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吗?”
依旧是那道熟悉而清冷的声音,商姝有时候不禁怀疑,顾绥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摄像头或者定位器之类的。
“嗯。”商姝轻应了一声没有看她,只是抬起手又吸了一口烟,她还没享受够这种麻木的快乐。
顾绥的眉头轻轻皱了皱,她对烟味很敏感,说不上厌恶,却也绝对算不上喜欢。
她侧过头看她,月光下商姝的侧颜仿佛被渡上了一层薄晕,又或许是飘渺的烟雾模糊了视线,顾绥竟觉得眼前人有些遥不可及。
“我斥责李耘的那天你也在。”商姝抖了抖落在手上的烟灰,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这不是你的错。”顾绥像是探寻良久,终于明了她的所思所想。
不是她的错吗?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
可她不敢说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指尖感到一阵灼热,商姝后知后觉地掐了烟,捏着那只剩下一小截,还散着热气的烟蒂。
“我妈留下的东西不多,这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守住的东西。”商姝扯出一丝苦笑,偏过头看了看身旁的顾绥,随后又把头扭开,索性去看天上那朦胧的月亮。
“还记得你跟我说过,越试图把握,越容易失去,当时我不屑一顾,可现在我信了。”
她想留住的东西太多了,妈妈,公司,一个家,一个独属于她的爱人,所以注定事与愿违。
澳城的冬夜像是要将寒冷渗进人的骨缝,江口吹来的风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海的咸湿,扑在皮肤上包裹着每一寸毛孔。
顾绥静静地看着她裹着睡袍单薄的身躯和倔强的脸庞,她好像从来都是这样,一边展示着自己飞扬跋扈的热烈,又躲起来舔舐自己脆弱的伤口,在爱城时是,回到澳城也是。
即使在她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商姝可以最大限度的听从她、满足她、甚至说爱她,却没办法毫无保留的给她信任,似乎只有等对方主动而短暂的揭开血淋淋的伤口,她才有资格吻上对方早已愈合的疤。
“可哲学是辩证的。”顾绥也微微扬起头,凝望着那被云丝缠绕的月亮。
“我们的存在先于本质,所以注定要被判处自由,这种绝对的自由让我们必须不断通过选择和行动来塑造自己,我们无法逃避,自然也会带来责任与焦虑。”
“所以阿姝,行动本身就是存在的意义,即使我们终将失去。”
商姝缓缓眨了眨眼,将视线移回对方严肃的脸庞。
风将顾绥胸前乌黑的长发吹起,月光为她高挺的鼻梁勾勒出淡淡的轮廓,言语间,她的睫毛轻轻颤抖,清冷而迷人,令人望尘莫及。
顾绥很美,不只是外表,她的理智,知性与温柔,像令人沉醉却不可贪杯的佳酿,那是一种极致的性感,让商姝忍不住沉沦,每每说道顾绥的专业领域,她就像是在发光,虽然有些东西自己听的一知半解,可这样的顾绥,她很喜欢。
“听起来好可悲。”商姝弯了弯唇角,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惋惜。
她垂着头思索片刻,最终轻笑一声,继续闷闷地说道:“所以其实死亡,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胡思乱想的。”顾绥慌了,她又想起了那朵金盏花。
她有些急切,却又半带恳求地拉过商姝睡袍的袖口:“外面好冷,我们进去好不好?”
商姝也站的有些发冷,她低下头看了看那被拉起的衣袖,难得没有抗拒,乖巧地跟着她回了别墅。
如果敏感是一种天赋,那她一定是等级不低的那种,就像她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顾绥刹那间的慌乱。
“哲学博士也忌讳这个?”商姝轻笑着,自己被她调笑了那么多次,这回也该轮到她了。
顾绥难得冷着脸,拉过她冰凉的手轻轻捂着:“小小年纪不要总想这些。”
这话听得商姝想笑,只当对方还把自己当个刚成年的小孩。
她吸了吸鼻子:“顾绥,我今年二十五了。”
“我知道。”顾绥垂眸,领着她往楼上走。
她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年龄,她记得她的一切。
“烟要少抽,酒也要少喝。”顾绥将她领到卧室门口,不着痕迹地放开了她的手。
得寸进尺。
商姝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这么管人,容易没朋友。”
“晚安。”顾绥没搭她的话,看着她关好房门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床头摆着一只爱心形状的打火机,顾绥靠着床沿,坐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花园中零星掉落的香樟树叶,老叶在地上泛黄,和树上的青绿强烈的反差着。
商姝为什么会如此自然地想到死亡。
她又为什么……曾经靠近过死亡。
她不愿去想,也不敢再想。
顾绥将手指插进发间,把头深深埋进膝盖,她应该相信商姝说的话,或者说,商姝希望自己相信她说的话,她不该再去怀疑那个原因。
但……如果有一丝可能与自己有关,那就违背了当初做下那个决定的初衷,她不知道是对是错,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想竭尽全力的弥补,只要是为了她好。
清晨的阳光照进水岸别墅,楼下的厨房飘来烤面包的香气。
“早。”商姝早早收拾整齐,在楼梯上偶遇了同样整齐的顾绥,她穿了件黑色的衬衫,领口依旧开着,商姝赶忙移开了视线。
“早,吃早餐吧。”顾绥略过商姝身边,兀自向下走着,衬衫平整的掖进笔挺的阔腿西裤里,勾勒着她完美的腰身。
她走得很快,几乎没怎么和商姝对视,她尽可能不想让对方发现,那被她遮了三遍才勉强遮住的黑眼圈。
“好。”商姝跟在她的身后,努力不去看眼前那诱人的身姿。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商姝小口咬着烤面包,时不时瞥一眼身旁的顾绥,她依旧吃的很少很精细,喝的也是与自己手边咖啡不同的花茶。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顾绥抬了下眼皮:“我这么秀色可餐吗?”
这人真是。
商姝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了她眼底若隐若现的乌青:“你昨晚……”
没睡好吗?
可想到免不了又被她以关心之名调笑,商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什么?”顾绥抿了一口花茶,没听清她的后半句。
商姝刚要说什么,却听见别墅外面一阵骚乱,似乎有年轻女人的声音,别墅的隔音很好,看样子应该动静不小。
管家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跑到门外去查看情况。
“怎么了?”半晌,顾绥对着从外面进来的管家问道。
“二小姐,门外有位姓裴的小姐吵着说一定要见您。”
姓裴?她好像不认识什么姓裴的人。
顾绥皱了皱眉,面上满是好好的早餐时间被打断的不悦,对方不仅认识她,还知道水岸的地址,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去看看。”她看了看商姝,随后起身向大门走去。
商姝不置可否,心中却有些好奇,但也不好意思直接跟出去,只好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吃着早餐,眼神时不时向大门的方向瞟去。
果然如顾绥所料,她刚走到大门口,那位自称姓裴的年轻女人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顾绥连忙后退几步,却还是被她抓住了裤脚。
“顾小姐,求求你成全我和赵珉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姓裴的女人声泪俱下。
赵珉?
顾绥被她的一番操作弄得一头雾水,但听到赵珉的名字,似乎心中有了猜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不认识你,和赵珉也没有半点关系,有什么话起来说。”
女人似乎很是执着,抓着她的裤脚不肯起来,嘴里还一直不停地说着:“顾小姐,顾家有权有势,为什么一定非赵珉不可呢。”
管家也在一旁试图将女人拉起来:“这位小姐,你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地上的女人眼神飘忽,边说着边不时瞟向一旁,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来有些怯懦地说了句:“顾小姐,对不住了。”
顾绥顺着女人的眼神看去,却没看到什么异常,可见对方如此反常,她再傻也反应过来这其中有猫腻,她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事情说清楚之前,你不能走。”
顾绥大致有了判断,水岸别墅周围都是高档别墅区,治安算得上是澳城顶尖,普通人根本进不来,这女人提到了和赵珉的关系,大概率也是圈内人,用些手段知道她住在水岸也不奇怪,只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她来此的目的。
女人见自己无法逃脱,便可怜兮兮地说道:“顾小姐,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来找麻烦的,我……我只是听说了联姻的事,实在太害怕了,我真的不能没有赵珉……”
女人如竹筒倒豆子般说着。
屋内的商姝等了良久,烤面包都吃完了两块,才走到门口,看见的便是顾绥抓着对方的手腕,而女人一副泫然欲泣,两人拉拉扯扯的模样。
见商姝出来,顾绥本想要放开手,可却想到还有些疑问没有解决,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走了,便依旧抓着对方和商姝对上了视线。
手腕有些发痒,商姝咬了咬下唇,淡淡瞧了顾绥一眼:“你忙,我先走了。”
“阿姝,我……”顾绥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在原地急得打转。
“帮我看着她。”她赶忙将女人的递到管家手里,随后匆忙向外追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