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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条件

作者:半城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然全黑,借着昏暗的豆油灯光,依稀可看清楚屋里的陈设。


    屋子不大,当中摆放着一桌一椅,桌上有几只竹编的蜢蚱,样子活灵活现的,还有一只尚未完成,看得出来是只小鸟,静静地伸展着半边翅膀。


    除此之外,连床上方也悬挂着好些只竹编的小玩意儿。


    小六瞧着好奇,便伸手想去取,不料葛老汉立刻制止道:“娃娃儿,莫要动那些!”


    见他收回手,葛老汉望了一眼门外,方小声解释道:“这是我春生娃儿编的,你莫要动,给我婆子发现,她要跟你急的。”


    如此说来,这是葛春生的屋子了,他身上脏兮兮的,好多天未曾洗澡,自己都能闻到一股馊臭了,躺人家的床上显然不妥。


    于是指了指门外:“大爷,我在院里歇一晚就好,莫要弄脏了春生哥的床。”


    “没得事。”葛老汉将油灯搁下,临走时黯然道:“你放心睡,我春生娃儿已经几年没回来住了。”


    床很舒服,被子有着日晒后的微微暖香,小六躺进去,望了会悬挂在头顶的竹蜻蜒,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晨,尚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脸上蹭来蹭去,感觉极为不适,小六一巴掌拍过去,然后就惊醒了。


    睁开眼睛吓了好大一跳,竟是春生娘坐在床沿,俯低着半个身子,目光呆滞如同翻白的鱼眼,定定地望着他。她的双手枯瘦如枝,和脸上一样布满了愁苦的沟壑,正抚摸着小六的脸颊,嘴里喃喃道:“春生哎,我的娃,你可回来啰!”


    小六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小心地推开她的手,轻声道:“大娘,我不是春生,我是小六。”


    “胡说!”春生娘突然就生气了,捧着他的脸,悲痛地哭泣道:“春生啊,你以后莫要乱跑了,你走了娘可咋办?娘想你都快想死啰!”


    听到屋里的动静,葛老汉又急匆匆跑了进来,见春生娘如此激动,一时间也不敢揭穿,只掰过春生娘的身子劝哄道:“老婆子,春生刚睡醒还饿着肚子,你先去准备点早饭,让他起来吃嘛!”


    春生娘一听这话,立刻停止了哭泣,迅速站起身,拄着拐杖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是是是,春生啊,你起床去洗脸,娘给你做早饭吃啊。”


    一直看着她走出门外,葛老汉这才转过身来,解释道:“娃娃儿,我婆子疯痴,吓到你了,你莫要怕,她原先不是这样的,就是太想我春生娃儿了。”


    小六这会睡舒服了,好奇心归位,忍不住问道:“大爷,春生哥去哪儿了?”


    “丢啰。”葛老汉扯起衣袖擦了擦眼角,悲怆道:“丢了四年啰,也不晓得回来看下他娘,还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哦!”


    竟是已经离家四年了,但那屋子收拾得整齐干净,倒不像是没有人住的样子,显然是夫妇俩自儿子走后,还时常打扫,每日都盼着他回来。


    小六自小没爹没娘,并不能真切体会到这种父母与子女之间深刻的思念之情,只是不明白父子吵架,哪有一气就好几年的。就像他和老叫花,这些年每每互呛都恨不能把对方气死,可转过头来,还不照样在一个屋檐底下睡觉。


    出来这几天,他还是头一次想起老叫花,心里顿觉五味杂陈。


    洗了把脸走到院里,只见葛老汉在捆扎柴火,院子中间支了桌椅,春生娘正往桌上布置碗筷。


    听到脚步声,她舒展了眉头,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地呼唤:“春生,快过来,准备吃早饭了。”


    早饭看起来比昨天的晚饭还要丰盛,除了粥,桌上还有烙饼、两个煎蛋,以及一碟子咸菜和腌笋。那粥似乎搁了油,白亮白亮的,上面撒了些许葱花,光是闻着味儿就已经很香了。


    可是再丰盛,那也是给葛春生吃的。


    小六咕噜咕噜地连吞了好几口唾沫,却不敢过去。


    葛老汉见状丢下柴火,拿汗巾搓了搓手,上前来招呼道:“你过来吃饭啊,站那里作甚?”


    “大爷,我只是个要饭的,这饭太好了,我……我不吃,您二老先吃,有剩下的,再随便赏我一口就成。”


    葛老汉一愣,随即按着他坐下,又给盛了粥:“吃饭哪有不上桌的道理,你个娃娃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瞧你瘦的,吃多点才好长!”


    春生娘更是把两个煎得香气四溢的荷包蛋也拨到他碗里,催促道:“快,趁热吃。”


    这大概是小六有史以来吃过的最好最撑的一顿早饭了。吃完饭,他寻思着是不是该去帮二老劈个柴火、扫个院子什么的,报答一下再走,就听到院门口传来叩门声。


    只见一位矮胖矮胖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半截子不知道啥的肉,打着哈哈道:“葛老哥,葛嫂子哎,听说春生娃儿回来啰,我屋里当家的今天一早去打的狍子,非得叫我割一腿送过来,给春生补补身子!”


    刚说完就愣住了,过了片刻方反应过来,指着小六对葛老汉结结巴巴道:“葛老哥,他他他…”


    葛老汉轻轻地点了点头,对春生娘道:“老婆子,你把秀芬妹子送过来的狍子肉拿进去洗洗炖上,中午好给春生吃。”


    春生娘听罢,欢喜地接过狍子肉,进了屋子。


    葛老汉则叹了口气,指着自己脑袋,轻声道:“今早起来就又迷糊了,我想难得她这么高兴,就由着她算了。”


    妇人也叹了口气:“倒是白高兴一场,我还想真要是春生回来了,葛嫂子这病说不定也就好了!”


    随后又仔细打量了小六一番,道:“这孩子倒生得俊俏,比春生当年也就小个二三岁吧,哪来的?”


    葛老汉回答道:“昨个儿在路上遇到,说是路过的,到我家借住一晚。”


    妇人转过头来询问:“娃娃儿,你几岁了,打哪来的啊?”


    看在她拿来狍子肉的份上,小六回答道:“我从长宁来的。”


    “你咋一个人上路?你的家人呢?”妇人的好奇心很重:“长宁镇到我们石塘可有百八十里,你咋个来的嘛?”


    走了这么些天,居然才不到百里!那照这个速度,何时才能走到尚不知何方的苍云山?小六不禁有些泄气。


    妇人见他没有回答,于是又问了一遍。


    小六这才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我是个要饭的,没家人。”


    妇人听了却是面上一喜,望着葛老汉递了个眼色道:“葛老哥,这是缘分啊,娃娃儿没爹妈,你们丢了娃,可不正好……”


    葛老汉显然并未想到这层,犹豫着回答道:“娃娃儿是可怜,可我家春生……总是要回来的嘛!”


    “哎哟,我的葛老哥。”妇人拍着大腿道:“春生娃儿日后回来就是,你只当养他给葛嫂子治病,再说了,这半大的娃儿,啥子活不会干嘛,你养着也不亏!”


    可不?白捡的好大儿,她倒是会做买卖,可也没问人家愿不愿意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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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六顿时心生反感,一百零八个拒绝道:“我不在这,我要去……安阳城!”


    “安阳城可远了,你一个娃娃儿孤零零的去那里做甚?”葛老汉皱眉道:“你可知一路上有好多危险?”


    “找人。”小六随口扯了个幌,望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竹林,心想千里迢迢的就为送把梳子,其实他也不大能理解,但慧云为了救他把性命都搭进去了,那他答应下的事情,总不好言而无信吧。


    “找人?莫非是寻亲?”见他不置可否,葛老汉立马笃定道:“难怪你一个娃娃儿,肯吃这样苦走远路!好娃儿,找到亲人以后就不苦了,就莫要再乱跑啰!”


    或许是想起了儿子春生,葛老汉脸上的神情顿时有几分沉重。妇人讪讪的又说了些话,他也不怎么搭理。妇人感到无趣便自己走了,只留下葛老汉和小六坐在桌前,两人都各怀心事。


    小六想了想,劈柴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于是起身来告辞:“大爷,谢谢您收留我还给我饭吃,我该走了。”


    葛老汉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却是挽留道:“娃娃儿莫急,你年纪小,一个人上路不安全,歇多一晚,等明日镇上赶集,你跟我走,我帮你找个去安阳的商队,求他们捎上你,总比你自己走路要快些。”


    小六顿时喜出望外,只是思及方才那妇人所说的话,不禁又有些担心,葛老汉不会打别的什么主意吧?要他住多一晚没问题,但要他留下来当儿子,那可没门!


    “娃儿,大爷只求你一桩事。”葛老汉叹了口气说:“日后你去到安阳城,若是见到我那不成器的春生娃,你就帮我劝他回家啊,告诉他,他娘想他想得把眼睛都哭瞎了,人也疯痴了,只要他肯回来,他做哪样都成!”


    就这么个条件?小六立马美滋滋地答应下来:“大爷,你放心,我要是见到了春生哥,就一定劝他回来!”


    如此又住了一天,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就听到葛老汉在门外喊道:“娃儿,快起床了,吃过早饭我带你去镇上。”


    早饭是两大碗面条,一碗上边覆着煎蛋,一碗没有,配上一小碟腌菜,春生娘又给端来了厚厚的一摞饼,显然才烙好的,还放在竹筐里冒着热气。


    春生娘的精神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认得他是小六,不好的时候,仍旧把他当春生,拉着手恨不得一刻都不松开,唯恐一松开,她的春生就又不见了。


    但今早她似乎是清醒的,听到小六的脚步声,还十分高兴地招呼道:“娃儿,快过来吃早饭。”


    葛老汉把有鸡蛋的那碗面推给小六,自己则端过另一碗:“快吃,吃饱了好赶路。”


    春生娘煎的鸡蛋甚是一绝,两面看着黄澄澄的,戳开里边来却还有溏心。


    他家以打柴为生,日子过得并不宽裕,但早饭时都会给小六煎上两个鸡蛋,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下去,仿佛比自己吃了还满足。


    小六咬着香喷喷的煎鸡蛋,突然有点羡慕起葛春生来,有这么疼他的爹娘,三餐不愁,睡觉有床,玩什么离家出走呢!


    等到他吃完早饭,葛老汉已经在院子里架好了牛车,车上全是整整齐齐的一摞摞干柴,堆得满满的如同一座小山。


    春生娘从屋子里追岀来,手里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葛老汉接过来撂在车上,对她道:“回去吧。”


    牛车走出去很远,小六回头,看到春生娘还拄着拐杖,倚在院门边上张望,可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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