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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贯众【营养液加更大章】

作者:柑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让我看看怎么个事。”韩景妍叹了口气,不情愿地在鼻腔抹上香油,穿戴上白纱衣、药浸版面纱和帷帽。


    东方既白,白露未晞,晨光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村落都笼罩在一片藕荷色的静谧里。


    她和王苓医女一早就到疠迁所开始工作,除了医治一些症状不算太重的患者,还有一层任务,便是从这些患者身上调查时疫的传播途径。


    王苓对此不抱希望:“他们大多是前段时间比较严重,最近才逐渐转好的病人,太医院早就问过一遍病史。”


    如果有什么新发现,应该早就出现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韩景妍也有同感,但时间紧迫,她们也只有先从这里入手了。


    其实她并不觉得一周不见成效有什么不正常。


    譬如一个传染病潜伏期三天,病人具有传染性的时间为发病后三天,那加起来就要将近一周才完成一代传染。而且这可是卫生条件有限的古代,即使先前的判断并没有失误,如果在控制传染源、治疗病人的途中稍有纰漏,便仍可能缓慢增长,这种增长速率加在原有的基础病人量上,就十分可怕了。


    比如原本一个人传五个人,经过控制后变成了一个人传两个人,控制固然是有效的,但感染人数还在指数级上升。


    另一种情况也很常见,这个病原体发生了突变等改变。


    在子虚市爆发的第二次肺炭疽里,就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炭疽杆菌卷土重来,原本的抗生素耐药,曾经有效的吸痰、排痰也变得不管用,死亡率再一次飙升。


    共臻医院再次解剖。切开死者肺的一瞬间,血水汩汩流出。


    原来炭疽杆菌不但有了耐药的突变株,对人体的攻击也改变了策略,致死的原因已变成严重的肺水肿,自然无痰可排。


    人在研究着微生物,微生物也在不断进化以逃避人类的惯性思维。


    未必就能说明原来的策略是有误的。


    但试错成本可就太高了,豫南等不起。何况现在除了豫南,荆州北部也开始散在地出现时疫。


    还在靖王府的庑房隔离时,太医院便把荆州的境况也简要写了一份给她。


    她对着地图圈点出上面发现时疫病人的地域,发现乍一看都在豫南附近,细看却足够符合太医院所说的“散发”,并无爆发的趋势。


    她更加深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一种有中间宿主的动物疫源性疾病。


    豫州严防死守,南边的境线交通封锁得厉害,人畜甚至物品信件都不能出,就这样荆州还能有人发病,要么,时疫传播能力极强,要么,有个中间宿主在传播。


    可能的中间宿主浩如烟海,不是一朝一夕能排查出来的,韩景妍曾向苏清询问能否更宽限些,苏清的回信让她“尽量”,但信中字里行间透露出的都是“尽量必须”。


    “目前只在汝南、蔡县、钟武、穰县、酸枣几个县蠲免今年赋税,如果太医院这边迟迟无法控制,继续蔓延,我将不得不奏请免除豫州全境乃至荆州部分地区全年赋税。”苏清写道。


    又有旱灾又有瘟疫的情况下还征税,韩景妍看了直摇头。苏清和她聊的这些还没信里提到的那个“酸枣县”让她感兴趣,看饿了,想吃酸枣。


    如果她能仔细再将苏清新提到的酸枣县在地图上再核对一遍,也许能提前想到些什么,比如靖王府车队中的一支牛车队伍曾经过这里。可惜没有。


    “那就免啊。”韩景妍摊手。


    “如果户部的老登知道你这么说,你回京的第一天就会被暗杀。”苏清半玩笑半严肃地写道。


    韩景妍其实也明白苏清的意思,豫州平原广袤,良田千顷,素来是财赋大户。时疫久久不息消耗的赈济钱粮还在其次,重点是时疫一天不控制,这里一天就无法恢复生产,这种严重的“入不敷出”还能支持多久?


    别的不说,就现在豫南用的隔离白纱、纱帐、麻布,都早已无法靠豫州当地和附近出产的纱、罗、棉麻制造,只能由詹事府秦晓霜等人安排,从早已封闭的水道上特开辟一条航路,远从霅溪、余杭一带运输过来。


    而胤朝的“县”差不多有韩景妍穿越前一个地级市那么大,“州”的区域几乎相当一个省的面积,这么大一片区域生产停摆对脆弱的古代经济危害有多大,是不难想到的。


    她回答苏清时漫不经心,只是因为不想掺和这浑水,不是真的不了解严重性。


    见韩景妍面露愁容,摆弄太医院设置在病房中的蚊帐,王苓以为她是为阻隔蛇虫鼠蚁不见效而发愁,叹气道:“今年时疫又在夏天,我们怎么可能不注意虫蛇之类?但还是毫无成效。”


    不说太医院发下去防蚊虫的纱帐,就是民间,也素来有仲夏挂艾草、戴佩兰、饮椒醑,并在墙角撒雄黄粉的习俗,人会不会砷中毒不知道,但蛇鼠之类显然对雄黄这种砷化物十分敏感,不在屋子里出没。


    “好在病人好转得比以前多。”韩景妍道。


    结合她与王之贤的解剖成果,张九和当地医生略略调整了方剂,重病的患者少了许多。


    “我在想,我们还是应该在活人上验证一下我们的猜想。”她喃喃。


    “韩御医,解剖活人是不可以的!”王苓惊恐道。


    “呃,我不是要解剖活人的意思。”韩景妍被这误会逗笑,她和王之贤在太医院众人眼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啊?


    “我要做的,也和望闻问切没什么区别。”


    很快,王苓就明白,韩景妍嘴上的“没什么区别”几乎就等于“区别大了”。


    她居然在和病人商量愿不愿意脱掉衣服检查!


    韩御医这个从地方空降太医院的奇怪医女,再一次让她咋舌,心想,幸好囿于男女大防,太医院安排医士照顾男病人,医女诊治女病人,这里的都是老幼妇女,画面不至于太惊世骇俗。


    “那……如果我拒绝的话,太医院会不给我治吗?”病人之前就从王苓口中知道韩景妍是这次来豫州的御医之一,对皇权的恐惧让人气势天然矮了三分。


    “当然不会。”


    “当然不会给我治?!”


    病人:惊恐.jpg


    “呃,我的意思是当然不会不给您治的。您拒不拒绝给我们全身检查我们都会治的,这是两码事。当然,没有经过系统检查的治疗效果可能没有那么好。”韩景妍笑道。


    果不其然,她听到了病人拒绝的回答。


    韩景妍觉得这是意料之中,并不沮丧,走完一套问诊查房开医嘱的流程就去下一个帷幔旁。


    走过许多个帷幔后,才有一个老妇人和她女儿同意。


    两人都得了时疫,汝南县上便将两人安排在一起。


    几个医婆搬来屏风将帐子团团围住,闲杂人等一律清退,只留下韩景妍、王苓两人掀开帷账一隅检查。


    这两个患者的病史,韩景妍都是看过的,并无什么异常。


    待她简单问了几句症状情况、王苓也分别给两人诊完脉,便是体格检查。


    老实说,这种医生基本功,她也很生疏了。


    一是科技日新月异,对诊断作用有限的体格检查逐渐被更为精确高效的检查替代;二来临床工作繁多,要是每个入院患者脱去外衣来一套视、触、叩、听,先不说会不会被当成骚扰犯,光是这工作量就够医生喝一壶了。


    好在患者并没有给她施展她拙劣的体格检查手法的机会,检查皮肤这一步时,她就发现了几处不显眼、却不像蚊子叮咬的红点,周围肿起一片肿块。


    这也是她此举的目的。


    和死亡病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红点。


    “这是什么咬的?疠迁所这里还有蠓虫飞蚊进来吗?”


    “啊,不是这边咬的,我想想——哦,是上山的时候,蜱虫咬的。”老妇人道。


    “蜱虫咬的?你为什么不早说啊!”王苓却比韩景妍还急,“当初你们来时,可是都问了你们有被蚊、蝇、蜱、螨之类的咬过没有。”


    她怎能不急,这些都是太医院当初要求要问的,更不要说豫南荆北一带一直多蜱虫,韩景妍是个现代人没怎么见过蜱虫,她们这些土著还是很清楚当地蜱虫有多猖獗的。


    这些病人都是详细问过的,她记得清清楚楚这个病人当初说没有被蜱虫咬,现在临时变卦,韩景妍怎么看她?会不会认为她压根儿没执行?


    韩景妍也好奇问道:“可医案上记录你和你女儿均自称没被蜱虫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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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不会吧?


    不会她要遇上奇葩剧情之“病人对着实习医生、规培医生是一套说法,对着主任是另一套说法”吧?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喜欢踩低拜高的人从来不少,以前在共臻医院查房时,她还遇到过有病人只对着男医生说实话,女医生来查房他就一问三不知的。


    老妇人却是懵然:“对啊,你们来问的时候是没被咬嘛。”


    “可这个红印子还新鲜,显然是咬了没多久。是它咬了之后您发烧,之后被送到这里来的吗?”


    “应该是吧,谁记得!”


    “时疫也许和这个有关。”韩景妍回头对王苓小声道。


    老妇人听了,诧异道:“那虫子咬了之后我马上就打死了,也会得病吗?”


    韩景妍一时被这句话噎住。


    好消息:没有遇上两面派病人。


    坏消息:遇上了经典剧情之“医生我没喝水,我只喝了牛奶/果汁/粥”。


    她带教曾说过一句话:每个病人都会有意无意地隐瞒病情。


    她曾以为这话未免带些若有似无的敌意,后来才发现,这是种极精准的描述:除了一部分得了性病、血液传播病后想要报复社会的故意隐瞒者,更多的隐瞒则源于信息偏差,在无意中就已经完成:


    比如七旬老太怒叱医院做手术前给她查“梅毒”等性病,最后查出来是阳性,才发现自己老伴背着自己在闝倡;


    比如麻醉医生常常头痛,告诉病人麻醉前不要喝水,很危险,病人点点头,告诉医生自己没喝水,只喝了牛奶;


    即使排除掉故意的隐瞒,患者常常因为记忆的疏漏、理解的偏差等各种原因,造成非主观的隐瞒。


    这也是一系列实验室、影像学检查存在的重要性之一。


    “那你接触过蜱虫吗?”韩景妍忙问老妇人的女儿。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记不清了。不过她脱下外衣后,小腿上很明显有一处和老妇人一样的丘疹。


    “我们得赶紧再重新排查一遍那些病人。”在这个炎热的仲夏,韩景妍倒吸一口热气。


    和两位女子道谢后,韩景妍赶紧和王苓与医婆排查起来,即使不愿意全身检查的也至少要让她们检查手臂和腿上有没有。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居然绝大多数都是病史里写没有被蜱虫咬过的漏网之鱼。


    有些是秉持着老妇人同样的观念,“我都把蜱虫打死了,我得病怎么会和蜱虫有关呢”?


    韩景妍也很好奇这种想法是如何产生的。


    大多数人则是因为夏日干活被蚊虫叮咬是常事,并没有放在心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被蜱虫咬过。


    剩下一点自述被蜱虫咬过的患者,也因为数量太少,导致太医院认为时疫和蜱虫无关。


    韩景妍赶紧叫人通知张九、阎立那边的人,检查他们管的男病人。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


    连为什么靖王车队里也有人得时疫也有了解答,蜱虫常常吸附在牛羊背上吸血,也许就是在那时传染了车队里的人。


    时疫真凶至此还没有大白,还需要验证防蜱虫的手段对控制时疫有无效果。蜱虫往往寄生在家畜身上,除了寻常防虫,更重要的是隔离家畜与人。


    疠迁所旁的老槐树筛下细碎的光斑,叶间跳动的声音逐渐从簌簌清风变成聒噪的蝉鸣。在日渐暑热的天气下,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控制时疫实在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还好她的判断没有错,太医院和当地也算给力,在一个月极其痛苦加班后,时疫已清,不止汝南县,豫南各处都逐渐恢复原来的生气。


    苏清和秦晓霜在临时住所边的小院子里散步。


    “这次韩御医、张御医等人立了大功,还是得奏请朝廷嘉奖的。”苏清笑道。这段时间她和詹事府众人过得也不轻松,今日总算能卸下负担,小憩片刻。


    她也许高兴得有点太早,以至于忘记了一些事。


    比如,如果用穿越前和她同寝室的法学生室友的话来说,韩景妍是一个“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


    她可以独立从事民事活动。


    比如说,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沉浸在时疫已清的喜悦中时,一个人跑到蔡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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