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学堂,空气中弥漫着较夏日还要粘稠沉闷的焦灼。
云黛胭一只脚迈过门槛,瞬间便有无数道视线扎在了她的身上。无数窃窃私语像缓慢流动的水,在学堂中起起伏伏。
她仿若未觉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盛糕点的盒子被摔得粉碎,堆在她的桌案上。
云黛胭眸中精光一闪,状若惊讶:“是谁把我的食盒摔碎了?”
“你承认了是吗!”自学堂外气势汹汹走进来一个桃粉身影,一双秀丽双目快要喷出火来。
裴韫显然是回去重新梳妆过,发髻一丝不乱,衣裙平整,但脸上被辣出的绯红却没有褪却,想来后劲的确不小。
云黛胭看了她一眼,就慢条斯理坐下来,淡淡道:“我承认什么?”
“承认你故意撞撒我家丫鬟带的吃食,还——”
云黛胭立马打断,眸底震惊:“什么,今日撞到的是你家奴仆?这我属实不知。”
她说着,眼睛里的情绪换成娇生生的不满:“此为我的无心之失,再说我不是都把自家马车借给你家丫鬟了吗?我自个儿都是走着回家的,也没饿着你吧!”
说罢,她像是猛然意识到什么:“你不会就因为这个,所以把我留作当下午零嘴的点心给摔了?何至于此!”
“你少胡扯!你分明是故意……”
“我故意什么?”云黛胭委屈极了,好似沉浸在不成吃零嘴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我不知如何得罪了你,先前你嫌我身上染料味道重,我不过辩驳几句,你便掀了桌案弄脏我的裙子,连褚姑娘和辛姑娘都未曾幸免。今日也不过是不小心撞洒了你的午膳,你若觉得心疼食材钱,好声好气与我说便是,为什么要这般……”
云黛胭压低声音,糯声道:“这般泼辣刁蛮。”
“你!”裴韫气得浑身发抖,指向她的手指更堪比八旬老妇,抖出残影。
云菁姝拉住裴韫,柔柔看向云黛胭,温言开口:“此事着实有误会,阿韫她归来不见自己的午膳,但瞧见二妹桌上有食盒,便当是丫鬟疏漏,放错位置,不慎吃了二妹食盒中的辣味点心,一时怒意上头,实非刻意刁难于你。”
她说着,又侧首看向裴韫:“二妹的确有下午吃零嘴的习惯,是我忘记了,此事,我也有错。”
云菁姝这台阶递得很周全,两人都能顺着走下来。若是闹大,传出去对裴韫和云黛胭名声都不好,可云黛胭就不是个在意自己名声的主。
“看在长姊的面上,我本不该说什么,可此事我着实委屈。是,我是有错,错在撞坏你的午膳,虽尽力补救,但想当然地忘掉你急于用午膳,饿着你,是我不对。但一码事归一码事,你饿极不经我允许偷……咳,吃我的点心我不追究,就当是饿着你的补偿。可你凭什么摔坏我的食盒和点心,就因为你吃不惯?摔了便罢,下午还要兴师动众地责难于我,甚至冤枉我……”
云黛胭是越说越委屈,目光染上被侮辱的羞愤:“说去让旁人听听,谁不说你裴家姑娘欺辱同砚,无法无天?”
这一套一套的,讽刺了一嘴裴韫吃得多饿得快,还说她偷点心,最后又指控她欺负人。
裴韫当然忍不了这口气,正想发作,中午才怼了她一嘴的顾采棠抱臂开口:“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旁人,他们怎么看这件事。”
与此同时,云菁姝也死死拉住了裴韫欲动的手,强硬压下她心底的邪火。
这件事,她的确不小心栽进坑里了。
她不该那般想当然,而今一步错,步步错,她是一点理也不占了。
裴韫死死咬着牙,甩袖落座,云黛胭却慢慢悠悠开了口,一边吸鼻子一边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裴韫回头怒视她:“你还想怎么样?”
“给我道歉,”云黛胭拿着小帕子擦眼睛,声音黏糯怯弱,“我在家中,从未受过这等委屈。”
裴韫猛地站起身,眼里喷得火快要把云黛胭烧成烟。
云菁姝见状立马死死抱住她,压低声音道:“不要再将此事闹大了。”
“抱、歉!”裴韫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说完就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捂着脸哭,云菁姝在一旁用手帕给她拭泪。
云黛胭心情大好,舒展身体伸了一个懒腰,正左右活动筋骨,瞧见方才为她出言助势的姑娘正笑眯眯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对方微微点头,云黛胭也点头回应。
这人是个生面孔,好似是上午刚来的,不曾知晓云黛胭和裴韫先前冲突,是以没想到云黛胭刻意报复这一层来。但学堂其他人心底都清楚,世间少有这样的巧合,九成是她故意算计。
云黛胭想着,有点心虚,可下了香道课,那姑娘竟主动拿着花裀在她身侧坐下,小声道:“我瞧见你中午冲着她家丫鬟去了。”
裴韫在上课前便受不住委屈,告假归家。但这样的话出来,云黛胭还是后背一僵,又听她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听过你被刁难一事,有仇必报,你这性情,我喜欢。”
说着,一只纤长的手伸到了她的眼前,手腕上不似寻常女子戴金钏玉镯,反倒系了一条红绳,上头串着一只玲珑剔透的玉珠。而这只手的拇指、食指关节处有薄茧,看起来像是练过弓箭。
云黛胭轻轻将手搭了上去。
两人聊了一会儿,也熟络了。
这女孩叫顾采棠,是江陵新来的督贡使独女。
按理说官家女儿都有家学,学堂里就读的都是家里有钱的平民女子,但顾督贡使赴任紧急,顾家仅简单安置好宅邸,未来得及筹建家学,所以才把女儿送了过来。
顾采棠性格热情,仿佛认准了云黛胭,就一定要和她做交心好友。但说来说去,云黛胭晓得,是这姑娘突然来此,身边没有朋友,憋闷坏了,突然碰见一个对自己胃口的人,由是心门大敞。
云黛胭平素没什么朋友,与顾采棠可谓一拍即合,散学时顾采棠赠了她一只雕琢精致的小貔貅坠子,她新奇把玩良久,在回云府的马车上也还爱不释手。
云菁姝端坐着,目光并未看向云黛胭,而是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声音温和得像是在闲聊今日的天气:“阿胭,今日变故,是你计划,对吗?”
裴韫近来节食减重,容易饿,所以裴府在她吃饭上从不敢懈怠。这就导致裴韫在发现自己桌上没有吃食时,第一反应不是丫鬟迟到,而是她放错了位置。
加上不在学堂中午用膳的云黛胭桌上突然出来一个今日不曾见过的食盒,任是谁也会觉得丫鬟放错了地方。
倘若食盒早有人瞧见是云黛胭带进来的,裴韫未必会上当。没人瞧见,极大的可能是云黛胭刻意遮挡。
云黛胭头也没抬,自知否认无用,痛快承认:“长姊,你知晓我性子的,断没有吃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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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太鲁莽了。”云菁姝侧过脸,看向她。那双遗传了虞氏的精明眼睛并不锐利,像潺潺的春水,“阿韫性子如你一般,今日吃亏,必不会善罢甘休,来日定有更厉害的手段施加在你的身上,你如何能防备得及?”
她说着,轻叹:“你是我的妹妹,她又是我的好友,你们二人争得你死我活,我该如何自处?”
云黛胭没吭声,慢慢将手中玉坠收进袖中,抬睫去看外面倒退的风物。
比起这个问题,云黛胭更想问云菁姝。身为云菁姝好友的裴韫,为何莫名其妙为难她这个妹妹。
她不想去思考,人与人的交往,是一个很累脑子的问题。
“长姊以后不必再掺和我们的事便是。或者,真到了我与她撕破脸的那一日,长姊不必站在我这里。”
……
今日父亲又被染坊的事绊住了手脚,晚膳的时候还没回来,到天色如墨才归来,一回来又钻进了书房,还没来得及吩咐人做晚膳,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染坊那吃了。
云黛胭坐不住,心想还是叫膳房做一碗汤来,至少给父亲暖暖身子。
这个时辰,或许舒鹤栖还在?
远远看着,膳房那里灯火未熄,云黛胭心下稍安,可推开膳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灶膛里的柴火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难道是舒鹤栖走时忘了熄灯?
“舒……”她尝试性地想唤他的名字,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极轻的簌簌声,像有人踩中了院中未消融的余雪。
云黛胭蓦的回头。
舒鹤栖正静立在膳房门口,半个身子几乎融在夜色中,剩下半个身子被廊下悬挂的灯笼照着,泛出一圈暖黄的光晕。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万籁俱寂。
她的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段记忆毫无预兆地破开两世隔断,汹涌而至。
那是她与他成婚后过的第一个上元节。她刚被赶出云家,身若飘萍,游玩时格外心不在焉。一个晃神,便发觉身边默默陪伴的舒鹤栖不见踪影。
巨大的恐慌瞬间便攫住了她所有的心神,毕竟除了身后那个沉默清贫的书生,她一无所有。
她慌忙四下寻找,转过身,在璀璨灯河的尽头,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静静地站着,手里拿着一只漂亮的糖人,目光穿过熙攘人流,安稳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心放回原处,无比安然。看他走过来,嘟着嘴,又无比委屈:“你去哪了?一转头,就没看见你。”
若是还在云家,让她遭蒙如此惊吓,她是一定要发火的。可父亲亡故、她被云家赶出门后,所有的脾性都被小心翼翼地收敛,生怕舒鹤栖觉得她烦不要她。
她嘴里抱怨着,手却紧紧攥住舒鹤栖的衣袖,低低道:“吓死我了。”
“今日出门时,你不是说想要糖人?方才看见糖人摊子,觉得太拥挤,就想着自己去给你买。”舒鹤栖依旧温柔得快要溢出水来,抬手给她拭眼角的泪,“是我不对,下回一定先同你说。”
云黛胭猛地摇头,舒鹤栖好脾气问:“不吃糖人了?”
“不是,”云黛胭垂下眼睫,“下一回,多挤都要带我去。你答应过我的,你娶我的时候答应过的,要永远和我靠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好,我们永远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