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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40

作者:唐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本就是一次普通的夜巡。


    月色当头,天地间一片寂静,只余下路灯与月亮还在继续工作,多余的也只剩下嗡嗡的小虫子在围着路灯乱撞。


    不过是一只比普通一只咒灵强一些,比特级咒灵稍弱一些的咒灵。


    比普通的咒灵棘手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他像往常一样提着那把和璞鸢,月光照在翠绿色的枪身上,反射出冷冽的光来。


    脚下是早已熟记于心的街区,眼前是早已看遍的街景。


    他的手很稳,就算是一座山压在上面也不会颤抖半分。


    当他出手的时候,只一瞬间枪尖就来到了那只咒灵面前,是毫不花哨的一枪,是轻而易举的一枪,但偏偏让人无处可避。


    这一次的夜巡本来不该有意外的。


    没有什么意外应该发生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但是意外它还是来了。


    按道理白天他已经花了足够多的时间把自己沉进梦里,夜晚应该不会有什么差错。


    但是当眼前的一切如水一般开始荡漾的时候,他知道意外还是来临了。


    他又进入了那场被诅咒的梦境里。


    和闭上眼时的处境不同,这次他是清醒着进来的,所以他分得清,面前的一切景物不过是镜花水月般的倒影。


    就好像一张挂在眼前被风微微吹动的银幕,上面确确实实放映着影片,但是一阵风吹来,不管是幕布还是上面的影片,都会微微波动。


    他把这份波动,这份荡漾,这份虚假看在眼里。


    假的。


    魈在内心这样对自己说。


    因为他还能感受到夜晚街道上吹拂的冷风,空气中传来如泥泞沼泽般扭曲的咒力。


    眼睛是会骗人的。


    那只咒灵一定还在他面前,只需要一枪,他就能让那只咒灵灰飞烟灭。


    按照记忆里的街道,他跳了起来,落在某户人家的围墙上。


    这个动作折射进眼前的幻境里,是他跳到了铜雀庙正厅的房梁上。


    幻境中大概是正午,阳光掀开窗户闯进了正厅里,看起来很泼辣,很张扬。


    但是魈却不觉得这阳光刺眼,哪怕他刚刚从黑夜走来。


    假的就是假的。


    大致估量了一下那只咒灵原本的位置,他抬手把和璞鸢朝着记忆里的方向投了过去。


    从遥远的天边好像传来一阵嘶吼,他知道这一击一定是偏了。


    你不能说咒灵不聪明,不管是什么生物,在生死关头,逃跑总是会的。


    那只咒灵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无用。


    如果是平常他大概会等眼前恢复原样再出击,但是现下不同,他不能放那只咒灵在这片土地上乱窜。


    眼睛也是会骗人的。


    所以魈干脆闭上眼,循着风,跟上那只逃跑的咒灵。


    夜风吹在他脸上,并不狠厉,有种别样的温柔。


    晚风托着他,从过去到将来,估计还会永远托下去。


    那只咒灵跑的很快,但是还不够快。


    就算闭着眼,他还是追上了那只咒灵,然后送它去往它该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反正不是人间。


    消灭完那只咒灵之后他又睁开眼,迎接他的还是和微凉晚风不同的刺目的阳光,所以他又闭上了眼。


    既然白天的沉睡无法完全抵消幻境的侵袭,那么他迟早要做好准备。


    丢掉眼睛就是第一步。


    如果眼睛只会成为欺骗人的道具,那还不如当它不存在。


    身形一动,他又跌落进夜风里,闭上了眼,去往下一个地方。


    虽然出了一些变故,但这到底还是一场普通的夜巡。


    当夜风传来一阵古怪的气息的时候,他下意识睁开眼,面前还是阳光一片。


    所以他又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着从风里传来的讯息。


    那道气息闻起来就像夏日里的垃圾桶,散发着各种各样垃圾交织在一起的腐臭。


    只有咒灵身上才会有这样的味道。


    立刻更改了回去的路线,他转而奔向腐臭传来的方向。


    这里是铜雀庙的外围,按道理来说不会有那么强的咒灵,但最近外面的人似乎都不大安分,所以这只咒灵一定和他们有说道不清的关系。


    离那只咒灵越近,腐烂的味道愈浓,就好像被人捧了一捧垃圾砸在脸上。


    令人作呕。


    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额外的声音。


    “你好啊~”


    那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还带着几分蓬勃的朝气,但是只有一点。


    这里也不是应该会有人出现的地方。


    这里的风变杂乱,疯狂,目无章法,就好像被人伸手抓进了笼子里。


    过去他也碰到过这样的情况,那些咒术师们把这个牢笼称为领域。


    这里不是正常人能出现的地方,所以他面前的也绝对不是人。


    他试图睁眼,但映入眼帘的还是阳光一片。


    “为什么不睁开眼呢,诶,难道是觉得我很可怕吗?”


    “我跟你讲哦,蜀黍我啊,可是咒灵里颜值的天花板。”


    在那个声音说出下一句话之前,他已经提起和璞鸢飞身向前。


    既然是邪祟,那他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谈的。


    不过和之前遇见过的咒灵不同,这个咒灵不仅会说话,还格外的灵活难缠。


    它也并不还手,只是不停的躲避,然后不停的喋喋不休。


    “呜哇,好可怕,你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可怕!”


    “为什么要打架,难道我们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吗?”


    “说到底你也是咒灵啊,那为什么又要杀我呢,你真讨厌,我决定不喜欢你了!”


    聒噪。


    就算任凭那只咒灵如何躲闪,和璞鸢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只咒灵身上,又带着那只咒灵砸到生得领域的地面上,溅起一阵水花


    即使是被打成这样,那只咒灵还是没闭上的嘴。


    “我是从人与人之间的憎恨诞生的咒灵,那你呢,你又是从哪里诞生的?”


    “是嫉妒吗,还是贪婪,又或者是傲慢?”


    “总不可能是爱吧,如果是的话,那你一定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咒灵!”


    到这里,魈已经不打算再浪费时间了。


    疯言疯语他已经听的够多,左右不差这只咒灵的几句。


    左手掐诀,崭新的傩面再度出现在他的脸上。


    那只咒灵的疯言疯语好似远离,无数人的窃窃私语出现在他耳旁。


    就好像有一百个人围绕在他身边,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


    “我们……”


    “……恨……”


    这些话他已经听过许多遍了,但不管怎么样都听不清楚,就好像一首成调的曲子被人硬生生的剪断,碎片抛进空气里。


    不管什么罪孽,在这场傩舞开始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牢笼般的生得领域被墨绿色的虚影一次又一次的贯穿,牢笼外的空气进来了,被关住的风出去了,他的手里只剩下这把和璞鸢。


    他跳起,从高处落下,带着群风,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意。


    那只咒灵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呶呶不休,但是不管怎样,他都听不见。


    再度睁开眼,幻境已经褪去,面前是熟悉的街景。


    他终于看见了那只咒灵,却发现对方实在和人类长得很像。


    但也仅仅是像。


    当最后一击傩舞落在那咒灵的身上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平息下奔涌的血液,看着那只只剩下一半站立的残躯,并且还在不断消散的咒灵。


    死到临头,那只咒灵似乎还没认清现实。


    “你知道吗,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想回家也不要紧,你要知道,大家都是爱着你的。”


    “我?不用担心我,再过几年我还会回来的。”


    “哦,有人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但是魈并不打算听一只咒灵的话,他抬手,枪尖就要点上那只咒灵的咽喉。


    “你觉得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也就是在这一刻,黑夜褪去,再度变成了白天。


    周围的景色变成了一棵还不是那么茂密的梧桐树下,他还是保持着进攻的架势,但是那个咒灵原本在的地方已经换了个人。


    “魈?”


    是道离。


    原本稳如泰山的手在这一刻也忍不住颤抖,因为那枪尖差一点点就要碰到道离的咽喉。


    不过下一秒他手腕一抖,和璞鸢就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落到地上去了,只留下“哐当”一声脆响。


    就好像被人从身后猛地敲了一棍,他单膝跪在了地上。


    现在还是白天,阳光还是那么的刺眼,穿过树荫投射在地上,像黄金的碎片。


    他跪在这些黄金的碎片上,一时分不清现在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


    黑夜?白天?


    真的?假的?


    脑海中嗡嗡作响,满是后怕,满是庆幸,又满是不可置信。


    有人来到了他的旁边,叫着他的名字。


    但是他回答不了。


    刚刚那一枪好像刺穿了那层虚假的幕布,露出欺诈后面的真实来。


    阳光照在他身上,是温暖的,是刺眼的,甚至让他的眼睛有种不适感。


    那那只咒灵呢,夜晚的街道呢,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现在是在做梦?


    如果不是的话,那他在干什么?


    身边的人还在叫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急,但是他觉得那声音却在不断地变远。


    就好像站在离岸的船上,静静的看着河岸渐行渐远,耳边只剩下水声,四周只剩下水面,周围缭绕着云雾,看不清方向,看不清终点。


    也就是在这一刻,晚风又趴在了他的脸上,挠着他的脸。


    凉意带着痒意,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他站在某户人家的屋顶上,头顶是另一轮月亮。


    夜巡才刚刚开始。


    哪里有什么咒灵,又哪里有什么太阳。


    呕吐感爬上他的喉咙,他觉得头晕目眩,分不清现在是梦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四周所有熟悉的景物一下子朝他压过来,把他包裹在中央,不断地摇晃。


    越是熟悉,越是窒息,越是真实,越让他感觉虚假。


    他提起和璞鸢,想要离开这里,却在下一刻跌下了屋顶,跌进了某人的院子里。


    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他听到了某人的声音。


    “喂,道成,快过来,出事了!”


    现在呢,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晕了过去,像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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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32章


    道离在一天天长大,但是铜雀庙越来越萧条。


    铜雀庙的萧条是有原因的。


    世道一天天的乱了起来,今天从东边逃来一群人,明天从西方逃来一群人,四面八方的来人,就好像所有的地方都被海水淹没了,这里变成了唯一的高地。


    就好像瘟疫,人走到哪里,就把绝望和痛苦传染到哪里。


    也并不是很长的时间,滋生出了数不胜数的咒灵。


    铜雀庙附近的还好,每晚都有人会夜巡。


    但是离得远一些的地方,简直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这样的年头不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人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土地的,但是任由邪祟在家里作祟,迟早有一天人会疯掉,同样活不下去。


    于是这些人把希望寄托于铜雀庙里的道士身上。


    这些道士呢?


    人毕竟是肉做的,人心又是肉长的。


    他们又是那样一群人,腹中除了经书学问之外还有颗心。


    这年头有心的人实在不多,但是毕竟还是有。


    被那些实在快活不下去的人一看,道士们叹息一声,关上庙门,背着剑,也就出发了。


    这一出发,自然是有回来的,自然也有回不来的。


    有时候就只剩下一把断剑,沾着血,被人用青灰色的道袍包了送回来。


    前不久,除了负责做杏仁豆腐的小道士,庙里居然只有两三个人了


    铜雀庙当然有在招人,但招到的人虽然多,大多数却都不符合标准。


    大多数人都只是想来庙里混一口饭吃,干得了脏活累活,但是却实在不是当道士的苗子。


    不过也有不错的苗子,至少在十四岁的道离眼里是很不错的。


    这个新来的道士名字叫秀进,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得很秀气,难能可贵的是识一些字,也做的了一些重活。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为了报恩而来的。


    他做得一手好杏仁豆腐,这要报得是谁的恩,自然不用就讲。


    自秀进之后,又陆续来了一些人,由原来的道士教导着,总算把铜雀庙在这风雨里支撑下去,没让最后一块高地也就那么垮掉。


    也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道士们一打开庙门,就发现有一个人坐在门口,身上还挂着露水。


    那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来找人。”


    这个人最终被恭恭敬敬的请进了庙里,因为没有人敢拦他。


    一种玄妙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气氛缠在他身上,就好像往空气里灌满了铅,重的让人发抖。


    “请。”


    给宿傩上茶的是个女孩,她这般年纪还说不上是个女人,但是肩膀上已经有了足够的担当,脸上已经带着几分坚毅,更不怕他的周身的气势。


    所以宿傩不会小瞧她。


    “我以为我来这里不应当是喝茶的。”


    大概是一时兴起,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某个一起喝酒的男人,想起了对方对他发出的邀约,所以他就来了,想再喝上记忆里那么一顿痛快的酒。


    却没想到十数年过去,对方已经化作了万千黄土中的一捧。


    那样的人居然会死的那么早,这世道也属实无聊了一些。


    “庙里没有酒,还请您将就喝些茶。”


    现在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会喝酒的,因为爱喝酒的十年前就死了,会喝酒的也十年没有再来过了。


    只有过年的时候,酒会被当作装饰摆上桌,被人意思意思的抿上一口。


    “他是怎么死的?”


    无故的,宿傩突然问起这样一个问题。


    这问题着实突兀,也着实令人难受,但也着实令人好奇。


    他只是好奇,那样一个爽朗的人,豪气万丈的人,又怎么会死的悄无声息。


    “死在了咒术师手下,再详细一些,不知道了。”


    或许现在这个答案只剩下两个人知道。


    看着面前这个女孩的年纪,宿傩认为自己也找到了答案。


    “他是你父亲。”


    宿傩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因为这个女孩眉眼之间的影子已经给了他答案。


    现在还是早晨,树上还有团雀在叽叽喳喳的叫,微风敲动那棵梧桐树的树叶,沙沙作响。天上的云变换着,和蓝天一起赛跑。


    鼻尖隐约萦绕着一股檀香,还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甜味,水井周围弥漫着一丝淡淡的凉意。


    他突然决定在这里停留一阵,至于多久,随他心意。


    他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


    随手掏出一锭金子丢给面前这个女孩,他开了口


    “我要在这住一阵,这是酒钱。”


    此后他就在这座庙里住了下来,白天翻着庙里的经书,晚上月亮出来的时候,坐在游廊上对着月亮喝酒。


    没人会去打扰他,因为他给的实在太多,能让这座小小的寺庙半年不用为生计发愁。


    ……


    魈遇见宿傩也是在一个月夜。


    他刚结束一天的夜巡,有些疲惫,回来却发现有人在屋顶上悠哉游哉的喝酒。


    一开始他只当没看见,因为道离已经跟他说过,庙里来了一个要暂住一段时间的人。


    那个人当然不是个普通人,可能是个术师,又或者别的什么人,但总归不是个道士。


    魈当然不认识他,一般人也不会有看见他的机会。


    所以当那个人对他举起酒杯的时候,他愣了一下,随后才消失在原地。


    就那么连续遇见了数个夜晚,后来的某一天,当那个人再度朝他举起酒杯的时候,他并没有急着消失。


    他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抱着什么心思来到这个地方,来到这座庙里。


    等到他走到那个人面前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句意想不到的话。


    “要来一杯吗?”


    崭新的酒杯被递到了他的面前,里面的酒液微微晃动,像盛满了一杯的月光。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


    因为他实在太累,就像走在一片荒原上,不知方向,不知终点,不知道脚下踩得是真实还是陷阱,头顶的风雪又什么时候会停。


    虽然是喝酒,但他喝的并不多,只是浅浅的抿了几口,便放在一旁,不再动。


    先开口的是宿傩


    “我看你的模样,似乎很苦恼。”


    那模样已不是苦恼了,就好像把自己也拧成了一根线,打成了一个无人能解的结。


    让人看着也揪心的紧,但同时让宿傩觉得好奇,只觉得有趣。


    有些问题越是对着熟人,越开不了口,但是对着一个陌生人,一个合适的人,似乎就没了这份顾忌。


    宿傩此刻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所以魈开口了。


    “眼前此景如镜中花,水中月。”


    就好像站在月亮面前,不敢伸手,怕那月亮是真的,又怕那只是一个水面上的倒影。


    “那就不要去想。”


    宿傩熟练的把酒杯斟满,又递在了魈的面前。


    “今夜,只有月亮,只有酒,只有你我。”


    那双金色的眼眸闭上了半刻,在他几乎以为对方要拒绝时,接过了他手里的酒。


    夜风温柔。


    也是在这个夜晚,寺庙里最偏僻的一处房间,虚虚的点着一盏灯。


    道离推开窗,迎一只灰色的影子入内,从那只鸟的脚上取下一封信。


    把鹰放到旁边休息吃食,她并没有立刻去看那封信。


    之后她就着桌上早已铺好的纸,早已研好的墨,提笔写了起来。


    信上记录的东西大多琐碎,本月杏仁用了几两,糖桂花还剩多少,夜晚的仙人什么时候回家。


    这都是些无用的琐屑,但是区别在于写给什么人看。


    写完之后,鹰也休息的差不多了,塞好信纸,从这间偏僻的小院再度飞出一道影子来。


    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细细看起那封信来,省去其中的问候,只关心里面的内容。


    看完之后,她拿开了灯罩,借着烛火,看信纸在她面前燃烧。


    她几乎是冷漠的看着这张纸燃烧,到最后末尾附上的姓名也在火焰中蜷缩,扭曲,化为灰烬。


    她和五条真相识于三年前的一个晚上。


    借着被人偷偷塞进她手里的消息,她来到了城外的一块荒地上。


    那也是第一次,她见到了那个只存在于道士们口中的父亲的朋友,也是她杀父的仇敌。


    在别人面前,她一直表现得不在意,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意的要命。


    人怎么会憎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人确实会憎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至少她憎恨五条真,这份憎恨不需要理由。


    那么多年过去,五条真已经已经不再年轻,正相反,他看上去甚至是那么憔悴,那么落魄。


    这和传说中光辉的五条家主的形象一点都不相符。


    “我不知道你怎么还会有脸出现在这里。”


    你不能指望着一个人对杀死她父亲的人有什么修养,她现在唯一还没动手的理由就是她杀不了他。


    “我不希冀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好好听我讲。”


    五条真的头发是白的,眉毛是白的,就连睫毛也是白的。


    在月光下,这份苍白被无限的放大了,让他整个人就像一张立在地上的纸片,看起来那么单薄,那么无力。


    “如果我希望你立刻去死呢?”


    “那我也得说完才能放心去死。”


    在这一瞬间道离几乎有些不可置信。


    这样一个人,站在她面前,几乎是低下了头,请她听他讲话,甚至愿意为此而死。


    所以她迟疑了,而五条真也知道她迟疑了,所以他开口,过去的故事开始缓缓的流淌在空气里。


    “这要从十多年前说起……”


    那一天的结果没有别人知道。


    到最后五条真还是回到了五条家,她也照常回了铜雀庙。


    那事情离奇,却让她不得不信。


    那天夜晚,她对五条真下最了恶毒的诅咒。


    “我要你长长久久的健健康康的活在这个世上。”


    回答她的是五条真的苦笑,笑得悲伤,笑得凄凉。


    但是他还是答应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传记更新


    【道离(铜雀庙二代住持)】


    【憎恨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


    【五条真】


    【我会尽我所能的活下去,直到……】


    ——


    我是没想到大爷居然会变成心灵导师(阿巴阿巴)


    这里的大爷还是人类,不是咒灵。


    ——


    上章看不懂是正常现象(阿巴阿巴),看得懂才是不正常的(不然我就要怀疑你们的精神状态了)。


    所以,不要灰心(拍肩)。


    日常已经结束了,是时候让剧情的车轮滚滚而来了


    ——


    悄咪咪要点营养液~


    ——


    第33章


    把魈安置到专门预留给他的房间里之后,道成把夏油杰拉到了正殿里。


    现在是深夜了,但是刚刚发生的事,让夏油杰完全没有睡意。


    一直以来,那个诅咒就像他的心魔,总是在提醒着他,他的无能,他的弱小。


    就好像一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然后把他的一切都拖到地狱里。


    现在这颗炸弹终于爆炸了。


    他大概明白道成住持为什么要避开旁人,单独把他叫到这里来。


    “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道成住持默默的看着他,视线里带着审视。


    “我想知道,你准备好了吗?”


    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一旦道成住持把人叫到正殿里,那么等会他要说的事一定是郑重无比。


    上一次大概是他刚住到铜雀庙里那会。


    他的父母原以为他住在寺庙里不过是一时兴起,兴致过了也就回去了,但没有想到是一去不复返。


    那几天他收到了超过过去几年加起来的电话和讯息。


    手机不时颤抖着,尖叫着叫他回家。


    他当然回过家。


    但是回到家之后,他就感觉被人从天空拉了下来,关在一个狭窄的小笼子里。


    家里的每一寸空气都让他窒息。


    父母们毫不知情的夸着他现在的懂事,好像之前的他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们让他回去上学,还是他之前上的那所。


    遵循父母的意愿,夏油杰也确实尝试过回归原来的生活。


    上学,放学,回家,谈几场无果的恋爱,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下下一代,之后浑浑噩噩的过完这一生。


    这大概就是正常人的一生。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但是当夏油杰背上书包,站在校门口,看着那所熟悉又陌生的学校,他忽然止步不前。


    就好像站在火车站台上,他面对着两列方向相反的火车,决定着到底该踏上哪一辆。


    两列火车的终点站都是未知,一辆上面坐满了神色各异的人,热闹而喧嚣;另一辆似乎还有很多很多的空位,上面的都清一色的保持着缄默,沉默的看着每一个上车的人。


    这两条道路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一旦选择了其中一条,就会永远失去踏上另一条道路的权力。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夏油杰原本也会坐上人多的那列火车。


    但是意外已经发生了。


    你不能要求一个站在世界谜底面前的人闭上眼睛,捂住耳朵,然后转身离去。


    他已经看见了这个世界。


    所以他不愿意做回到温驯的生活里去做一个普通的人。


    当上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他转身了,和一些急匆匆的学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后续的一切当然不简单,困难是当然的,但是幸运的是他还是走过来了。


    他和他的父母闹过些不愉快,但幸运的是他们现在关系还不错。


    偶尔夏油杰也会回一趟家,和家人一起吃顿饭,聊聊家常。


    他的父母也来过几次,带着满腹的心事与话语,却又在看见他之后,叹了口气,把所有话都烂在肚子里。


    夏油杰和他的父母就像两条曲线,看似交织在一起,实际上谁都没办法真正走进对方的世界里。


    但是这份距离对他们两方来说是最好的。


    也是在这么一个夜晚,他带着行李回到铜雀庙,道成住持带他来到正殿里,问他。


    “你想好了吗?”


    当时的道成住持也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就好像在问


    ‘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这条路或许并没有你想的那么轻松,那么顺利,那么充满惊喜。


    他原本以为他会犹豫,但实际上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的心平静的不像话。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确实认识到了。


    他就是属于这里的。


    所以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的回答都不会变。


    “我准备好了。”


    他就是为此而生的。


    今夜的道成住持,看着他,最终长久的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本书。


    “这本书你拿好,不要着急看。”


    “不过你看了也无所谓,里面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确实是一本古怪的书,封皮被人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蝌蚪样的术式,要是五条悟看了,说不定会直接厥过去。


    “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像是看出了夏油杰的疑问,道成住持轻飘飘的回答着,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用太紧张,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必要的时候,把它交给魈。”


    “至于什么是必要的时候,由你自己来判断。”


    这就是今晚道成住持和夏油杰谈话的所有内容。


    到最后,夏油杰抱着那本书,一头雾水的走回房间去,正好撞上在房间里等他的五条悟。


    “你在看些什么?”


    五条悟第一眼就看见了夏油杰怀里的书。


    但是下一秒他就晕了,那本书上面的术式太过复杂,只一瞥,就让他的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术式海。


    “该死的!”


    五条悟闭上了眼,抵抗着运算过载带来的负担。


    夏油杰被五条悟的反应吓了一跳,把书放到了一边,过来扶着五条悟坐下。


    “你怎么了?”


    大概过了半分钟五条悟才终于缓过神来,不过还是闭着眼。


    “你那本书是什么鬼。”


    那上面的术式比五条家老宅的防护术式还要严密,还要严谨,还要无边无际。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夏油杰知道的不比五条悟多,在回来的路上他也翻过这本书,但是里面画着的都是大片大片他看不懂的术式。


    这让他本人也很苦恼。


    诡异的,五条悟突然想起了历代六眼传下来的笔记里,几乎每一代都有对铜雀庙的吐槽。


    历代六眼的性格各不相同,初代不详,二代深沉,三代高傲,到了他这里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了,但是每一代六眼都在心得体会上吐相同的槽。


    ‘铜雀庙那群家伙,简直邪门!’


    五条悟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历代六眼或多或少都吐过铜雀庙的槽,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真TMD邪门!


    他记得他只看到了那本书封皮的一个页角。


    结果那一个边角的运算量差点让他死机重启。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是铜雀庙专门用来对付六眼的秘密武器。


    但是随后他又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


    哪有人把秘密武器明目张胆的拿出来的。


    眼看着五条悟终于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活过来,夏油杰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把书收到了旁边的抽屉里。


    “你怎么还不睡?”


    还在我房间里。


    五条悟自然听得出夏油杰的未尽之语,朝他扬了扬头


    “你房间的被子比我房间的舒服。”


    实际上是今晚出了那么大的变故,他猜夏油杰今晚应该睡不着觉。


    那个被人抱回来的仙人他也看见了,那个住持也根本没顾忌他还在场。


    虽然看到的不多,但是六眼还是观测到了。


    那个所谓的仙人,身上带着他熟悉的气息。


    是六眼的气息。


    这种气息很特别,只有六眼认得出来。


    这让他感到好奇,感到不解。


    为什么铜雀庙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仙人身上会带着六眼的气息,如果真的是,那么又是哪一代的六眼,胆大到敢和铜雀庙的逆鳞结交。


    不得不说真是难以置信。


    五条悟决定回去翻一番六眼代代相传的笔记。


    看看是哪一个大胆的家伙。


    他个人猜测应该是第三代,因为第三代六眼最张扬,不过也不好盖棺定论,毕竟初代六眼不管什么资料都是不详。


    五条悟这边心里装着事,但是另一边夏油杰心里也想着别的。


    住持在外面奔波了那么久,为的一定不是别人,一定是魈。


    但是那么久了就没能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那么这代表着这希望确实渺茫。


    或许某一天铜雀庙真的要面临失去一直供奉的仙人这件事……


    这样的可能他想都不敢想。


    千年的托付,似乎就要断在他的手里。


    这并不让人好受。


    两个人心里都装着事,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关了灯。


    这个夜里,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却怎么都睡不着觉。


    先开口的是夏油杰。


    “喂,悟。”


    “怎么?”


    “你对铜雀庙是怎么看的?”


    “奇怪的地方住着一群奇怪的家伙。”


    不管是那个住持也好,还是那个仙人也好,身上都蒙着一层谜团,即使是六眼也难以看透。


    以外来者的身份来看确实是这样,夏油杰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铜雀庙的时候,在心中点了点头。


    “那这片街区呢,你觉得怎么样?”


    他一直想知道咒术师是怎么看待这片他们无权触及的土地的。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才缓缓地给出一个答案。


    “这里很好。”


    六眼看的很清楚,这里的咒灵少的可怜。


    这里的人日子过得也很悠闲,除了杏仁贵一点之外没有什么会危及性命的危险。


    “我也这么觉得。”


    夏油杰打了个哈欠,终于感受到了困意。


    \"晚安,悟。\"


    “晚安。”


    铜雀庙某个房间里。


    道成打开抽屉,拿出一本崭新的书来,在灯光下凝视着这本不管是封面还是内容都是一片空白的书。


    “你在看什么?”


    有人那么问他。


    “在看命运。”


    他沉思了片刻,之后把这本书放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五条悟的感觉就好比在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地方发现被人刻了一整本的高等数学(深情)


    人物传记更新


    【道成(铜雀庙现任住持)】


    【当你在凝视着命运的时候,命运也在凝视着你】


    【解锁重要任务道具——书(未知)】


    ——


    累死偶了(瘫)


    ——


    第34章


    对于宿傩来讲,铜雀庙给了他不少惊喜。


    他原本以为世上有趣的人不过尔尔,但是居然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就找到了两个。


    像他这样的人,不管是家里人还是外人都说他狂的不像话,狂的不像个人,但是自从来到这座庙之后,外头对他的评价又变了,说他有风度,说他果然是大家族出身的人。


    对于别人的看法,宿傩向来嗤之以鼻。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怎么说他,无论如何,他就是他自己。


    他向来看不起那些连骨头都是软的的蠢货,懒得给他们好脸色,但是面对他真正看重的人,他又比任何人都守礼。


    他并不是不狂,但是他分得清这份狂该面对哪些人,哪些人又让他另眼相待。


    家族里那些废物,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但是面对庙里那些弱小但勤勤恳恳的道士,他不会把狂气随便撒在他们身上。


    明的女儿,看出来将来是个人物,所以他不会看轻她。


    还有就是庙里住着的那位仙人。


    那个仙人身上有种矛盾感。


    强大与弱小在他身上并存,明明比任何人都坚韧的脊梁,看上去却能让人轻易折断,明明是魅惑人心的妖鬼般的长相,却偏偏是个骨子里都流淌着清冷的人。


    魈就是这样一个人。


    所以宿傩对他好奇极了。


    所以他在屋顶上摆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酒,虽然对方应邀的只有寥寥数次,但也足够解答他的疑惑。


    “你觉得此方世界不是真的?”


    宿傩摇晃着酒杯,有些玩味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


    对方没有喝酒,但也没有出声否认。


    算是默认。


    宿傩从来没有听过那么有意思的说法。


    居然真的有人会去思考天地的真实性,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


    在他看来会去思考这种事的人一半只有那些钻牛角尖的疯子,还有一些吃饱没事干的闲人。


    但以他之前的观察来看,这位仙人显然不是上面两种人之中的任何一种。


    这其中必然有一些不能让他知道的隐情,但是也不妨碍他发表些他自己的看法。


    所以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那你呢,你是怎么看的?”


    说到底这个问题也并不是那么的难以解决,关键是要看当事人自己的想法。


    真与假这个东西,本来就不能像黑与白一样轻松的区分。


    事在人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你若认为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那么就让它一直假下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当真。”


    “左右不过是个假货,用不着费心劳神。”


    话还没说完,宿傩就看见对面人的嘴角压下去了半分,但所幸他话还没说完。


    “但你若认为是真的,那你就好好的对它,左右不要让自己生出些遗憾来。”


    “但千万不要半真不假的过下去,这样你迟早会发疯。”


    这还是宿傩第一次开导别人,以往都是别人来劝解他,劝解他不要那么张狂,不要在外面给家族树敌。


    平心而论,这感觉对他来说确实挺新奇。


    但他并不讨厌。


    一番话砸下去,酒桌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回复,但是宿傩也不心急。


    一定程度上,他确实了解对方,因为他看得见对方身上某种莫名的坚持。


    过了片刻,他得到了对方的答复。


    “或许……你说得对。”


    “我会好好考虑的。”


    说完这两句话,对方就“唰”一下消失在凳子上,就好像从未来过。


    对方不告而别,宿傩也不恼,借着月色慢慢将剩下的酒喝完。


    他并不着急,他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掏出那个仙人心中的秘密。


    之后他们偶尔也会凑在一起,借着月色交谈。


    他从对方口中听到了许多之前未曾听过的事。


    大概是千年之后的事了,人间会变得和现在大不一样。


    人会多的像蜂巢里的蜂,会建起和云层一样高的楼,造出日行千里的车。


    他们会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律法,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宿傩对那个只存在于对方口中的世界很感兴趣。


    因为描述的太过真实太过详细,让宿傩也开始怀疑那个世界是否存在,是否就是所谓的未来。


    在这份兴致的驱使下,他也想帮对方验证一下所谓的“两个世界的真实性。


    不过他的行为也引起了对方的疑惑


    “你只是个凡人。”


    凡人的寿数有限,能做到的就更少。


    “你不要小看凡人。”


    宿傩往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了酒,晃了晃,看着酒液在杯中慢慢摇晃。


    “凡人有时候也能让人大吃一惊。”


    说完这句话,他一饮而尽杯中的酒,随后起身,像庙外走去。


    在彻底迈出庙宇的门槛之前,宿傩回过头来朝魈笑了一下。


    “如果真的在千年后相遇,你到时候一定要请我喝一杯酒。”


    魈没有回答。


    因为他觉得宿傩在做梦。


    凡人总是在做梦,宿傩大概也不例外。


    所以他坐在原地,面前还摆着未喝完的酒,看着宿傩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到最后,他端起面前的酒,轻轻抿了一口。


    宿傩走的很突然,就跟他来的时候一样。


    不过他那个人向来潇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这一走,也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不过宿傩这一走,又少了一个能陪魈说话的人。


    道离长大了,到了能谈婚论嫁的年纪,每天都有一封封的书信从庙外飞进来,又从庙里飞出去。


    但是没有人知道那些书信是谁写的,又要寄给谁。


    道士们和魈都不会多问,因为他们相信道离有自己的成算,毕竟她从小就是那样一个懂事的孩子。


    大概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魈开始经常的犯困。


    他时常靠着旁边的柱子就突然睡过去,直到被路过的道士叫醒。


    这让他有些茫然,有些不解,但是没放在心上。


    后来有一次他在夜巡的过程中睡着了,从人家房顶掉了下去,砸进了别人的院子里。


    这次和往次不同,他是在道离背上醒过来的。


    这让他吓了一跳,想起身上的诅咒,下意识的想要远离,却被道离制止。


    “你不要动。”


    “我看你需要修养一阵子。”


    不然迟早丢掉性命。


    “不必……”


    魈下意识的拒绝,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道离就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小,所以听不进我说的话?”


    “我知道你藏着秘密,但是从没问过你一句。”


    “我长大了,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孩子了。”


    你看,以前总是你把我抱在怀里,现在是我把你背在背上。


    这连篇的炮弹打下来,让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一阵沉默中,他们回到了铜雀庙,几乎是在到达铜雀庙的一瞬间,魈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泡影。


    他没有听道离的话,晚上依旧去夜巡。


    开始尚且还扛的住,到后面因为突如其来的睡意,好几次带了伤回去。


    当庙里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欲言又止的时候,他也知道了。


    他已经不适合夜巡。


    所以他放下了和璞鸢,成日的呆在庙里。


    秀进怕他无聊,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吃的,但是他一口也吃不下去。


    道离也会来看他,通常带着一些方术,武艺上的问题。


    院子里那棵梧桐长得已经很高了,已经能够让人在上面躺下。


    接下来的很多时间,他都躺在那棵树上,睡过了不少光阴。


    但是明明睡了那么久,但他还是觉得很累。


    疲惫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骨子里,为了对抗这种疲惫,不得不以一段又一段的沉眠应对。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可能一两天,也可能是一两月,最长的一次是他在春天睡去,在冬天醒来。


    那次醒来的时候,道离坐在他的床边,给他端来一杯水,细细跟他说着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离开铜雀庙之后,宿傩就失踪了,这件事闹得很大,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周围的街区一片安好,没有人敢在城里作乱,郊野山村也有道士会定期巡视除灵。


    庙里的道士又少了几个,那个叫秀进的道士出走了,有人看到他往京都去了。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想要知道。”


    说这件事的时候,道离静静的看着他。


    “五条家的家主死了,是病故。”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就好像某个停滞已久的齿轮终于开始运转,让所有的一切步入原本预定好的轨道。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就连魈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是他听到了自己的回答。


    “我知道了。”


    就好像躯壳和灵魂分离,整个个人站在了世界之外,看着世界内屏幕播放的电影。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道离握住了他的手,从她的手掌传来了灼热的温度。


    “还有就是,我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魈转过去看着她。


    她已经脱离了少女时代的稚气,把成熟写在了脸上,只在眉眼间留下了一点孩提时代的影子。


    就好像在不知不觉间,那个老是在庭院里睡着的女孩长大了。


    道离还是拉着他的手,像是怕他下一秒就跑掉,然后认真的,一字一句的看着他说


    “我想请你留下来,看着他们长大。”


    作者有话要说:


    道离:你要当爷爷了


    魈:……!!!


    ——


    人物传记更新


    【五条真(已故)】


    【对不起】


    【道离】


    【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


    世界是一个一个写的哦,不会综,所以那本书跟文野没有关系(X)


    本来今天想休息的,结果编编pia一下两个榜单呼我脸上,含泪起来写文QWQ


    ——


    第35章


    秀进是一名铜雀庙的道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大家都知道他是来报恩的,但至于是怎样的恩,没有人知道。


    只有秀进自己知道。


    那天的夜色是怎样的黑,那怪物是怎样的恐怖可怕,差点一口把他吃掉。


    那个墨绿色的身影又是怎样如同天降神兵一样干净利落的祓除了那只诅咒,最后站在屋檐上,背后是大的吓人的月亮。


    从那一刻他就发誓,他将来一定会报答这位鬼神。


    “我将来一定会报答你的。”


    他看着那个头也不回的远去的身影,知道对方肯定没有听到他的话,但是没关系,他会用自己的行动来回报。


    就像现在,他顶着风雪,走在前往京都的路上。


    那位仙人被诅咒了,只能在庙里日复一日的沉睡,就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


    他比任何人都心痛,都要悲哀,就好像看见本应高悬在天上的明月摔在了泥泞里。


    到后来他想尽办法的翻阅藏书阁里的书,寻找着解除诅咒的办法。


    期间他也和道离谈过几次,谈的并不愉快。


    准确来说谈的非常不愉快。


    “你这是要让他去死!”


    他质问着对面表情像寒冰一样万年不变的道离。


    “如果真像你说那样,那我宁愿他去死!”


    道离说这句话的时候,说的很坚决,斩钉截铁。


    他们谈崩了。


    到最后秀进最后干脆一边往庙外走,一边解着身上的剑,脱着身上的袍子,把那些零碎的物什全部砸到地上。


    他是孑然一身的来,也要孑然一身的走。


    到最后走出铜雀庙的门的时候,他已经不是道士了,他是他自己。


    当然也有交好的道士来拦,但被一道生硬的女声拦住。


    “让他走。”


    出面的是道离。


    他们两个平常就不大对头,秀进看不惯道离的装模作样,道离看不惯秀进的故作谄媚。


    “既然你要走,那以后你就不要说你是铜雀庙的人。”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劝下去。


    毕竟一个看起来是坚决要走,一个看起来又坚决不留。


    听到这句话,秀进只是深深的看了道离一眼,答了一声


    “好。”


    随后就孤身走入庙外的风雪里。


    今天是他离开铜雀庙的第三天,风雪依然大的吓人,让他不得不钻进深山老林中的一间废庙里暂避风雪。


    废庙里有人,这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因为他在进来之前就看到了隐隐约约的灯。


    不过出乎预料的,他遇见了熟人。


    宿傩在里面,坐在原本应该是供奉着的神像的位置上。


    看见他的身影,宿傩端坐在高台上,面色不变。


    “我记得你应该是铜雀庙的道士。”


    宿傩这句话说的漫不经心,但是秀进不敢随便应付。


    他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某种猛兽锁定了脖颈,如果不能给对方一个满意的恢复,他估计走不到京都了。


    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


    “铜雀庙里的那位遭到了诅咒,没有办法解除。”


    “你说,魈?”


    \"是。\"


    宿傩没有继续说话,反而闭上了眼,好像在休息。


    不过秀进并没有放松警惕,果然,没过多久,宿傩就对他提出了新的疑问。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你觉得,仅靠你自己,能有什么用。


    “我有我的办法,但是他们并不接受。”


    “什么办法。”


    听到这里,宿傩终于来了几分兴致,睁开了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这个办法现在就在我眼前。”


    “我?”


    “正是。”


    一道攻击擦着他的脖颈过去,温暖的液体开始沿着他的脖颈流淌,后知后觉的,他发现他刚刚差点身首分离。


    “滚出去。”


    坐在高台上的身影缓缓站起,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在墙壁上投射出四只手的影子。


    如蒙大赦,秀进抬脚往庙外的风雪里走去,却又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头去,看见了地上四分五裂的佛像,又看见了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宿傩。


    地上那尊佛像的头部已经破损的不像话,仅剩的下半张脸只剩下一个微笑,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这个微笑显得是那么古怪。


    所以他抬起头,缓缓露出一个同那佛像一样的笑。


    “叫我羂索就好。”


    随后,他再度转身,走进风雪里。


    在他的身后,从那座庙里,又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两个人在说话。


    “你是谁?”


    “你是我。”


    ……


    “真君?”


    魈睁开眼,对上的是夏油杰的脸,这个认知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随后又陷入更深的迷茫里。


    “过了多久了?”


    试探性的开口,魈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两张相互摩擦的砂纸发出的声音。


    夏油杰连忙端了一杯水给他,他喝了一口,是甜的。


    “不久,三天。”


    夏油杰说这句话的时候说的很坦诚,因为在他的观念里三天是真的不算久,如果是上课的话,过的就更快了。


    魈没有回答他。


    在他的观念里,时间好像被人按了快进键,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几乎要忘记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躺在这里。


    好不容易从漫长的倦意中清醒片刻,他终于有时间梳理起另一边的信息。


    五条真死了,病故。


    宿傩失踪了,没有人找得到他。


    相比起来道离怀孕了大概算个好消息,尽管没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觉得上一次看见夏油杰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是夏油杰说他只睡了三天。


    无力感。


    潮水一样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不能反抗,只能随波逐流,任凭这股浪潮把他高高的抛起,又不断接住。


    好累,身和心都在摇晃,让他几乎不能思考。


    骨子里的疲倦又袭击了他,让他忘记夏油杰还在旁边,又一次沉沉睡去。


    “真君?”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夏油杰试探性的叫了两声,最后叹了口气,帮床上的人盖上了被子。


    夏油杰走出门,对上道成住持的眼神,随后摇了摇头。


    “情况很不好。”


    事实上只要踏进那间屋子,就感觉无时无刻不在被困倦侵袭。


    夏油杰也搞不懂那个诅咒发作的为什么会那么快。


    快到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道成静静的看着夏油杰,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我以后会留在这里。”


    “你要尽快变强。”


    随后道成又转而看向旁边的五条悟,但是还没等他开口五条悟就率先举起了手。


    “我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傻,不会让夏油杰难做。


    “随意,你也可以来铜雀庙和杰一起修行。”


    不知道出于某种目的,道成对五条悟发出了邀请,像是释放了某种善意的信号。


    这让五条悟一时摸不着头脑,所以他决定按自己的心意来。


    “那就,打扰了。”


    之后的日子夏油杰从高专休了学,回来专门接受道成给他定制的训练计划。


    五条悟把这里当作了一个不错的落脚点,在投资了一笔不小的数额之后得到了一间固定的房间。


    大概某一天,五条悟带了个姑娘来这里。


    “她说她想活下去。”


    所以我就带她来了这里。


    那个女孩的名字叫做天内理子,是个不错的孩子。


    铜雀庙可不是什么庇护所。


    但是五条悟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咒术师就是狗x。”


    五条悟愤愤的骂出了声,随后得到了旁边夏油杰的劝慰。


    “悟,别骂自己。”


    看着怪可怜的。


    像只被雨淋湿的猫。


    道成并没有拒绝天内理子但也没有接受,他把天内理子的学籍转到了这片街区的一座高中里,在铜雀庙的庇护范围内。


    这算是另一种变相的庇护。


    夏油杰询问的时候,道成是那么解释的。


    “我们庇护应该且想要活下去的人。”


    千年以来他们一直是这么做的,并且还会一直那么做下去。


    不过因为天内理子的事,他们和咒术界那边闹得不太愉快,原本缓和的关系又紧张起来。


    五条悟嘴上不说,但是夏油杰清楚,他心里不痛快。


    然后五条悟给铜雀庙又砸了一笔钱,走的是五条家的公账。


    那段时间道成对五条悟都是和颜悦色的。


    财帛动人心,恐怖如斯。


    正当夏油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没过多久,五条悟又捡回来两个小姑娘。


    “你到底哪捡的那么多人。”


    夏油杰有些头痛,但也没想过把人往外赶。


    “这两个先放你们这里一段时间,再长大一点我就带回去。”


    五条悟也不想老来麻烦夏油杰,但是没办法,他知道如果这两个孩子如果现在起就养在五条家,那绝对会被养废。


    他只能等孩子再大一点,心智再成熟一点,他在五条悟有更多的话语权之后再把人接回去。


    两个小姑娘被打理的很干净,怯生生的躲在五条悟后面看着他,看的夏油杰心都要化了。


    反正伏黑惠也养在庙里,那养一个也是养,养三个也是养,这么一想,似乎也不错。


    道成住持已经会把一些杂事交给他处理,这点决定权他还是有的。


    毕竟这件事不像天内理子的事情一样难办,而且庙里还有伏黑夫人帮忙看顾。


    在此之后五条悟就好像受了什么刺激,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实力也水涨船高,在某次和夏油杰的切磋之中还领悟了反转术式,把陪练的夏油杰累的够呛。


    幸好他休学之后没有荒废修炼,不然早就被五条悟甩到哪条街去了。


    之后五条悟在咒术界的事迹夏油杰都有所耳闻,硝子经常会发消息给他,找他吐槽五条悟的所作所为。


    今天轰了京都分校,前天炸了禅院家的祠堂,大前天轰掉了人家半栋楼,像个人型拆迁队。


    五条悟忙碌的时候夏油杰也没有闲着,他渐渐的接过了道成住持手里的事物,打理起铜雀庙来。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铜雀庙的请仙仪式,每年的筹划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要请最好的唱戏的班子,提前演练与彩排,外加做好宣发活动和一些其他的准备。


    一串下来简直累死个人。


    还有一些铜雀庙住持额外的兼职。


    比如去广场教一些老爷爷老太太最简单的太乙玄门剑和一些养气功夫啊,去个别大户人家帮人家除灵啦(虽然往往并没有什么咒灵),甚至偶尔看顾一下街区算命先生的摊子。


    连番操作下来,夏油杰累的发懵,每天回房间几乎是倒头就睡。


    但是他心里的大石头一直没有落下。


    魈的诅咒一直没有见好,甚至愈来愈坏。


    伏黑葵曾经看到过魈在房间里自言自语,跟看不到的人说话;魈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到最后几乎没有醒着的时候。


    夏油杰试图从藏书阁里的书籍里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他甚至拜托五条悟看过诅咒,但是六眼凝视了那个诅咒半天,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抱歉。”


    六眼也无能为力。


    当夏油杰以为事情不会更差的时候,坏消息传来了。


    道成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杰(崩溃):你到底哪捡来那么多人!


    五条悟:欸嘿


    ——


    主线剧情进行中——


    其实娟儿在前面某次夜巡的时候出现过,只不过是个路人(笑死)


    趁着jjxx还没写详细的娟儿设定,ME先下手为强!(ooc是我的,私设也是我的,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先跪为敬)


    既然都叫两面宿傩了,那就要好好利用起来!(冲啊,蓝莓酸奶)


    ——


    第36章


    道成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除灵。


    直到他走进那所宅院,身后升起黑色的幕布来,罩起了整个天空。


    没有退路了。


    既然没法后退就只能向前了。


    所以他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人他大多都认识。


    咒术师,诅咒师,咒灵,以及……那个无数先辈跟他说过的头上有缝合线的人。


    “日安,住持。”


    那个顶着缝合线的人对他打了个看起来充满善意的招呼。


    道成认识那张脸,属于加茂家某个小有名气的咒术师。


    道成几乎瞬间意识到他估计回不去了,所以他取下了眼镜,收到袖子里。


    “能不能把那本书乖乖交给我呢?”


    羂索脸上带着笑意,说明了他的来意。


    “我假设你知道现在是白天。”


    所以不要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面对羂索的索要,道成选择的是毫不犹豫的还击。


    “我也不想,但你们实在太过碍事。”


    “把书和魈都交给我,过去的既往不咎,如何?”


    道成还从来没有见过脸皮那么厚的人。


    他甚至想掀开对方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些什么不切实际的空想,才能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来。


    像是知道他的想法。羂索又笑眯眯的补上另一句话。


    “不过你不答应也无所谓,反正过了今天,你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谈话到这里已经没有继续谈的必要了。


    所以道成拔出了自己剑来,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羂索和周围对他不怀好意的咒术师诅咒师们。


    “你做的孽,你迟早要还!”


    ……


    夏油杰跟五条悟找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比天灾更可怕的是人祸。


    这片废墟唯一引入注目的地方就是在正中央的地方插着一把剑。


    那把剑夏油杰曾经在另一个人手中看过无数次,甚至他自己也给这把剑做过细致的养护,因此他很熟悉。


    现在这是一把断剑了。


    断剑的周围净是暗红色的血,甚至剑柄剑身上都留着鲜血流淌过的痕迹。


    周围没有尸体,被人处理的很干净。


    但是夏油杰依然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被人遮掩但又没完全遮掩的线索。


    这场袭杀有咒术师的参与。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突然袭击了他,他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要把最狠毒的诅咒留给自己的同类。


    五条悟站在他旁边,跟他一样的静默不语。


    立场的区别从未如此鲜明的横在他们中间,他们都知道,铜雀庙和咒术界的冲突无可避免。


    没有说话,夏油杰上前拔出了那柄断剑,脱下自己的外袍包裹着,离开了这里。


    只剩下五条悟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原地。


    ……


    到了这种时候,是真是假已经无所谓了。


    静静的坐在梧桐树的枝桠上,魈看着庭院里到处乱跑的孩子。


    道离生下了两个孩子,送走了一个,留下了一个,留下的这个是个男孩。


    至于另一个孩子是男是女……


    魈不知道。


    他睡得太沉了,完美的错过了两个孩子的出生日期,他睁眼的时候孩子已经满一岁了,道离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看着他。


    那个孩子有着和明那一脉如出一辙的黑发黑眼,总会让他想起某些故人。


    “魈,要抱抱他吗?”


    那个孩子被递到了他的手边,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接。


    道离也不勉强,把孩子抱回自己的怀里,轻声哄着。


    “他叫道流。”


    道流跟道离小时候不太一样。


    道离小的时候,古灵精怪,像个混世魔王,但是越大,越沉稳。


    道流小时候安静的不得了,乖巧的像个娃娃,但是越大,越爱恶作剧。


    但是道流很喜欢魈,和他的母亲,他的祖父一样。


    某天魈醒过来的时候,身边放着一束野花。


    问了才知道,是那个小家伙每天去庙外的山坡上采的,一日一换。


    偶尔他清醒的时候,会到外面走走,碰到这个小家伙,小家伙就会像炮弹一样,飞到他怀里。


    “魈——”


    “想我了吗想我了吗,一定想我了吧!”


    “如果没有想我的话,我会难过到死掉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道离就抱着他的腰看着他,像只小狗,没有办法,魈只能摸摸他的头。


    如果说道离小时候是年糕,那道流就该是胶水,比年糕还要黏人。


    某一次附近举办了烟火大会,魈正好醒着,道流就死命拉着他去看。


    最后他们一起坐在山坡上,看烟火炸裂在夜空里。


    魈没看到那场烟火的结尾,他又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道流已经比他还高了。


    “想吃什么?”


    “杏仁豆腐,杏仁露还是说我刚买的冰糖葫芦?”


    “你又睡了好久,梦里有谁,有我吗,还是说你心里只有母亲?”


    那张脸已经长开了,不像道离,不像明,像浓姬,但又混杂着几分其他人的影子。


    魈跟过去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听着他在旁边絮絮叨叨。


    “五条家那个六眼好讨厌,怎么会有那么嚣张的人,我讨厌比我还嚣张的人。”


    “母亲和叔叔们好久才回一趟家,什么也不和我讲。”


    “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我在找解除诅咒的方法了。”


    “你再坚持一下,我已经拿到书了。”


    “再等等……”


    在另一边,魈醒着的时间不算多,但也不算少。


    所以他有机会看到夏油杰在庭院里练剑,道成在一旁指点他的动作,伏黑惠在旁边乱跑。


    伏黑惠也长大了,他刚开始来的时候只有那么大一点,但现在已经到了他的腰。


    伏黑惠并不会黏着魈,他只会自以为悄悄地跟在魈身后,然后在魈回头的时候躲起来,露出一撮炸毛。


    后面某一天,庙里又多了两个小女孩,被伏黑葵一起带着。


    那两个女孩看谁都是怯生生的,很胆小,像两只兔子,看到魈也会站的远远的。


    但是混熟了之后,偶尔魈会在自己的门前收到两小盒杏仁豆腐,杏仁豆腐外面还会用印着兔子的花布包起来。


    虽然害羞了一些,但还是两个好孩子。


    遵循一些内心的想法,魈开始努力的醒着,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和自己的本能对抗不是那么轻松的。


    耳边就好像有计时器一样,滴滴答答的提醒着他生命的剩余。


    在最后的时间,他也说不清支撑他走下去的到底是什么。


    偶尔两个世界交叠的时候,他会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投影,耳边也会听见一些人的切切私语,


    某次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床周围站满了人。


    他躺在床上,那些人密不透风的围在他的窗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但又只是看着他。


    他想睁开眼,但又实在睁不开,最后他感觉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但是他实在听不清。


    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叹息之后,他醒来了,就好像刚刚只是一场梦。


    某天他醒来的时候,道流站在他旁边,眼眶发红。


    “魈,母亲去了。”


    道离死了,死在了据说是对诅咒之王的围剿里。


    据说她在最后关头,斩断了诅咒之王的十根手指,完成了封印与镇压。


    但她实在伤的太重,还没到铜雀庙就死去了,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铜雀庙现在被交到了道流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


    道观里的人换了一批,以前的道士大多死在了那次围剿里,仅剩的几个也闭口缄默不语,像是某场大火过后的灰烬。


    后面的时间都过的很快,几乎是一睁眼一闭眼,道流又有了孩子,再一睁眼,那孩子又眼巴巴要他抱,再一闭眼,孩子长大了,道流去世了。


    人不是被时间磨损的,人是被一次又一次的离别磨损的。


    到最后,铜雀庙与他记忆里的模样越来越像,连带着那棵梧桐树一起。


    就好像一列火车,终于驶入了正确的轨道。


    大概某一天,他坐在那棵梧桐树上放空自己的时候,一个应该是铜雀庙住持的人坐到了他的旁边,对着他说。


    “我们终于找到了方法,但已经太晚了。”


    “而我们遇见你的时间又实在太早。”


    太早了,太晚了。


    那个人对他打开了一本书,然后另一个他就倒了下去,被人接在怀里。


    只有他自己没了实体,还坐在原地,看着那个人,想要从他的眉眼里找到几分熟悉的影子。


    他找了个空。


    另一个世界的一切开始和他无关,他静静的坐在梧桐树上,看着自己记忆里过去的影子,然后他看见了道成,看见了夏油杰。


    两个世界到此合为一体。


    回神。


    回过神来,伏黑惠拿着扫把扫着庭院里的落叶,身上穿着小学的校服,伏黑葵在做饭,烟囱里冒出炊烟来,那对姐妹还在上课,现在还没到放学的时间。


    现在事秋天,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变得金黄,一层又一层的堆在地上。


    院子里的落叶被伏黑惠扫了起来,堆在一起,是落叶小小的坟墓。


    一阵风吹来,叶子微微的晃动,扭曲。


    阳光,梧桐,一碧如洗的天空。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的美好。


    后知后觉的,他发现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这棵梧桐树。


    一切都突然扭曲起来,像是把所有彩色的黏土混在了一起,把所有颜色混在了一起,最后只剩下恶心。


    在这一瞬间,他放弃了思考。


    然后他倒了下去,坠进树叶的坟墓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传记更新


    【道成(铜雀庙第?代住持)】


    【不要害怕】


    【道离(已故)】


    【我们相遇的太早,但是找到办法却太晚。】


    ——


    绢:不是秀成,是秀进!(看了一眼道成)


    娟:呕


    ——


    第37章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抱着那把断剑回到铜雀庙里的。


    那把熟悉的剑躺在他怀里,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沉重。


    就算有青灰色的道袍包裹,血色还是不甘寂寞的扒开障碍孜孜不倦的往外爬出来,向他诉说着那场战斗的残忍。


    他甚至没能找到道成住持的尸体。


    请仙仪式就在后天,在这个要紧的关头他们失去了话事人。


    夏油杰走在路上,有些失魂落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猛地转过头去,对上的却是街角卖糖桂花的老奶奶。


    在地下室处理诅咒的时候,他曾经见过这位。


    “年轻人要放宽心。”


    老奶奶脸上还挂着笑,看上去就像是最普通的杂货铺老奶奶。


    “但是……”


    “你不要担心,就算道成不在,铜雀庙还是铜雀庙。”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老奶奶脸上带着意味深长,说完,还不等夏油杰回答,就杵着拐杖走远了。


    只留下夏油杰一个人,抱着那把断剑,在街角的阴影里沉默不语。


    回到铜雀庙,推开那扇大门,迎接夏油杰的是有些着急的伏黑葵。


    “杰君,你回来的正好!”


    “快去看看魈!”


    听到这句话,夏油杰连忙把怀里的断剑放下,跟着伏黑葵急急忙忙往庭院里走。


    和往日一样,魈还是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


    但是夏油杰一进来心就凉了半截。


    房间里传来的,是诅咒的气息。


    他连忙扒下魈左手的手套,入眼就是如野草一般茂盛且狂乱的诅咒。


    诅咒已经爬满了魈的小臂,正在往更高的地方攀登,就像某些老屋上覆盖的爬山虎。


    诅咒终究还是完全爆发了。


    勉勉强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夏油杰转而看向伏黑葵。


    “放心,夫人,没什么严重的。”


    “他只需要多休息一下。”


    夏油杰嘴里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连哄带骗的把伏黑葵安慰好,随后掏出手机拨打了道成住持给过他的电话号码。


    “是,我是夏油杰。”


    “真君他的状态,可能不太好……”


    “现在有时间,可以的。”


    终于挂断电话之后,夏油杰长呼出一口气。


    这是道成给他的号码,在联系不上他的时候作为紧急联系人来使用。


    对方的声音他也认识,是警察局的岩崎警官。


    他对这位警官的印象不多,但是听来上香的老太太们说,是一个很靠得住的人。


    岩崎警官来的很快,似乎是从岗位上直接来的,只在制服外面披了件黑色的大衣。


    “带我去看。”


    和道成住持眉眼间总挂着疲倦相比,岩崎警官眉眼间总是带着几分冷淡,看起来有些吓人,但是却意外的总给人一种靠谱的感觉。


    到了魈的房间,岩崎警官看了看魈的左手,皱了皱眉,随后把魈一整个的抱了起来。


    “去把地下室的门打开。”


    地下室的门打开了,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寒气。


    夏油杰打开了灯,面色复杂的看着地下室熟悉的阵法。


    岩崎警官把魈放在了阵法的中央,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符纸。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五音纷兮繁会,君欣欣兮乐康。”*


    符纸飘到了阵法的上空,慢慢形成一个咒力的牢笼。


    关上地下室门的时候,夏油杰觉得自己的手还在颤抖。


    “真君他……还会醒来吗?”


    他在那么黑的地下室里会不会冷,会不会饿,会不会想吃他最爱吃的杏仁豆腐。


    岩崎警官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的点燃了一根烟,把所有未尽之语揉碎在烟雾里。


    “现在你是住持了。”


    在离开之前,岩崎警官留下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就匆匆消失在街边的拐角。


    这个夜晚,夏油杰抱着那把断剑在房里思考了很久。


    月光洒在地上,像一层白霜,像一层白布,白的令人发慌,他梳理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发现世道事是那么的无常。


    道成住持失踪,大概率凶多吉少。


    真君身上的诅咒爆发,不晓得还能支撑多久。


    请仙仪式就在三日之后。


    和咒术界彻底撕破脸。


    短短几天发生的事,迅速到让他几乎回不过神来。


    但是有一件事是确定的。


    现在他是住持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坐上这个位置,但现在他没得选。


    他实在没办法弃铜雀庙于不顾,如果他再狠心一点,甚至可以今晚就收拾包袱离开这里,逃到国外去。


    但是他不是那样的人,那样的人也不能称之为人。


    他知道铜雀庙的存款都在道成房间的柜子里,柜子上面刻着铜雀庙的祖传术式,除了他谁也打不开。


    他也知道铜雀庙到底有哪些人脉,过去道成住持让他去过那些人家装模作样的除灵,那些人的联系方式现在还存在他的手机里。


    他还知道请仙仪式到底要干什么,因为他站在道成旁边,看他主持请仙仪式看了快十年。


    在这样的思考中,他的心情一点一点平复下来,就好像一杯终于冷下来的开水。


    这里是他的容身之所,是他的家,又不止是他一个人的家。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房间里,照在他面前那把断剑上,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这里是铜雀庙。


    现在他是住持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在耳边听到了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叹息。


    他下意识的抬头,却对上了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


    那个女人静静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怜爱。


    “日安,铜雀庙第36代住持。”


    在那个女人身后,还站着许许多多的人,有男有女,不过他大多不认识。


    他唯一肯定的就是这些人都不是活人,因为房间里并没有活人的气息,但也没有诅咒的气息。


    这些人站在他的房间里,身上散发着隐隐约约的绿芒,但并不寒冷,反而有种别样的温暖。


    对视良久,最终还是那个女人先开口。


    “孩子,你不要怕。”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铜雀庙第二代住持,名叫……”


    ……


    五条悟回到家里,心很乱。


    这么些年,他已经掌握了不小的话语权,但是没办法完全让咒术界成为他的一言堂。


    多少人表面上笑意盈盈的奉承他,背后又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用尽手段做那些阴损的事。


    他当然杀过不少人,但是他发现不管新换上去多少人,最后都会变成一模一样的德行。


    这是个相当悲哀的事,咒术界早就从根子里坏掉了,五条悟的作为不过是在一块破布上缝缝补补。


    到最后他只能从高专入手,把希望寄托于咒术界的未来。


    想织一块新的布,他必须从最基础的种棉花开始。


    这让五条悟觉得烦躁,但是又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


    到后面每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就会去铜雀庙喝杯茶,吃盘杏仁豆腐,这个时候他的心绪就会平静下来,对他来说,铜雀庙就是个避风港。


    现在这个避风港也被人夺走了。


    袭杀铜雀庙住持的人里有咒术师,这个事实甚至根本没有人刻意遮掩,仅这一个由头就让五条悟在夏油杰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知道夏油杰不会怪他。


    但是他更宁愿夏油杰怪他。


    他自己更生气,生那群老橘子的,生那群参与袭杀的咒术师的,生自己的。


    但是这股气他不能平白无故发在别人头上,所以他一回五条家就吩咐人下去追查,随后把自己关进了五条家的书库里。


    他自然是静不下心来读书的,所以他只是漫无目的的在书库里乱翻乱晃。


    有关六眼的笔记大多在他的房里,其他有用的早早就被人放进了库房当作压箱底的宝贝,这里的基本都是些杂书,平常也没有什么人会来。


    随意抽出一本书,五条悟打开,潦草看了几眼,就放了回去。


    当他抽出来不知道是第几本书的时候,他的指尖被烫了一下,这让他感到好奇。


    那本书的封面写着《汤头歌诀》,乍一看就是一本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杂书。


    前提是没有六眼。


    在六眼的观察下,书本封面的字迹开始自发重组,最终重组成新的书名。


    新的书名叫《天文观测日志》,作者的名字写的是五条真。


    五条真,初代六眼,就算在历代六眼里,也是最神秘的那位。


    好奇心趋势五条悟往后看去,在第一页看到了五条真手写的自序。


    “我曾犯下过无可挽回的大错,这个错误令我痛苦,且后悔终生……”


    “我们都知道镜子里会投射出物品的虚影,但是我朝天空中望去,这片星空却倒映不出某人的影子。”


    “但如果经常的观测那片星空,就会发现在偶尔的偶尔,过去和将来会在某一瞬间短暂的交汇。”


    中间晦涩深奥的部分被五条悟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瞬息就翻到了末尾。


    “她开出了让我无法拒绝的价码,请我帮忙,其实她不开口,我也会帮的,但是她还是不肯和我沾上任何关系。”


    “我想死,时时刻刻都期望着自己死去,但是我又不敢去死。”


    “我做过最愚蠢的事就是诅咒了自己,但是我在后来才发现,那个无法解开的诅咒的源头也正是我自己。”


    “一切都是时间的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


    *号内容选自《楚辞》


    人物传记更新


    【夏油杰(铜雀庙第36代住持)】


    【现在我是住持了】


    【五条真(初代六眼)】


    【我做过最愚蠢的事就是诅咒了我自己,但是我在后来才发现,那个无法解开的诅咒的源头也正是我自己】


    ——


    应该有宝子猜到吧?


    给点营养液吧!(伸手手)


    ——


    第38章


    请仙仪式前,夏油杰先找到了伏黑葵,要到了伏黑甚尔的电话号码。


    “我倒是没想过你还会打电话给我。”


    电话里的伏黑甚尔声音里带着戏谑,成功让夏油杰握紧了拳头,但他说出口的声音依然是平和的。


    “伏黑先生,人总是会变的。”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夏油杰也不得不承认,伏黑甚尔是他目前的最优选。


    “行吧,我知道了。”


    对于夏油杰交给他的负责安保的任务,伏黑甚尔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因为这项工作他已经做了很久了,不过是再稍微提起点精神,再杀几个没有脑子的蠢货,打消某些人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事实上,如果夏油杰没有打这个电话,他估计会去订几张飞往国外的机票。


    黑市的消息向来灵通,铜雀庙住持死于三方围杀可是当下热议的重点。


    还有那个特级,伏黑甚尔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对方了,大概状况也不太好。


    现在铜雀庙的状况用一句话形容,大概就是风雨欲来。


    这让原本就是投机分子的伏黑甚尔开始犹豫起自己的立场来。


    但是今天,这份犹豫被打消了。


    “祝你好运,小鬼。”


    伏黑甚尔挂断电话之前,难得说了句人话。


    他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这个小鬼也是个狠角色。


    虽然这几年风头不显,但咒灵操术可不是什么摆设。


    不过也是感叹,成长的背后总是伴随着诸多血泪和代价。


    这么想着,伏黑甚尔抄起天逆鉾,出门巡逻去了。


    离请仙仪式还有两天。


    夏油杰率先准备好了请仙仪式要用到的器物,外加安抚好原本请的戏曲班子。


    然后他掏出手机,对着里面备注的人物姓名一个一个打电话。


    一是安抚好这些人的心神,二是给咒术师找点事做,不要在请仙仪式上找不痛快。


    部分人需要上门拜访,面对这样的要求夏油杰眉头都没皱一下,叫出虹龙来就出发,这才在一天之内成功安抚好少部分特别不安的人。


    “你不要怕。”


    也有人在电话里这样安慰他。


    “我和我的祖辈们,都受过铜雀庙的恩,你不用担心我们像墙头草一样倒。”


    “他们不说,但我知道他们肯定也是那么想的。”


    这句话的暗藏之意就是,只要铜雀庙还没到完全没办法挽回的时候,他们就不会放弃。


    祖祖辈辈都受过恩惠,都受过照顾,又怎么能在危难时刻做那等忘恩负义的人。


    听到了这些话之后,夏油杰只觉得又有了动力。


    他相信,铜雀庙的身后不止这些人。


    那些记录在《铜雀纪年》上的道士,每一个的血都不是白流的。


    魈不知道多少年的夜巡,也不是无用功。


    到了请仙仪式的当天,他整理好着装,打开大门,心态平和。


    还是当年的敲锣声,还是当年的鼓声。


    那鼓声和他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如雷贯耳,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扑通扑通”的鼓声,震得让他熟悉,让他怀念。


    今天是个一等一的好日子。


    瓦蓝瓦蓝的天空,圆圆的盖下来,盖在所有人头上。


    日光刷下来,给所有人,所有建筑,所有路上,涂了一层金,


    人,漫山遍野的人,到处都是人。


    潮水般的人群像被人用剑劈开一样,让出一条路来,从这条路上,走出一群人来。


    这群人脸上都带着面具,红的、蓝的、黄的、白的,绕在中间一个带着墨绿色面具的人周围,耍着把戏,极尽所能。


    夏油杰看着那副墨绿色的面具,有片刻的失神。


    那副面具很有些年头,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洗礼,连边缘的彩墨都已经褪色,露出木制的内里。


    和从前一样,谁戴上了那副面具,谁就把神秘戴着了脸上。


    “铛——”


    铜锣的声音从他手中响起。


    他一边走,一边念着早已练习过无数次的祝词,跟着表演的队伍一起向前走去。


    他们走过街道,街道的人群手里捏着香,云雾一样的香把街道笼罩起来,给街道拢上一层浅浅的白纱。


    他们走过某些人家的房屋门口,早有准备的人在门口点上一大串红色的、长长的的鞭炮,一家接一家的响,震天响。


    锣鼓声,鞭炮声,从仪式开始时就没有断过。


    “铛——”


    他又敲响了手里的锣。


    普通人看不到,在表演队伍的后方,慢慢跟上了一些非人的怪物。


    是咒灵。


    他手上的锣每敲一声,后面的咒灵就翻一番。


    咒灵的模样大多扭曲,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在此刻都被迫收敛起自身的扭曲,安安静静的跟在队伍身后,沉默的游行着。


    为首的是虹龙,飞舞在空中,几乎就要和队伍并排前进,但不时又会在人群中穿梭,咆哮几声,像在示威。


    其次的是一些特级咒灵,他的存货不多,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大概是一个女子模样的咒灵,虽然浑身缠满了不详绷带,也无碍于她的娇俏和她的扭曲,这个咒灵的周围几乎是一片真空地带,没有诅咒敢接近她周围一米。


    随后就是大批大批的一级、二级、三级咒灵,还有一些充数的四级咒灵。


    这是他这些年的存货,零零散散数下来大概有2100多只,质量不高,但是拿来充数还是很可观的。


    他还是头一次一次性放出所有咒灵,咒力的消耗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但是现在并不是藏私的时候。


    他把他手里所有的牌都放到了牌桌上,这样别人在摸清楚他手里的牌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况且他也需要这么一次声势浩大的游行,来彰显铜雀庙现在的实力。


    如果道成住持还在的话,估计会抄起剑来敲他的头。


    在请仙仪式的当天搞百鬼游行,历代的铜雀庙住持都未曾那么疯狂过。


    2147只诅咒,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但是这样一群扭曲的黑影,黑压压的如同潮水,如同黑云一样,跟在请仙的队伍身后,看起来就非常壮观了。


    余光瞥见人群中几张带着惊恐的脸,夏油杰权当作没看见。


    伏黑甚尔这只猫就算再怎么能干,也免不了放进来几只小老鼠。


    普通人眼里还是晴空万里,香烟袅袅,但在某些人眼里,正片天空都散发着扭曲的恶意。


    那些跟在最尾的咒灵都并不言语,沉默的跟着锣声的方向前进。


    这一场百鬼游行,不知道吓掉了多少人的胆子。


    那些唱戏的人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依然耍着,唱着,身上的戏服跟着他们的动作飞舞,像翻飞的蝴蝶。


    这群蝴蝶引着一群怪物,浩浩荡荡的走到了铜雀庙的门口。


    “铛——”


    最后一声锣响,地下突然冒出一只蠕虫样的巨大的咒灵,张开了嘴,把共计2147只咒灵统统吸进了肚子,随后消失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就连留下的残秽都在须臾间被人干净,好像从未存在过。


    站在台阶上,夏油杰看着一望无际的人群,和头顶的晴空,随后高喊出一句。


    “献酒食——”


    早已做好准备的人迅速往神像面前摆上了今年新酿的酒,和今天新做的杏仁豆腐。


    看着那尊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泥像,夏油杰突然有些想哭,但又有些想笑。


    “请仙人——享用——”


    “铛——”


    负责表演的人在此刻悄然退场,现在台前只留下夏油杰一个人。


    潮水般的人群看着他,带着不自觉的期盼与希冀。


    夏油杰清了清嗓子,又高喊一声。


    “上香——”


    头香总是最受人亲睐的,大家似乎都相信,头香能够博得神明别样的青眼。


    所以当黑压压的潮水朝夏油杰涌来的时候,他眼中甚至带了些惊恐。


    等到黑压压的人群褪去,夏油杰已经忘记了自己的鞋面被踩了多少脚。


    他今天穿的是白鞋。


    淡淡的烟雾在庙里缭绕,将整间大殿包裹在白纱里,如梦似幻。


    那泥像青面獠牙的面容似乎也在白纱中柔和下来,带上了某种祥和。


    “香止——”


    夏油杰又嚎了一嗓子,随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大吊缠着红线的铜钱来,交给站在他旁边的人去发。


    人们的兴致很高,所以铜钱发的很快,几乎片刻之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请仙仪式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还差最后一步。


    夏油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以尽可能平和的声音说出最后一句话。


    “请仙仪式毕——”


    请仙结束了,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有的手里还握着捆了红绳的铜钱。


    看着散去的人群,夏油杰有片刻失神。


    他又想起了他第一次来到这片街区,被一只咒灵追的到处乱窜,遇上了正在举办的请仙仪式。


    当时的自己一定想不到他将来有一天也会站在台阶上,神像前,高声喊着祝词,手里敲着响锣,主持着整个仪式。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转过头去,发现是岩崎警官。


    岩崎警官没有穿制服,还是套着他最喜欢那件风衣,应该是顾忌在正殿里,没有抽烟,叼了根棒棒糖。


    “干得不错。”


    岩崎警官对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了,好像只是为了对他说这么一句话才等到现在。


    看着岩崎警官的背影,夏油杰低下头去,笑了。


    不管怎样,路总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杰:(某种植物),我的白鞋


    ——给诸位笔芯,mua一个


    ——对上一章有疑问的话可以去看看评论区小伙伴们的想法(笔芯),实在不行偶会在后面解释


    第39章


    当上住持之后,夏油杰才完全了解到铜雀庙的结构。


    并非向咒术界那种抱团取暖一样的结构,而是更加松散,就像一盘散沙,但是随时随地都能够凝聚起来。


    举个例子,A先生是一名铜雀庙的普通成员,但同时也是一家杂货铺的老板。A先生平时以杂货铺的生意为主,同时兼职除灵的术师,主要任务是在遇到无法解决的咒灵时上报。


    上报的咒灵会到更高一级的C女士手中,C女士有空闲的话会立刻前往探查,如果成功祓除,自然是万事大吉,如果超出C女士的能力会继续往上报,直到到达道成住持手中。


    但是如果最先发现的A先生发现咒灵灾害已经严重到十万火急的程度,可以直接给道成住持打电话,然后等待别的高级成员的支援。


    没有别的意外的话,铜雀庙的术师一般不会离开自己的辖区,这也是为什么铜雀庙总部人那么少,道成住持平日那么忙的原因。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很多铜雀庙的成员一辈子都不一定见得到一次面,就算偶尔碰见,也只会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他们并非是铜雀庙旗下的道士,更像是一群人,因为同一个愿望,走到了一,好在这条路上走的时候没那么寂寞。


    还有就是铜雀庙的术式,这也是五条悟一直好奇的秘密。


    铜雀庙的术式是可以跨越血脉传承的。


    但众所周知,术式传承依靠的就是血缘,比如咒术界的御三家,又比如六眼和咒灵操术。


    夏油杰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位自称是铜雀庙二代住持的女性朝他笑了一下。


    “道成不是把书给你了吗,拿出来看看吧。”


    夏油杰这才想起那本道成给他的书,连忙翻箱倒柜的翻出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


    “打开看看吧。”


    根据着那位让他颇有好感的女性的话,夏油杰翻开了那本书。


    和之前不同,现在他能看懂这每一页上写的内容。


    铜雀庙的方术本来就是远渡重洋而来,能练成的人极少,所以二代住持想出了一个办法。


    看到这里,夏油杰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旁边微笑的二代住持,才接着往下看去。


    二代住持把方术化为术式篆刻在自身的躯壳上,又打造了书将自身的术式刻进书里作为契约的媒介,让后来者可以通过缔结契约的方式,获得铜雀庙的术式。


    三代住持完善了二代留下的术式,完善了契约的规则,接下来是四代、五代……


    看到这里,夏油杰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麻了。


    他有些茫然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各色的人影,感受到铜雀庙住持这个称呼到底凝聚着多大的责任。


    不过他心中还有一个疑问。


    “你们呢,你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什么放不下,又为什么不肯去往生。


    但是夏油杰叹了口气,又觉得不必说原因。


    “这是代价。”


    作为想要跨过血缘传递术式的代价,他们把自身的灵魂也刻进了书里。


    三代住持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淡淡的看着窗外,看着庭院里那棵梧桐树。


    二代和三代分明是母子,但是他们站在一起,谁也看不出他们的关系,比起母子,他们更像是同辈人。


    “这本书的作者……”


    夏油杰翻到书的尾页,看到最后一页的右下角,浅浅的写着五条真三个小字,几乎只有米粒大小,不仔细看的话很可能就忽略过去了。


    大概是夏油杰的错觉,他觉得二代住持的嘴角似乎垮下来了一点。


    “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夏油杰又看向在场的其他住持,发现住持们像约定好了一样,沉默不语。


    叹息着合上书,夏油杰把书塞到了自己的怀里,放在心脏面前。


    也就是在这之后,所有的住持突然看向他,就好像在看命运。


    “杰君,我们需要你帮助我们解除魈的诅咒。”


    先开口的还是那位二代住持,那位令人尊敬的女性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出她的诉求。


    那诉求对夏油杰来说宛如一场地震,一个苦苦追寻却迟迟找不到的答案。


    所以他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我该做些什么?”


    “帮我们办一场送仙仪式。”


    ……


    深山老林中的小道上,走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并不年轻,但也不苍老,正是最强壮的时候,但不知道为什么,走起路来很是踉跄,虚弱的像是一个大病未愈的病秧子。


    男人走进了一座深山老林里的废庙里。


    寺庙废弃已久,里面到处都是蜘蛛网,稍稍一碰,就会激起一阵灰尘,扣着人的喉咙想让人咳嗽。


    随手划了根火柴,男人点燃了废庙里的油灯。


    但是他手脚似乎不是很利索,点灯的时候火柴从他手里掉了出去。


    “啧。”


    男人脸上浮现出不耐的神色,但他也只能再擦一根火柴,去把这盏灯点燃。


    所幸这一次,他并没有失败,油灯被顺利点燃。


    男人伸手,颤颤巍巍的从袖口掏出一个黑黢黢的东西来。


    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是一根手指。


    但那手指却绝不可能是人的。


    随后男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来,大概有拇指大小,显得很精巧。


    他拔开瓶盖,将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的倒在那根手指上。


    瓶里的液体是黑色的,像是某种胶体,一碰到那根手指,就跟活过来了一样,须臾间就把整根手指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圆球。


    那男人也不急,他掏出烟杆来,不紧不慢的点燃了里面的烟丝,随后深深的吸了一口,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开始等待。


    这一场等待有些漫长,因为他足足从清晨等到日落,又从日落等到了黄昏,才等到那圆球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男人带来的烟丝已经抽完了,这让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有些难熬,但他还是要继续等下去。


    如果有第二个人在这里,估计要被那声响吓疯。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心跳声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就要和常人的心跳差不多的时候,那心跳声突然停了。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深山老林里的废庙里却点着灯,不管怎么看都古怪的紧。


    那地上漆黑的一团突然扭动起来,随后不断地膨胀,拉长,最后逐渐变成一个人的模样。


    不过那大概也不是个人,因为不会有人长着四只手,四只眼睛。


    ……


    两面宿傩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对面那个脑门上带缝合线的人。


    他露出几分玩味的表情。


    “羂索,你又换身体了?”


    “虽然不大喜欢这个名字,但是我现在叫道成。”


    ‘道成’脸上带着几分嫌弃,像是在喜欢的菜里夹到了一只苍蝇。


    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带上了他一贯的笑容。


    “复活的感觉怎么样?”


    “说到这个……”


    两面宿傩扭动了一下脖颈,发出一阵关节的响声。


    “你用什么把我复活的。”


    两面宿傩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好,好到不像只用了一根手指就进行了复活,他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和他原本的身体蕴含的力量差不了多少。


    羂索把手里的瓷瓶抛给了宿傩,随后在一旁的蒲团上就地坐下。


    “偶然得来的,好像叫……”


    “深渊。”


    “不错的名字。”


    两面宿傩抬手接住那个朝他飞过来的瓷瓶,随后把瓷瓶在手掌里捏碎,化作粉尘,纷纷扬扬的洒在空气里。


    “那你呢,你现在是哪一个,是善,还是恶?”


    两面宿傩,自然有两面,一面是善,一面是恶,不过虽然有善,但也不多。


    羂索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宿傩,等待着一个答案。


    “你若是问这个,那肯定是没有答案的。”


    两面宿傩突然笑起来,连带着他的四只眼睛,两双手一起,笑得张狂。


    “因为不管哪一个都是我!”


    不管哪一个都是真正的宿傩,所以是哪一个都无所谓,他的行事风格不会改变。


    说到底,善与恶,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区别。


    \"那过去的事,你又还记得多少?\"


    当羂索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空气突然凝固下来,一时竟安静的可怕。


    羂索抬头,对上两面宿傩有些阴沉的脸。


    “管好你自己。”


    两面宿傩向来讨厌别人的窥探,这让他觉得不爽。


    关于自己的诞生,两面宿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就好像他只是找了个地方,普通的睡了一觉,然后在梦境里跨过了一条河。


    他还记得冰冷的河水是怎样没过他的头顶,眼前是一片漆黑,没有光,只剩下“咕嘟咕嘟”的气泡。


    但他并不觉得害怕,他只觉得无聊,所以他闭上了眼。


    也是在那条河里,他听到了第二个声音,在他的对面。


    “你是谁?”


    在冰冷的河水中,他睁开眼,对上了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你又是谁?”


    一句反问,他把问题丢了回去。


    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问他问题的。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对方的第一个问题让他有些诧异,然后便在心里生出一丝施舍般的怜悯。


    他决定回答这个问题。


    “外面有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最强的敌手……”


    “你不要说了。”


    对面那人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但还没等他发怒,就补上了下一句。


    “我怕你再说我会嫉妒。”


    而嫉妒会让人发疯。


    宿傩看着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沉思的摸了摸下巴。


    “你该去外面亲自看一看。”


    很多东西,是无法言说的,只能亲自去感受。


    比如那如水一般的美人,火一样的美酒,还有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敌手。


    “可是我在这水底已经呆的太久。”


    “生来如此?”


    “生来如此。”


    宿傩看着那张脸,突然笑了。


    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他,他自认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谁规定的?”


    “没有人。”


    “那你还在等什么?”


    对面那人忽然沉默了,像是在思考。


    半响,他给出了一个答案。


    “你说得对。”


    下一秒,在宿傩的眼中,那个人的面容被无限放大。


    对面那人像鱼一样游到了他的身后,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我要出去。”


    “不然呢?”


    “就让你和我一起留在这里。”


    环住他肩膀手突然收紧,让他在一时间感受到了压力。


    宿傩突然笑了起来,笑得不能自已。


    “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


    从他身后传来声音,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疑惑。


    只是一念之间,宿傩开始上浮,带着身后那个人一起。


    “你是我。”


    在离开水面的瞬间,宿傩这样讲。


    但是他的背后已经没有人了。


    他醒了过来,只当作自己做了一个梦,所以他没有发现自己多了一双眼睛和一双手。


    直到人们开始畏惧他,害怕他,叫他诅咒之王。


    他才意识到,他确实从水底带回来了一个人。


    不过谁在乎?


    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知道对方想要的一定也是这些。


    找最美的女人,战最强的武者,喝最烈美酒,看最盛的美景。


    贪痴嗔怒怨,这六种毒,早已经刻入了他的骨子里,也正是如此,他才会成为诅咒之王。


    偶尔他也会觉得,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但是他不在意。


    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想起来的,如果还没想起来那就是时机未到,或者说,不够重要。


    “时间过去多久了?”


    宿傩问出了一个寻常的问题,但这本身就是不寻常的,因为这是宿傩问的。


    “平安京已过去千年之久。”


    千年之间,沧海桑田,世事变迁。


    “这样啊……”


    宿傩站在原地,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过了良久,他方回过神来,看向庙外。


    “我怎么记着,好像有个人还欠我杯酒。”


    成为诅咒之前的记忆大多零散,宿傩自然也懒得去翻。


    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千年,想必那个人应该早就已经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夏油杰:才请仙就送仙,你们清高,你们了不起——(拳头硬了)


    ——


    忽然觉得大爷水仙好香(擦口水)


    既然都叫两面宿傩了,有善有恶也很合理吧!(虽然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了)


    ——


    人物传记更新


    【两面宿傩(?)】


    【你是谁?你是我。】


    【道成(未知)】


    【看着你现在这副模样,我就觉得想笑。】


    ——


    第40章


    两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对伏黑惠来说,这是平淡的两年。


    两年来,从学校到家里,他两点一线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今天也是一样。


    早早的起床,替妈妈把庭院里的落叶扫好,拎起桌子上三份便当中的一份放进书包里,然后走路去两条街之外的学校上学。


    这大概是所有小学生的日常,只不过他的家有些特殊。


    他住在寺庙里。


    他头上还有一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常年在外,行踪飘忽不定;两个没有血缘的姐姐,目前还在上初中;还有一个在外打工同样行踪飘忽不定的老爸。


    记忆里他和他爸第一次见面,在寺庙的门口。


    那个嘴角有一道疤的男人站在寺庙门口看着他,像是街道收保护费的黑道份子,有些吓人。


    他当时还在想,怎么会有人收保护费敢收到寺庙头上。、


    然后那个男人走过来摸了摸他的海胆头。


    “臭小子,长那么大了。”


    “上一年级了是吧。”


    他当时就炸了毛,虽然他觉得这个人确实有那么一丝的熟悉,但是这不代表对方能一上来对自己帅气的发型就动手动脚。


    而且他已经三年级了!


    刚好这个时候他的妈妈从庭院里走出来了,所以他干脆利落的躲在了自家妈妈身后。


    然后他就听见自家老妈脱口而出一句


    “阿娜答~”


    伏黑惠:?!!!


    那个酷似极道分子的男人居然是他爸?


    伏黑惠的内心是拒绝的。


    但是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又骗不了人。


    “惠,还愣着干什么,叫爸爸!”


    母亲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伏黑惠抬头对上了伏黑葵那双带着鼓励的眼睛,然后他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鼓足了气,看向对面那个壮实的男人。


    “老……”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男人就像是消耗完了所有的耐心,走过来,搂住他妈妈的肩头,自然的把他挤到了一边。


    就好像看见了一条挡路的小狗,顺脚踢了一脚。


    “这些年苦了你了。”


    “不,这份有五险一金和补贴的工作我觉得很不错。”


    “……你高兴就好。”


    “夏油君和魈君呢,他们还好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伏黑惠不经竖起了耳朵,勉强安静下来,静静听着后续。


    “夏油杰那小鬼还是老样子。”


    “另一个的话……情况可能不太好。”


    这两年伏黑甚尔都没有见过铜雀庙的特级,就算想从夏油君那里旁敲侧击问点消息,得到的都是一个微笑。


    那个微笑写满了一个字——滚。


    社会是个大染缸,那个小鬼身上也逐渐染上了社会的气息。


    铜雀庙这几年的动作很大,大到让人侧目,他们似乎终于下定好了决心站到台前,和咒术界硬刚到底。


    伏黑甚尔对此乐见其成,两方相争,把水搅浑,就没人会来揪着他们这样的小虾米不放。


    “我的任务告一段落了,以后可以多来陪你们。”


    伏黑甚尔在过去的几年中也来看过伏黑葵母子,但是要么是在伏黑惠去上学的工作日,要么是在半夜无人的深夜,这也导致了他的儿子对他的印象实在不多,对夏油杰都比对他亲昵。


    这让他有些心梗,但是在伏黑葵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


    不过所幸他还有时间,还能够弥补。


    他低头,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妻子,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没那么幸运过。


    然后他就挨了一脚。


    踹伏黑甚尔的是伏黑惠。


    他像小狗一样眼巴巴的站在旁边,吃了一堆美美子和菜菜子姐姐说过的,所谓的狗粮。


    自己的妈妈和那个应该是自己老爸的男人站在一起,他发现自己的画风和他们格格不入。、


    有些人不请自来,而且一来就抢走了别人的妈妈。


    就很气。


    原本就在肚子里酝酿的一声“老爸”被他彻底揉碎在肚子里。


    他沉着一张包子脸,愤愤的踹了伏黑甚尔的裤子一脚,随后闷闷的走进了庭院里。


    看着那个走远的小东西,伏黑甚尔只觉得自己沙包大的拳头硬了。


    这个小子果然是他的儿子,一样的欠揍。


    他的妻子看出了他的想法,又看了看伏黑惠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甚尔,惠跟你闹脾气呢。”


    她估摸着自己儿子觉得是受了冷落,有些不高兴,不过这样的情况只要伏黑甚尔肯去哄一哄,就没事了。


    “甚尔,去,和小惠好好谈一谈。”


    增进父子感情的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她希望伏黑甚尔能够把持住。


    “不了,我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干。”


    任务虽然告一段落了,但是还有一些收尾的活计没有干,外加他要把手头的事物交接好,不然夏油君那个家伙绝对会给他脸色看。


    掏了张银行卡给伏黑葵,在伏黑葵无奈的目光中,伏黑甚尔又转身走出了铜雀庙,成了街上众多行人中的一个。


    看着伏黑甚尔走远的步伐,伏黑葵叹了口气,把银行卡收好,随后有些担忧的看着天空。


    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她要装作什么的不知道。


    魈的失踪也好,道成住持的失踪也好,还有惠、菜菜子、美美子身上的异样。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办法掺和进他们的世界,所以她只能竭尽所能,给他们打造一个避风的港湾,期待着她所担忧的一切都尽快过去。


    ……


    轻轻的踢了一脚伏黑甚尔,伏黑惠选择回到庭院里那棵梧桐树下。


    过往对父亲的诸多幻想,都在今天一一破灭。


    他也曾经问过母亲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当时他的母亲是这么回答他的。


    “甚尔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哦。”


    他信了,他居然信了。


    未曾想过他爸是个混黑的。


    忽想起伏黑葵说的,上班时间和地点不稳定,有些危险,一年回不了几趟家。


    这难道不是妥妥的极道分子?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灰心,有些丧气。


    所以他悄悄溜进了那个夏油哥哥不让他进的房间里,轻轻敲了一下地板。


    “你在吗?”


    过了大概两三分钟之后,地板下面传来一个声音。


    “叩叩——”


    我在。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伏黑惠是在偶然间发现这个房间的秘密的。


    大概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突然从睡梦中惊醒,玉犬就趴在他的床边。


    玉犬是他的术式,不会伤害他,这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姐姐说的。


    那一夜的玉犬有些不寻常,焦躁到去咬自己的尾巴,然后咬着他的小狗睡衣往外走。


    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跟着去了。


    毕竟好奇心是刻在每个孩子骨子里的天性。


    跟着玉犬,他到了那个夏油哥哥不让他进的房间门口。


    因为是深夜,所以没有灯,外面下着暴雨,飞溅的雨点溅到他身上,逐渐把衣服挂湿。


    “轰——”


    先是一道白光,随后就是一阵雷响,炸开在耳朵里,让他的脑子有些嗡嗡。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听见了一道不一样的声音。


    “吼——”


    像是兽吼,像是人言,但都夹杂着悲愤,夹杂着痛苦。


    这个声音吓了他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转身就想逃,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脑袋里想到了很多关于寺庙的传说,想到了供奉的三眼五显真君的传说。


    那么那间房间里藏着的是什么,妖怪?妖魔?还是神明?


    骨子里的天性刺激着他转身,然后慢慢走到那间房间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退却,但是他转头却对上了玉犬的眼睛。


    玉犬是他的狗狗,他一点都不害怕,他能懂玉犬的意思,那双眼睛里暗藏着鼓励。


    咽了口唾沫,他试着推了推房间的门。


    出乎意料的,门没锁。


    或许这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


    房间里的景象让他有些失望,里面很空,只有一张床,一套桌子和一张地毯,看上去很久没有人住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先前听到的声音是他没睡醒,在梦里听到的幻觉。


    直到屋里再度闪过一阵白光,窗外传来雷鸣的轰响。


    “吼——”


    不知道什么生物的吼声自他脚下响起,就好像有什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破土而出。


    伏黑惠有些害怕了,但是玉犬白又走到了他的身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他,像是支持他继续走下去。


    玉犬黑叼开了地上的地毯,露出一扇木制的门来。


    那扇门上画着大片大片的术式,在这样的幻境下有些诡异,有些可怖。


    伏黑惠并没有打开那扇木门,直觉告诉他打开那扇木门并不是个好主意。


    所以他蹲下身来,轻轻的敲了敲那扇门。


    过了很久,久到几乎伏黑惠都要放弃了的时候,从门那边传来一个声音。


    “谁?”


    那声音有些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听过,这让伏黑惠感到有些困惑。


    所以他问出了口。


    “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让我感到熟悉?


    这一次,里面的人(或许是人)并没有给他回答。


    窗外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从庭院里传来虫鸣,玉犬趴在他旁边,带来温度与心跳。


    那一天伏黑惠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答案,最后被玉犬咬着衣服带回了房间里。


    他把这当作一个秘密。


    孩子总要拥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让他们感到惊喜。


    从那之后,他时不时就会去那个房间里,找那个人聊天。


    很多时候他都得不到答复,但是偶尔有的一两句也让他兴奋不已。


    里面的人也会问他一些问题,例如今天的天气,庙里的人,他居住的这片街区。


    等伏黑惠老老实实回答了,里面就会传来一阵深长的寂静。


    像某一个人长叹了一口气。


    伏黑惠也猜测过里面的人是不是故事里写的蛊惑人心的妖鬼,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句的诱惑,听到的更多的反而是。


    “离开这里。”


    伏黑惠把这句话当作耳旁风,并且依旧经常过来找人聊天。


    他会跟里面的人聊一些生活上的琐屑。


    夏油哥哥今天又急匆匆的回来了一趟,然后又像一阵风一样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姐姐向他展示新做的美甲;天内理子姐姐今天又来帮忙打扫了卫生;妈妈做的杏仁豆腐一如既往的好吃,但是他更想吃姜饼。


    他说这些的时候,地下一般都没有声音,但是伏黑惠就是觉得对方在听。


    因为有了倾听者,所以他讲的很起劲。


    今天也一样,伏黑惠决定去找地下的朋友吐槽他新上任的老爸。


    “你不知道他有多过分。”


    “他根本不关心我和妈妈!”


    “万一有仇家上来寻仇怎么办。”


    伏黑惠又想起前几天菜菜子和美美子拉着他看到极道电视剧,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一次,门那边很快就传来了回应。


    “你不要害怕。”


    “我在这里。”


    “可是你都没办法出来……”


    “可以的。”


    伏黑惠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想不通,什么样的人才会宁愿住在地下也不愿活在阳光下。


    他去过别人家的地下室,是那么黑,又那么冷。


    这一瞬间他的心就好像被板栗果扎了一下,让他有些难受,但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为什么不出来,和大家住在一起,下面会不会冷,会不会很黑?”


    这一次对方沉默了,过了很久才给他一个答案。


    “不会。”


    像是逃避一样,对方转移了话题。


    就好像变戏法一样,从门缝里,钻出来一片墨绿的羽毛,落到了伏黑惠的手上。


    “如果遇到危险,就呼唤我的名。”


    “那你叫什么呢?”


    “……魈。”


    作者有话要说:


    魈宝上线了


    ——


    人物传记更新


    【伏黑惠】


    【你是谁,为什么我会感觉那么熟悉】


    ——


    出门回来啦,恢复日更


    mua,修改了一下前面菜菜子和美美子的年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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