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身体素质是战士水平？”夜玫向张医生确认着情况。
张医生抬起头，眼神里刻意保持的冷静被一种学术性的狂热与困惑取代：“是这样的，这才更不可能……哪怕她出生在‘阳光界’那种辐射最小的地方，也几乎不可能保持着原生状态，她身上，没有基因改造度，但是身体情况又……”
她顿住了，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转身扑向档案柜，疯狂地翻找起陈旧的纸质资料，仿佛那里面藏着能解开悖论的钥匙。
夜玫转头看向乔殊，那眼神里没有警惕，没有敌意，反而是一种极深的、放空般的凝视，像是透过她在看过去，又或是未来的什么事情。乔殊读不懂，但知道那跟今天的她没什么关系。
眼前的局面完全偏离了乔殊的预想。
她预判的结果无非两种：正常，则相安无事；异常，她们想抓捕囚禁她，那她就逃跑。
绝不该是现在这样——
张医生像个遇到世纪难题的学者般抓耳挠腮；
夜玫神游天外，肌肉松弛，毫无动手的意图；
而秦曌？秦曌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她是普通人还是变异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她的眼神里顶多有一点好奇。
乔殊的身体却悄然绷紧，她已从环形检查舱中无声滑出，像一只被猎人盯上，警惕着判断逃跑时机的狐狸。
基因改造度的秘密固然诱人，但答案永远没有生命安全重要。
她在等待，等待她们态度明朗的瞬间，那将是决定进退的信号。
“也不是完全没有解释，‘未来美’……”
夜玫停顿了一下，“我听说，‘未来美’做的一些深度的基因研究，导致的一些融合变异，是无法被检测到‘基因改造度’的，不代表他们基因还是天然的，只是目前的技术不支持评判。”
虽然是对张医生说的话，但夜玫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乔殊身上。
“理论上是这样，军……军里确实也有一个检测系数不准的人，但感觉……还是不一样。”张医生语气犹疑。
“先按这个记录。”
夜玫的手指关节敲在金属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也将她自己从游离状态中拽回，仿佛下定了决心，“给她做精神污染测定。只要没有污染，就不是问题。”
她话锋一转，看向张医生，语气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A6这次损失惨重，需要补充人手，她们两个我就很看好，如果她们以后是我的队员，流程上，你就行个方便？”
张医生想说什么，但看到夜玫严肃的模样又打住了，只摊了下手，“我都听你的啊。”
夜玫看向秦曌，“你们俩呢？什么个想法？星火帮应该只剩你们俩了吧？是打算回废弃区，还是加入雇佣军，大家一起抱团取暖？”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加入雇佣军，无疑是在新时空里相对稳妥的栖身之所，她不必疲于奔命，也有稳定渠道获得她想要的信息，但夜玫的意图迷雾重重。
最初的善意或许是性格使然，但之后的若即若离，到此刻突然的招揽，转折点在哪里？
她刚才那片刻的出神，究竟决定了什么？
招揽她们真的只是因为队伍减员吗？
“我想知道，雇佣军可以个人接任务吗？”
秦曌的声音冷肃，打破了沉默，“我和教会的账，就算只剩我一个，也要算清楚。”
“可以。但对付教会，你不用单干。中心城时常有相关任务，有时集团也会发布。我们和教会，本就是敌对。”夜玫补充道，这句话像是一种承诺。
“那我加入。”
秦曌的回答干脆利落，随即瞥了一眼乔殊，“至于乔殊，她自己决定。”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乔殊身上。
“我也加入。”
乔殊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她是赌狗，她唾弃自己。
可另一个声音冷冷反问：当你几乎别无选择时，不赌，又能如何？
“那恭喜我咯？捡到两个宝贝。”
夜玫咧开嘴角，显得心情很好，“张扁扁，赶紧走完后续流程吧，我等着带她们去登记。”
“不要这么叫我！”小鸭子音咆哮。
“好的，圆圆宝贝。”
“工作时期称职务！”
“是！张医生！赶快的吧！”
后续的精神污染测定就要顺利的多，乔殊的精神状态良好，没有任何问题。
离开检查室，气氛微妙地变了。
夜玫不再仅仅是带路，偶尔会指向某些区域简短介绍：
“这里是雇佣军的厂区1号营地，在厂区雇佣军一共有四个营地，分别在四个方位，负责给附近的雇佣军补给、歇脚、交接任务、治疗等，你们也可以理解成我们的分部。
总部在厂区最中心的位置，大家在那里训练、休息。
今天你们先在此处休息，明天手续办好，再去总部分配休息舱。”
她将两人带至一扇厚重的金属闸门前：“等我一下，我去申报。”
闸门缓缓合拢，将她的身影吞没。
夜玫进去后，门外的乔殊和秦曌对上了眼神，乔殊看着秦曌认真道：“谢谢。”
她没说具体谢什么，那些不适合在这里说。
“嗯哼。”秦曌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乔殊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她也无心力再去管那么多了，今天一天的经历让她无比疲惫，如今站在这里，她才感觉到小腿肚在微微发颤，那是不受控的，来自肌肉的呻吟。
门内隐约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先斩后奏！”“……责任！”“……太快了！”
即便有系统强化听力，乔殊也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直到一声清晰的“我会负责！”传来，大概是夜玫靠近了门口。
争吵的原因不言而喻，她们的身份敏感，信任远未建立，而成为一个团队恰恰非常需要信任，现在招揽她们，具有很大风险。
夜玫的力排众议，背后藏着什么？
但当闸门再次打开时，乔殊脸上还是挂起了恰到好处的担忧：“玫姐，没事吧？”
不管她的目的何在，自己需要一个暂栖之地。
夜玫摆了摆手，神色如常：“小事。我们各小队自主权很高，我作为小队长还是有话语权的，最终核准审核的人是军师，他会通过审核的，走吧。”
她看了乔殊一眼，然后转身，背影利落。
“先带你们去临时休息舱。”
刚拐进一个舱门，滴的一声，夜玫的战斗手环亮起。她低头看了一眼，低声咒骂了一声，随即扬起手腕对秦曌说：“秦曌，你的需求很快就能满足了。”
不等秦曌发问，她手指在腕间的战斗辅助系统上轻滑，一道悬浮光屏展开在三人面前。
“后天，跟我出任务。这是地点。”
光屏上，是一片死寂的沙漠。
黄沙漫天，中央矗立着一座破败寺庙的轮廓，风格古老，仿佛旧时代的遗物。
而画面下方，最令人脊背发寒的是——无数具皑皑白骨，散落在沙丘之间。
它们无一例外，头颅都朝着寺庙的方向，森白的指骨向前伸着，像是在生命最后的瞬间，仍在进行某种绝望的渴求。
又或者说，在朝圣什么。
“废土区荒废已久的一座寺庙，应该是大崩溃前的产物，前段时间被中心城的巡回无人机检测到有不明能量波动，和教会一些祭祀点产生的能量波动很像，我的A6小队接下了调查的任务，还没来得及去，就在今天折损大半。”说到这，夜玫沉默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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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殊和秦曌都没有催促她继续说下去，她们心中各有计较。
乔殊对这个任务很感兴趣，她不就是在寺庙许愿穿越来的吗？穿越后到了教会的分部，说不定这之间存在什么联系，说不定……她能找到回去的途径。
“今天有一个新的情况，也是刚刚D909汇报给我的，在我们在教会分部出任务的同时，这些骸骨出现了——”她指向画面下部，那些恍若朝圣的枯骨。
“凭空出现的吗？像……”像穿越来的那样。
乔殊没有说完，她穿越来之后，第一次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虽然那些，都是枯骨。
而她还活生生站在这里。
“对，无人机巡回间隔显示，确实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凭空出现的。”
“有异常能量波动吗？”秦曌问。
“没有监测到。”夜玫揉了揉眉头，“我没办法在今晚全跟你们解释清楚，源境这几大势力之间的关系很复杂，我们的任务会因为发布者不同，而存在不同的情况。”
“这次不也是中心城的任务吗？”乔殊问，她记得这个势力——中心城，被反复提及的官方组织。
“表面上是。”夜玫叹了口气，然后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组织语言娓娓道来：
“举个例子，我们今天去教会分部执行的任务，表面是中心城发布的，但实际上，是‘未来美’集团通过中心城的途径发布的。
这任务表面上是‘阻止帮派和教会的械斗、阻止教会的非法活动’，实际上，任务带回去的战利品，都会落入‘未来美’的口袋。
药剂、祭品、教会的研究成果，那些才是‘未来美’发布任务的目的。”
秦曌冷哼了一声。
“所以这个任务也是。表面任务是中心城发布，清查异常，但实际细节掌握在‘机械城’手里。
巡回无人机是从‘机械城’集团采购的，他们就算有数据，也不会登记在中心城的报告上，跟‘未来美’的潜藏势力共享。后天，我们和他们的仿生人接头才能知道更多。”
夜玫揉了揉眉心，“这里的水很深，中心城早已被架空，‘未来美’和‘机械城’才是幕后玩家。我们雇佣军，不过是他们手中的刀。”
“所以表面上是‘没有监测到’，实际上可能是监测到了，但是不想让中心城中隶属‘未来美’的势力知道，所以要等到后天才能告诉我们。”
“理解正确。”
乔殊暗暗吸气。
权力的游戏她无意参与，但雇佣军这把“刀”，至少能让她接触到这个世界最核心的谜团，包括……回家的线索。
那座沙漠中的寺庙，那些朝圣的骸骨，像黑暗中闪烁的磷火，吸引着她。
“你们休息吧。左舱乔殊，右舱秦曌。装备D909已经提前放在床上了。明早八点，我来接人。”
夜玫交代完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乔殊和秦曌对视了一眼。
秦曌没有说话，也没有进她自己的休息舱，就站在门口，仿佛在犹豫什么。
于是乔殊也不说话，也站在门口，就等着她。
“我明天要找时间回一趟废弃区，我要送阿狸回家。”秦曌面无表情地说。
So？
“我跟你一起去？”乔殊试探道，她实在不明白秦曌跟她说这个做什么，她又不是真是她们帮派的。
“嗯。”没想到秦曌点了点头，然后又面无表情地转身进了休息舱。
独留乔殊一人在休息舱前凌乱。
今晚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
不过跟秦曌去废弃区对她来说也是好事，可以更了解这个世界一点。
想到这，乔殊甩开不解，钻进休息舱。
一日的危险和奔波终于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