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太阳把石板路烤得能煎鸡蛋,连夏蝉都无力鸣叫了。
阿香食肆里,只有两三名食客。
靠窗的老孙头,正呼噜呼噜地扒拉着一碗豆花。
一勺子舀下去,那雪白细嫩的豆花,颤巍巍地在勺尖上抖动。
淋上的那层薄薄的红糖姜汁,颜色晶莹剔透,跟融化的琥珀似的,顺着豆花的边缘缓缓滑落。
他一口吞下,舒服得眯起了眼睛,“好吃!阿香,你这豆花,滑溜得哟。一进嘴巴里,就顺着嗓子眼儿,一直滑到胃里去!”
“孙伯,您就夸我吧!”阿香听着高兴。
她手里端着一碗刚打出来的草粿,用薄铁勺,在黑亮的粿体上划拉了几下,又撒上一撮炒香的白芝麻和白糖粉,递给另一桌的客人,“您慢用啊。”
横梁上,夏雨那滩黑影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当他的职业睡客。
后厨里,阿尘切菜的声音传来,又轻又匀,像一首催眠的曲子,听得人心安。
等傍晚,尚茹还要把新鲜的山货送来。
四个人正好炒几个小菜,再配上一壶小酒。
生活就该这样,一切宁静而美好。
直到门口的光,被两道人影堵住。
一个脚夫,正埋头喝着碗里最后的糖水,刚吸溜到一半,发现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抬起头,眼睛滴溜溜扫了一眼,待看清门口的人,又悄悄把脸缩进碗里。悄悄留意着身边其他食客的动静,要跑一起跑。
来人正是王二爷和钱掌柜。
眼下整个风禾镇,谁不知道这两人,因为米价的事情,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可这会儿,两人一个笑得像只千年老狐狸,一看就是来给鸡拜年,另一个更惨,不情不愿地皮笑肉不笑,整张脸扭曲得诡异。
两人就这么肩并着肩来了,姿态亲密,就差没手牵着手了。
于是画风显得更奇怪了。
“那个……阿香,钱……我放桌上了哈。”
老孙头从凳子上弹起来,几枚铜板扔得叮当乱响,缩着脖子,贴着墙根溜了出去。
“我,我也吃好了。”脚夫路过王二爷身边时,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张纸。
顷刻之间,食肆变得空空荡荡。
只剩下几个铜板,和那碗被老孙头夸上天的豆花,勺子还插在里面。
阿香看着那几个仓皇逃离的背影,又看了看门口那两位不速之客。
这两位爷,啥时候……好上了?
她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滚过一出“相爱相杀”。
“这不是,王二爷和钱掌柜吗?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成一股了?”
王二爷背着手,慢悠悠地跨过门槛,眼睛上下左右地不住打转。
他和阿香交过几次手,每回都没在这个小厨娘手里讨着什么好处。
原以为,她起码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家里肯定外表看着普通,里头藏着个龙宫。
结果,就是个耗子洞。
一扇窄得能卡住他肚子的门,一个被台风豁开的墙洞,上面不知道糊了什么狗皮膏药。
空气里还飘着一股怪味。
这味道他没闻过,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穷酸味。
“阿香姑娘,别来无恙?”他一脸同情,“哎呀,你这墙……可怜见的。一个人撑着不容易啊。这小本生意,根基浅,风一吹就晃。你说是不是啊,钱掌柜?”
好家伙,一句话埋汰俩,主打一个虾仁猪心。
被点到名的钱掌柜脸皮一抽,不自觉紧了紧拳头,表面上却还是点头哈腰,“二爷,说的是,说的是。”
阿香没接这茬,乐得看他们一唱一和。
“范香,明人不说暗话。”王二爷见她不上钩,也懒得绕了,“今天来,是给你一个天大的机会,一个能在知州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见阿香挑了挑眉,他继续道:“三天后,知州大人和陈师爷要来风禾镇巡视。这接风宴,按理,该是望海潮的。可惜啊……”
他拖长了音,“台风把存的渔获全刮走了。现在鱼兜里,连条像样的鱼都摸不出来。真是可怜呐!”
嘴里说着“可怜”,眼里却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他们的不幸,就是他的财富。
梁上传来一声带着嘲讽的轻笑。
王二爷的眼角跳了一下,心里暗骂“阴魂不散的死耗子”,脸上却并不搭理。
他知道,跟这无赖辩经,占不到便宜。
“不是还有醉仙楼么?”夏雨却不放过机会,赶紧拱火。
“哼!就醉仙楼那几个腌菜,也配上大人的桌?”王二爷脱口而出,看都不看钱掌柜一眼。
钱掌柜的脸色,从盐搓的变成了酱腌的。可形势比人强,知州大人和陈师爷,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就算心里恨得牙痒痒,他也只能讪笑着点头,“二爷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王二爷看向阿香,“现在,望海潮瘫了,醉仙楼废了。这个担子,你挑也得挑,不挑,也得挑!”
“我?”阿香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王二爷,您不是在说笑吧?我这小门小脸的,哪里上得了那种台面?”
“少跟我装傻!”王二爷的耐心快被磨光了,“我直接把话给你挑明了!两位大人来,是来巡视灾情,安抚民心的!这顿饭,你办好了,是全镇的功臣!你若是不办……”
他没说下去,但那意思很明白:你就是全镇的罪人。
好一招“捧杀”。
后厨的门帘一掀,阿尘端着一盆刚切好的萝卜丝走了进来。
他一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立刻把盆放下,挡在了阿香身前。
“呵呵,又是你这小子。”王二爷看到阿尘,语气居然缓和了些,甚至带了点欣赏,“一身的好力气,一身的好武艺,跟着个丫头片子在厨房里糟践。你要是跟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这儿切萝卜强?”
这是,当着阿香的面,公然挖墙脚?
没等阿香开口,阿尘已断然拒绝,“不去,我只跟着阿香!”
“不知好歹!”王二爷碰了个钉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怒火重新燎了上来。
他转头看着阿香,喝问道:“范香!我最后问你一句,这宴席,你接,还是不接?”
阿香的目光,却落在了阿尘放下的那盆萝卜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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