细细的晶莹发丝出现了丝丝蛛网般的晶莹裂隙,他的妹妹每使用一次异能力,她身上的结晶就更多一分。
停下!
快停下!
太宰治睁大眼睛。
他想告诉她,但被捂住的嘴只能发出不甚明朗的“呜呜”声。他想挣扎,想从袖子中掏出备用的刀片划开该死的绳索,可他不敢动,不敢赌自己在挣扎中有没有把身上的绷带挣松,更不能赌半异能化的她能不能抵抗[人间失格]。
“唔!”
费奥多尔左右躲闪,但依旧被一发射线打中,狼狈地砸在书架上,溅起一片灰尘。
这样的威力,只要挨了一发,他一定必死无疑。
“拜拜,小帅哥。”玩家笑着和溢满灰尘的挥手。
轰轰轰!!!
接连在灰尘弥漫的空间放了十几发射线,补完刀的玩家毫无怜悯地把目光转移到涩泽龙彦的身上。
“等、等等!”
轰!!!
【异能力[龙彦之间]被解除!】
灿烂的光柱彼此相撞,爆发的光芒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良久,闪光弹一样的白光终于平息了下来。
“……”
里奈皱眉,收回手,注视着一片狼藉的书架中的碎裂,轻轻慨叹道:
“跑掉了呢……”
——直到此刻,这场战争才迎来了真正的结局。
“……”
华丽的玻璃穹顶,彩色光芒映射在破烂的地面上,破碎的鲜红色晶石粉末稀稀落落洒在地面上。
最后一块晶石破碎,代表[孤独自白]的血色能量化为荧光,融入了她的胸膛。
“啊……结束了。”
她的背影挺直,半透明的血红色晶体在熹光中闪闪发亮。
悄无声息的宁静笼罩了这片“战场”。
“咔嚓”
一声又一声,连成一片的碎裂声响起。
急促,清脆,像滴答的秒针,催促着她“时间已经不多了”
【角色[津岛里奈]已死亡!】
她身上最后一块人类的皮肤被结晶攀缘吞噬。
【异能体[孤独自白]诞生!】
【警告:异能体处于高度脆弱状态,请立刻停止能量摄入!】
咔嚓咔嚓。
里奈听见了自己身体碎裂的声音。
和春天小溪碎冰的动静如此相像,让她几乎觉得自己的皮肤结晶下流淌着的不是异能力,而是美丽的潺潺溪水。
她原本可以选择停下,就此收手,以【孤独自白】的形态活下去。但她不想。
玩家所追寻的甜美成果,已经在她眼前闪闪发光。
残破不堪的战场,歪七扭八的实木书架,散落一地的宝石和狰狞翘起的地板,在一片不堪入目的狼藉中,晶体化的少女如同太阳一般清澈,耀眼,在场地正中央闪闪发光。
最终,胜利加冕于她。
这不就是太宰治长久以来想看到的景象吗?
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闪亮的背影,细碎的阳光中,她侧头看向他,不再相似的两双眼眸再次相对。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自己狼狈得很,太宰治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对她笑了笑。
“啊……哥哥。”
这个笑容打破了他们之间无形的隔阂,沉默的少女表情一松,叉腰,终于恢复了她平常的神情抱怨道:
“真是的,难道‘擅长被绑架’也能算一种特长吗?这已经是我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到你被绑起来了!”
是啊,每次他被绑架,第一个找到他的都是她。
他很想像平常一样耍赖,然后被埋怨,最后被拉回去好好洗个澡,再分别占据沙发两边一起看电视。
“唔……”
他的话被堵塞在嘴边,才发现自己还在被绑着,嘴里塞着的正是他的领带。
“真是的——用什么东西不好,非要用我新买的领带,沾上口水很难洗的!”
她的手指在距离脸颊的一厘米处停下了。
“……差点就完蛋了,”她顿了一下,收回手指,沉默半晌,突然站直身体,隔了一段距离坐在他的身边。
晶体化的发丝碰在地板上,碎成了一地闪亮的晶片。
她坐下了,兴致勃勃捡起身边的碎晶片,隔空扔在他裸露的肌肤上,开心地看着晶片化作光点消失。
从某种意义上讲,此刻的她最大的敌人就应该是他了吧。毕竟对于异能力成精来说,[人间失格]是和毒药一样的存在嘛。
咔嚓。
咔嚓。
即便碎裂的声音已经掩盖不住,她的笑容依旧一丝紧张都没有。
太宰治坐在她身边,无力的感觉席卷了他,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和“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的荒谬充斥着他的内心。
少年的眼眸失去了光彩,这只眼睛毫无波动,比起人类,更像浓墨重彩的木偶眼眶中镶嵌的眼珠。
失去人类特征的她抱着双膝,转头,肩头碎裂的痕迹无比扎眼。
“[人间失格],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但真正回想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些记忆从未离开过我。”
当她和太宰治的目光对上时,她用略带怀念的声音说。
往日如书,只需要一阵微风拂过,书页中的记忆便哗哗作响。太宰治怔住了,随着她前所未有的态度,他的心头涌上了极为不妙的预感。
“我曾经听说过这么一个说法,异能力某种程度上是异能者的心灵投射。”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说实话,我想过转头就走,因为真的很阴森啊。”
阴暗潮湿的地牢。
一个离经叛道的妹妹,一个孤僻阴郁的哥哥,随着一声锁头落地的声音,两双相似的鸢眸对视,那一瞬间,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我从不曾很亲近你,我知道,你我都未曾学过依靠别人,互相靠近的结果就是被对方的盔甲弹开,但是我明白,我们的身体虽然未曾依偎,但谁也不能否认,我们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家’。”
太宰治瞪大了眼睛,她从来没见到过的感情在他鸢色的深海中翻涌。
【人间失格】是太宰治的异能力,能消除所有触碰到的异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代表着他对世界的抗拒。
她小心翼翼伸出手,却不敢触碰他的皮肤——
“原谅我不能放开你,如果听见你的声音的话,我一定连最后的话都还没说完,就直接丢人地哭起来了。”
她已经真正化为异能力的聚合体,只能短暂地存在在[龙彦之间],[人间失格]会彻底消散掉她。
“人的一生的时间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多。”
“如果我能早点意识到这些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觉得我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
她故作轻松地笑了,把掉到胸前的头发挽到了耳
后。
这是一个如此平常的动作,平常到他几乎每个早晨都能看到站在穿衣镜前的她在整理她的头发。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才发现,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可以说少得可怜互相观察,互相揣摩,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却在这种时刻成为了阻塞交流的屏障。
太宰治攥紧拳头,试图抑制住内心的痛苦,眼角的微红却无法抑制。
“如果事情注定这么戏剧化,天平上放着的是哥哥和我,只有一个人能得到救赎的话……”
少女的虚影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俏皮道:“那……自私自利的我,肯定自己独享这份救赎,惩罚哥哥留在世界上吧!”
太宰治很想大声呵斥她,反驳她,甚至和她打一架也可以,告诉她事情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她的牺牲只是自我感动,毫无意义。
所有的激烈的话,反抗的话,驳斥的话,最终都涌上眼眶,化作清澈的泪花。
少女停下动作,一步步后退,手搭在眼睛上,四周环望了一圈,点点头满意道:“所有傻瓜们都活着,很好,很好!”
穹顶裂开了,可以听见太阳照射的声音,光芒如同潮水般一涌而入。
他的视野在晃动,天旋地转间,他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却没有感觉。
温热的液体缓缓渗透他的衣服,液体从伤口溢出,无声无息,又振聋发聩。
天与地的轮廓边缘模糊,互相侵蚀,融合,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心脏,让他恨不得发疯。
“如果很累的话,就睡一觉吧,哥哥。”
“睡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逆着光微笑。
最后的话化作星星光点,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冷冷的,恍若一滴虚幻的血。
【当前决策影响度:120%!】
第53章
【龙头战争第八十一天】
骇人的白雾从出现到消失仅仅经历了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的时间内,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横滨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只知道雾气褪去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黑手i党们也惊骇地发现,所有失去联系的异能者都死在了街头巷尾,死状千奇百怪,但死因无不是他们本人的异能力,各个组织,四个小时之间,损失惨重。
只有一个组织例外——
港口黑手i党。
及时将大部分战斗人员撤离白雾范围,保存了大部分实力的港口黑手i党跳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雷霆出击,一举横扫各个残部,接管元气大伤的剩余黑手i党,一举吞并了所有对手。
一跃成为大战后横滨的最大胜利者。
不知道多少组织首领暗地里嫉妒到咬着被角流泪到天明。
——
人类惊人的适应性在这几天发挥得淋漓尽致,龙头战争结束五天后,一切逐渐走回正轨。
横滨,擂钵街边居民区。
“喂,你这个颓废的青花鱼,醒醒!”
出差回来的中原中也大喊一声,踢了踢地上的不明物体。
一团酒气的不明物体顺着他的力道滚了滚,没有任何回应。
在地板上,散落着无数清酒瓶和绷带,以至于他进门的时候,几乎被这些东西绊了一跤,差点踩到瘫在地上的太宰治。
“如果让里奈看到你把屋子弄成这样,她肯定不会放过你。”
中原中也皱眉。
躺在上的太宰治的胳膊动了动,但也只是把胳膊盖在眼睛上,躲避他开门带来的光。
他的话好像一张纸片轻飘飘顺着窗户飞了出去,根本没能激起这个大号垃圾的一点波澜。
“我说,你到底要颓废到什么时候,已经够了吧?”
中原中也双手环胸,和太宰治长久的拉锯战终于让他忍不住发飙了: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又做了什么,我只知道现在一切都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如果你放弃了,那就从这房子里滚出去,别把地板弄脏了!”
“唔……把门关上,好亮……”
“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可悲,像个被人抛弃的垃圾袋。”
“……”
“难道你要一直这么颓废下去,直到收到里奈葬礼的邀请函?”
“……”
“看来我是高估你了,胆小鬼,就算收到了这样的东西你也不敢来的,你这样的人,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用这些麻痹自己,然后余生都活在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的痛苦和假设中折磨自己,别妄想了,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心疼你的!”
“……”
软硬不吃的太宰治让他的额头跳了跳。
“不说话是吧?”
最后,忍无可忍的中原中也拎着领子,把他打包扔出了门。
“你他妈就算今天就死,也得给老子死在外面!”
随着一声怒吼,太宰治就这么被丢了出来。
正午的太阳火辣辣地晒着他的后背,柏油路蒸腾的热气让他和路面接触的脸和胳膊烫得红肿,实在忍不住的少年缓慢发出一声呻i吟,丧尸一样从地上爬了起来。
“唔……”。
少年迷蒙地晃了晃身体,反射性举起胳膊挡在眼前。
阳光太刺眼了,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醉酒让他清醒的脑袋像一块浇筑的水泥一样硬得转不过来,阳光热得这团水泥更一塌糊涂了。
这里太热了,难受……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还是去河里避一避吧。
摇摇晃晃的少年勉强撑住了身体,瘦削的身体挂着过于宽大的外套,幽灵一般往河边飘去。
“噗通。”
落水声后,灼热的身体瞬间冷却了下来。
冰冷的液体如同胎水一般温柔地包裹住皮肤,失去重力的感觉让太宰治飘飘荡荡发,他好像漂浮在云端,找不到落脚之地。
少年随波逐流,闭眼,随着水流飘飘荡荡,外套不知道漂到哪儿去了,湿透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描摹出劲瘦的腰身。
在河流“哗哗”的波涛声中,不论是肉i体还是灵魂,皆化作一股水流,顺着水中的暗流四处飘荡。
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把选择交给水流,把生死抛诸脑后。
透过波光的水面,眼睛看到的蓝天灵活摆动,纯白色的云扭曲游动,光怪陆离,好像,河流把所有的颜色都混到了一起,天旋地转后,无论是树枝,水草,蓝天还是白云,都混为一谈,变成一团彼此紧紧拥抱的色块。
太宰治向天空伸出手,流云从指尖悄然流走,美丽到让人窒息。
好美,就这样死去,也是很幸福的吧?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了下去。
霎时间,闷闷的水流声中占据所有听觉。
一股一股水涌进鼓膜,鼻腔,瞬间的刺激让眼泪一股脑涌出眼眶,温暖的泪水和冰冷的河水迅速融为一体。
他徒劳地张开嘴,河水倒灌,生物求生的本能驱使他的手脚上下扑腾,氧气被剥夺,肺叶无法扩张,烧灼的痛苦瞬间点燃胸膛。
挣扎,四周除了水还是水,上碰不到岸,下也摸不到底。
平静的河流突然撕掉所有的伪装,朝惊慌失措的猎物显露残酷狰狞的一面,窒息感如浪潮般席卷而来。
在这危及性命的时刻,身体无比痛苦,太宰治的心情,却罕见地轻松无比。
就这么死去也不是不可以的吧?在水流的包裹中如同一片树叶般死去,沉在泥沙和石子的河底,和死去的鱼虾一样缓慢腐烂。
人这一生,和动物也没什么区别,比起死后埋在冰冷安静的地底,他最后的归宿是通往大海的河流,居然还不错。
人在死之前,或许灵魂就已经脱离了□□呢?身体逐渐沉重,心情却越来越轻盈,不知道是否可以被称为灵魂的东西,一丝一缕从身体中抽离,这让他的心灵有种久违的平静。
在痛苦的灼烧感中,慢慢的,他挣扎的动作放缓了。
他的身体缓缓往底部沉去。
河底的环境很阴暗,他能感觉到身体的
温度被水流一点点带走,逐渐的,他的温度将会和它化作一体。
那也没什么不好。
如同天地初开的混沌之中,少年缓缓闭上了眼睛,默默感受肺部逐渐抽离的疼痛,四肢慢慢贴在河床上,随着冰凉的暗流飘动。
搅浑的泥沙落了回去,摇动的水草恢复了频率,就连惊惶逃窜的小动物都一个个跑了回来,所有东西都恢复了原位,除了河底多了一位紧闭双眼,恍若安眠的少年。
模糊之中,黑暗一片的河底渐渐平息了。
时间在他因缺氧而迷蒙的世界里毫无意义,他的灵魂在目眩神迷的幻想中忘记了肉i体的苦痛,自顾自漫步在光怪陆离的花园里,等待最终的那扇门开启。
到底过了多久呢?
一分钟?十分钟?还是一天?
迷迷糊糊间,身边平稳的水流忽然搅动——鱼虾四散而逃,水草东倒西歪,搅动的水流惊醒了安宁的水底世界。
一瞬间,所有东西都乱了套!
一双手。
一双温暖的手,缓慢而又坚定地揽住了他的腰间,紧接着,温暖的水如同春风一般拂过他全身,带来春日般温暖的气息。
谁?
是谁?
迷幻的花园瞬间破碎,灵魂颤栗,从天堂一下子被拽回了人间。
他挣扎着想睁开眼,但拼尽全力也无法操纵软绵绵的四肢。
他想开口问,被河水长期的气道连咳嗽的力气却早已融化在死亡的阴影中。
你是谁?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救我?
他的灵魂急急发问,身体却在温暖的怀抱中安然沉睡。
太宰治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隔绝了他的水流。
此时此刻,肉i体化作灵魂的监牢,任凭他内心如何挣扎,大喊,他的身体依旧如同睡着了一般,温顺地被那双手抱起,顺着它的意愿缓慢漂浮。
上升。
水温逐渐变暖。
上升。
透过眼皮的光芒逐渐明亮。
再上升。
这双手的主人抱着他,如同一尾灵活的人鱼破开暗流,“哗啦”一声,破开睡眠,冰凉的水珠四溅。
太宰治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放在温暖的草坪上,阳光洒下,湿漉漉的身体逐渐回温。
“……”
漫长的等待后,那双手意料之中地放开了,太宰治心头一空。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已经放弃的时候突然出现?
为什么要在已经绝望的时候给予他希望?
好残忍,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
胆小鬼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却仍在抗拒中绝望地轻而易举被这虚假的温暖包裹,缺失的部分被在包裹中被温柔填满,让他忍不住又生出希望。
阳光暖融融的,微风吹过,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不……
别走……
湿漉漉的少年手指抽搐一下,不甘心地归于寂静。
微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
一滴水珠从他的侧颊缓慢滑落,重重摔在草地上,洇湿新叶。
——
——
“唉……真是的,一不看着就搞出点幺蛾子。”
换掉湿透的衣服,最后脱掉湿淋淋的手套,里奈叹气,顺手拆开一包新的手套戴上。
急匆匆救一言不合就自杀的屑哥哥,直接让她这一套衣服都湿透了。
仔细检查手腕和袖子的连接处,确保没有一点点透明的皮肤泄露,才安稳地从建筑的阴影处走出,混进人群里。
左右环顾,发现没人在意她的玩家松了口气。
没错,她没死。
正确来说,是[孤独自白]没死。
消散的演出效果正是来自打败BOSS爆的装备(bushi),任务给的奖励,【全息投影】的倾情贡献。
她本人则是偷偷脱身,避开所有人,在暗处注视横滨的战争阴云消散……
这么一想,还挺有“牺牲英雄”的悲壮色彩的嘞。
里奈拉上兜帽,躲开街上逐渐增多的行人,口罩上的眉眼弯弯。
虽然她的“牺牲”是权衡自己利弊的结果,但不能否认,她的死确实结束了龙头战争,救下了无数生命啊。
怀着轻松的心情,里奈走到熟悉的建筑前。
“您好,这里不能进。”
保安拦住了她,不好意思笑道: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散步偶然转到这边的,这里以前好像是个废仓库来着?”
“以前是,前段时间被翻修了,收养孤儿什么的,”保安大叔笑了笑,“前段时间打得厉害,你知道的,没了爸妈的孩子被捡回来,就送到这儿养。”
“哦——想起来了,我好像有个朋友在这儿工作。”
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少女笑盈盈地摘下自己的白色小包,递给他,不好意思道:
“我原本想等他下班再给他的,不知不觉居然绕到他工作的地方了,能拜托您帮我转交一下吗?”
“……”保安大叔有点犹豫。
“拜托拜托,你可以检查,里面绝对没有违禁品!”
“好吧……那这东西先放在这,等你朋友下班,来我这里拿吧……啊,对了,你朋友叫什么?”
“他叫织田作之助,在这里当老师。”
——
“织田老师,有你的包裹!你朋友送过来的。”
“朋友?”
满面疲惫的织田作之助接过包包,拉开拉链,一张对折的纸孤零零躺在包里,他疑惑地展开纸张,熟悉的字迹让他心中一颤:
【致:作之助】
【听到你没有把五个小孩子送到孤儿院,而是选择自己养着,我很担心,作之助。】
【你一个人养幸助他们也太胡来了,难道小孩子们能靠便利店打折便当好好长大吗?而且,既然不想再做杀手,那就和黑手i党彻底告别吧,不用担心他们不同意,我会搞定的。】
【没有人生来就该待在黑暗里,当有选择的时候,不要辜负内心的声音啊。】
【还有,卡里有一点钱。这些钱不多,但和我的势力没有关系,我想,你和孩子们一定需要一笔来历干净的资金吧?这算我能为你做到的为数不多的事了,请不要拒绝,就当是我为孩子们提前准备的,未来几年的新年礼物好了。】
【还有,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想拜托你,能不能替我多照看一下我哥哥,他太喜欢乱来了,让人放心不下。】
【对不起,还没来得及亲口和你道别,对不起,作之助。】
【希望你的未来一片光明。】
纸条的字迹结束,没有署名,只有一句真挚的祝福结尾。
织田作之助把纸条翻了过来。
一张薄薄的银行卡用胶带简单粘在背面,上面用黑色水性笔写着密码。
“这是谁送来的?”
被一把抓住领子的保安大叔磕磕绊绊说道:“一,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小,小姑娘。”
“什么时候来的?!”
“中午。”
夕阳洒落在他身上,给他手中的纸张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就像她温柔的心一样闪闪发光。
织田作之助准备跑出去追的动作一顿,心情坐过山车一样从激动刹那间砸到地上,让他激动的心情也一瞬间空了一下。
“里奈……”
这算什么?还没有说过再见,就这么草率地让他接受永远的离别?
红发男人抿嘴,摩挲着手中的信件,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还是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嘟——嘟——
拜托,接电话,让我最后听听你的声音,让我亲口和你说最后一声再见!
求你了,接电话……哪怕一下就好!
嘟——嘟——
漫长的忙音,一声一声,他的心也跟着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第54章
“好嘞,这下作之助那边的事就解决好了。”
完全不知道有人在疯狂联系自己已经丢失的手机的玩家坐在长椅上,开心地蹬了蹬小腿。
在手中计划清单“织田作之助”的后面画了一个勾,樱井里奈满
意地点点头。
玩家向来不喜欢戛然而止的游戏,既然她还活着,那么在遗留在这个副本的时间内,一桩桩一件件的麻烦事,她都得一个个做完才好。
至于她化为了异能力体,根本不会死亡这件事……
不,不行!(大声)
不会死的游戏那还叫游戏吗?对于追求【be】的玩家来说,死亡才是一场游戏最绚烂的结尾!
“下一个,我得好好想想去哪儿……”
咬着手指思考了一会儿,玩家抽了抽鼻子。
什么东西,这么香?
温暖甜香的气味顺着风传来。
里奈扭头瞥了一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椅边推过来一个可丽饼小摊。
热腾腾的锅具后,一个看起来有点眼熟的摊主忙着摆小料,没往她这边看。
“可丽饼……”虽然有点想吃,但被别人看到一块人形大晶体随便乱跑还会出声,一定会把人家吓坏的吧?
为了不让摊主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里奈只好一边把帽檐使劲往下拉,遮住流光溢彩的刘海和猩红色的眼瞳,一边往长椅的另一头挪去。
“喂,两份可丽饼!”
趁着摊主的注意力被顾客吸引走,里奈迅速弯腰拉了一下长袜子,避免坐姿让拉高的裤脚露出她的脚踝。
“……你果然在这里啊,”阴影投射在她脚面上,正好挡住她阳光的少年淡淡说道,“真的不再想想了吗?”
这个声音……
“乱,乱步?”
里奈迅速起身,差点撞上面前的少年,惹得他惊叫着跳开:“喂,小心一点啊!要是碰碎了可怎么办!”
少年翠绿色的眼眸中满是责备,熟悉的猎鹿帽和小披风,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副长不大的幼稚样子。
樱井里奈没想到他能找到自己,甚至,她其实已经买好了寄到侦探社的礼物,给社长大叔的,给乱步的,给晶子的,还有绮罗子的一份,她已经做好不告而别的准备。
看着眼前叉腰气鼓鼓的名侦探,里奈忍不住叹气,承认是自己草率了。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就是这么厉害。(佩服)
算啦,既来之,则狡辩之嘛(bushi)
“好啦好啦,乱步,一直站着不累吗?”她讨好地笑了笑,戴着手套的右手拍了拍身边的空座位,“坐吧,消消气。”
“哼,乱步大人才不要听你的!”
话虽这么说,绿瞳少年身体却很诚实,撑着椅子一跳,挨在她身边坐好,晃了晃腿。
“那个……这样你应该没问题吧?”
里奈能感受到,隔着卫衣和衬衫,名侦探小心翼翼凑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胳膊,然后像猫一样被细微的碎裂声吓得眼睛瞪得大大的。
“没关系啦,只是看起来脆弱,我现在甚至比普通的人类还要坚硬哦。”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樱井里奈现在甚至可以给名侦探当场表演一个空手碎核桃。
“这算什么可以炫耀的好事吗?”江户川乱步气鼓鼓的。
“少年,你的可丽饼好了!”摊主的喊声打断了名侦探的抱怨,。
里奈微笑着看着他踮脚接过两个大大的可丽饼,摊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名侦探大声喊了一句什么东西,两人拉扯了一阵,少年挂着满意的笑容雄赳赳气昂昂地抱着“战利品”走了回来。
“喏,你的。”
漂亮的奶油雪顶,鲜艳欲滴的草莓,巧克力威化饼干组成一副令人垂涎欲滴的美景。
喔,居然有得到名侦探特殊照顾的一天!
里奈接过可丽饼,心中充满“孩子终于长大了”的诡异感激之情:“谢谢你,乱步。”
名侦探颇为得意地“哼哼”两声,故作神秘地又从兜里掏出一块——
巧克力夹心饼干?
“给我的?”
“是啊,那边那个大叔问我认不认识你,问你为什么大热天还要穿这么多,问来问去的烦死了”乱步舔了口奶油顶,得意地晃晃食指,“乱步大人就和他讲,你是从医院出来透风的白化病病人,不能见阳光哦,这样他就不会一直注意你啦,是不是很贴心?”
说完,他坐回她身边,指指她掌心的饼干:
“巧克力饼干是大叔听了之后送给你的哦~大叔人还蛮好的,当然,乱步大人善意的谎言也不可或缺~”
“是是,乱步大人最棒,最厉害。”
“当然,哼哼。”
樱井里奈敷衍地夸了两句乱步,盯着手里的可丽饼犯了难。
这……她能吃吗?
异能力成精能吃人类的食物吗?
不会像不可消化物一样挂在身体里吧,她现在的身体又是半宝石化的,那那那,岂不是撩开衬衫,就能透过冰淇淋的形状观察自己的消化道?!!
咦惹,不对不对!
二次元不存在消化道这种东西!
摇摇头,把可怕的猜想从脑子里丢了出去。
玩家犹豫地拉下口罩,怀着某种科研的心情,视死如归地舔了一口奶油顶。
“怎么样,很好吃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吃的也是蛋糕和可丽饼哦~”
江户川乱步转眼之间已经咬掉了半个可丽饼,踢着小腿感叹道。
“……嗯。”
少女顿了顿,被兜帽掩盖的头轻微点了点,附和道:
“很好吃……没想到,兜兜转转,我们最终居然在这儿见了面。”
“是啊……难道世界上真的存在命运吗?乱步大人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名侦探,有世界上最厉害的异能力,但是,还是不能改变已经注定要发生的悲剧。”
此刻,名侦探的眯眯眼掩盖了他所有的情绪,只能听见他颇为怅惘地呢喃道:
“你是这样,妹妹也是这样,乱步大人越长大,就越无法挽留一些东西,世界第一又有什么意义,名侦探又有什么意义。”
“但名侦探乱步大人侦破了好多好多案件,救了好多好多人,已经很了不起啦。”
里奈伸出手,隔着手套,揉了揉他炸炸的头发安慰他。
“乱步大人不在乎‘正义’,乱步大人在乎‘家人’和‘朋友’!”
他瞪大了圆圆的眼睛,扭头,和她平静的猩红色眼眸双眸相对的一瞬,好像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一样,爆发出了前所未有激烈的情绪波动。
“你难道不能留下来吗?!乱步大人可以保护你,不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港口黑手i党,只要乱步大人想,他们谁都不能阻碍我!”
樱井里奈对他霸气侧漏的话一点都不怀疑,因为[江户川乱步]就是有这么聪明,只要他想,哪怕是港i黑和异能特务科,也决不能安然无恙躲开他的计划。
但是……
“对不起啊,乱步。”
看着脆弱的少女只是摇头,江户川乱步一下子咬住嘴唇。
预想中的拒绝,预想中的毁灭,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到,也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预定的毁灭结局,自己无论如何伸手阻拦,好像也无法阻拦名为“命运”的巨轮从她身上碾过。
她不想躲开,为什么?
满满的无力感瞬间充盈了他的心间。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种结局!
“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天下第一的名侦探紧紧攥住手中的可丽饼,用力到塑料外皮变形,在他的手心硌出红红的印子。
“乱步,别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责怪自己。”她的手轻轻放在他握紧的手掌上,一点一点,轻柔地掰开,比往常还温柔地叫他“乱步”。
樱井里奈揉了揉他炸炸的头发,笑着说:“我会在夜晚的天空一直一直看着你们的。”
江户川乱步一怔。
【消失的人都会变成星星挂在天上哦~】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告诉过她的话,几年过去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记得。
“很意外?什么嘛,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健忘的人吗?”
正在一步步走向结局的少女并不为自己的境遇而悲伤,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甚至为此而情绪起伏。
就好像在她心里,朋友,比自己还要重要一样。
……这是第一次,名侦探被“受害者”反过来安慰。
“不需要为我的事情悲伤,因为死亡并不是一件需要害怕的事,我的肉身虽然消亡,但我们共同的经历永久存在,这些美好的,温暖的记忆如同河底的沉砂,永远在闪闪发亮。”
她的情绪像春风一样和缓,夕阳洒在她
的外套上,偶然漏出来的晶莹发丝闪闪发光。
江户川乱步沉浸在她暖融融的态度中,奇异地,内心的悲痛居然消融了许多。
或许,她不是心如死灰,或许,她只是选择在看透一切后,依旧选择平静地接受。
面对死亡,她为什么能如此平静?
名侦探想不懂,看不透,她的脸在光芒中闪闪发亮,刺得他无缘无故想哭。
但乱步大人忍住了,就这么哭出来也太丢脸了!
为了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窘态,江户川乱步选择赌气地拉低帽檐,遮住眼睛,低低道:
“……那答应我,以后,我在窗边看星星的时候,你记得闪一闪哦。”
任性的名侦探闭上眼,感受她温柔的抚摸,低低地提出了自己最后的要求:
“乱步大人记性很好的,只要你闪一闪,以后每天都能记住你在哪儿。”
“嗯,我一定记得。”
“那……你能不能帮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问好?还有,告诉他们乱步大人已经长大,变成了很厉害很厉害,比爸爸还要厉害一百倍的大人。”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扭捏起来,扯起小帐篷遮住脸蛋。
“好啊。”
“如果天上的星星太多太挤,一定要记得给乱步大人占一个好位置!”
“不会的,乱步,”少女认真反驳道,“你才22岁,还很年轻,能活很多很多个22年,以后,你一定会交到更多好朋友,到时候,你再回头看看的时候呢,就会发现,现在的悲伤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瞬间,你还有好多好多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少女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已经亲眼见到了那样的未来一样。
“你胡说,乱步大人才不会轻易释怀!”
“嗯,我也不会。”
她轻轻放开了他的手,粗糙的织物划过指尖,直到彻底离开他的手心,空荡荡的。
时间到了。
“乱步,再见了。”
名侦探坐在原地,怀着一种莫大的悲伤,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夕阳中。
里奈……
绿眸少年垂下眼眸,展开掌心:
一只小塑料鸭子蹲在他的掌心,戴着从可丽饼塑料纸上揪下来的小小尖角帽子,憨态可掬,朝他快乐地大笑。
名侦探轻轻伸出手,戳了一下它被时间磨损褪色的黄色翅膀,在他的注视下,戴着帽子的塑料鸭子滑稽地前后摇了摇。
18岁到22岁,时间一下子就变得可以被计量。
名侦探轻轻呢喃着,戳了戳笨笨的小鸭子,悄悄和时间告别。
再见啦,里奈~
还有,别忘记晚上闪一闪。
就让担心的乱步大人好好的,认真的,最后一次……
和你说一声“再见”吧。
第55章
目送着邮递车离开,樱井里奈满意地在【侦探社】后面打上一个勾。
但是,看着下一个【中原中也】,玩家咬着笔杆,有点犯难。
按照中也的性格,一旦知道她还没死,肯定不会像乱步一样可以被轻易说服放她离开的……
到时候,她固然可以直接以武服人,但中也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难道要上演一出她逃他追的戏码吗?
别了别了,躲避屑哥哥似有若无的追踪就够她受的了,再来一个中原中也……
她真的不想把横滨变成什么大型真人躲猫猫剧场啊!
算啦,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要解决呢。
压低了帽檐,里奈微微一笑,笔尖在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名字上点了点,留下两个不怀好意的墨点。
【森鸥外】
Moriougai
几个音节在玩家唇齿间研磨,带出一段咬牙切齿。
别看他好像什么坏事都没干的样子,但整场战争,最大的受益者正是看起来一表无辜的森鸥外!一场战争倒是把他喂肥了,打来打去,别的组织都打红了眼,回头一眼,喊得最欢的那个倒冲得最慢。
“哼,老狐狸。”
玩家仰头,阳光下的港i黑大楼高耸入云,迎着门口警卫警戒的眼神,里奈拉了拉口罩,轻松笑了笑,脚步一转,走出了监控范围。
想拦住她吗?
在一个星期之前或许可以,但现在,港口黑手i党所有人绑在一起也别想打过她一个手指头。
但玩家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引起还在追踪她痕迹的屑哥哥的警惕(头痛)。
“呼……”
避开路上的摄像头,里奈摸上身边的墙壁,闭上眼,放缓了呼吸,感受身体里异能力缓慢的波动。
【异能力[孤独自白]调频中……】
——一个充满异常,混乱,不协调的灵魂轻轻颤动。这些异能力在身体的容器里互相碰撞,互不相容,每个不同的能力都是一个性格各异的住客,联合这些住客的便是她的[孤独自白]。
所以,比起全能型异能者,此刻的玩家更愿意称自己为“灵魂切片们”的寄宿者,她所能做的,就是友好地和这些混乱的切片沟通,借用它们的能力。
“我想能不惊动任何人进入这座大楼的最高层。”
【异能力[沉浸于夜色]回应了您!】
深红色的河流顺着她的袖口流了出来,化作一层薄薄的夜幕笼罩了她全身。
玩家微微一笑。
凭着这层夜幕,她轻易地混进了大门,不管看到无人的电梯突然自己运行的职员吓得铁青的脸,坐着电梯一路向上,凭借一些小小的“作弊”手段,直接跳过权限验证,很快到达了首领所在的最高层。
“嘭!”
当首领办公室的大门被嚣张地推开,戴着兜帽的少女走进来时,森鸥外的心情居然是无比平静的。
求救按钮就在他的手边,但森鸥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森医生~见到我,是不是很惊喜?”
面前的少女摘下兜帽,露出一双妖异的血红色眸子,脸颊上的红色伤口闪烁耀眼的辉光,鲜红澄澈的晶石卷发垂在背后,一瞬间,闪亮亮的宝石让阴暗的房间都明亮了。
少女的笑容一如既往温暖,眸中燃烧的火焰却让气氛没那么友好。
森鸥外无声叹气。异能特务科真是太乱来了,不仅放出涩泽龙彦,还制造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现在,眼前的少女简直是大号不定时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把她看不爽的人和事统统炸飞。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拥有和[春日里奈]一样相貌的奇特少女究竟是谁,是异能化的春日里奈?继承她的记忆的异能聚合体?还是她本身的异能力延续?
“里奈酱……?”
他头疼地捂住额头。
“嗯哼,是我,”少女伸了个懒腰,开门见山道,“森医生。你大可不必如此
小心谨慎地试探来试探去,实话说——从组成上来讲,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但从思想的角度看,我的确是[春日里奈]哦。”
看着少女轻车熟路地坐在他身侧的待客沙发上,娴熟地从果盘里划拉出糖果拆掉糖纸放进嘴里,森鸥外有一瞬间的失神。熟悉的动作,不熟悉的外表,碰撞出奇异的倒错感。
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只好拿起钢笔,在桌案的文件上写写画画,和身边的少女保持表面上的相安无事。
一股幽幽的香味传了过来,是很接近于早樱,但更潮湿的味道,有点类似于春雨过后,樱花花瓣熟透腐烂的味道。
森鸥外恍惚了一下。
有点像曾经还是人类时候的少女身上的气味,但更加糜烂,更加腐败。
“森医生,文件签错了,小仓区的负责人已经死了。”
少女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平淡得好像在陈述一个普通的事实。
颇为苦恼地扶住额头,森鸥外抓起桌面上的文件揉成一团。这样的纸团,地毯上已经堆了不少。
“是吗?是我记错了,过去的每一天都在死人,人太多了,我有点记不住。”
“值得吗?港口Mafia一跃成为最大的胜利者,代价是这么多条命。”
“没有值不值得,里奈酱,我只是被裹挟在大势中的普通人,不挣扎,就只有死路一条。”
“‘最优解’?”
“最优解。”
这是森鸥外自始至终坚持的行事真理,万事万物皆可衡量。
不论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权力财富,还是虚无缥缈的爱情友情,都可以被化作重量不同的筹码,在做决定的瞬间,无形的天平双方,筹码落下,更重的一方便是最终的决策结果。
摒弃主观,只论利益。
这就是在【森鸥外】看似平易近人的搞笑外皮下深深隐藏的冰冷真相,如果筹码够重,他甚至连自己都可以轻易出卖,或许,他的灵魂早就卖给了魔鬼,所以才能像冷冰冰的机器一样作出任何决策,没有犹豫,也绝不后悔。
在【森鸥外】的价值观中,就连他的人生都能被估价。
“如果我想要你的命,代价是从此以后,港口黑手i党永远矗立横滨之巅,你会答应吗?”
“不,我的目标只是保护横滨的平稳安全,如果里奈酱真的要以这为目标接任首领之位的话,不到三天就会厌烦的,而我没有强有力的手段保证我死后承诺的履行状况,所以请允许我拒绝。”
少女舔舐糖果的动作一顿,表情泄露出一丝讥讽。
或许她认为这是个谎言?但这其实是句难得的【真话】,没有任何诱导或者谎言的成分,这可能是他这一生最诚实的一句实话。
森鸥外笑了笑。
只可惜,习惯从他这里听到谎言的少女不会再信了,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作茧自缚”也说不定。
“别转移问题,这是异能力[枕草子],效果是能在彼此都心甘情愿订下契约后,产生一个牢不可破的契约,就连超越者也无法解除——怎么样?这下总可以回答我了吧。”
淡红色的晶体绽放微光,少女的态度咄咄逼人。
“用你的命,换横滨的安稳。”
森鸥外深深叹了口气:“难道,我就非死不可吗,里奈酱?”
虽然大可以用“这是你的能力还不是你说了算”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但显而易见,少女一定不会这么轻而易举放弃,没准还有更多的“解决方案”排在后面。
“没错。”
“那我的答案是:会。”
“我不信。”
“那你想让我怎么证明,里奈酱?”
“让我看看你的决心,怎么样?”
一柄银色手术刀被丢到桌面上,刀刃闪烁着满是恶意的寒光,看起来锋利到一刀封喉完全没有问题。而且……
这不是我藏在袖子里的手术刀吗?
颇有些无奈地捡起刀柄,森鸥外已经不打算去计较她到底有多少异能力,又有多少正在用,或者即将用在他身上了。
说不准,她根本没有征得他同意的必要,只需轻轻勾勾手指,他就会瞬间毙命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她能好好坐在他身边,只是一步步堵死他所有退路,固执地从他嘴里问出一个完全出于本心的结果,是多么可爱啊。
可爱到他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了。
这么想着,森鸥外深深叹了口气。
紫眸的男人按着桌子起身,戴着白手套,骨节修长的手指缓慢拂过银白闪亮的刀柄,精准而优雅,显现出一点属于医生的独特气质来。
“里奈酱,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结果的话。”他紫色的眸子低垂盯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一样。
而端坐的少女也仰头,凝神回望,长长的睫毛颤动,无比认真地等待一个结果。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
目光相交的一瞬,两扇窗口相对。有什么无形的,深藏于灵魂中的东西一丝丝流出,互相试探,戒备,然后在相同的特质中缓慢融合,互相理解。
原来是这样……
森鸥外抚摸刀柄的动作一顿。
所有人都被这只精明的小骗子深深欺骗了,她并不是柔弱的菟丝花,而是美丽花朵下静待猎物的沼泽啊!
遗憾不是她美丽的增色,而是她危险刀锋的磨刀石,正因为这样让人遗憾的经历,人的怜悯心会让他放下戒备,不由自主抬脚走入被落叶掩盖的沼泽中,随即深陷其中——
不,不对!
锋锐的刀刃横在颈间,寒冷,汗毛倒竖,莫大的死亡预感笼罩脊椎,森鸥外的瞳孔放大,像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突然清醒过来,稳到可以做手术的手生物本能的求生反应下颤抖。
一个医生手抖,听起来像一个学生忘记如何读书一样荒谬。
事情到底怎样发展成这样的?
为什么突然他就要以死之志证明自己了?如果不反抗沼泽无声的侵蚀的话,他真的会死!
“怎么了,森医生?为什么犹豫了?”
沼泽中,强大的掠食者睁开了眼睛:
是啊,她不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了,[白麒麟]十几年的积累全数被这片沼泽吞噬,化作幼兽成长的营养,供养出一个可怖的怪物。
但谁说她现在的下场没有他的推动呢?
森鸥外闭了闭眼,感受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应的异能力,有种被一步步逼到悬崖边的无力,也有种想笑的荒谬。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有死于[报应]的这一天?这算什么,被他害死的人太多,收到愿力的神明来惩罚罪魁祸首了吗?
淡淡的糜烂樱花香气围绕着犹豫的男人。
手术刀的刀刃一点点贴近修长的脖颈,过于光滑的刀面甚至能反射出皮肤上攀附的淡青色血管,只需触碰,皮肤毫无阻碍地绽开,露出嫩粉色的组织,一点点猩红溢出。
少女只是睁大眼睛盯着那点伤口,一动不动的。好像在期待一场和她鲜红色的发丝相配的惨烈的死亡。
看来,神明真的显灵了?
只不过,是为死者讨公道而来。
“呵……”森鸥外闭了闭眼,艰涩道,“里奈酱,在死之前,能不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
“嗯?你说,我在听。”
少女托着腮,无比可爱地踢了踢小腿,尽管两个人拥有相同的面容,但森鸥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再也不会把它和曾经的[春日里奈]划等号了。
“就像你曾经答应过的那样,延续我的遗志,不扭曲,不误解,日复一日守卫横滨的安全,守卫港口黑手i党的延续,”男人紧紧盯着她,好像要透过衣服看见她那颗水晶做的心一样,语气加重道,“今日如此,此后,日日如是。”
好像被他一瞬间爆发的气势震住了一样,少女收回无所谓的态度,双手一撑,站了起来,贴近他,专注地盯着他。
红色的眼睛离他更进一步,森鸥外无比清楚地看透了她眼底的郑重。
“既然这样……”
她认真地举起手指,铁了心要把他逼到绝地,朗声发誓:
“直到我的形体消亡,意识消散!”
“我发誓:我将长久守卫横滨,守卫港口黑手i党,今日如此,日日如是。我将继承【森鸥外】的意志,把威胁横滨安全的因素毫不留情扫除,维护黑手i党至高无上的利益,成为横滨和港口黑手i党的保护者。”
少女笑眯眯地把自己所有的砝码摆上了天平,撒手,注视着另一边的
对手,缓缓补充道:
“——以【森鸥外】的死亡为起始。”
超乎想象优厚的条件,可以说,一笔回报丰厚到能让世界上所有商人疯狂的投资,就这么赤裸裸摆在森鸥外面前。
[最优解]……
这害死了少女的原因之一,现在被从地狱中爬回来的少女化作利刃,悬在他的头上。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啊……
“……很不错的交易,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闭上眼,森鸥外长叹一口气,好像把胸口积攒的所有闷气都吐了出去。
以“最优解”的视角衡量,这是一笔完全值得的生意。
“很好,还算个男人……我不占你的便宜,向[枕草子]发誓,以[春日里奈]的名义!”
少女话音刚落,淡红色的晶石缓缓漂浮,一股无形的压力降临在小小的空间中,她的胸口浮现一条细细的丝线,连接在[枕草子]之上,另一端,丝线飘向了闭目的男人。
“……”
随后的契约等待拟定,少女步步紧逼,却也没给自己留后路。
如此稚嫩的复仇,抛却一切,只为了一场注定赔本的对峙。
森鸥外颤抖的手指稳定了,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对中原中也说过的话。
【“所谓首领,站在组织的顶点的同时也是组织全体的奴隶。只要是为了组织的既存和利益,就要乐于浸身于万般污浊。”】*
“哈……”
他的表情放松下来,甚至有点享受了。
有什么好可怕的呢?
他的性命,不也只是一颗筹码而已嘛?
彻底想通了,森鸥外缓缓一笑。
男人薄薄的嘴唇轻轻开合念出自己的名字,签订下完全出于自愿的契约:
“向[枕草子]发誓……以[森鸥外]的名义!”
深潮般的红光中,男人微笑着,毫不犹豫地用力——“嗤”一声,灼热鲜红的血液高高飞起,四散溅射!
“嗡——”
红光霎时间大放,潮水般淹没整个办公室!
——
——
一秒。
两秒。
三秒。
“哈啊——哈——”
当森鸥外猛然再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办公室,大梦初醒的他有点愕然,紧张地四处环视:
实木书桌,深红地毯,深绿墙壁。整个办公室干净整洁,没有一丝丝血迹侵染过的痕迹,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难道……刚刚只是一场梦吗?
回想起深入骨髓的痛楚,森鸥外仍有余悸地抽了抽手指,摸了摸幻痛的脖颈。
那里光滑,温热,丝毫没有伤口存在过的痕迹。
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瞳孔紧缩——
本该空无一物的书桌上,一封没有封口的信静静躺在他面前。
一丝熟悉的,浅淡的樱花香气弥散。
那绝对不是梦!
静静注视了一会这封信,确定了些什么,他最终还是伸手,拆开了信封。
半张老照片和一张泛黄发脆的纸条掉了出来。
老照片上,正是穿着军装的,年轻的他,另外半张上应该存在的女孩被撕掉了。
泛黄的回忆涌上心头,他忍住波澜的心绪,对另外的那张纸条有了心理预期。
翻开纸条,果然,上面是曾经的一名士兵写给[不死天使]与谢野晶子的最后遗言:
【你太正确了。】
短短几个字,历经岁月的冲刷,最终还是到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手上。
心情复杂地把照片和纸条放在一边,森鸥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最后崭新的信纸。
少女雀跃的字迹跳了出来。
【surprise~是不是很惊喜,森医生?免费的死亡体验,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待遇呢。】
【这可不是玩笑啊,在知道我的[死亡]有你的一份的时候,真的很生气,生气到真的想把你杀掉!】
【但回头一想,你就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狡诈阴险的人,又觉得和你这样的人生气没什么意思。】
【正如你说的,你也是被裹挟的“普通人”,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让你自证一次,勉强原谅你了。守卫横滨的“首领”?很有趣的梦想,但是我可没法真的做这种无聊的工作,你还是自己来吧!】
【唉,像我这么善解人意的好人已经不多啦,珍惜吧——向右看~】
森鸥外愣了一下,转头,熟悉的少女躺在沙发上,双目紧闭,没有呼吸,也没有生气,就像一尊美丽易碎的雕像。
【真正属于我的东西不多,[孤独自白]算一个,你觊觎它很久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让我们来做你最喜欢的交易!】
【第一:我把它留给你,条件是:无论何时[太宰治]想离开,港口黑手i党都不许以任何方式阻拦,也不许追究他曾经犯下的过错,安静地放他离开。】
这可真是……
【一份无法拒绝的交易,对吧?】
透过信纸,好像能看到少女洋洋得意的笑容。
【别着急,更好的还在后面呢~】
【第二个交易:我会以港口黑手i党的名义解决mimic带来的麻烦,用[异能开业许可证]交换[织田作之助]平安脱离,港口Mafia不得以任何方式胁迫,报复,直接或间接伤害他,无论精神还是肉i体……话说,作之助就是个小底层,放过他吧,你这个十恶不赦的黑心医生!】
孤独自白……好可怕的异能力。他的一举一动,每一个步骤都在她的注视下。
被完全看透的不适刹那间笼罩了森鸥外,让他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但比起死过一次的惊悸,些许波澜的情绪很快就被他抚平了。
【唉……就只有这两个交易啦,你可是赚得盆满钵满。这么一想,我可真是个为别人着想的大好人哦。】
【emmm……还有,很久以前从你这儿半路截胡的东西还给你啦,晶子过得很好,不要给人家美满的生活添乱了啊!】
【想说的话就这么多,等等,你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算了,就算你有什么不满也不要说,反正我也听不到,大不了你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明年给我扫墓的时候再抱怨!】
【好啦,黑心医生,这次是真的拜拜啦~】
【你最亲爱的好朋友。】
指尖轻轻蹭过最后活泼的符号,森鸥外抬手,凝视着指尖手套缓缓沁染一抹显眼的黑色油墨。
信件结束了,新鲜的油墨甚至还没干。
仿佛能看到在他醒来之前,少女还在他身边龇牙咧嘴伏案而写,一边写一边抱怨的神态。
……
沉默了一会儿,男人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挪到泛黄纸条上整齐刺眼的遗言上。
【你太正确了。】
“呵……”
春日里奈真的死了。就连最后的报复,也只是一场玩笑似的梦。
从此以后,横滨再也不会有人叫他“黑心医生”。
他最终还是孤身一人走到了最后,成为了黑暗之巅的无冕之王。
无声的沉默艮久地笼罩着他,沉甸甸的空气让每一次呼吸都艰难,肺叶中充盈淡淡的樱花味道,却比幻痛的脖颈更让人喘不上气。
森鸥外攥紧信纸,深邃的紫眸溢满复杂。
他没想害死她……
在伪造信息之前,他没想到事情最终会戏剧性发展成这样,害死她并不是他的本意。
但戏剧性的转折就是——她的死,却的的确确让他受益良多。
恍惚间,他好像听见了谁在他耳边无比讥讽地慨叹:
一次一次又一次,[森鸥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
看啊……
多残酷。
第56章
横滨,港口黑手党。
今天的港口黑手党气氛有点不一样。
大战结束后,有一位队长因为带队做出了卓越贡献,因此被晋升为准干部。这位队长,以十六岁的年纪,悍然打破了港口黑手党内部的准干部年龄记录,成为史上年龄最小的准干部。
“干杯——”
“干杯!”
杯觥交错,香槟的气泡氤氲出最热闹的酒气。
而本应该是主人公的太宰治则躲在角落里,平淡无波地注视着场中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得像个局外之人。
少年身上弥漫着浅淡的酒味,陷落在柔软的沙发上,超然事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尽管今天的宴会,完全是为了庆祝他成为准干部举办的庆功宴,也完全没有人敢来和这个港口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
准干部攀交情。
凭借血腥手段上位,这位准干部在短短的时间内积累了沾满敌人血迹的累累名声。
在场的人都深知,无论少年的外表再怎么精致瘦弱,这张皮囊下深藏的是何等残忍的怪物,没人想去试探怪物的心情。
只要有幸目睹过这位太宰干部面对敌人雷厉风行的手段的成员,无不对他的手段三缄其口。更何况不知为何,最近几天,少年的恶意如同迎风的火苗疯狂肆意生长,手段更残忍得令人发指,就连审讯部的尾崎干部都曾抱怨过送来的尸体太碎了,根本什么线索都搜集不到。
禁忌的传言最是容易在八卦的人中传播,尤其是这种涉及一点宿命悲剧感的大人物传言,一定是比工资条还隐秘,但传播速度比出差安排还要快。
毕竟,一个人变态就算了,连中原队长的状态都明显不对劲,联想到最近几天中原队长都没出现过的小麻花辫……
港口黑手党内部早已流传起一种说法:
太宰准干部的妹妹,中原队长的暗恋对象,春日里奈,在过往的那场龙头战争中,失去了性命。
因此,在这场宴会中,众黑手党基本没有想打扰喝了两杯酒,正在沉思的精致少年。
“哈啊……”
抿了一口酒,感受着聊胜于无的酒精一点点深入胃袋的冰凉,太宰治长长呼了一口气,精致的脸上满是无聊。
要不是成为[准干部]能拥有更多权利调动港口黑手党的人手的权力,他今天根本不会出现在这儿。但是,没有办法,自从那天莫名其妙被救后,他一直一直在寻找虚无缥缈的希望,但是,就是找不到。
也就是这种时候,向来“算无遗策”的太宰治才会想起寻求别的力量。
听起来不像他了,是吧?
但这就是他正在做的。
疯狂寻找她的消息,凭借一次又一次的追踪器的显示在全横滨躲猫猫一样,傻乎乎地追逐一个看不见的影子。
对于【太宰治】来说,她就像一个存在在故事里的幽灵,他身边处处存在她的影子,在他主动追逐的时候,这些影子又悄无声息隐匿在地面之下,让他的寻找化作徒劳。
以至于,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因为自杀头脑不清晰了,才会在幻想的天堂中构建一双并不存在的手?
人会在痛苦之中本能避免自己的精神被击溃,从而幻想出并不存在的精神慰藉,本质上算是人类保护自己的精神不会彻底崩溃的一种手段,但太宰治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行为会出现在一心探索死亡的自己身上。
或许是因为他太想再见她一面了。
过往一幕幕回忆在晕乎乎的脑袋中流动,他尽力伸出手,却像在水中捞月亮一样,把这些回忆打得更碎。
他们就像故事里被下了诅咒的主人公,永远只差一步,就是这一步,比时间和空间加在一起都要难跨越,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追寻,都无法追上她的背影。
她的笑音,被风扬起的裙摆,翘起的发尾……只有在最深的梦境中,他才能和她的痕迹短暂相交,然后,醒来,和令人窒息的安静重逢。
把酒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太宰治颓废地靠在椅背上,空荡荡的胃部被拧绞一般抽痛起来,好像有一把火在胃里熊熊燃烧,火辣辣的疼。
啊……
少年蜷缩起身体,默默感受胃部传来的灼痛,痛苦使身体的多巴胺快速分泌,莫名其妙的快意让他低低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只有痛苦,才能让他短暂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
少年脸颊浮现一抹酡红,长长的睫毛颤抖,像精致的瓷器。
他同时兼顾少年气的精致和易碎的脆弱,隐隐约约的阴郁气质更增添一抹危险气质,吸引了不少第一次见到这位准干部的女性的注意,有不少女性被吸引了一般想往这个无人的角落走,被身边紧张的同伴阻拦住了。
“滴滴。”
手机振动的动静,像个闹钟一样惊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少年。
【mimic闯入织田作之助的住处,伤亡未知。】
如同一道雷霆轰然落下。
太宰治抓起身边的外套,不顾别人惊诧的目光,一阵风一样跑出了热闹的庆祝会。
“这,发生什么了?”
“太宰干部……他怎么突然跑了?”
“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众人议论纷纷,惊讶的情绪在会场蔓延。
唯有站在最高处的男人把玩着手中深黑色的硬质信封,深紫色的眸子满是深意,注视着少年消失在门后后,淡淡抿了一口香槟
这一次,是她创造的机会。
要好好把握啊,太宰君。
——
——
风驰电掣间,太宰治狠狠一脚踩下刹车。
“吱——轰!!!”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后,车头狠狠撞进路灯冒起青烟。
“织田作!!!”
一脚踹开变形的车门,完好无损的少年大喊着从车内钻出,一眼就看到了跪在路中央的红发男人。
被炸毁的汽车不像钢铁做的,倒像是被一脚踩扁的易拉罐,从破碎的,不知道是窗户还是门的裂隙中呼呼喷出火焰来。火焰熊熊燃烧,如同一张一张痛苦哀嚎的脸尽力向上伸出求救的手,又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呼呼风声中。
灼热的空气扑面而来,红发男人静静跪在地上,鬓角被汗水打湿。
不知为何,太宰治站在静默的男人身后,突然失去上前去安慰他的勇气。
失去亲人的痛苦,他再了解不过,任何语言在这种痛彻心扉的浪潮中都苍白得可笑。不能感同身受的怜悯每一句都是在当事人心口撒盐。
孩子们,他也曾和妹妹一起去看望过,妹妹很喜欢他们,他们也很喜欢妹妹。每次,几个孩子会恶趣味地捉弄他,却对妹妹言听计从,收起所有顽劣,乖巧得像只小绵羊。
这些有两幅面孔的小孩子,现在,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死去了。再也不会从柜子上蹦到织田作背后,不会在吃到超辣咖喱后一边哭一边喊“长大后要给可怜的织田作买更好吃的!”了。
死亡,就是这么一件事。
太宰治紧紧盯着燃烧的火焰,直到视网膜发痛,把这幅景象深深印在脑海里。
“织田作……”
“……啊,太宰啊。”
跪在地上的男人好像被惊醒了一样,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整个人看起来愣愣的,下巴青色的胡茬显得整个人忽然苍老了几岁。
失去了家人,对所有人的打击都同样巨大,不论这个人是黑手i党亦或是杀手。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你的晋升庆祝会吗?”
一个人的精神状况,太宰治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时候,平静不代表不悲痛,能发泄出来的情绪不算什么,只有堵在内心的大坝中不得倾泻的时候,才是人的内心防线最危险的时候。
“织田作,先离开这里。”
“不,太宰,已经没什么好躲避的了。”
织田作之助站了起来,怀中抱着的残破烧焦的衣服掉落在地,神态竟然并无多少悲伤。
“我已经欠了孩子们许多承诺,没道理连为他们报仇都要拖延。”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也正是这种态度,昭示他不再回头的决心。
失去的预感又一次笼罩在太宰治心间。
“织田作,你听我说,这是个陷阱,你不能这么冲动——”
红发男人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
“织田作!”追了两步,太宰治忍不住伸手想要拦下他。
燥热的空气中,缠着绷带的手指和飘逸的米色风衣就差一点点,咫尺千里,这一点点的距离里,红发男人的脚步渐行渐远,徒留少年怔愣地站在原地。
织田作!
太宰治焦急地想阻拦,脚下一重,差点一个踉跄跌倒。
低头,缠在脚上的却是那件烧焦的衣服,衣角可爱的樱花补丁被烟气熏得漆黑。
明明只是一件衣服。
他阻拦的脚步却突然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一滴。
两滴。
仿佛在和少年一同悲伤一样。
天空下起雨来。
——
“嘭!嘭!!!”
几声枪响,惊飞黄昏倦鸟。
微风拂过枝头,树叶簌簌作响。
鲜红色的粘稠血液一点点向外蔓延,在苔藓的缝隙中流动,热腾腾的。满眼的血泊和生机勃勃的绿毯,共同织造血腥的死亡地狱。
啪。
踏着黏糊糊的血色地毯,一双皮鞋踩着夕阳与晚风,闯入了这间废弃已久,杂草丛生的建筑中。
黄昏给这座洁白的公馆镀上一层金色,浮雕的窗框和圆顶充满宗教的意味。
“嘭!”
又是一枪。
露台,大门,阶梯,罗马柱,一片片血渍溅射,每一枪都正中眉心,每一具尸体都一枪毙命,枪口溅射的火星互相交织成一张致命的大网。
致命的枪林弹雨中,红发的死神踩着不急不缓的步子,如有神助般准确避开所有子弹,每次枪响,稳稳带走一条人命。
【人,是为了救赎自己而活着的。】*
“有什么遗言吗?”
站在奄奄一息的mimic成员前,织田作之助平静地问道。
“请你……将我从地狱中拯救出来……”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依旧紧紧盯着红发男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
“我们的队长……在前面……请求你,也将他……”
血沫呛在喉咙里无法再出声,他的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织田作之助,执着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嗯。”
织田作之助平静地举起了枪。
嘭!
血泊中的男人微笑着失去了声息。
收起枪,织田安静地踏过一地尸体,推门而入。
吱呀——
门页的开合声打破了一地寂静。
“织田……”
依旧是一身灰色斗篷,安德烈纪德转身,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伤心,笑道:
“很高兴能在最后的战场看到你。”
嘭!
侧头,纪德笑着躲开迎面而来的子弹,抬手一枪,礼貌回敬,同样被对方躲开了。
[天衣无缝]和[窄门],两个同样的预测型异能力,如同一枚硬币的两面,互相忌惮预测之中,谁也没办法准确看到切实的未来。
“哈哈,这就是战斗的意义……”
“那就放弃预测,用本身的能力来一决生死!”
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到了不死不休的彻骨火焰。
——
落霞熔金,夕阳的光洒在破碎的窗框上,缠绕在缺口上的藤蔓惬意地随风摇摆。
苔藓织造的地毯绿油油的,几朵不知名的米粒大小的花偶尔在藤蔓和苔藓的缝隙间探头,晃晃花瓣。
匆匆踩下刹车的太宰治踉跄推开车门,心急如焚。
快一点。
在快一点!
异能开业许可证——森鸥外根本没想让织田作活下来!
“呼——呼——”肺叶如着火般灼痛,剧烈的跑动让他的手脚发软。
心急如焚的太宰治推开大门后,看到的就是孤零零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
血迹如同鲜花般向着四周蔓延,刺眼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如同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冷得他手都在颤抖。
怎么会?!
“织田作!!!!!”
踉跄跪在地上,太宰治颤抖地抬起手,瞳孔紧缩,望着手中的鲜血,莫大的恐惧笼罩在心头。
“咳,咳咳——”
“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他的态度如此温柔而无望,仿佛已经接受了命定的死亡。
“织田作……你别说话,我带你去医院!”
“不……来不及了。听着,你之前说过的吧,如果身处黑暗与暴力的世界,可能会找到生存的意义。”
“是,但是……”
“找不到的!太宰,这世上,你所寻求的救赎,一开始就没有。”
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面对怀里这双了无生趣的眼睛,太宰治一瞬间,有种被看透了的恐惧感。
“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都不会有超乎你想象的东西。”
“织田作……”
深深的迷茫笼罩在少年身边。
“既然什么都无所谓,正义还是邪恶都得不到救赎……那就到救人的那一边去吧。做好人,应该会漂亮一点。”
【没有人生来就是邪恶的,人人都应该有选择的自由。】
织田作之助的眼神很温柔,似乎透过少年迷茫的面庞,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在阳光下行走是什么感觉呢?
在黑暗的世界是无法寻找到救赎的,唯独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啊……既然如此,那就到另一边去吧,太宰。
“我知道了,织田作。”
渐渐的,他的手抬不起来了。
“太好了,太宰……”
含着微笑,红发男人的眸光失去了色彩。
被手指勾掉的绷带,如同悼念的白色花瓣一般散落!
正中央,黑发的少年无声闭眸。
一点,两点。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他身上剥离。
很快,这些光点就在半空中汇聚,渐渐的,一个模糊的人形出现。
这是……
太宰治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哥哥——别来无恙。”
人影逐渐清晰,少女的虚影突然从空中落下,眉眼弯弯,打破了一室悲痛。
这是……梦吗?
望着距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少女,太宰治第一反应竟然有点胆怯。
“再次以这种状态见到哥哥,我很高兴,你呢?”
“你——我一直在找你——”
“嗯嗯,我也很想哥哥哦,但是,不想让哥哥看到狼狈的一面,想来想去,还是用这种方法再见面吧。”
少女笑了笑,虚幻的身影闪了闪,答得没头没尾的。
于是太宰治意识到了:
这是一段投影,仅此而已。
“哎呀,真是的,都怪哥哥总是在麻烦和更大的麻烦之间徘徊,就连作之助也被黑心医生算计了,唉,这时候,就只能轮到我出马了。”
少女拍了拍胸脯。
织田作?!
反应极快的太宰治蹲下,去摸红发男人的脉搏。
一下一下。
手下的脉搏以一种温热缓慢的节奏跳动着。
失而复得的喜悦一下子冲晕了太宰治的头脑。
织田作没死!
“当当~是不是很惊喜?不过嘛,拿到了异能开业许可证,从此港口黑手党底层成员织田作之助已经死掉了哦!至于孩子们——当然是被我提前藏起来啦!”
少女的虚影晃了晃手指,能从不甚清楚的脸上看到她的得意。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啦,用一点点不重要的东西,我可是从森医生那里换了你的卖身契。”
“以后,你和作之助想什么时候离开港口黑手党就可以什么时候离开。”
“这份礼物,喜欢吗?”
太宰治的目光在地上的红发男人和面前的少女徘徊。
一个是他的朋友。
一个是他的家人。
最了解他的两个人就在这里,就算生命此刻,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吧?
“不要太感动哦~”
“未来的规划虽然有很多,但每一个都不能失去你,所以你可不能这么早就死掉哦!我可不想在下面那么早看见你——听起来很肉麻,是吧?反正我也听不到你的嘲笑声了,尽
管笑吧。”
她叉腰笑着说,眼泪却一滴滴掉在地上。
“好啦,最后的时间也不多啦——”
一点一点的荧光从她身上飞往看不见的天空,少女的虚影肉眼可见得变得越来越淡。
“别走!我还没找到你,还没最后和你道别!”
太宰治想去伸手挽留,但又是只差一点点的距离。
无关时间,无关空间,这点距离叫作“人间失格”。
指尖在她含笑的面庞前停滞,一点点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即刻化作光点消失了。
他的异能力……
在抗拒所有异能,
停顿在她面前,一点点描摹她的容颜,好像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太宰治颤抖着手,闭上眼睛。
“诶……不来一个拥抱吗?哥哥。”
少女抹去脸上的眼泪,朝着面前伸出手,满是期盼。
每一天,每一天,他们都不曾有过很亲近的拥抱……
他们互相的爱似乎无处不在,却又从来没让它表露在语言和行动中。
痛苦的种子生根发芽,在她不舍的眼神中结出酸涩的果子。
抱歉,妹妹。
这句话直到最后也没来得及和你说过。
黑暗的视野中,他张开双臂,紧紧拥住面前少女的虚影,就像世界末日里最后一个拥抱那样用力。
相似的少年和少女互相拥抱,夕阳下的影子被拉长,像一株同根的藤蔓。
少年紧紧抱住她,心中补上了最后的道别。
再见,以及——
我爱你。
“我爱你。”
同时响起的呢喃,和泪滴一起滴在他的颈侧,消失不见。
第57章
【您已死亡!】
玩家睁开眼睛,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结局已收录。】
【新增回忆收录,名单如下:】
[【太宰治BE:缄默追寻】、【中原中也BE:刹那之爱】、【织田作之助BE:最后一面】、【江户川乱步BE:星与你消失之夜】、【森鸥外BE:灰烬】]
【恭喜玩家通关,过关称号结算中……】
【获得称号:最后的轻语。】
【评价: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亲爱的玩家,这里再一次建议您,仔细考虑考虑您的通关路线呢。】
怎么又是这个评价。
“一个我喜欢的人都没死,该踢的便当统统踢翻,狗策划杀人诛心的计谋一个也没成功,这通关路线,我看没有一点问题!”
从床上一跃而起,粉毛少女不满地叉腰,满面抗拒地关上了结算界面,不满地嘟囔道
“上一个副本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吧,这次又说一遍,等等,你不会每次副本结束都要来这一套吧?”
可恶,不听不听,难道邪道玩法就不是玩法了吗!
玩家可看不得这个.JPG
一款游戏,最主要的作用还是给玩家提供情感价值,别人玩成合家欢结局是玩法,她完成合家都不欢结局,不也是玩法嘛,别说追求BE了,就是进本就开无双大开杀戒……不,这个大概是不行的。(严肃脸)
虽然说游戏买了就属于玩家,但是上来就乱来的玩家只能说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游戏是第九艺术的含金量好嘛。
“喔哦,说起这点,我大概也算是个艺术家咯~”
里奈轻巧地从床上一跃而下。
虽然她合法开挂,沉迷be,偶尔偷偷骂策划,但她知道,她是个会沉浸式体验剧情的好玩家(泪目)
感动了自己一波,戏精玩家假惺惺地走到已经用完的副本媒介前,弯腰把散掉的绷带捡了起来。
唉,这年头,想找个我这么懂游戏的玩家可真是次元公司的福气啊。
什么,你说游戏评语?
到底是你懂游戏还是我懂游戏(叉腰)
里奈摇摇头,拉开墙边的玻璃柜,把绷带卷正正当当摆在小墨镜旁边。
看着柜子顶端孤零零作伴的小墨镜和绷带卷,满意地拍了拍手。
左看右看,粉发少女扶着下巴逐渐后退,严格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空荡荡的柜子,眉头逐渐皱起,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
“嘶——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一旦可收集物超过两种,并且肉眼可见自带的柜子里还有更多的空位没被填满时,玩家眼前自动出现一个进度条,迫切到激起想把这个柜子塞满。
樱井里奈管这种行为叫收集癖犯了。
让我收集!我要收集!
最佳药方就是翻箱倒柜追到地图最后一个角落把阴间地图策划塞在阴间到鬼都不会来的阴间收集物把它狠狠塞进收集册里填上最后一块碍眼的空白,进度条走到最后的那一刹那,不敢想象那个闪耀的“100%”能治愈玩家多少疑难杂症。
啊……想想就满足。
“哼,别看你现在可以用空荡荡的内心嘲笑我,总有一天,我要用我辛勤的努力把你狠狠填满。”
狠狠威胁了一下沉默不语的展览柜,看着它被自己吓得一个字也不敢说的样子,樱井里奈满意地撩了撩刘海,哼着胜利的小曲退出了游戏仓。
【游戏已退出】
【欢迎回到现实】
【现在时间:23点16分】
“啊,都这么晚了!”
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多少事的里奈咳嗽了两声,从全息游戏舱里爬了出来,钻进了被窝。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洒入,映照在床头的“假期早睡计划表”上,一个又一个红色叉号刺痛了她的眼睛,让久违的负罪感卷土重来。
面对让自己愧疚的对象,一个成熟稳重的玩家当然知道怎么处理才好——
“当啷”
记载着少女“罪行”的小本本旋转着跌进垃圾桶的怀里。
“嗯……这下就轻松多了,”一身粉色睡衣的少女满意地拍了拍枕头,把它拍得柔软又蓬松,如释重负叹了口气,倒在枕头上闭上眼睛。
“睡觉睡觉!”
夜色如水,安宁平和地洒在窗帘上,沉沉的黑暗笼罩了温暖的房间,窸窸窣窣的织物摩擦声渐消,一切都归于寂静。
不久后,柔软的被窝中,闪光弹似的方块屏幕亮起,映照出一张精神得像鬼一样嘿嘿傻乐的脸。
众所周知,[樱井里奈]是一种昼伏夜出的夜行性濒危生物(确信)。
——
第二天,当脸色发白的粉发少女顶着大太阳走下楼梯,看到的就是漆黑一片的客厅,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睡了一整天,现在还是晚上。
“喔喔喔,终于出来了!”
熟悉的激动大喊把她从神游中拽了回来。
窗帘紧闭,一身运动服的橙发少女瘫在大椅子上。
一边百无聊赖地抓起怀里的爆米花往嘴里塞,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墙上的电影,恐怖急促的尖啸回荡在空间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带给人最真实的刺激。
“啊啊啊啊!!!!”
电影女主角一声掀掉天灵盖的尖叫从耳膜钻入,里奈停在楼梯口,反射性捂住耳朵,眼神无神。
瞬间觉得灵魂和鼓膜手拉手一起死掉了呢。
无奈叹了口气,里奈摸着黑坐在激动的挚友身边,懒懒地放任自己沉在懒人沙发里。
顺手从西园惠怀里摸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她一眨不眨盯着闪烁的屏幕,波澜不惊地看着鲜血淋漓的女鬼从池塘里爬出来,和主角团玩“爱的追逐战”,追到了就奖励一个亲亲——能把人激动得头都掉了的那种。
“哇,够劲!”西园惠瞪大眼睛,激动得直拍大腿,散落的爆米花掉在地毯上,被她无意识踩了两脚。
“追啊,快追,不然快跑了——诶呀!你倒是追啊,鬼怎么会被墙拦住啊?!”
“跑了跑了,啧!”
橘发少女生气地抱臂,往后一仰,冲击力让樱井里奈弹了弹,可见她对主角团死里逃生的剧情有多不满意。
为什么有人看恐怖片会把自己代入女鬼视角啊?
尊重,祝福,但不理解。
“主角团全灭还演什么嘛,”塞了一把爆米花,里奈吐槽,“还有,你找我就是为了拉我陪你看恐怖片?”
“没有啦,我在等你起床,顺便中的顺便,看看新上的恐怖片,嘿嘿。”
“什么嘛,来看我我才是顺便中的顺便吧,说,你更爱我还是更爱恐怖片!”
“当然是美丽温柔活泼大方——”
看着昂首挺胸一脸“算你识相”的粉发少女,西园惠捂着嘴噗嗤一笑,补上了最后一句:
“的女鬼姐姐咯~”
“好呀你,找打是吧?”
恼羞成怒的粉发少女和吭哧吭哧乱笑的橙发少女在沙发上
挤作一团,互相打闹。
“别,错了错了,我错了!”
黑暗一片的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墙上闪烁着的残破村庄,急促的呼吸,撞断树枝的痛呼,少女清脆的笑声伴着恐怖片的低沉的森森阴笑,回荡在空间中。
白发的管家端着饮料推门而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堪称“群魔乱舞”的景象。
“……”
该说幸好他虽然年纪一大把,但心脏还挺好的吗?不然这么折腾下去,他迟早得退休去疗养身体。
算了,两个孩子凑到一起就是会莫名其妙兴奋起来,然后因为一点事大笑,年轻人的活力总也用不完。
他也老了啊。
某些意义上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老管家默默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手表,不得不出声打断:“请原谅我贸然打扰,已经下午四点了,小姐,惠小姐,如果再晚一点,可能来不及赶到签售会现场。”
“啊,签售会!”
樱井里奈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蹦了起来,顶着毛躁躁的头发去拽瘫在沙发上的西园惠,催促道:“快走快走,要不然排不上队了!”
西柰子的漫画签售会,她可是在放假之前就在等这一天了!
“我还没看完呢!诶呀,着什么急嘛,大不了直接派人去要一张好了,我不信有出版社敢拒绝你。”
“这是什么话,见喜欢的老师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给老师们足够的距离,足量的崇拜,还有一句激动的‘我从八百年前就在等老师的神迹了!’,”说起关注的漫画作家,樱井里奈侃侃而谈,相当有经验,“这样的话,无论是多不想营业的老师,最终都会在一句句期待中眼睛闪闪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哇,你好有经验。”
“哼哼,长期处于封闭状态进行自我创作的职业是这样的啦,不论是漫画作家,小说家,亦或是沉浸于自己世界的画家,大概都抵挡不了这样热情的粉丝攻势吧。”
樱井里奈善于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们容易被热烈的情感打动,不是因为单纯,而是他们创造作品时向内寻求情感的沉淀。
向读者展现的作品,某种程度上是在剖析内心世界,在万花筒一样捉摸不定的心绪流转中,忙不迭用画笔,用电脑,用网格纸剪切出的模糊影子。
投身于内心世界,向内寻求力量,就容易产生丰沛的感情,正因为如此,他们也容易被同样外露的感情打动。这也正是有时候从事这些职业的人在外界看来会容易“多愁善感”的原因之一吧。
反正对她个人来说,情感冲击越鲜明的作品,越容易能感受到作者的内心世界……
也许,这也是她追求BE的原因之一?
“哇,按照这种逻辑来看,游戏制作者大概也是这种职业吧——多愁善感,希望得到认同,把脑子里的东西做成游戏……”西园惠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笑道:“那这么说来,里奈酱岂不是也可以向游戏策划这么说,然后得到感激涕零的策划的内部一手资料?”
“恶——大白天的,不可以讲恐怖故事。”
听了这话,里奈一阵恶寒,差点把头摇成直升机螺旋桨,向好朋友投去了不赞成的目光:
玩家,决不能向狗策划低头!
此乃原则问题。(叉腰)
“快走啦,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把假期安排分给你一部分吗?”把黏叭叭的橘发少女拽了起来,里奈苦口婆心劝道,“这样吧,你陪我去签售会,我陪你去逛中华街,怎么样?”
“一言为定!”
一扫懒散的样子,西园惠露出计划得逞的得意表情,猛地跳起来抓住她的手,上下摇晃。
好啊,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
里奈无奈地叹了口气,抓住兴奋的西园惠,以免自己的胳膊被摇断:
“好啦好啦,我不会反悔的,不用抓得这么紧,走吧。”
“嘿嘿,好耶!出发!”
西园惠永远都这么有活力,高昂的情绪让她忍不住跟着傻乐起来。
一辆车从院子里驶出,载着两个少女出发。
目的地——
横滨!
第58章
“哇,居然有这么多人!”
橘发少女把手搭在额头上向人山人海的场馆望去,嘴里一边数一边真情实意地感叹:
“一队,两队,三队……这么多粉丝?不会吧,那岂不是光签名都要签到手都断掉了!”
“没办法,西柰子老师的漫画就是有这么火。”
从司机手里接过遮阳伞,樱井里奈走到啧啧称奇的西园惠身边,挡住场馆外的阳光,同样好奇地往队伍最里面看。
只可惜,场馆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加上花花绿绿的阳伞,简直像一片放大的热带蘑菇林,光靠踮脚想看透这片热闹的蘑菇林,属实是有点痴人说梦了。
“那个……人好多呀里奈酱,你还要亲自排队吗?感觉排到太阳落山也排不到我们呀。”
从来没见过此等阵仗的西园惠有点犹豫。
她转头看了看粉发少女不为所动,泰山崩于面前也面不改色的神情,猛地一咬牙。
算了,里奈酱喜欢,那就排嘛。
把宅女从屋子里拽出来一回可不容易,这点小事算什么!
“噗,惠你那是什么表情。”
推了推好朋友的肩膀,终于数完到底排了多少队的樱井里奈一回头,简直要被她抿嘴瞪眼,攥着拳头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逗死了。
“你不会以为我们要排这个队吧?”
“哈?”
歪头看着憋笑的好朋友从包里掏出一个工作牌,西园惠才有自己好像被某个坏心眼蒙在鼓里的实感,顿时恼羞成怒,推了一把笑得花枝乱颤的好朋友,抱怨道:“喂,樱井里奈,你耍我?我都做好准备牺牲逛街的时间了,结果你小子竟然敢耍我?”
“诶诶诶!”
被稍微推了一个踉跄的里奈差点踩空台阶,向后一仰,顿时感到后背一痛,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玫瑰香混着柑橘的味道包围了她。
明亮又清爽的味道,很轻易地让她想起了夏天海滩边的海风和阳光。
“啊,对不起!”
西园惠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那个一身西装的橙发男人停下脚步,揽住突然撞过来的身体。
明明被撞了,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身体稳稳当当接住了靠过来的少女,一步也没后退,和石头一样安稳。
抬头,却只能看见黑红色的帽子,虽然稳稳接住人的动作很帅,但西园惠一时之间冒出的第一想法竟然是——
没想到个子不高,力气却很大嘞。
等等,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真的很对不起!”回过神来,西园惠连忙拽回好像还晕晕的好朋友,把她挡在身后,忙不迭给对面道歉,“我们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
男人压了压帽檐,钴蓝色的眼睛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审视的眼神让她心中一冷:
“这儿人很多,小心点,别在这打闹。”
“呃,好……”
还没等西园惠回答,橘发男人踩着急促的步子转身就走了,没给她一点回答的余地。
啧,怎么路过都能撞到衰人。
西园惠翻了个白眼。
她很熟悉那种眼神,只有生活在黑暗面的那些人才会有的,尽管尽力遮掩也无法掩盖的警惕和审视的眼神。就算行走在
阳光下,这些危险分子如同炸弹一样的气质依旧和平和的白天格格不入。
哦,差点忘了,横滨可是一个黑手i党合法的城市。
“真危险,早知道你的目的地是横滨,就不让你来了。”
被保护在身后的樱井里奈从她的肩头弱弱冒出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好朋友不爽的抱怨。
“诶?什么话,只要西柰子老师在,别说横滨了,就算是大西洋鲸鱼的肚子里,我也义无反顾!等等,我刚才撞到的人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嗯哼,那边那个。”
西园惠随便指了一个,敷衍她的好奇心。
你就找吧,看哪个像哪个就是咯,反正不可能让你和那个黑手i党见面的。
“哪个……”
眯起眼睛,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樱井里奈第一眼就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棕色马甲紧紧包裹着衬衫,完美修饰出他纤瘦又不失力量感的腰肢,比例逆天的长腿行走带风,胳膊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戴着帽子的橙发男人风风火火消失在街道拐角。
有些人的气质足够特殊,特殊到光凭一个背影就能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但是……好熟悉啊,怎么这么眼熟?
里奈酱的眼神犀利了起来,又想到什么似的缓缓放松,转头问道:
“这附近难道有漫展吗?”
“哈?”西园惠一时之间跟不上好朋友跳跃的思维,疑惑道,“漫展?”
又关漫展什么事了,不是来参加签售会的吗?
“诶,小破游戏,你是真火了。”连中原中也都有人cos,发色服装这么像就算了,最重要的身高都这么还原……
“真敬业啊,coser。”
拍了拍身边莫名其妙的少女的肩膀,樱井里奈扶着下巴感叹。
“……你是不是玩游戏玩傻了?”突然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啧,你不懂,不玩‘imoto模拟器’的家伙,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翻了个白眼,西园惠平静道,“亲爱的,你要是不说人话,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橘发少女被一顿阴阳怪气,干脆利落地举起拳头。
眼见西园惠的“人格修正铁拳”开始蓄力,樱井里奈收回目光,迅速滑跪,大惊失色道:“我错了,请聪明机智又勇敢,活泼可爱又善良的西园大人大发慈悲饶了我!”
她可不想见识一下打网球的臂力能不能把她这么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孩打飞!
玩家的骨气?
那是什么,有小命重要吗?
“哼哼,算你识相,走吧,西园大人大发慈悲,带你去内场看签售会~”
晃了晃工作牌,橙发少女叉腰,得意地拉起樱井里奈,往内场跑去。
“那是我的,你耍赖!”
两个少女互相拌嘴,气氛很欢乐,在其余人羡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走进阴凉的场馆里。
很快,专心于和偶像老师互动的玩家就把刚刚撞到的“coser”忘到了九天之外。
人的一天要擦肩而过那么多的人,擦肩而过,然后遗忘,才是普通人生活最真实的反应。文学作品中的擦肩而过,然后意识到前世今生的缘分就在此处的桥段在现实生活中没有重演。
也许是命运的抉择。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国木田先生!国木田先生!太宰先生又不见了!”
当侦探社的新人又冒冒失失推门而入,气喘吁吁地汇报时,金发的男人,也就是国木田独步一丝不苟敲键盘的手抖了抖,有种不祥的预感。
“国木田先生!”
扶着门,本该在进行委托人走访调查的中岛敦上气不接下气地急促喘息,急忙忙汇报着自己的搭档,侦探社的老成员“太宰治”的渎职行为:
在路过委托人家附近的一条小河时,这位前辈突然望着天空感叹了一句“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就迅速跳进了河里,连个泡泡都没冒就消失在平静的河面里了。
易溶于水太宰治(bushi)
“我本来想跳进去找太宰先生的,但是太宰先生说不允许我跟着他,不然就把我打包扔给港口黑手党……”
说到这,中岛敦胆怯地打了个寒战。
看来,太宰治的不靠谱已经在短短的相处时间里完全深入人心了,导致新人完全没有怀疑过这句威胁之语的真假,他能说出口就真的能做出这种事。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今天才四号。
国木田独步停下手中的活计,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
“让他去吧,委托人的调查做完了就好。”
反正他也不会真死,最近侦探社也不忙,干嘛把这个人形麻烦制造机找回来,让他在外面飘着做出的贡献也比他捣乱多。
“但是太宰先生把委托人的回执调查给带走了!”
没有能归档的调查回执,这任务完成了个空气啊?纸质的回执单泡了水,岂不是花成一片了?
该死的绷带浪费装置,就知道给人添麻烦!
咔嚓。
键盘在国木田独步的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个……国木田先生?”
“没事……我还好……”国木田独步深呼吸,尽量平复自己波动的心情。
“那就行,”单纯的中岛敦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太宰先生还让我转告,委托人家里好像有点不对劲,所以他顺手把涂了毒药的刀顺走了,说‘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中岛敦总有种野兽般灵敏的直觉,也正是依靠这种直觉他才能在过去的流浪生活中好好活着,没有惹到惹不起的人。
所以在直觉的驱使下,他瞪大眼睛,默默往远离国木田独步办公桌的地方挪了挪。
下一秒。
咔嚓。
桌面上的钢笔没能逃脱被折断的命运。
“太宰!!”
中岛敦捂住耳朵,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么严肃的国木田先生也能发出这种骇人音量的大吼。
或者说,只要遇到太宰先生,国木田先生每次都会生气。
“……”
被侦探社的新人看到这幅不端庄的样子的国木田独步冷静了下来,甚至有点过于冷静了。
“都是我的错,怎么会因为他推举了新人就把新人交给这个自杀狂带,完全是错误的决定,都怪我放松了……”
“那个,国木田先生……你还好吗?”
“我很好,好得不得了,”拽起椅子上的外套,国木田独步推了推眼镜,眼镜后的双眼带着今日计划破灭的无奈,“算了,敦,跟我走,去委托人家里。”
“但是太宰先生……”
“别管他了,泡冷了他自己会跑回来的。”
更何况,制造出这种两难的局面,就相当于绷带浪费装置明晃晃在说“不要找我”,他没那么多时间和一个精神状态不正常的太宰治纠缠,委托人家里的情况更重要一点。
某种情况来说,冷静的国木田独步被称为“最有希望接任社长的男人”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他的脑子很清醒,做决定也够果断。
“噢,好的。”
刚刚喘匀了气的白发少年乖乖跟着靠谱的大人出门,像只小尾巴一样紧紧尾随着大跨步的金发男人,看得楼下咖啡厅的店员小姐姐捂嘴直笑。
可恶的太宰,就会给人添麻烦。
越走越生气的国木田独步完全没意识到身后的小尾巴逐渐本不上了。
“国木田先生,国木田先生,等等我!”
他紧跟着的男人只是转了个角就消失不见,中岛敦扶着墙角,气喘吁吁,怀疑人生。
国木田先生怎么跑得这么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左右看了看,他弱弱地拦住一个路人问路。
“那个,请问……”
“嗯?”
路人少女回头,露出一张精致得像人偶的脸。
粉发及腰,回头的那
一瞬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脸颊白皙光滑,五官精致可爱,皮肤白皙得看不见一丝瑕疵。少女长长的睫毛如同鸦羽般颤抖,睫毛下纯金色的眼睛让人不由得沉醉于此。
“请问,有什么事吗?”
就连含着笑意的声音都这么好听。他形容不太出来,就是觉得她说话的韵律然每个人很舒服,像唱歌一样。
一下子见到这么超出水平的美少女,冲击之下,小老虎一阵嗫嚅,脸一下子红透了,把自己想问的东西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想到刚刚自己好像冲出去非常冒昧地和美少女搭讪,中岛敦宁愿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也不想留下一个冒失的搭讪者的印象。
他的脸发热,肯定是红透了。
太糟糕了!
“那个……你没事吧?”
“我我我没事,对对对不起!”
“哈哈……你说话好有趣,什么都不说先道歉的你还是第一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呃,看到一个人,呃,金色头发……”
不敢看人家女孩子的脸,中岛敦只好把视线放在脚尖上,瘦长瘦长的个子低着头说话,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不得不说,清爽的少年内向起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金色头发,个子很高,穿了一个马甲,还有一个小辫子,是吗?”
“是是是,你见到他往哪儿走了吗?”
见少女能这么清楚地描述出国木田独步的外貌特征,小老虎顿时开心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毕竟他也只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有些紧张,又不是对人家有所图谋啊。
这么想着,他脸上的热意消退了一点。
“那边,他过了人行横道,我刚好从那边过来。”
往少女指的方向看了看,中岛敦小声说了句“谢谢”,鞠了一躬,趁着绿灯飞速跑过人行横道,一溜烟跑没影了。
过了马路,他才敢鼓起勇气转头去看被他丢在原地的少女。
车水马龙的街道另一边,一道道车影后,粉发的少女亭亭玉立,笑盈盈的,嘴里好像还说着什么。
得益于“虎的视力”,中岛敦清晰地读出了她的唇语:
“再、见、咯~”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笑着朝他挥了挥手,粉色的头发瀑布般披散在身后,文静又美好。!
“轰”地一声,从脖子到脸红成一片的小老虎瞪大眼睛,逃也似的跑了。
啊哈,真有趣。
收回手,樱井里奈撩了撩胸前的头发,捂着嘴笑得开心。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拿着两碗关东煮的西园惠回来,狐疑地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粉发少女。
“我跟你讲哦,刚刚有清秀的小帅哥找我问路,结果也太内向了,连句话都说不完,哈哈哈。”
“准是你又逗他了,真是的,恶趣味的里奈酱。”
“诶嘿~”樱井里奈吐了吐舌头。
这个恶劣的坏家伙就是有这种魔力,哪怕被开了玩笑,只要看到她开心的笑脸,什么气都生不出来了,只好默默认亏。
西园惠把手里的东西分了过去,看着对自己的长相毫无自觉的挚友埋头狂吃,默默叹了口气,为路过无辜被撩的小帅哥抹了把同情的辛酸泪。
第59章
“噗、咳咳咳!”
缠满绷带的手破水而出,纤长的手指湿漉漉的,一根一根,紧紧扒在岸边的水泥堤岸上。
紧接着,伴随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声,一个身影翻了出来。
黑暗中,黑漆漆的影子慢慢爬上河岸,身后蔓延一路的水痕。
冷风袭过,岸边行道树的叶子簌簌作响,粼粼的河面无声,映照路边的盏盏路灯。
深夜的河边格外萧索。
灯光昏黄,零星几只飞蛾在路灯周围扑腾翅膀。
在这沉默的氛围里,树影间一动不动的影子寂静良久,久到河面都恢复平静。隔岸的灯光明灭,河道上的人行横道静谧,风移影动,寂寂无声。
良久。
无声的身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路灯虚虚晕染了他和空间的边缘,枝头残叶隐藏在夜色中,默默注视着他一摇一摆,消失在尽头。
……
“叮铃。”
温暖的吊灯下,酒保耳朵一动,停下手中擦拭的动作。
“晚上好——”
懒洋洋的声音先于人声传来,湿淋淋的男人垂着手脚,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地从楼下走了进来。
不,比起“走”,应该是“摇”更贴切一点。
但是酒保已经熟悉他这幅样子了,要是哪一天男人清清爽爽从楼梯下爬了上来,他恐怕才会疑惑今天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以至于太宰先生都不自杀了。
“晚上好,太宰先生。”
“晚上……好……”
“今天喝点什么?还是像往常一样的Whisky吗?”
“yes~”
“好的,稍等。”
倒好清澈的淡橙棕色酒液,酒保从冰箱里拿出冻好的冰块开始削冰球。
唰——唰——
随着晶莹的冰屑落下,闪亮亮的冰球“当啷”一声,完美地落入酒杯。
冰块或者冰球能增加酒杯中酒液反射的光芒,让酒液看起来更好看,不仅如此,冰镇过的酒也能减少酒精的辣味,融化的冰块更能稀释酒精,虽然会一定程度上破坏香气,但却能使酒液的味道更加柔和,便于入口。
酒保停顿了一下,欣赏了一会在金黄酒液中沉浮的,完美的冰球——他的作品。
而他面前披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坐在高脚凳上,缓缓趴在桌面上,精致的脸上有种动人的懒洋洋。、
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从头顶打下,照得他本来就好看的五官更加柔和,他的目光很疏离,就算在这样让人放松的地方也深藏着警惕,好像随时都能从椅子上弹起来逃走似的。
衬衫被撸到高处,松散披着的宽大西装外套下伸出一双绑着绷带的纤细手臂,肆无忌惮横在吧台上,实木的桌面被洇出一圈浅浅的深色印子。
对一个成年男人来说,太宰治太瘦了,就算披了一件宽大的外套也掩盖不住的清瘦,伏在桌案上时,依稀能透过湿透了的外套看到他突出的蝴蝶骨,随着呼吸缓慢的一起一伏,像一只短暂栖息在他背上的蝴蝶一样美丽。
堪称精致的青年懒懒趴在吧台上,水迹向四面八方蔓延。
酒保就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目不斜视地把酒杯推到男人面前:
“太宰先生,你的酒。”
“哈啊——”太宰治缓缓打了个哈欠,起身,睡眼惺忪地接过酒杯,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意识在酒杯上摩挲两下,被冰凉的温度冰得颤了颤。
一摸到酒杯,这个略显颓废阴郁的男人好像得到了什么勇气一样,弯折的脊背稍稍挺直,就连鸢色的眼睛里的沉寂也稍微消融了一点。
惬意地伸了个懒腰,他举起酒杯,豪放地大口大口吞咽。
咕嘟咕嘟。
他的喉结在皮肉下上下滑动,一些淡橙的酒液顺着脖颈流进松散的领口,留下一道水渍,从下颌骨一路混进潮湿的衬衫领口。
暴殄天物。
酒保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睛,专心低头擦自己的杯子去了。
不过毕竟酒也是人家带来存在这的,也轮不到他心疼,别说牛饮了,就算摔在地上听个响也是人家的自由。
比起酒,他更心疼自己削的冰球。
按照这个喝法,冰球还没融化,杯子里的酒就被他喝完了。干脆就是个装饰品,根本什么功能都没起到,亏得他把它削得又大又圆。
崭新的布料划过杯口,透明的玻璃在顶光下闪烁着让人心情愉悦的洁净的光芒。
酒保郁闷的心情好了一点。
“哈啊——再来一杯!”
还没等他的手碰到酒杯,太宰治就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到他的眼睛前,任性地大着舌头喊道:“还有,别忘了加一份特制洗洁精!”
“对不起,本店没有这种东西。”
任性的要求拒绝着拒绝着,就完全兴不起什么波澜来了,尽管如此,这位太宰先生却还是因此为乐,孜孜不倦地每次都尝试提出让人为难的要求。
“哈?怎么没有了,我看到了哦,两只眼睛都好好看到了哦,你身后的台子上放的不就是洗洁精吗!”
“抱歉,那是非卖品。”
在酒鬼“怎么这样你是不是针对我”的大喊声中,酒保无声叹了口气,转身把洗洁精塞回柜子里,默默记住下次再也不把这种东西摆在台面上。
不然,就会被喝醉了格外难缠的醉鬼纠缠。
“嗯哼哼~”
“殉情~一个人是不行的~”
喝着喝着,这位酒鬼又唱起歌来。
酒保的动作一顿。
完全找不着调的歌声配上含糊又恐怖的歌词,就算再听一万遍也只想让人把耳朵堵上,或者把对方的嘴堵上。
其实他的嗓音很好听,是光听声音都能能迷倒一片姑娘的程度。
事实上,这位整天沉迷自杀的客人的确很招姑娘喜欢,因为他确确实实长了一张精致的脸,加上纤细脆弱的身材,忧郁沉静,摇摇欲坠,好像站在悬崖边自我挣扎的矛盾气质,在霓虹这个崇尚物哀之美的国家,太宰治这样的美人,光凭外表,就能让所有第一眼看见他的人升起爱怜呵护的情绪。
人们不由自主想接近他,摧毁他,或者,想要被他摧毁。
但他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只要稍微表现得正常一点,露出一点点自怜自艾的哀伤,自然又大把大把的爱慕者扑上来企图和他产生哪怕一点点的交集,恐怕他的追求者光是排队就要排到大阪去。
但是这位先生却致力于卑微地讨好看好的女性,在她们心神摇曳的同时冒昧地提出一起殉情的恐怖要求,顶着一张绝世之脸发出超恐怖殉情请求,硬生生把自己变成被女性害怕的变态骚扰狂。
也是,面对生命的威胁,就算是塞壬世间罕有的绝美歌声都不能百分百让人们自愿放弃生命,更何况只是一张好看的脸呢。
酒保摇了摇头,还是没阻止太宰治自娱自乐唱下去。
昏黄的灯光下,酒杯和冰块随着手臂的挥舞轻轻碰撞,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成了这首歌唯一的伴奏。
太宰治闭着眼睛,深情唱着这首惊悚的“殉情之歌”,有点低哑的,带着说不出的沧桑声音孤单地回荡着,缓慢的延长音拉长了这首短短的歌,一个个音符寂寞地掉在地上。
“喔喔~耶~”
“一个人~不可以殉情~”
“但是但是~两个人就行~”
太宰治仰头,鸢色的眼睛映射着举在灯光下耀眼的酒杯。
他有一点醉了。
不成调子的歌声河流一般缓缓流淌,顺着楼梯一节节流下,带着满满寂寞的气息,穿过大门,模糊流淌在阴沉的夜中。
织田作之助风尘仆仆地推开门的时候,听见的就是这首不知道听过多少遍的“殉情之歌”。
他其实并不很担心,因为他知道,太宰绝对不会真的付诸行动的。
沿着向上的阶梯拾级而上,红发男人抖了抖风衣,心情居然不错。
其实,只要那些被太宰纠缠的女人答应他,她们就会讶然发现,原本信誓旦旦好像立刻死去也毫无遗憾的男人会立刻缩回去,就像一只被触动的胆小蜗牛一样。
死亡是他沉迷的游戏,他却不想做赢家。
“太宰。”
红发的男人从楼梯口露出脸庞的时候,酒保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这位织田先生总算是来了。
再晚一点,他说不准就要脱下制服,当场下班,留这个喝醉的酒鬼在空荡荡的店里自娱自乐了,就算被店长扣工资也无所谓——
他真的不想再听这首魔性又洗脑的歌了。
更别提太宰治每唱一次,调就变一次了,多折磨人啊?他唱了多少遍,这首歌就有多少个版本。
那个客人自顾自唱了半个小时,到最后,自己脑子里除了开头的“喔喔~耶~”竟然什么调都记不住,可见这个男人跑调究竟有多严重。
终于有人来接这个酒鬼了!
感觉自己的寿命都减少了,酒保见到沉稳的红发男人,眼睛都亮了,简直比幼稚园老师见到来接孩子的家长还兴奋一点。
被如此热烈的目光注视的织田作之助:……
发生甚么事了?
“殉情~喔哦~诶?”
太宰治仰靠在高脚椅狭窄的靠背上,余光看到了熟悉的沙色风衣,顿时停下自己的歌声,嘿嘿乐了起来,脸颊酡红:
“嘿嘿,织田作~你也来,嗝,喝酒吗?”
说着说着,他打了个酒嗝,还给自己打乐了。
“嘿嘿……好像,嗝,好像有点醉了……”
笑着笑着,他高昂的情绪又突然低沉下来,突然得就像过山车一样突然转折,吓了酒保一跳。
“不……不对……我不能醉。”
他喃喃道,怀中抱着冰凉的酒杯,眼神迷茫又沉郁,那些在醉后偶然的快乐好像突然又从他的身上剥离了。
……
长长的静谧又开始在小小的店面蔓延。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长长的刘海掩盖住他的眼睛,又变得脆弱又阴郁起来。
“不能醉……我在等人呢……”他神秘兮兮地自言自语道。
“太宰先生,织田先生已经来了。”
酒保忍不住插嘴。
“不对!不是织田作!我在等的人不是织田作!”
他突然的情绪爆发吓了酒保一跳。
“织田作!我在等人,是吧,我在等她,我一直都在等她,对吧?!”
太宰治转头,死死盯着红发的男人,想要向他求证。
迎着他执拗的目光,织田作之助叹了口气,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
好诶,我果然没忘记!
“我就说嘛!我一定没记错!嘿嘿……”高兴了一会,太宰治又自顾自犹豫地晃了晃头,不确定地喃喃,“可是……她?等……谁?”
“我在等她?她……是谁?”
“太宰,太晚了,该回去了。”他不该沉浸于没有问题的答案,就像不该等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织田作之助两步上前,去拉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酒鬼。
“别碰我!”
动作激烈地甩开他的胳膊,忧郁的青年抬头,死死盯着他,鸢色眼睛中有着深深的迷惑,像一潭幽幽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织田作,你知道我在等谁吗?”
他的期待如此多,几乎从眼中满溢出来,弱势又祈求,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太宰治。
“……”织田作之助缓缓叹了口气,注视着他清瘦的脸颊,做好了心理建设,缓缓道,“是的,太宰,我知道。”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如果想念能用某种单位度量,相比他的重量不会少于太宰治多少。
“是谁?”
青年期待着他的回答。
这种期待混杂着真心实意的迷惑,也隐藏着暗处无知觉的恶意,这种提醒就像一道道鞭子,永不停歇地鞭笞着他的心,泛起的疼痛是要永久记住她的誓言的回音。
织田作之助从不为太宰治暗中恶意的提醒而产生任何负面情绪,相反,每次提及,他知道对面这个青年的心也随着每一个音节而紧紧蜷缩。
青年的嘴在发问,他的脑子不清醒,但心却一定不会迷茫。
因此,他认真回望太宰治的注视,一字一顿道:
“你在等一个幽魂,太宰。”
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幽魂,一个日夜缠绕在他的回忆中浅笑的幽魂。
太宰治在等她。
他又何尝不是呢?
再问一百遍,一千遍,他的答案也没有丝毫的动摇。
“啊……是这样吗?”
得到了模棱两可的回答,青年却地仰着头,眯起眼睛笑了。
不能忘记,谁也不许忘记……
“原来是这样……我在等一个不存在的幽魂?”
太宰治两眼弯起,嘴角上扬。
这是一个单纯的笑容,是个好像只要听见关于她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代号,就足够幸福的微笑。
这样一本快乐的青年笑了,好像沉浸在美梦中一样喃喃道:
“那……还真是让人绝望呢~”
谁也不许忘记。
谁也不能忘记。
织田作之助闭了闭眼,好像也能和幸福的青年共享同一片幸福的梦境了:
梦中,少女挥了挥手,开心地露出一个微笑。
“殉情~一个人是不可以的~”
太宰治又开始醉醺醺地唱歌。
但是啊但是~
两个人就可以哦~
第60章
【如果一行程序就能编成人之诞生的话,生命的流逝为何不可回转?】
【既然创生如此轻易便可以做到,为何死亡却如同瘟疫一般让人避之如蛇蝎?】
死后的世界为人津津乐道。生命的结束,代表心脏不再跳动,眼睛不会睁开,嘴巴不会说话,一夕之间,能笑能哭的人类就能化作完全物质化的一团冷肉。
此等改变如此天翻地覆,古今中外无数哲人忍不住思考,死亡究竟带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才让剩下的这团躯壳看起来如此陌生。
人总是有种怪异的警戒心,似乎从同类的死亡中联想甚远,似乎一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也会步入后尘,智慧生物也无能为力的流逝便会让人群形成一种事关己身的美好想象,用幻想聊以慰藉未知的恐惧。
是因为对人生还有着不舍,才会恐惧死亡。
所以,死之恐惧,即为生之恋慕。
……
凌晨两点的横滨,万籁俱寂。
海浪从寂静的深海卷来,拍打在岸边的人造礁石上,一浪一浪,白色浪花四溅,破碎的珍珠越过礁岩,冷冰冰地跌入海面消失不见。
深夜的海洋不复白日的平和。
深黑色的海水拍在海滩上,墨汁一样映不出一点月光和星光。
哗啦——
哗啦——
有节奏的海浪一声接一声。
湿润的咸涩海风吹拂过平静的海滩,就好像深海的心脏在强而有力地搏动,而浪花只是这种生命的律动微不足道的表象,更深沉的秘密藏匿在黑漆漆的海面之下,等着被迷惑的路人前去探索。
【未经开发,游人止步】
红通通的警告牌,上面除了深棕的铁锈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连苔藓都不肯在这片咸水中生长。
在冰冷不近人情的告示牌身后,大海并不因为没人欣赏而平静。浪花滚滚,波澜重重,荒无人烟的海滩,就这样在无人的深夜里静静散发着野蛮的魅力。
横滨的夜晚一直都很有韵味。
这里,正是归属于港口黑手党某个干部名下的私人沙滩,没有经过任何开发,也是他的个人要求。
换句话说,这里,是某个黑手i党的私人地盘。
嗡——嗡——!!!
车轮在高速旋转中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打破了寂静的深夜。
发动机的轰鸣如同巨兽低沉的呃嘶吼,半空中黑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海面划过一道反重力的弧线,闪电般略过低空!
月夜下几乎化作一道影子,中原中也俯下身子,整个人贴紧机车,扯出一抹放肆的笑,悍然拧下手把,速度表指针霎时间猛然靠底。
黑红色的光芒大放!
车轮劈波斩浪划开漆黑的海面,把浪花远远甩在身后!
刹那间,黑红色的机车如同一柄利刃划破海面,朝着海滩刺来。
海面狂风大作,青年的外套剧烈抖动,上下翻飞,打在机车坚硬的金属框架上噼啪作响。
在可怖的速度下足以让普通人窒息的超强气流仅仅只能做到这一步,这些微不足道的风,给青年灵活的身姿再添一笔神采。
“轰——轰——”
轰鸣声响彻空荡荡的海滩,剩下不多的螃蟹被空气中剧烈的震动惊动,纷纷挖出沙子把自己埋了起来,和黑夜中的沙滩融为一体。
“吱——”
如同一首激昂乐章的结尾高i潮,刺耳的刹车摩擦声昂扬,为这场波澜壮阔的奇异海上飙车画上休止符。
长腿一跨下车,神色轻快的青年散漫地倚靠在车上,神色放松,面对深不可测的大海,摘掉了帽子。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赭红色的发丝顺着风吹过的方向飘荡,青年带着半指手套的手从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
啪嗒。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茫茫黑夜,大地与海洋交界的一角,火轮与打火石碰撞,燧出明亮的火星,珍珠般洒落。
青年按了两下打火机。
火轮吱喳摩擦,火光喷出,橙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短暂闪烁,一瞬间照亮了青年帽子下张扬桀骜的五官。他钴蓝色的眼睛垂下,长而卷翘的睫毛被火光映亮,忽略他脸颊的血渍,这是一张可以称得上“野性美丽”的脸。
点点微弱的火芒四散。
上挑的眼型,倾覆而下黑而浓密的鸦睫,钴蓝色如同宝石般闪耀的瞳仁收缩又扩张。
单从眼睛来看,可能会有人认为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但这双眼睛出现在这张睥睨一切的骄傲的脸上,绝对不会有人认错他的性别。
只要和青年对上视线,钴蓝色宝石折射出烧烬一切的燎原火焰让人心惊胆战,攻击性极强的被肉食性的猛兽盯上一样,刹那间,任何反抗的心思都会熄灭,只能任由他宰割。
攻击性,是可以概括他长相的唯一词语。
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武力值碾压一众异能者,高不可攀的“重力使”,可以说,[中原中也]已经爬到了绝大数人此生都不可能达到的高度,而他仅仅22岁,年轻到称得上可怕的年纪。
恣肆张扬,意气风发。
就是为[中原中也]量身打造的词语。
“呼——”
散漫而不经意地靠在机车上,青年单指左右松了松颈间的皮质choker,轻轻呼出一口烟气,模糊了镶在正中间的一枚猫眼石。
袅袅白烟逸散,说不出的随性放松。
海面恢复了平静,轻轻拍打沙滩,沙沙作响。
今天好像有点失控了。
摩挲了两下颈间的猫眼石,中原中也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拂面清凉的水汽。
海风很好地洗净了他身上沾染的硝烟味和血腥味,混着海浪富有节奏的涨退声,安宁静谧,替代了让人心烦的枪声。
他很喜欢这样的夜晚。
这样安宁的环境总让他想起他还在镭钵街,经常爬上房顶和某人一起看月亮的时候。
没有人,没有枪声,只有旷远的天和海,偶尔还有小动物从建筑的角落急匆匆路过,看得人的心情都愉悦了。
他不想把任何杀意带回家里,因为他的力量只要稍微失控一点儿,房间中到处摆满的她的痕迹就会被轻易摧毁。
而且……她不喜欢烟味。
所以,在任务结束后他更喜欢来这边放松放松,听听海浪,抽根烟,散掉身上的血腥味和烟味后再回家。
香烟逐渐变短。
就在他手中的火光逐渐熄灭时,远处城市中,突然升起一线明光。
“咻——啪!”
夜空中陡然绽放出一朵花火,霎时间,五光十色的光芒迸溅,半片天空都被照亮了。
这是……
望着天空的青年睁大眼睛,钴蓝色的虹膜倒映黑夜的璀璨花火。
“烟火?”
一朵接着一朵,繁华烂漫。
明明不是烟火祭的时间,却硬生生放出了烟火祭的味道。
稀奇的是,这么大规模的烟花燃放,却没有政府的人阻止,相比应该是走了正规途径备案。
半夜这个时间点,放烟花干嘛,难道是哪个富二代在追人?
哼笑着把烟头踩灭,中原中也伸了个懒腰,表情轻松。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手下那帮不安分的属下,天天拉着他出完任务去居酒屋吃烧鸟,几杯烧酒下肚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这么肆无忌惮说些黑白势力的小道消息,要不是顶头上司是他,他们早不知道哪天被沉进桥墩里做人肉桥基去了。
别以为那些白道就比黑手i党好惹……这还是里奈曾经教过他的东西。
望着湿润沙滩上明灭不定的烟头,中原中也低头想了想,钴蓝色眼睛中罕见有点犹豫。
规模这么大的烟花,肯定会吸引市民去看吧?
目测放烟花的地点在组织的管辖范围内,要是发生什么踩踏事件,组织的形象肯定会受到损伤。
其实这事按理来说也不该他管,但他正好也没事……
不知为什么,就像磁铁的不同两级碰到一起似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驱使着他往城市中去。
中原中也摇摇头,把这个归咎于对组织的责任心。
跨上摩托,青年以一个不紧不慢的守法速度向市中心驶去。
月亮静静挂在天上,无言地照亮了青年回城的路,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路上没有任何突发情况,就连交通信号灯都是一路绿灯。
青年长驱直入,畅通无阻回到了城市之中。
……
中原中也驱车到达现场的时候,人已经聚起来了。
人群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一个个瞪着大眼睛,交头接耳,伸着头往栏杆里看,像一群好奇的猴子兴奋地交流。
“诶,为什么今天有烟花?”
“你不知道吗?西园集团的大小姐跑来我们这边玩,晚上的烟花秀还在大屏幕滚动预热了,诶呀,你宅在家太久了,什么都不知道。”
“大小姐我不知道,西园集团,就是前不久和森式会社合作的那个,这我可知道,前段时间为了提案我们律所可忙死了。”
“除了烟花秀,还有别的吗?”
“哦哦,差点忘了,三点鹤见川河边好像有免费的歌舞表演。”
“哇,好棒!”
一队情侣携手从他面前走过,甜甜蜜蜜地互相腻歪,让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躲开了。
无论男女,每个人都在热烈议论着今天的烟花秀和歌舞表演,从他们的三言两语判断,今天这个夜晚,还有得热闹呢。
人挤人挤人,短短十几分钟内,这里已经聚集了大概快两百多人,似乎通过手机呼朋唤友,附近的年轻人全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凑热闹。
摩肩接踵,水泄不通。
今天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这些人凌晨两点多还这么有精力啊?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想起白天体育场的“签售会”的盛景,中原中也避开袭来的人群,趁着没人注意跳上了高高的电线杆,按着帽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倒是本来作息就黑白颠倒无所谓,但这些人白天难道不要上学上班吗?难道他在黑手i党待了太久,已经和社会脱节了吗?
人群吵嚷,就在他正准备退出的时候——
“里奈酱,人好多,你真的要自己去点烟花吗?”
“当然了,真正的勇士,就是得勇于面对挑战!”
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轻盈,雀跃,尾音带着上扬的小钩子,如此熟悉的嗓音!
“里奈!”
他忍不住出声喊道,眼睛不断在茫茫人海中搜索。
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
花花绿绿的脑袋,形形色色的脸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却没有那张刻在心中的脸。
可恶,他刚刚肯定听到了!一定是里奈的声音!
容貌锐利的青年扬起眉毛,霎时间笑了起来。
没有了22岁的成熟,他现在的笑就像16岁一样纯粹。
我就知道,里奈一定还活着!
只要从人群中略过,一定能找到她!
一压帽子,黑红色的异能力在脚下集聚,渐渐的,无形的压力汇聚在青年身边。
一秒……
街道上,一无所知的人群还在欢悦。
两秒……
冷风吹动了树叶,沙沙作响。
三秒……
烟花绽放的声音子啊空中越来越多,直到点燃了整片夜空,把城市的一角照得纤毫毕现。
“诶?”
笑盈盈的樱井里奈耳朵一动,疑惑地看向身边气鼓鼓的橘发少女问道: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是吗?我没听见耶……横滨应该没有认识里奈酱的人吧。”
“说得也是,可能是我听错了。”
樱井里奈摇摇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嘿嘿,等等,里奈酱,你有没有听说过半夜三更会叫人名字的桥女,如果要是答应了的话……”
“大半夜的,不要讲鬼故事!”
被好朋友往嘴里威胁性地塞了个棒棒糖,橘发少女悻悻地住嘴,不情不愿地打断了“桥女”的故事。
两个少女拐了个弯,消失在禁止非工作人员进入的烟花塔楼门后。
在她们身后,只差一步。
橘发青年茫然地略过原地,眸中带着某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执拗,好像一团不辨敌我的火焰熊熊燃烧,誓要将追寻的目标和自己一同燃尽。
……
……
桥姬。
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女人,痴痴爱着自己的爱人。
但是命运让他们无法在一起,绝望的女人失去了爱人,怀着满腔怨恨纵身跃入水中,化为守在桥底的桥姬,满心怨恨无处倾诉,没日没夜徘徊在桥底,思念着自己的爱人。
所以……
如果听到桥上有人叫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啊。
失去爱人的美艳桥女就守在你的身后静静蛰伏,等待着一个机会将你拽入河底,和她永生永世地手脚交缠,长相厮守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