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圣上有两位皇姑,一位是怀仁大长公主,点了荥阳郑氏的世家子为驸马爷,但仍抓着朝廷那点势力不放手。一位是平南大长公主,下嫁骁骑大将军后,常年随夫镇守南岭,六年前丈夫去世后,才携子归京,虽深居简出,却也时常为皇亲贵族做媒牵线,促成不少金玉良缘。
平南公主府地处京郊,占地极广。大长公主将府中半数辟为花圃马场,每年都要在春末,百花抓住最后一茬开放时,牵头办个百花宴,以花会友,骑射赏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洒入,落在铜镜上,又被镜面折回,柔柔地映在纭知的锁骨间。
侍女正替她梳发,素雯看着镜中少女姣好的侧颜,不禁出了神。回神后忙唤来几名婢女,端着几套素淡衣裙入内。
“郡主,今日要穿哪一套?”
“这些都罢了。”季纭知语声淡淡,还带着几分倦意,“穿闻风带回来的那身石榴红金纹骑装。”
说罢,她又轻轻地拍了拍一旁簪发侍女的手,“我自己来吧。”
素雯怔了怔,不仅因郡主没挑一贯偏爱的素衣,更因她竟选了骑装。
虽然身为将门之后,季纭知从小就擅骑射,可是自从进了宫,她已经有七年没有上过马了。禁宫深重,她似乎还敛下了性子,小时将门之女的洒脱被藏得无影无踪,也只有在和赵驭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流露半分。
‘郡主不过是想穿得新鲜些,未必真会骑马。’素雯在心中自我安慰。
但下一刻,纭知就回答了另一位侍女已经问出口的疑惑。
“每年的百花宴,不都是有赛马的环节吗?”
纭知笑得有多温柔,素闻的心就有多沉,‘要是到时候郡主摔了,可怎么向太后还有国公爷交代呀?’
“姐,你今儿真好看!”
纭知是先一步上的马车,出发前闻风还没瞧见她今日的打扮。这番她刚下车,他一回头,眼里便亮了几分。
“不愧是我挑的!”他得意地打量着她,从头看到脚,连连点头,“就是比你往日那些寡淡的襦裙顺眼多了!”
纭知失笑,轻轻摇头:“是是是!你最有眼光。也该给自己好好挑挑了,别老是穿那些月白色的衣裳。”
“为何?”
“显黑。”
纭知笑着走在前头,裙摆微扬,长靴落在大理石台阶上,才刚迈上几级,身后便传来一道尖锐而倨傲的声音——
“哟!我怎不知这京城,何时除了我燕平,还有女子也配穿一身红?”
燕平郡主是怀仁大长公主的掌上明珠,骄纵跋扈,因甚爱大红衣裙,让京城出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不与燕平同穿红衣。
纭知微微回身,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张扬的女子,神色淡漠,眼底却似笑非笑。
“怎的?”她语调微挑,随意至极,“本宫不够格吗?”
燕平郡主一怔,才认出眼前之人:一袭石榴红鎏金骑装,墨发高束,红色的发带被风微微吹起,整个人风姿飒然,浑然一股疏离的矜贵气质,竟让她一时难辨这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只穿素衣、安静温婉的锦安郡主。
她扭头移开目光,不屑地嗤笑一声,冷哼道:“原来是锦安啊?”
“就算不穿你那些个姑子衣裳,也不必穿成这样吧?毕竟,你会骑马吗?”她目光上下扫过纭知的骑装,语气中满是讥讽。
“说笑了,定国公府谁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纭知轻描淡写地回道,便懒得再理,转身抬步继续向前。
“呵,那一会儿可敢与本宫比比?”
“有何不敢?”纭知脚步未停,头也未回。
“定国公府……如今不过你们父子三人……一会儿可别从马背上摔下来,丢了祖上的脸。”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小爷我——”一旁的季闻风忍不住,气得就要冲上去。
“走了,闻风。”纭知打断了闻风的话,神情依旧淡然,仿佛未将燕平的话放在心上,“该去给皇表姑请安了。”
……
“殿下,小侯爷是真不知跑哪儿去了?老奴把公主府前前后后都找遍了。”
“真是不叫人省心。”平南大长公主放下手中的茶盏,口中虽叹,眉目间却无半分恼意。
她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一旁的少女身上,语气亲昵,还带着几分打趣:“生个臭小子,还不如生个你这般的闺女。”
那姑娘身着缃黄圆领袍裙,襟袖绣着竹叶纹,发髻盘得利落端正,用一枚鹿角白玉簪点缀。她眉眼温婉,神情安静,坐姿一丝不苟,却并不拘谨。
“皇姑姑,生个像侄儿这样的俊儿郎,不好吗?”话音刚落,赵驭已撩袍跨过了门槛,笑嘻嘻地走进了堂中。
“这姑娘是……”赵驭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坐在一旁,还顺手招呼婢女斟茶,“姑姑,你不会是在给堂兄……”
赵驭识趣地没将话说完,也知礼地没有再看那姑娘,但还是惹得那姑娘的耳尖悄悄泛了红。
“莫胡说。”公主嗔了他一眼,“婉儿是虎威郡王的嫡长女,贵客在此,少拿人来打趣。”
“是,是,侄儿失言了。”赵驭向那姑娘拱了拱手,“孟姑娘,是本王冒昧了。”
“驭儿,你也是整日没个正形的。生你这儿郎?倒不如有个纭知那样的闺女。”公主的笑意更浓了几分,倒是反过来调侃起赵驭。
“诶,说纭儿,纭儿就到。”
大长公主看着不远处的红衣少女逆着光、仰头信步走来,虽然身子有些纤细、但是脊背挺得笔直,一时间竟叫她有些恍惚。
“咱将门女儿就该这么穿,真俊!”皇表姑拉着纭知的手,有些感慨,“真像你母亲年轻的时候。”
她顿了顿,又朝身后的少年招了招手,“还有闻风,别一声不吭杵在后面!本宫记得你小时候可皮了,也凑近来让我瞧瞧,这些年变化可真大。”
闻风闻言,难得地有些局促,但还是走上前。皇表姑一番打趣,他索性放开了拘束,笑着讲起西疆的经历。
纭知在一旁坐下,朝对面的姑娘微微颔首。
虎威郡王府的嫡女——纭知记得,上辈子这时进京,正是来相看人家的。虎威郡王掌着北漠四分之一兵权,各方势力对她觊觎已久。原本平南大长公主已是胜券在握,偏是在这百花宴上出了岔子,最后她嫁给了状元郎郑思谦。
“表妹这是要转性子了?”赵驭在身侧懒洋洋地笑出声,偏身靠近了纭知,阳光下少年的眸子里最是藏不住惊艳和宠溺,“好久没见你这般打扮了。”
“怎的?可算入表哥的眼?”纭知眼尾微挑,就直直地看着赵驭,连话语中都带着久违的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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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驭怔了怔,像真被她那目光晃了心神,声音压低了几分,“表妹怎样都好看。”
“诶,你们俩在嘀咕些什么?”大长公主忽然笑着出声,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闻风刚说到夜里行军撞上了狼群,可别被你俩的眉来眼去打断了。”
纭知羞赧地坐直了身子,赵驭仍嬉皮笑脸地倚着不动,唯独指间的玉扳指,不觉间转了又转。
闻风还真有几分当说书人的天赋,军营里的趣事儿、西疆的见闻、遇到的奇人怪事,他讲得绘声绘色,三言两语间就将人逗得捧腹大笑。大长公主和一旁的嬷嬷笑得直抹眼角,连一旁坐得端端正正的孟婉也不禁弯了弯唇角。
“那年腊月大雪,军中粮断了几日,只剩一袋干面。我说想吃饺子,副将瞪我一眼,说吃你个头,锅都快冻裂了!可偏就有个老兵搅了雪水,和了面,用弯刀剁了点风干牛肉,真给我捏了一锅出来。”
“那饺子硬得像石子,我咬一口,牙差点崩掉,但全营围着那锅雪汤,谁都说香。”
纭知也笑着听着,但笑意未至眼底。她知道,闻风向来不愿旁人替他担忧,讲的都是轻松话头,从不提半句艰难。但她比谁都清楚,西疆苦寒,父兄在外镇守的日子,从来不是几句笑谈能掩盖的。
她心口发紧,搭在边几的手微微泛凉。
明明闻风可以像京城其他的世家子一样,平日里就在学堂听听夫子讲学。若喜文,便再学些诗词歌赋,若擅武,便学枪戟刀剑。弱冠后,便在家族荫蔽下谋得一官半职,再相看个京城的大家闺秀,也算是顺遂一生。
然建武年间,北漠之战方歇、二王之争又起,朝中良将凋零,几无可用之人。而季闻风生于世代为大晋守护国门的定国公府,家族荣耀不可弃、报国之志不可负,便从小就担起了重任。三岁习武、十岁策马随定国公远赴西疆,为家国之安、早历风霜。
一盏温热的香花茶被轻轻搁在她手边,升起的热气悄然驱散她指尖的凉意。纭知微微抬眸,正撞上赵驭望来的目光。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一眼便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情绪。
大长公主听得入了迷,拉着闻风追问着后头的故事,纭知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借口出来透气。
来的尚早,府中还没有多少宾客,纭知不经意间走进了一片竹林。
风从林间生起,除了竹叶的沙沙声,只听得“呼——唰——”几道破风之声自林深处传来,隐约伴着枪尖劈竹、脚步踏地的闷响,有节奏地回荡在空寂的林间。
纭知上前几步,隔着几竿竹望去,只见一柄泛着银光的长枪自地面挑起,枪身旋转带起劲风,尾端擦过竹叶,打落几片青翠。
那人脚步前踏,手腕一抖,枪锋直点前方,紧接着身形猛转,顺势一式扫堂腿,枪尾贴地而过,发出闷响。他收势极快,脚跟一顿,长枪如蛇盘臂,翻腕回扣,横挡胸前。
下一刻,他又忽然转身,突地跨前一步,握着长枪,直逼纭知面门,风声破竹。
竹叶纷落之间,纭知却连睫毛都未动一下,只抬眸静静望着他,脚下寸步未移。
长枪在她眉尖寸许处骤然停住,枪锋微颤,却未触她分毫。
那人收枪站定,唇角微扬,“纭知妹妹,好久不见,心还是这般静。”
“霍小侯爷,怎躲到这竹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