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憋闷的烦躁。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一拳捶在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
“普善犯了一个错误。”李峥缓缓说道,“他以为恐惧可以催生信仰。但他弄错了,极致的恐惧,催生不出纯粹的信仰,只能催生出最卑微的奴性。他想要的不是信徒,是一群会念经的牲口。”
李峥转身,看向山下那片狂热的人群,看着他们在僧人的带领下,跪倒在普善面前,五体投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忏悔、祈祷。
“他以为他赢了,他把源泉村变成了他的样板。很快,整个西牛贺洲都会知道这个‘神迹’。知道有一个村子因为接受了外道的‘小恩小惠’,而招致了灭顶之灾,最终还是靠着佛祖的慈悲才得以苟活。”
“朕,偏不让他如愿。”
李峥的指令通过人道英灵殿,瞬间传达到了万里之外。
“猴哥,走吧。这场戏看完了,该我们登台了。”
“去哪?”孙悟空站起身,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普善不是要宣讲他的‘佛法’吗?朕就送他一个最大的讲台。”李峥遥指着远处宝象国的都城方向,“朕要在所有西牛贺洲凡人的面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告诉他们,神佛赐予的,随时可以收回。只有自己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朕要建的那座城,现在,可以开始了。”
宝象国都城的驿馆,从未如此喧闹过。驿馆之外,人声鼎沸,汇成一股浑浊的声浪,拍打着薄薄的门板。那不是欢呼,也不是叫卖,而是一种夹杂着恐惧与狂热的嘶吼。火把的光芒将窗纸映得通红,摇曳不定的光影在屋内的墙壁上投射出扭曲的鬼影。
“滚出宝象国!”
“魔头!不祥之人!”
“烧死他!用圣火净化他带来的灾厄!”
一句句恶毒的诅咒,伴随着石块和秽物砸在门窗上的闷响,清晰地传入驿馆二楼的房间。
孙悟空在房中来回踱步,那根金箍棒被他攥在手里,棒身上流转的杀气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那双火眼金睛穿透木墙,死死盯着外面那群被煽动得失去理智的凡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李老弟,这还能忍?俺老孙这就出去,把带头那几个秃驴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看他们还敢不敢聒噪!”
“别急。”李峥安坐在桌边,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为自己斟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他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浮沫,动作从容不迫,与外面的喧嚣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你现在出去,正中普善下怀。”
“中他下怀又如何!”孙悟空一跺脚,坚实的楼板都震了三震,“俺老孙打上灵山的时候,也没想过后果!这帮凡人愚昧也就罢了,可他们不该把你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还要放火烧你!这俺老孙忍不了!”
“他们不是要烧我,是要烧死他们自己心中的恐惧。”李峥放下茶杯,那清脆的碰撞声在吵闹的背景中竟也异常分明。“普善这一手,玩得很高明。他把源泉村树成了一个标杆,一个活生生的‘警示’。现在,在整个宝象国凡人眼中,我就是‘灾祸’的同义词。谁与我沾边,谁就要倒霉。”
李峥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一股混杂着汗臭与火油味的热浪扑面而来。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看不到尽头,他们高举着火把,一张张脸上满是虔诚的疯狂。在人群的最前方,几名身穿黄色僧袍的僧人正高举着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引导着人群的情绪。
“看到了吗?”李峥的嗓音很轻,“你现在出去杀了他们,他们不会觉得你是为我出头。他们只会认为,是魔头的护法在行凶,而他们的死,是为了保护佛国而牺牲的‘殉道者’。普善会给他们追封法号,建庙立牌,用他们的血,把自己塑造成一尊更伟大的神。”
孙悟空的暴躁渐渐被一种无力感取代。他一棒子可以捅破天,却砸不碎人心里的愚昧。他看着外面那群狂热的信徒,第一次觉得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比天庭的十万天兵还要难缠。
“那……那就这么由着他们闹?”
“闹?他们闹得越大越好。”李峥回过身,唇边竟带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要建城,正缺一个让全西牛贺洲都瞩目的开场。”
宿主,检测到人群情绪已达阈值,‘群体性狂热’已形成。为首的僧人正在引导这股力量,他们手中的法器在汇聚信仰之力,似乎真的准备凝聚所谓的‘圣火’。系统的声音在李峥脑中响起,【虽然威力不值一提,但这是一种仪式。一种献祭‘魔头’,以巩固信仰的仪式。】
“仪式?”李峥重复了一遍,那弧度更深了,“朕也喜欢仪式。”
就在这时,楼下一个尖锐的嗓音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一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僧人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对着驿馆大门高声喊道:“里面的魔头听着!我佛慈悲,不愿多造杀孽!念你修行不易,现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滚出宝象国,我等或可饶你一命!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我等动用佛门‘三昧真火’,将你这不祥之源彻底净化,还我宝象国一片清明!”
此言一出,人群的呼喊更加震耳欲聋。
“烧死他!烧死他!”
“净化他!净化他!”
孙悟空额角的青筋暴跳,提着棒子就要往外冲。
“猴哥。”李峥叫住了他。
孙悟空猛地回头,却见李峥已经迈步走向门口。
“李老弟,你……”
“他不是要一个答复吗?朕,亲自去给。”李峥的背影沉稳如山,那件玄色帝袍在火光映照下,流淌着深沉的暗金色。“你留在这里。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手。”
说罢,他拉开了驿馆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