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解元,卧龙先生!到您了!快,让我们见识见识您的大作!”
所有人的注意都集中过来。
陆渊站了起来,但他没有看那杯酒。
“我没有诗。”
三个字,让全场一静。
那跟班愣住了。
“没……没诗?”
陆渊不理他,径直走向那座高台。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他。
陆英的眉头皱了起来。
“陆渊,你想做什么?”
陆渊站定在高台上,从袖中取出一卷白纸,缓缓展开。
“我没有吟风弄月的诗,只有一篇想问问在座诸位读书人的文章。”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宣读。
“我今日,为万千寒门鸣不平!”
文章的标题一出,满场皆惊。
“我问诸君,十年寒窗,悬梁刺股,所为何事?为身家富贵,为高官厚禄?”
他的话语不快,但每个字都送入众人耳中。
“我再问诸君,生于朱门,锦衣玉食,可知乡间百姓易子而食之痛?可知边关将士马革裹尸之烈?”
他转向勋贵子弟聚集的方向。
“尔等占据高位,坐享俸禄,可知何为社稷之重?何为百姓之苦?今日之会,若只知吟风弄月,与那秦淮河畔的歌女有何区别!”
这番话,让那些寒门士子的身体开始颤抖。他们想起了自己苦读的日夜,想起了家乡贫瘠的土地,想起了父母佝偻的背影。
而勋贵子弟那边,则炸开了锅。
“放肆!”
“大胆狂徒!”
陆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
“陆渊!你妖言惑众,意图挑拨阶层,是何居心!来人,给我拿下这个乱臣贼子!”
几名护卫立刻冲向高台。
林铮的身影一闪,已经挡在陆渊身前,手中长笛横置,一股无形的锐气散发开来。
“我非挑战。”
陆渊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
“我只问一句,朝廷开科取士,为国选才,究竟是看诸位的家世门楣,还是看天下读书人的才学文章?”
这句质问,直击核心。
他将手中的檄文收起,环视全场,再次开口。
“今日,我陆渊在此设擂!不比诗词歌赋,只辩经文策论!凡自认一身才华,胜过出身门第者,皆可与我同坐一席!”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走下高台。
他没有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向会场另一侧,那里摆着几张无人问津的空桌。他选了一张,坦然坐下。
钱文柏激动得满脸通红,立刻跑过去,在他身边开始研墨铺纸。
林铮则持笛站在陆渊身后,一言不发,却无人敢靠近。
整个曲江畔,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勋贵子弟们在陆英的带领下,怒视着陆渊,却无人敢应战辩论经义。
寒门士子们则在原地挣扎,他们内心热血翻涌,但又畏惧镇北侯府的权势。
过了许久,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就是那个最先被陆渊搭话又躲开的士子,他突然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然后迈开脚步,坚定地朝着陆渊的桌子走去。
他在陆渊旁边的位置坐下,对着陆渊,一揖到底。
这个动作,冲破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第二个,第三个……
一个又一个寒门士子站起身,默默地走过去,在陆渊的那几张桌子旁坐下。他们没有说话,但他们的行动,已经表明了一切。转眼间,陆渊的周围就聚集了二三十人,形成了一个与勋贵子弟分庭抗礼的阵营。
陆英看着这副景象,计划全盘落空,他气得浑身发抖。
突然,他冷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抹阴狠的笑。
“好!好一个辩经义!陆渊,你有种!”
他高声宣布。
“既然要辩,就要有公论!我提议,请国子监的王博士,还有在场的李大儒、周大儒,共同担任此次辩论的评判!诸位以为如何?”
钱文柏一听这几个名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凑到陆渊耳边,声音发颤。
“陆兄,完了。这几个人,全是镇北侯府的常客,收过他们数不清的好处!”
陆英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
陆英脸上的得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他看着陆渊,如同看着一个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
“既然陆解元有此雅兴,我等自当奉陪。”
钱文柏凑到陆渊身边,手心全是汗,他的声音发紧。
“陆兄,这几位大儒,都是出了名的附庸权贵,王博士更是陆英的授业恩师之一。这辩题还未出,我们就已经输了三分。”
陆渊却只是将那展开的檄文重新卷好,递给他。
“收好。今日之后,京城各大书房都会抢着印它。”
王博士走上前来,他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面皮白净,下巴留着一撮山羊须,他清了清嗓子。
“既然是辩论,就要有章法,有辩题。老夫看,今日之争,根源在于出身之见。那就不妨以《论祖荫之于国朝的利弊》为题,如何?”
这个题目一出,勋贵子弟那边立刻爆发出赞同之声。
寒门士子这边则是一片死寂。
这个题目本身就偏向勋贵,他们生来就享受祖宗荫庇,论证其“利”处,有无数现成的例子。而寒门士子若要论其“弊”,则无异于当面抨击整个勋贵集团,甚至有非议朝廷制度之嫌。
“好题目!”
陆英第一个站出来。
“我朝开国,太祖皇帝分封功臣,世袭罔替,正是为了表彰先辈功绩,激励后人。我等享受祖荫,是天理,也是国法!若无祖荫,将士何以效死?功臣何以用心?”
他身旁一个高瘦的勋贵子弟跟着说道。
“正是!我父祖辈为国流血,我等享受些许福泽,有何不可?尔等寒门,读了几句圣贤书,就想否定我朝百年基业,是何道理?”
他们人多势众,你一言我一语,引经据典,从开国史说到本朝事,将祖宗功绩与国家安定牢牢捆绑在一起,气势汹汹。
王博士捻着胡须,频频点头。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一个寒门士子忍不住站起来反驳。
“可朝廷取士,重在才学,若人人皆可因祖荫入仕,那科举又有何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李大儒便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