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行玉心下里一惊。她不过在纵沙城住了两日,期间只同闻朔川去逛了逛街,高门大户的院落,一步也不曾踏进。闻朔川更不是偷鸡摸狗的性子,他能拿走什么珠宝。自然而然,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找错了人。她抬起头,大声道:
“你们认错人了。我同师哥是本本分分的百姓,什么时候偷过你们老爷的东西?”
话没说完,脑袋就被闻朔川压下。闻朔川按着她的后背,两个人又多滚两圈,勉强逃离从天而降数支利箭。他怒道:“不要和他们说这些!越解释,我们越走不脱。他是冲着要杀我们来的,阿玉,我解决左边那个,你结果右边那个。我们把他们的刀夺过来!”
管行玉抬头,看车顶上正站着两个壮汉,两柄大刀日光下闪着凶光,立即点点头。闻朔川一松手,管行玉的手掌往滚烫的地面一撑,立时翻身而起。她身子极轻,两三步跨了上去,一晃已到壮汉面前,背上竹篓却动也不动一下。她身轻如燕,落到车顶没有半分声响,膝盖一抬正中壮汉小腹,却撞得人后退两步险些摔下。手掌推着拳头又是一肘顶出,管行玉随着壮汉踉跄身形疾步赶上,劈手去夺刀。
壮汉险些一头摔下车顶,吃了一惊,大骂道:“这臭娘们,年纪不大,出手倒是蛮狠!”他身着短打,腰身极为粗壮,上半身已经倾出车顶,却又生生扭转回来,撑着车檐一跃而上,长刀扑棱棱朝着管行玉天灵盖砍去。
耳侧风声呼呼,管行玉立即一矮身,刀锋堪堪从头顶扫过。她左手撑车顶稳住身形,右手侧而出掌,猛劈壮汉腰眼。这一掌精准迅猛,如风如刀,师父管它叫“斜月掌”,是说掌风轻盈潇洒,却格外凌厉,如一轮斜月弯钩,清冷锐利,直叫人措手不及。这也是管行玉同师父学武艺时的学的第一招。多年来她勤学苦练,一刻不曾松懈,只道对面前这个鲁莽壮汉是运筹帷幄。
谁料一掌出去,理应叫壮汉大叫一声,应声而倒,手上却如同劈一块铁板,分寸不进,反倒把自己手掌震得生疼。她大骇抬头,瞧见壮汉一张狞笑的脸:“你詹大爷打娘胎起就练成金钟罩铁布衫,刀枪不入金刚不坏,小女娃娃一巴掌拍上来,和给老子抓痒差不多!”
说着一只蒲扇似的大掌扇下,带着呼呼风声,管行玉甚至能看到掌心粗粝的厚茧,一看就是多年拿刀拿枪,连掌纹都看不真切。她胜在身形轻盈,在车顶左窜右避,心里想,这是哪来的追兵?什么样的高门大户,能请得起这样的高手?看手上的茧子和浑身刀枪不入的功夫,恐怕当真如他所说,是从小练功到大的。只是来抓他们两个普通弟子,有必要动用这样的人手?
管行玉在车顶穿梭不停,慢慢地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远远的,闻朔川身边围了三四个敌人,已经被他引着走远,离了马车好大一段距离,渐渐地都快看不清了。她当然知道这是闻朔川担心几个人都去围攻她,先把人引走再说,可和这个壮汉一交手,就知道此行人绝非等闲之辈,闻朔川和她功夫大差不离,就算高,也没高出去多少,几个人围攻,他要是撑不住怎么办?
一想到闻朔川可能命丧黄沙,管行玉的心里就一阵一阵抽着痛。她反手将竹篓摘下,抱在怀里,脚下微错,人立即鬼魅般一闪,叫壮汉从身后抓了个空。随后身如燕坠,忽的往下一垂,踩着车壁两步扑出,直奔闻朔川的方向。
她喊道:“师哥,师哥!闻朔川!快过来,我自己一个人打不过,快来帮我!”
话虽这么说,脚下却一刻不停地朝着闻朔川的方向撞去。这又是师父教的一招上乘轻功“移星摘月”,无论自身和敌人差距多少,第一招总能逃得脱,一下扑出,往前急窜,脚程快些,身后就很难追上,一般是保命用。
她有意直接向前猛冲,果不其然听到身后大笑:“啊,移星摘月,你果真躲不过了是不是?兄弟们,先来解决这小娘们儿,把她两条胳膊卸掉,扛回去给咱们老大当压寨夫人!”
一刀砍在管行玉肩头,险些就刺入皮肉,幸好她赶紧矮身向左柳絮似的一飘,堪堪躲过。转眼间,人也已冲到闻朔川面前,管行玉提气轻身,脚尖轻点地,下一刻已经窜出几尺高。她踏上一人的肩头,连踩几人头顶过去,双脚勾着一个脸上带疤的男子肩头往下一吊,双手交错一晃,使出一招“双月争辉”,一手往人脸上一抹,另一只手已经一掌砍上手腕,劈手夺了刀,丢给闻朔川。
“师哥,接着!”
闻朔川不必她说,一抬手就接下,旁边又是一刀横来,他立时扑身上前,后肩胛挨了一刀背,痛得闷哼一声,一把揽住管行玉的腰身,让她在肩头转了一圈落在怀里,向外急冲出数步。他难得沉声喝道:“不要命了?我刚把人引开,你又跑回来做什么?”
管行玉道:“不然看着你被他们杀掉?拖个尸体回千绝山,你觉得我有那力气?”
她方才翻身夺刀的时候竹篓被顶在脚底,被闻朔川书页似的一翻,又重新落回怀里。闻朔川一手搂她,一手抵住刀柄,且战且退。数把长刀相撞又分开,噼噼啪啪不绝于耳,管行玉的手指紧紧拽着竹篓,与闻朔川一道呼吸、移动、纵跃、出招,只觉师哥身法极快,风声刀声和太阳晒在沙粒上噼里啪啦的响声混在一处,寂静又嘈杂,自己的头发拍在脸上都敲得皮肤生疼,如同刀割。
能用“双月争辉”夺得一把刀,恐怕就夺不得第二把,这一点两人心里都清楚。闻朔川的汗水滴在后颈,两个人的身躯都渐渐地沉了。两方交手足有一刻钟,管行玉轻轻喘着,已经有些疲惫。她始终没和闻朔川离开半步,两个人背靠着背,几乎战成一个圈子。可这些人又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个人对战两个,倒还有脱身的契机;可是若一共有七个人呢?
管行玉的手紧紧地握住。再次侧身躲过一刀后,正与闻朔川对上,两个人都是大汗淋漓。管行玉咽一口唾沫,低声道:“罢了,师哥,我把竹篓子打开吧。”
闻朔川一只手护着管行玉的后背,也是气喘吁吁:“不成!再怎么为难,师父不让咱们看竹篓,咱们也不能看。阿玉,你收拾收拾精神,稍稍休息一阵。”
管行玉道:“休息做什么?”
闻朔川一笑,汗涔涔的脸上露出管行玉见惯了的调皮笑意:“自是好好休息,等师哥送你杀出重围。”
管行玉还没来得及说话,腰间就一轻。闻朔川单手环抱,左脚迈出,身子微微往下一沉,听到鼻间轻轻地一呼。右手尚且挥舞长刀如同雨后落虹,左手已抱着管行玉的腰往上一掷,管行玉人在空中,心下震惊,但从小与闻朔川拆招拆得习惯,明白师哥的一举一动,立即在半空中用双手撑着他的肩头,略一转腰,鞋尖落下,踩到闻朔川递来的手肘,略一使力,已经如同一枚石子,纵跃间被送出几人包围。
人群里响起几声乱七八糟的叫喊。
“哎呀,叫那小娘们儿逃了!追不追?”
“女娃娃武功不高,两个人追去就行了。”
“武功不高?武功不高你方才没一刀把她废了?”
“这不是要留活口!”
几句话里,管行玉已经施展轻功,迅速从几人头顶掠过。她使尽了力气,毫不收敛,一门心思只要往外逃,明白逃出去师哥才有活路。一只手慌里慌张从下面伸上来,要拽她脚踝,管行玉脚腕灵巧一晃,像是完全没骨头般转了半圈,正落在腕骨上。临走前她早就躬身抓了一把黄沙,借这一点小小的力,故技重施,弓下腰作势要施展“双月争辉”。
此人只怕又叫她夺了刀去,连忙横刀去挡,刀锋即将扫上才想到要留活口,哎呀一声连忙收力,反倒往回后退两步。手里刀倒是没落下,面门却被劈头盖脸撒了一大把黄沙,惊得连呸几下,眼睛也睁不开。
有人叫道:“詹二哥!坏了,逃了,真逃了!”
詹二哥詹长蛟就是最开始阻截管行玉的人,望一望管行玉逃离的方向,恨恨一咬牙,却道:“不要管她!”手上长刀舞得虎虎生风,他人虽壮得有些笨拙,刀法却极为灵巧,如同灵蛇般左攀右探,刀刀赶劈闻朔川致命处。闻朔川从小随师父学剑,于刀一道只能说是懂得,却不能称精通,被詹长蛟逼得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最后甚至开始以出剑的方式出刀。两人一边交手,詹长蛟一边大笑道:
“归云眠沙、玉立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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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送波……好,好,好!你是周敬慎的大徒弟,姓闻的小子,是不是?你詹二爷老早就听过你的名号。咱们两个有缘,爷爷我不杀你。说吧,那宝贝,到底是在你手里,还是你师父手里?”
闻朔川笑道:“原来是詹前辈。晚辈从前随家师游历大齐时,常听闻‘磐石刀’的名号,听闻前辈辗转于各大山头,总在山上当义士,做的是劫富济贫的义举。怎么如今还成了有钱人家的狗,跑来追杀我们手无寸铁的兄妹俩啦?”
詹长蛟哼哼笑了两声,手上攻势不停,反而愈加猛烈,冷冷道:“小子说话夹枪带棒,你詹爷爷这辈子只为自己活,不为富人,也不为穷人。”他手腕忽扭,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从下盘攻来,险些叫闻朔川双腿切断,幸好躲得及时,没有遭此毒手,“你老老实实说明白,那宝贝到底在哪?你师妹篓子里装不下那么大的东西,二爷发善心把她放走,不过别想着她能搬来救兵。就算来十个八个你师父,老子也对付得了。”
闻朔川的汗珠已经浸透睫毛。他身形微侧,一刀刺出,却是长剑般一缠,要往詹长蛟前心抖去。詹长蛟动也不动,大笑一声,刀锋落到胸口就好像毫无反应一样,果真如他所说,外门功夫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特别是防体功夫。
闻朔川后退两步,汗水顺着下颌滚下,摔落在沙土里,连朵水花也瞧不见。大漠的天不知何时阴了,隐约有风沙浮动,曳开衣衫,影子也一晃一晃。他擦把汗水,故作不知,笑道:“你这话说得好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詹长蛟一翻脸,又是一刀朝闻朔川面门劈来,却是稍一错腕,顺着他的面颊砍下,脸部没有半分伤痕,只有颊侧头发齐齐削掉,可见刀法已经炉火纯青。
“小子,莫要再装傻!听你二爷一句劝,你们千绝山周氏子弟多用剑,少用刀,拿着扬尘刀,是一点用也没有。不若给了二爷,还能保全一条小命,回去见着你师父,说路上碰见了詹二爷,也不至于落得刑罚……”
“喂!”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想要扬尘刀吗?就在这里,接着!”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几人齐齐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只有凛凛黄沙,马车上破碎的小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一枚石子突然从半空飞出,猛地击到一人头上,其中蕴含内力极深,打得人哎哟一声。紧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转眼间石子将所有人打了个遍,四面八方到处都是,压根无法发觉人究竟身处何方。
詹长蛟本就心中急切,要回头找扬尘刀,可别说刀,连个人影都不见得,立时明白过来,暗骂一声中计,赶紧回头时,腰眼已经狠狠中了一脚,闻朔川翻身而起,一脚踹向另一人肩头,借力一跃翻至空中,正跃到飞驰而来一匹骏马背上,扬长而去。
骏马跑得急切,怕身后人追来。事实上,如果詹长蛟真的想追上,这匹马是绝对跑不过他们几个人的。可除了两三人作势要追,其他人都呆呆立在原地。天渐渐的暗沉,像是黑夜即将到来,又仿佛将落一场污水似的大雨。远处卷来一团又一团的风,如一个巨人正在陆地上跳跃、行走,像从沙里长出一卷天梯,直通乌云尽处,狂风飒飒,黑沙如海,无边无际……
黑影映衬在詹长蛟眼睛里,像拢了一包墨水似的眼泪。所有人眼底都像含了一条污水渠,只看到平滑镜面似的黑水上,只有碎片在沉寂、汩汩地流动……风来了,风大了,风鼓鼓地吹,吹起一切沙粒和石子,砌成这条胆敢摸天的大天梯,世界全是寂静无声,时间、空间凝固成死掉的湖泊,连一点呼吸都听不到,直到一人突然反应过来,连连后退数步,大叫道:
“风,风,大风!是大风啊!”
叫喊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才好似重新流动,恢复鲜活。人人叫着“大风!”,开始往后跑去。詹长蛟武功最高,一马当先,直扑遥远得已经看不清轮廓的纵沙城。此时耳边骤然响彻呼呼风声,霎时天旋地转,伸手不见五指。心里除了惶恐,只有一个念头:
无尽沙海,大风沙,幽灵马……传闻是真的,那个十三年前死掉的前朝公主,架着风沙到这儿索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