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微没能在菜地停留几日。
荒郊不比洞府,防不住外来者的打扰,更无法让她闭关清修。时不时的,不是飞鸟掠过捉虫,就是兔子进来啃菜,每一分动静都能让她戒备许久。
没办法,谁让她弱比蝼蚁呢?
哦,她不能侮辱蝼蚁,它们可比她强多了,来一群就能把她吃干抹净,连点渣也不会剩。
因此,当第一只野雉踏足此地,开始在菜地边缘大快朵颐时,不比蝼蚁的她就明白这好日子是到头了,得搬家。
野雉这东西,搁凡人眼里就是一盘菜,圈养能下蛋,放养能除草,不养也能驱虫,一雉多吃,称得上是一本万利的营生。
可在修士眼里,野雉算是灵鸡的前身,应南方朱雀,阳气极盛。其食蜈蚣蛇虫而不死,为天克阴邪之物。若能驯养一只开智的雉鸡,无异于有了一只克制邪祟的战宠。
而她如今是什么?
是被修士称为“阴气狠戾,杀心极炽,难以养熟,恐被反咬”的蛇。
蛇属阴,灵性十足但杀性更强,与蜈蚣蝎子算是一个路数的精怪,常以邪恶、孽障、阴险著称,但也与它们一样,是属阳的野雉最爱吃的大补之物。
鸡血纯阳,如此方能辟邪。阳极则阴生,润阳需阴物,只要相距够近,野雉足以凭本能找到她,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很快,菜叶重叠的根部钻出一条小蛇,仅筷子长短,似柳枝粗细,鳞片黑绿,背生纵纹,尾巴一登便溜没了影,像是会飞一般。
不过几息,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雉就寻到了蛇的栖身处。它块头极大,动作凶猛,几下啄烂了菜心,却发现里头并没有吸引它的虫子,可它为何这般饥饿?
它很疑惑,可惜没开智的生灵注定想不通。
它只能盯着菜心里的露水发呆,转了转脑袋后又把事忘了。之后,它低头喝水,总觉得这水也好喝得很。
*
慕少微夺路狂奔,不知不觉地,她又游回了老树根之间。
蜷缩在阴凉处,她几乎与土地、树根融为一体,难辨轮廓。有鹰唳声从高空传来,盘桓不散,她一动不动,气息静默,蛇形像是化在了土里,看不见了。
半晌,鹰飞远,鸟雀的叫声逐渐压低,浮动着不安。
她本想稍作休整再另寻出路,怎料老天的脸一如合欢宗老祖的心,说变就变。
黑云凝聚,天幕低沉,伴着一阵霹雳炸响,豆大的雨点陡然落下,砸起灰尘无数。
下雨了,这么大,真不是有人掐了个“镇海诀”吗?
或许对蛇来说,一场大雨不亚于灭顶之灾。
暑气被狂暴的风雨吹去,泥水沿着大地的沟壑肆意流淌,奔腾着淹没了树根,吞没一切卷向未知的远方。
慕少微奋力昂起蛇头,顺着水流从底部游出,拼了老命地挣扎,总算够上了高一点的树根绕紧身子,以防被水流拉扯到别处去。
雨点有她脑袋大,捶得她浑身发冷,眼前一黑又一黑。突然,她的昏沉被雷电强行撕开,炸得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轰隆!”
狂风呼号,万木鬼哭,天地暗成一色,断枝落叶劈头盖脸地揍了她一顿,她也只能咬牙忍着。而越忍,她的心头越是怒意横生。
她何时受过这种鸟气?
在最弱小的那几年她也不至于混到这个地步,估计连被她干掉的仇人见了都得心疼她,再给她扔两张纸钱补补。
多可笑,一只鹰能逼她疲于奔命,一群野雉能把她赶出“洞府”,一场暴雨能要她半条小命,她怎就生成了这等微末之物,她怎就不能生成林中猛虎、山涧蛟龙?
凭什么!
“轰隆!”
她曾无惧雷劫,才不管它要劈几次,要降多久,只当淬炼己身。如今,她藏在树下躲雨,还要担心天雷会不会劈在树上,连同她一起劈焦。
这像话吗?
果然活得久什么场面都能见到,连自己怎么落魄的都清晰明了,她真没想到日子还能过成这样。
东躲西藏,这么窝囊……
然,事已至此,她又能如何?
跟自己发怒算什么本事,除了气坏身子,好处是半分没有。倒不如看开些,把这当成一场历练,譬如暴雨算是瀑布锻体,枝叶算是磨练耐力,被雷劈了也不妨事,算它劈得准,正好让她重新投个胎。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间,她的怒意逐渐演化成了心力。
僵硬的蛇身慢慢松弛下来,生机随血液飞快流通,反而更抓牢了树根。她的长躯顺着风的流动而起伏,像一条随性的丝绦躺在风上,不再费力。
雷声持续,天地混沌一片,气机驳杂。
倏忽,密实的蛇鳞张开了窄窄的缝隙,雨水犹如贯通天地的线,让她在风暴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气感。
这是?
不知是蛇身太弱,还是出力太久,她的心神虽安定了下来,神智却陷入了昏睡般的黑暗。
仿佛灵智蒙尘,只剩本能。她早已无知无觉,可她的蛇身在暴雨中高高昂起,明明那么细弱,却像树根长出的一段新枝,欲与天一争高下。
“轰隆!”
闪电把蛇鳞照得雪亮,她的蛇口张开,似在汲取甘霖。
*
慕少微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堆枯枝烂叶中。
她的蛇身仍盘着同一截树根,只是树根没她想象的结实,竟被泥水冲断了。连带着她也落难,一同被冲到了这块陌生的地界,一抬眼,满是风雨后的狼藉。
她不敢乱动,只小心翼翼地松开树根,检查起糊满烂泥的身体。
一节、两节、三节……蛇头抚过长躯,待确定蛇身的骨头没断,皮肉也无损伤,她才长出一口气。
还好,是一整条,不是只剩半截。
看来她不仅命硬,骨头也硬。手腕粗的树根都断了,她的蛇骨居然没断,这怎么不算一种本事?
不过想想也是,她都能在生死一线的暴雨天睡过去,醒来还觉得神清气爽,真是浑身长满了本事。
只是,她之前是怎么睡过去的,怎么没印象?
来不及深想,她忽然感知到地面传来的轻微振动。
听着像是某种走兽的脚步声,很轻盈,来的不止一只。
她猜测它们的巢穴被雨水淹了,紧着搬家,却不知雷雨过后是肉食者的狂欢,它们只要出来觅食,多半能满载而归。
来者是三只野狐,一大两小,灰扑扑的,周身没有灵光,是凡狐。
她躲在倒塌的草丛中注视着它们,就见大狐狸从断裂的树下刨出一只兔子,两三口撕开它的皮肉,再扔给身后的崽子。
它们找食是一把手,不多时地上就多了兔子、花鼠和蛇的残骸。弥漫的血味一再地刺激着她的蛇信,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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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她游上前去分一杯羹。
唉,曾经的琼浆玉液她不屑一顾,如今的残羹剩饭她控制不住。那被撕开的兔子腿看上去无比肥美,那被扯出的花鼠脏腑也是鲜嫩非常……
但她很快意识到,就算是吃剩饭也轮不到她。
狐狸一走来了野狗,野狗挑过还有秃鹫,秃鹫吃饱爬来蚂蚁,而她这条从头看到尾的可怜虫是什么都没有。
啧,她饿了。
她想吃新鲜的肉,想吃洗净的甜果,想吃饱含灵气的米露,再不济来半颗辟谷丹也好,总比干看着强。
可她抢不到大份的,吃不上热乎的,猎不到活蹦乱跳的,倒有可能把自己送进别人嘴里活蹦乱跳。再这么下去,她怕不是要饿死?
蛇尾烦躁地划过地面,一下又一下,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许是有鳞片覆盖,她没觉得疼。
她想念她的剑,她的手脚,她的人身,但凡有一样在身边,她就能打猎了。而想着想着,蛇尾划拉地面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渐渐平息……
慕少微转过头,平静地注视着蛇尾,又把它举到眼前,一抖一挥,行径诡异。
看了会儿,原先困顿的关窍像是被一拳打通,她醍醐灌顶,转瞬明悟了真理。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兴许她真能笑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真傻,真的!
枉她做了一世剑修,只是堕进畜生道而已,差点连最基本的道心都丢了。
剑修推崇以身为剑,伊始便要与剑心意相通,结丹后更要练至人剑合一,而大乘期不就是手中无剑、万物皆可为剑吗?
她的本命剑断了,应了手中无剑。
她也是万物之一,难道不可为剑?
什么人修法门妖修功法,什么引气入体重塑道体,狭隘了。无论是人是蛇,她都是天生地养,生来就走在大道上,不就是一把最趁手的剑吗?
谁说活物不能成剑!剑生剑灵可比活物更像个活物。
剑分短剑、长剑、软剑、重剑……而蛇身,幼时可作短剑,稍长可作长剑,放松可作软剑,若成了巴蛇之流,那不就是重剑中的重剑!
可长可短,可软可硬,她本身就是一把可塑的良材。练功是从头修,锻体也是从头修,左右都是重来,还分什么合不合适,炼化自身怎么不算一种修炼?蛇身天生是利剑!
妖修的功法难找,剑诀还难找吗?她的脑子里塞满了剑诀。
愚钝至此,实在惭愧。看来老天待她不薄,特地让她投了个好胎,只是她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差点让明珠蒙尘。
长吁短叹一番,慕少微不再逗留,悄然离去。
前路已明,此心再无挂碍,她要做的只是在山林里好好活下来,活到契机出现的那天。而在这之前,她需要水源和吃食,以及一个不被打扰、可供练剑的洞府。
为防伤到根本,她暂时以尾代剑,尝试能否捕猎。
许是道心明澈带动了一点气运,在寻找洞府的路上,她发现了一窝摔得七零八落的鸟蛋。
窝里蛋液粘腻,只剩两枚完好,她打量着周遭,见四野无兽便立马扑进了鸟窝,咬碎一枚蛋疯狂吸入。
重活第七日,她的吃食总算不再是菜叶和青虫,而是鸟蛋。
它们清“腥”可口,份量十足,食之有力气赶路,实乃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于她大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