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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雨疏风骤

作者:吴钩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幽媓抬眼,正对上青胤的眼神。四目相对,他忽然心虚似地移开了目光。


    “伤好些了?”他轻咳一声,问道。


    幽媓点头。


    他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再怀疑我了吗?”她问。


    “怀疑你什么?”他反问。


    “怀疑我下毒。”


    他说:“当时是怀疑的,我怀疑你自导自演,想博取我的信任……可后来又想,我身上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做呢?


    她怔住——有什么好处?


    她曾恣意妄为地调戏他,情话信手拈来,轻易便能逗得他耳根泛红,她见了,也觉得乐在其中。


    她说:“因为我仰慕王上啊。”


    他没说话,注视着她,目光渐暗。


    幽媓以为他生气了,正想寻个台阶下,可下一瞬,下颌却被人抬起,幽媓抬眸,撞入他深邃的眼眸。


    “当真?”他问。


    她有点慌乱,轻轻点头。


    青胤注视着她,记忆在眼前盘旋,上一世的纠葛,那些无果却又深刻的爱恨,全部在这一刻苏醒过来,把他吞没。


    他说:“很好,记住你的话。”


    幽媓愕然:“嗯?”


    “三日后,我会昭告天下,立你为王妃。”


    幽媓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瞬间愣在原地。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从头晕目眩中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问青胤道:“你刚才说什么?!”


    起猛了,幻听了。


    然而他重复了一遍:“我要立你为妃。”


    “你……认真的?”


    “你觉得呢?”


    她干巴巴地笑道:“你何时变得这么幽默了,说笑起来像真的一样,哈哈哈……”


    “……”


    他认真的样子不像说笑。


    幽媓干咳一声:“你不会是……真要娶我吧?”


    “这不是你的心愿么?”他反问。


    “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他注视着她,怨怒的火焰在眼底腾腾升起,“你不是说过,非我不嫁么?”


    幽媓心虚了。


    她低下头,说:“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他望着她,半晌,忽然笑了。


    “好,那我就等,”他说,“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幽媓瞠目结舌。


    青胤站起身,朗声道:“来人!传令下去,大婚之前不许她踏出白泽宫半步。”


    幽媓瞿然抬眸,大惊失色道:“你软禁我!”


    他转过身。


    “你强抢民女!你逼良为娼!你荒淫无度!”她口不择言地控诉着,“你站住!我还没说完呢!你不能软禁我!”


    然而他都没有理会,拂袖而去。


    ……


    与此同时,樊离正负手立在窗边,窗外雨丝飘进,窗内灯火晦暗,衬得他皱纹丛生的脸忽明忽暗,却难掩怒容。


    相胥这个老狐狸……


    樊离咬牙切齿,对身后侍从道:“那个巫师不见了?”


    “是,属下去了他的住处,发现他已经离开了,不过我放火烧了屋子,确保不会留下痕迹。”


    樊离很恨道:“没用的,王上已经对我起疑心了,他认为本王和巫族勾结!”


    几个月前,一名神秘巫师拜访樊离,声称自己身负预言未来的能力,能为尊贵的林间王占卜。


    樊离尊崇鬼神,听他所言信誓旦旦,便来了兴致,要他为自己卜一卦,巫师于是点亮火盆,金色眼眸在跳动的焰火背后闪烁异色。


    他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几日后,樊离外出围猎,却在森林里遇刺,幸而身边随从众多,刺客尽数伏诛。然而就在樊离策马回身之时,一记暗箭从森林深处中射出,直冲他心口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樊离的马突然受惊,那支箭最后便射中了马的喉咙,樊离从马上跌落,身上已被冷汗浸透。


    未等他反应过来,林中已飞出更多暗箭!


    侍从们纷纷倒地,无力还手,樊离惊慌失措,本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突然,巨大的黑色法印拦住了袭来的暗箭,樊离惊愕地回过头,发现身后的巫师正念动咒语。


    烈风吹开他黑色兜帽,露出那人极其俊美的容颜,眉眼如新月含霜,唇似朱砂点雪,那双金色瞳孔,让樊离瞬间就想起来火焰里的预言。


    ——暗箭难防。


    死里逃生后,樊离对这位巫师极其尊重,凡是遇到举棋不定之时,都叫他来为自己占卜。


    这次临行前,樊离也请他为自己卜卦。


    巫师在火焰后缓缓勾起唇角。


    “帝王之怒,可破此局。”他说。


    樊离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在宴席上下毒,只要尝膳礼的宫人毒发身亡,便能坐实潼尧的罪名。就算有相胥在旁边劝谏,王上也未必会听——樊离知道,王上早上有讨伐潼尧的意愿,他忍耐南蛮许久,只是缺个理由。


    只要他给了王上这个理由,届时,自己不仅是功臣,还能把南疆纳入自己的封土!


    然而如今,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相胥布下此局,故意引出巫族,让王上怀疑他……


    巫族。


    这两个字,从来都是王上的禁忌。扶桑王杀伐果断,冷面威严,谁也不敢触他的逆鳞。


    樊离惶恐不已,亡羊补牢,派人去诛杀那名巫师。可巫师偏偏失踪了……如今细想起来,巫师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合,失踪也如此蹊跷,其实处处都是破绽。


    樊离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败给了相胥。


    没想到相胥的势力已经伸入悬壶宫,辨认出巫族密药的司药惊寒、当场指认巫女的云霓、还有那个被推出来做替罪羊的巫女幽媓……都有入局的嫌疑。


    他甚至怕那个巫女会认罪,说是受他指使,所以才第一时间站出来,要求诛杀巫女。


    可依照后来的情形来看,巫女倒不像是相胥的人,更像是相胥的计划出了纰漏,被临时推出来顶罪的?又或许相胥也和巫族勾结?


    可惜,他有把柄在,无法在王上面前为自己辩解。


    ……


    灯火摇曳。


    临奚揭开兜帽,露出一张极其俊美的脸,琥珀色的眼眸流光溢彩,在葳蕤灯火下熠熠生辉。


    在他身后,相胥正把手里的信扔在桌子上,笑道:“事情办得不错,王上果然对樊离起疑了。”


    “哦?可我看他没什么动作。”临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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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想扳倒他没那么容易,但只要给王上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相胥道,“不过……那个巫女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奚说:“我不认识她。”


    “那你觉得,是谁在指使她?”


    “听人说,是长公主带她入宫的。”


    “你怀疑罗泱?”


    临奚淡淡道:“扶桑王对那个巫女青睐有加,长公主常伴他左右,自然了解他的喜好。”


    相胥眉头紧蹙:“罗泱?她有如此心机?莫非她是等不及要继承王位……那个巫女现在何处?”


    “白泽宫。”


    “……我亲眼看着王上长大,从未见他亲近女色,那巫女虽有几分姿色,但宫里女眷如云,能让王上心动……”


    相胥皱眉,忽然想到什么。


    “莫非,是因为当年那个预言?”


    ……


    翌日一早,阿蘅推开窗,鸟语蝉鸣争相涌入。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阿蘅叹了口气:“姑娘,已经快中午了,您这不吃不喝的躺着是要做什么?明明还在病中,偏偏还这么糟践自己……”


    还不是被人逼的?


    幽媓越想越气。


    前世多猖狂,今生就有多憋屈,处处如履薄冰,结果到头来身份败露,还被软禁在这里……


    他以为自己是扶桑王就了不起吗?他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不讲道理了吗?哼!她可不是随便的人!才不会这么就这么嫁给他呢!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幽媓翻来覆去,真想干脆毁灭了算了,但又不敢。她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不能就这么功败垂成。


    所以,她得冷静,得智取……


    “得以柔克刚,”阿蘅在她身边坐下,“绝食可不会让王上回心转意的,这是折磨自己啊,伤敌八千,自损一万。”


    幽媓从被子底下探出头来:“以柔克刚?”


    “对啊。”


    “怎么柔?怎么克?”


    “这个嘛,王上不是不讲情理之人,姑娘以绝食相逼,他或许会暂时让步,但不会妥协,除非……”


    “除非什么?”幽媓把被子彻底拉下来,急道,“哎呀,你别卖关子,火烧眉毛了!”


    “除非姑娘服个软,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好言好语的劝劝王上。只要姑娘态度够温柔,理由够充分,王上哪还会跟你对着干呢?”


    “凭什么啊,”幽媓气得把被子团成一团,“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他还把我关在这里,我还得跟他服软?”


    阿蘅笑了:“你别钻牛角尖,换个思路去想嘛,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事,何必费力气去绝食呢?换句话说,只要能达到目的,软的硬的,又有什么要紧?”


    “……”


    幽媓抱着团的皱皱巴巴的被子,有点气馁。


    她盛气凌人惯了,真要她去装温香软玉,反倒不会了。


    要是能用傀儡咒就好了……


    不行,不行,那就全完了,一不小心惹怒了明神,她就真的连重开的机会都没了。


    鬼念头被她按了回去,幽媓叹了口气。


    “阿蘅。”


    “嗯?”


    “去找王上吧,就说我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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