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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秋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家中众人自是被这硕大的标题惊呆了,但最惊讶者当然还是许少庭本人。


    反而许嫣然与张氏俩人很快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张氏匆匆喝下最后一口牛奶,就提起为了做老师,新置办的公文包,包中装的都是教科书与文具。


    如今十月中旬,秋风眼见的就要变成冬风,今只见她穿件白衬衫套了个米色无袖线衫背心,下面穿了件长至脚踝的黑布半裙,踩着双同色的圆头皮鞋。


    她放下玻璃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先对许少庭怪道:“就说你编造的那文章写的太肉麻,现在成了这结果也不奇怪。”


    转身穿上外套,提着公文包对还在那傻乐的珍珍催道:“还不赶紧去上学。”


    珍珍乐得说不出话,三两口嚼了面包跳下椅子,提着书包和张氏出门,回头还对许少庭做了个鬼脸:“哥哥好厉害,写个小说还给我找了个嫂子。”


    然后挥手喊道:“我去上学了,你们两个可不要太想我。”


    许嫣然托着腮,盯着整个人呆的一动不动的许少庭,嗔怪道:“谁会想你,你赶紧吧,别连累了你妈妈上班迟到。”


    待两位离开,许嫣然道:“就说你写的有问题,之前不都和你说过,许多人猜测知行是个正值妙龄,还天真烂漫出身良好的少女作者,你还写的那么……那么……柔软且善良?”


    许嫣然:“……不是,你本人也不是这样的啊?!”


    许少庭捧着报纸,两只手抖啊抖,他道:“我确实很善良。”


    许嫣然:“那你一个大男人哪里柔软了?”


    许少庭理直气壮的答道:“只准女人柔软啊?男人的心难道就不是肉做的了?”


    “行行行,我也是自讨苦吃,和个作家辩论,我这不是找着输吗?”许嫣然翘着小拇指手一摊,“那现在都以为千风明月和知行是一对恋人,你打算怎么解决?我不是恐吓你,民众对于八卦的热情是难以想象的。”


    少庭道:“在明天《大道仙途》的更新结尾澄清下,说知行是个男人就行了。”


    许嫣然:“我觉得……不一定有用。”——


    事实证明许嫣然颇有先见之明,也比许少庭这个真实年龄只有十八岁的男孩更了解大众心理。


    他于第二天《大道》结尾附带了澄清。


    前一天贺主编来取稿子,顺便审查一遍,看到结尾的澄清,就笑而不语的看着他。


    许少庭很有点抓狂:“知行真的是个男人。”


    贺主编笑道:“您放心,我们肯定会把这澄清一起刊登出来。”


    许少庭直直盯着贺主编:“您不信啊?”


    贺主编道:“我又没见过知行真人,况且我信不信没什么,要看读者们信不信。”


    看出来贺主编反正是不信的,许少庭自我安慰:他又不是什么大明星或者政界名流,放眼整个沪市他不就是个小虾米吗,谁会在意他这个小虾米的绯闻呢。


    直到这三天来,每天打开报纸都看到有文章在写千风明月和知行,有的写到:千风明月先生笔下的知行先生,是那么的动人,让我不禁也感慨,原来千风先生也有着如此细腻的文笔的一面,想必这就是爱情的力量了,当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男人也会拥有一颗柔软的内心。


    许少庭:有生之年都不想看到柔软这两个字了!


    还有更多的则是猜测与好奇知行先生是位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人气作家千风明月倾心,甚至不惜在自己高人气小说结尾,花费大量笔墨为她澄清,甚至专门还为她写文章。


    在这个基础上,那就更不得了,许少庭竟然看到好多文章基于这么个猜测,竟然杜撰了许多千风明月与知行的感人故事。


    其中有一篇作者署名春来夜晚的作者,写的一千来字的小短文最为出名。


    看到春来夜晚这个名字,许嫣然惊讶的都合不拢了嘴:“这可是当下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号称千字千金,人家竟然为你和知行专门写了篇短文。”


    许少庭看着这篇短文,看着其中全是类似这样的段落:


    绿茵茵的树下,远见她在阳光中回首望来,盈盈的抿唇一笑,竟是让千风愣住,只因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用在她身上竟都不足以描绘出万分之一。


    她是清晨的阳光,秋的露水,冬枝头晶莹的雪,是人世间所有的美好。


    她更是他半生的光阴岁月,是黄落落下,那陪在身边永恒不变的倩影。


    如果文中的她不是指知行,另一个主人公是千风明月,许少庭客观评价:哦豁!写的很美呢。


    许嫣然道:“这样的文章还有许多,因为大作家千风明月倾心知行,所以大家都认为知行是个美丽与内在共存的女子,好多不同派别的作家不一定喜欢千风明月或者知行的小说,但也都纷纷下笔赞颂两位先生的爱情。”


    许少庭:“不说我都澄清了知行是男人了,为什么不信?为什么他们这么关注千风明月和知行的八卦?他们只是两个普通的作者啊。”


    “你是真的不了解《大道仙途》有多火……”许嫣然对于侄子这个足不出户的性格,彻底无奈了,“知行可以说句还算普通作者,千风明月可不是。你不知道现在好多电影公司都在询问《大道仙途》的版权了,贺主编没告诉你,是因为还在等,更有许多不乏当红的明星亲自跑到报社套近乎,想要和千风明月先生见一面呢。”


    “里面还有这几位女明星。”许嫣然报了几个名字,许少庭一听,是他在报纸上见过的名字。


    “知行也许只是在作家圈子里小受关注,但千风明月如今可是名气堪比大明星,而且是个作家,还更受普通人尊敬呢。”许嫣然看着许少庭,“千风明月这样的名气,我看这周打开报纸,你都逃避不了被八卦的命运。”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许少庭彻底明白了,把千风明月理解成明星作者,后世流量明星结婚了,公开男女朋友了,都要宕机那么一会儿,但是这些明星真的有那么多粉丝吗?


    不,是因为吃瓜与八卦这就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本性啊。


    即使不是他们的粉,但也不妨碍广大路人八卦,现在千风明月就差不多是这个情况,如今沪市众人茶余饭后聊的全是千风明月和知行的“爱情故事”,很多人指不定都不知道知行是谁,很多人知道千风明月但不一定看过《大道仙途》,可这不影响大家一起八卦。


    即使素不相识,我们也可以愉快的见面问一句:吃瓜吗?


    只是作为被吃的那个瓜,许少庭干脆也不在乎了,众多作者还在等千风明月发表新的澄清,就见主角二人全都没了声音。


    并且发现从头到尾,知行这个作者是从未出声过,有小部分人呼吁相信千风先生,请大家相信知行是个男人。


    但许多人也信誓旦旦的说:“这肯定是知行先生不开心了,不想让大家八卦她和千风先生。毕竟绯闻传开之前,千风先生可是用柔软善良来形容知行先生,谁会用这些词语形容个男人呢!”


    也有人因为知行不出声,在报纸上写文章说可惜千风先生一往情深,报社更是收到许多女读者们寄来的情书,情书这个东西贺主编他们不好扣下来,检查一遍就交给了许少庭。


    许少庭拆开看了几封就开始翻白眼,好多女读者都在为他鸣不平,认为知行根本配不上千风先生。


    这就罢了,她们还毛遂自荐,甚至给他写情诗……


    晚饭时候,许少庭将这些来信吐槽给了家人们,许嫣然和珍珍是忍不住不看的,张氏听了也露出点别样的神情。


    那两位跑去许少庭卧室找情书与情诗看,张氏在餐桌上自言自语似的问道:“年底就十七了啊。”


    许少庭没体会到言外之意,他装傻充愣的问:“我是几月几号出生的来着?”


    张氏怪异的瞄他一眼:“十二月九号的生,阴历是十月三十。”


    许少庭便转移话题:“也不知道许怀清……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许怀清先前打电话,说:“近归来。”


    后来再次来电,便道:“归期不定。”


    只让家中众人不要担心,但也从每天一通电话变成了一周一次。


    至于知行与千风明月的绯闻八卦,在过去一周后也就偃旗息鼓,除此外到是有些意外之喜,例如知行的两部小说《春风》与《追逐太阳》都被更多报纸与杂志转载,汇款单自然也寄到了许少庭这里,让他额外得到了一千多块钱的稿费。


    另外《今文学》的主编还给他带来了个好消息,有三家出版社都要买下《追逐太阳的人》出版权,许少庭对此是外行,也全权交给了报社主编代理。


    等关于写作带来的额外事端平息后,许少庭数了数小金库,他竟然已经有了三千五百元的存款,换算成后世的购买力,可以等同于三万五千元甚至还多,而这只是写作了两个月带来的报酬。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确实为人辛勤工作带来了许多动力,查看过小金库后,许少庭原本因这场由抄袭引发成为了全民八卦走向的意外事件,那感到难以形容的心情略有转好。


    他自己也对自己说道:“写作者何必太在意外界的声音,不看既不存在,我好好写小说就是了,无论什么时候,对于一个作家最重要的始终是他的作品。”


    因为他自己也深刻的明白,读者都是无情的,他能因为一篇小说有多喜欢你,同样也能因为你下篇小说写的不好看亦或不合他的口味,就会离开你,更有甚者还会因此在你下篇小说留下负/面/评/论。


    少庭最开始写网络小说时,总以为作者和读者是另类的朋友关系,毕竟即使作为“商品”,小说也是种很特殊的“商品”,它涉及到文化与精神层面,甚至关于作者与读者互相的价值观表达。


    但事实上是,作者与读者走的太过亲近并非什么好事,价值观的输出与接收都是双向的。


    有人争论过作者的写作该不该听取外界的声音,很多作者给的答案是:按照自己的本心去写,不要被外界的声音影响。


    据许少庭自己所知,有的网文作者听了读者建议,成绩更好了,也有成绩更差的了……


    还有位大神作者,人家都是全文存稿发表,这位就是典型的不care读者的评论,做到了写作完全是在实现自我表达的最高境界。


    于是在十月末尾,《大道仙途》第一卷结束,读者们就见除了知行这件事情,就从未例外写些什么的千风明月先生,在这一卷结尾写了这么一段话


    这月经历的事情,实乃人生头一遭,说心中不惶恐是不可能的,我自己也思考了许多,最后这段话送给诸君:


    非常感谢大家喜欢这篇小说,也能理解因喜欢而产生的关于好奇作者是怎样的一个人,也因这喜欢于是想象出一个近乎完美的人设。


    但坦言来讲,我本人不爱社交,几乎足不出户,与人交往极少,所以总是寡言少语到近乎无趣,与我做朋友大概十分无聊。无聊之余重拾写小说这一爱好,没想到能获得如此成绩,也实乃我本人意料之外。


    惊喜之余,也只想告知诸君,请更多关注我的作品,至于写出作品的人鸡蛋都吃到嘴里了,何必再去在意下蛋的母鸡长得美不美?[1]


    千风明月写于


    第72章


    曾有人问过许少庭:你每篇小说都写两百万字以上,在写作过程中是怎样保持写下去的热情?


    这样的问题很多读者都好奇过,包括少庭在内,大部分网文作者给出的答案都非常相似,他们对于自己要写的某部小说最有热情的时候,是在码出第一个字前,处于想象构思阶段。


    这时自有无限热情,只靠大脑构想,已然是篇情节跌宕、内容精彩的百万巨作。


    等写完一章,热情便开始稍有退却,等写完前三章,相当一部分作者就会告诉你:这写的是什么垃圾?我为什么要写它?我的文笔为什么这么差?我的梗和故事为什么这么老套?


    我不想写了。


    少庭觉得自己在《大道仙途》第一卷结束,约二十万字时才进入怠倦期,深感已经是姗姗来迟。


    关于解决怠倦期的众多方法,有的作者选择了断更,隔更,减少更新份量。还有的作者则选择疯狂更新,少庭便选择了这种办法,由原来每天三章的工作量进化成每天保底四章的写作,写八千字是常态,时常还会每天写个一万字。


    贺主编对此自然是开心不已,但也被他高强度的工作量惊到,便安慰他:“千风先生,您每天四千字的内容已经足够,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每天都写这么多的原因……不是因为压力。”


    贺主编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让这位看着很咸鱼的少年变得堪称是发愤图强。


    许少庭道:“我实在是想早点写完《大道仙途》,如果一个月能写二十五万字,那么赶在过年前估计就能写完了。”


    贺主编算了下,正好差不多那时候全文一百万字,他沉吟道:“您之前不还说写一百二十万字甚至更多吗?”


    许少庭:“……毕竟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况且写那么多字也太水了。”


    贺主编更是纳闷:“水是什么意思?”


    许少庭:“……可以理解成废话太多。”


    贺主编点头:“哦,原来如此,不过您放心,我看读者反馈,咱们《大道仙途》是剧情精彩,环环相扣,读者们一点都不觉得水呢!”


    贺主编转而又说起另一件事,原来今天不仅是来取稿子顺便安慰许少庭,还带来了《大道仙途》初版成书的第一本。


    将书递给许少庭,是黑白远山水墨画背景,印着毛笔字形式的“大道仙途”四个字。


    说到封面,原本是请了画家画了人物封面,结果许少庭不满意,并且在看过了市面上各色小说人物书封,原本对于出书这块全权委托编辑的许少庭提出了唯一的要求。


    “不要人物封面,就要那种很简单的水墨画背景,配上毛笔字,瘦金体或者楷体都行,写上大道仙途四个字就可以了。”


    贺主编本来还担心这会不会太素气了,这样的封面太不吸引人了,但千风明月可不是什么小作者,既然他提了这样的要求,也就只能遵守了。


    但也做了妥协,封面没有人物,里面的插画却是配了人物。


    只是许少庭翻开样书,看着样书里面,面团子似的脸,细长眼睛眉毛,穿一身宫装,类似汉服曲裾的古装女子旁提字“无名”,想一想书中关于这位显现出真容时的描写:


    高耸入云的巨木下,那女子着一身白色宫装回首望向叶云起,只见她露出的肌肤白的过分,于是一双眉眼便好似黑的愈加纯粹,也衬得这女子全身上下除了白便只剩下了黑,反而却愈发显得她浓墨重彩了起来。


    书中关于各类女性角色的描写,大多都会具体到是鹅蛋脸还是瓜子脸,是杏核眼还是桃花眼,是柳叶眉还是长眉斜鬓,以及具体到发型与穿的衣服。


    许少庭本以为男读者们会在意这些关于女性的描写,出乎意料的是女读者们的反馈更加热情,并且成功的在如今流行旗袍洋装的时代下,带动了各色汉服的复兴好多有钱人家的女孩子找了裁缝,让按照书中女孩子的描写定制衣服。


    于是十月份沪市便上演了走在街头,你不仅能见到蕾丝洋裙旗袍,袄裙褂子,还能见到女孩子穿襦裙这是《大道仙途》里外号小妖女的陈依依的常穿着。


    也能见到女孩子穿马面裙配交领上衣这是《大道仙途》中医仙张若水的穿衣风格。


    但最受欢迎的则是女子中人气最高的、无名穿的衣服,也是那位在无尽长夜试炼境中对主角说出“只愿君心似我心”那句话的女子。


    这位无名女子戏份其实不多,定位大概是关键时候冒出来,给主角提示用来开挂的存在,当然背景设定是个很悲怆的爱情故事,设定的结局也是香消玉殒,与主角彻底今生无缘,主角也为了她终生未和第二个女子在一起。


    许少庭大概想到无名的人气不会低,毕竟男人嘛,谁不喜欢一个对你不仅从不索求只有付出,还痴心与你,有着出尘之姿、仿若谪仙般的女子。


    但没想到不仅男读者们最喜欢无名,连女读者也是……


    许少庭本来还以为,女读者会更喜欢小妖女陈依依这种古灵精怪的女孩,结果陈依依在女读者那里人气可不怎么高,口碑还挺差的。


    导致一直以为自己算不得直男审美的许少庭,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口味……难道他只是性向不直男,其余方面还是直男?


    总之后来读者来信,具体询问无名的穿衣,许少庭想想,就回信说类似于汉朝时候,那个叫曲裾的衣服。


    在他的想象中,就是后世电视剧《大汉天子》里卫子夫穿的那种衣服,显得人还挺修长,也款式简单素净。


    于是十月份许少庭偶尔陪着张氏去学校,就见到街上许多女孩子做了发型,配了首饰穿曲裾、襦裙、马面裙,再配上还有穿旗袍、蕾丝洋裙、袄裙和褂袍的女郎,彻底陷入了一种这到底是民国,还是未来末世废土风格?


    亦或是赛博朋克具象化了?


    还有为什么一本小说能带动穿衣流行趋势?


    果然是这个世界的娱乐方式太少了的原因吧!——


    看着面团子脸的无名,许少庭的小心脏开始打颤:“这是……这是无名?”


    他笔下的谪仙之姿,美的出尘的无名为什么是张面团子脸?审美何在啊!


    贺主编乐呵呵的说:“多漂亮啊。”


    许少庭:是我瞎还是贺主编瞎?!


    许少庭委婉回道:“我笔下描写的无名……不是这样的大脸盘子吧。”


    贺主编说:“您也没描写无名的具体长相,不过说来也奇怪,您没具体描写,反而我们这些读者就觉得无名是书中最美的女子。”


    许少庭心道:这就是个写作技巧了,普通作者描写角色好看,是一堆华丽词汇堆砌。什么眼中映着星辰般的桃花眼,像是雪地里开了红梅的嘴唇。


    但其实不然,越是具体的外貌描写反而因为具象化的原因,并不能让读者觉得这角色很漂亮,至少达不到写作者的目标。


    有时想要表现出一个角色的神秘与美,反而不要正面描写他的具体长相。


    只来一句:那是个英俊苍白的青年,沉默的站在阴影中注视着远方。


    可能就比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外貌描写更有效果。


    贺主编道:“那要改下无名的形象吗?”


    虽然这样问,贺主编还是不死心的感慨:“画的多好看啊,专门请的大家给您画的,人家一听是给《大道仙途》画人物,钱都不收了,就要一份精装签名版。当然您能在扉页上写一句千风明月赠冯先生,祝身体健康,事事顺遂就更好了。”


    许少庭翻看了下其他几个女孩子与主角及男性角色的插画……好嘛,都是大脸盘子细眉毛,思及此处,许少庭看向自己房间挂的月历,看着上面细长眉毛细眼睛的女郎……


    没在意冯先生是谁,反正不认识,许少庭明白过来这就是如今的审美,但还是犹自挣扎:“眼睛画大点,脸型眉毛书里面不都描写了吗,衣服倒是画的都很好看,就是脸……”


    不能再拯救下吗?


    贺主编拿出小本本,叹口气:“之前您还说没要求,所以说就怕没要求,来吧,说具体点,我都记下来,给反馈到画家那里。”


    许少庭也很不好意思,人家画家这都画了一套了,现在还要重画,可是他的小说也是自己的心血,实在不忍大家看到插画后,把人物想象成这个样子代入。


    最后零零散散记了一堆要求,就差许少庭上手画个图,当然他没这能力。


    最后许少庭说:“如果可以,我愿意额外附一份报酬当做补偿。”


    贺主编道:“那真的不用,冯先生可是您的忠实读者,他听说《大道仙途》要出书,是主动找过来要给您画人物和封面的。”


    许少庭:“原来封面也是这位冯先生画的,不是,我说这都了,你们报社合着什么都没付出啊?”


    贺主编干笑:“这……也不能辜负了人家好意嘛。”


    等到十一月初,沪市逐渐进入冬季,改过的样书送到许少庭手中,这回看着里面该是鹅蛋脸柳叶眉,该是瓜子脸长眉入鬓的美女,与尚且带着少年气有着一对儿杏核眼的主角叶云起的脸,以及看到无名的新形象,少庭都惊艳了好一会儿


    那是个侧身回望的女子,穿一身曲裾古装站在巨大的树木下,若说具体模样,是鼻梁挺直,线条干净,眉目漆黑。


    若用个形容词,那便是“清丽”二字最为合适。


    许少庭这回再满意不过,贺主编便下厂去监督《大道仙途》第一卷的印刷,样书不止一本,这本留给了许少庭。


    珍珍和许嫣然以及张氏拿来看,个个爱不释手,珍珍更是拿到了学校,小姑娘没忍住稍微炫耀了那么下,导致报社电话当天被打爆了。


    书店老板们更是还不知道《大道仙途》的上市期,就被数以千计的读者上店询问,导致《大道仙途》尚未出售,已经被预定了上千本。


    而根据贺主编经验,等到正式上市,只怕这个数量乘以十倍都是可以的。


    等到十二月,第一次印刷五千本原本是两千本,但是光预定数量就不止这个数,才赶紧提到了五千本,定价是两块一毛。另外出了一百本精装本配人物画集,定价是十九块九毛。


    了解了这个时代物价的许少庭,很理解为什么即使大火,小说首印数量也只有五千本,毕竟这个年代能有余钱买闲书看得人家,都是收入不错的家庭了,俗称小康了。


    于是也默默吐槽,精装本能卖完吗?


    结果不仅首印五千本上市第一天卖完了,精装更是还没上市,就被杂七八糟和报社惹不起的人给预定完毕,除了留给许少庭的那本,就没流通到世面上。


    贺主编那天傍晚打来电话,声音都是飘的:“千风先生啊,已经卖完了。”


    许少庭正被珍珍缠着,小姑娘的一个同学家里是做航运生意的,不是普通有钱,那小姑娘的兄长要出一千块买那本样书。


    珍珍正缠着问他要不要干脆卖了样书,许少庭一心二用的回道:“恭喜恭喜啊,什么卖完了?”


    “您的小说啊。”贺主编突然大笑道,“不说了,我今晚还要跑工厂监督印刷第二批,您就在家等着二次印刷的稿费吧!”


    少庭这时候还没书卖得很好的切身体验,直到十二月底,他陆续收到了五次汇款单,总计两万五千元稿费,还没过年,家中三位女性就见他经常面无表情着,突然就傻乎乎的咧开嘴角傻笑。


    许嫣然和张氏更是麻木了,替他将钱取出来存在银行,许嫣然晕乎乎的与张氏说:“三哥十七年的工资才能赚到这么多吧?”


    张氏已经彻底做不出任何表情了,一脸空白的回道:“九月才开始写小说,今年还没过完,真是……真是难以想象。”


    许嫣然见识的场面与经手的钱更多,很快还是恢复常态,叫来许少庭问他有没有投资的打算。


    “钱放在银行吃利息只能算是稳妥,但不如换成金子或者美元英镑存在保险柜,亦或投资当下的电影、丝袜、香皂生意都很不错。”


    说到这里,许嫣然又道:“不过投资生意这点钱也不算能看,还是买成金子吧。”


    许少庭听了许嫣然的话,由姑姑帮忙买成了金子,一箱小金条提回家那天,他试了试铺在床上躺在上面的感受,躺了会儿默默下床收了回去,太了,硌得慌……——


    转眼进入到年一月,按照公历年已经成了过去,少庭一月一号跟着家中人辞旧迎新了一把,许怀清仍是未从北平归来。


    许少庭有点担心这便宜爹,许嫣然与张氏却是习以为常的许怀清常年不归,到是心态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连珍珍都说:“不用担心,爸爸以前也是几个月甚至半年的在外游学。”


    许少庭不得不再次感慨:许怀清作为单独的一个人是很好的,但是作为丈夫、父亲、兄长,作为一个家人可真是不够负责。


    此时沪市人民都换上了冬装,少庭也体会到了南方的冷,那是带着气无孔不入,如同附骨之疽般往骨头缝里钻的冷,以至于许少庭更加不肯出门了,从而怀念起北方的冬天。


    结果报纸上就传来北方大雪,压塌了不少房屋,很多人在睡梦中就死了,冻死的数量更是不用说。


    就连沪市入冬以来,每天早上巡警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街头冻死的流浪汉们的尸体拖走,统一运送到郊外焚烧掉。


    有作者发表文章,无不暗讽的写到:这倒是一把火烧成灰好公平,管你生前是大人物也好,乞儿流浪汉也罢,全都做了抔黄土灰尘匆匆告别这凡间去也了。


    许少庭也是阔别三个月,再次在街头见到了沈灵均。


    那实在拗不过家中三位女性的要求,带着他出门去逛街,许少庭把自己裹得活像是个圆滚滚的球,一点都看不出来球似的衣服下,那具如今堪堪一米七身高的躯体才五十五千克出头。


    身体缺乏脂肪保暖,这个冬天他想出门,穿的总要比别人厚重那么两层。


    跟着许嫣然、珍珍与张氏逛了两小时不止,进了街头一家进口食物杂货店,里面炭烧的旺,许少庭又热的喘不上来气,干脆出了店,站在街边看对面穿着黑色制服的白人在发放食物。


    这倒是很有意思,许少庭心中想,一路出来有见到华夏人在施粥,见到白人警察兴许是警察,和沈灵均、沈杰克穿的制服是一样的,不过后来才了解到那是军装,英国本地警察的制服可不长这个样子。


    想到这里,心中也在想没了张求仁老师,就好似和那位苍白青年没了联系虽沈灵均中间打电话庆贺他出书,并且想与他聊一聊小说内容,最终因他那三个月写稿过于疲惫,只能精神不济的三言两语应对。


    这样两三通电话后,沈灵均此人敏感也贴心,就也识趣的不再打电话找他,更不要说约他出来玩这些事情。


    心里此刻到是感到了抱歉,想着这人,看着街对面的白人突然发出嬉笑声,定睛一看,是个矮小纤瘦的华夏女孩正被几个高大白人围着,看模样像是在捉弄她,周围人围观者不少,但却无一人上前。


    少庭犹豫了几秒,还是踏步赶过去,匆匆走到人群那里,就听有人说:“管她做什么,好女子怎会上街。”


    排队领取食物、穿着破烂的黄人男子也道:“如果不是她给白人抛媚眼,人家怎么会故意不让她走。”


    说着,连排队中的妇人也愤愤道:“就是这样的女人丢了我们华夏女子的脸。”


    一时间准备上前的许少庭脚步微微顿住,竟是不知是沪市冬的风更加寒冷,还是这些国人们的话语更让人从身体冷到了灵魂。


    就这么愣怔的一瞬功夫,就见那位身高绝不输于白人,那位在工部局除本人外,唯一能见到的亚洲人面孔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只见他走过去把那女孩子肩膀轻轻一揽,就将人带在自己身后。


    他与那几个白人用英语快速交流,先见那些白人警察语气不善。


    又见他们突然哈哈大笑,接着暧昧的说了句:“Leon,goodlucktoyou!”


    白人便散去,许少庭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这位被许嫣然提到过许多人暗地里纷纷不屑语气说到的“白华”沈莱恩,在周围围观华人的那不屑的目光中走向他们。


    这些领取食物的穷苦人们又带着惧意齐齐后退,但这位穿英国制服的黄种人青年,只是拿了两个面包,用报纸随意包住,便走回那矮小的华夏少女身边,将面包递给了这女孩。


    许少庭走过去两步,女孩怯怯的仰着头,是张清秀面孔,小声说:“谢谢你。”


    就听沈灵均声音淡然的回道:“快回家吧,见了白人记得绕着走。”


    那女孩似乎还想说什么,就见她突然伸出手抓住这高大青年的手,不要说许少庭惊讶,沈灵均也十分惊讶的听着这女孩说:“我……我愿意和你回家。”


    作为旁观者的许少庭,和沈灵均脸上同时出现了“好尴尬啊”这样的表情。


    但接下来就见这位苍白青年刻薄且挑剔的看着这少女,一句未说,只是这样冷笑了声,继而转身抬脚就走。


    徒留那女孩看着他,眼中涌出了泪花,大概是过于自惭形秽,所以转身跑掉了。


    许少庭见这表情,心中嘀咕:又是个没见过模样的沈灵均,是不是该送个百变小灵均的外号给他?


    但他犹豫了下,还是提高声音喊道:“沈灵均先生!”


    第73章


    少庭喊出声,就见原本头也不回的人脚步顿住,转过身,目光明晃晃的从周遭一众人身上扫过,自然也扫过他,却是扫过去未做停留,只露出疑惑神情。


    许少庭心里纳闷,总不至于三个月没见,就忘了他长什么样子吧?又或者沈灵均其人,其实小肚鸡肠,故意做出这幅样子?


    他是不信的。


    再看那只在黑色制服外穿一件到膝盖长度的黑呢子长外套,既没带围巾也没戴手套帽子,露着脖子与脸的青年,许少庭恍然大悟,带着毛线手套的手拉下围巾,露出毛线帽子盖着眉毛以下的脸,鼻腔中吸了满满一团沪市的冬冷气,抖抖索索的又喊了声:“师兄……这呢!”


    沈灵均看过来,呆愣一瞬。


    继而眼皮垂了一半,嘴角咧开笑了声,大步朝这位刚刚帽子围巾遮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整个人穿的如同个圆滚滚的小胖熊似的少年走去。


    许少庭看他走来,便把围巾拉了回去,露出双眼睛笑眯眯的打招呼:“好巧,我和姑姑、妈妈她们出来买东西。”


    侧过身指了指对面的商店:“就对面那家。”


    其实心中略有忐忑,不知沈灵均有没有生他的气。不说别的,作为朋友他这人也实在失格。


    幸而沈灵均露出笑来,是不作假的带着讶异与惊喜的笑容,这样笑着对他说:“怎么穿的这么厚?不觉得热吗?”


    这人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好笑的自我回道:“我倒是忘了,是我怕热不怕冷……不过你就这么怕冷吗?”


    许少庭看他模样,心中松了口气,听他这样问,声音从围巾后面瓮声瓮气的传出来:“不是我怕冷,是今年上海的冬天真的太冷了,听姑姑说往年倒没有这样。”


    沈灵均笑道:“穿的跟只熊似的。”


    许少庭听了想想,嘟囔着回道:“你和我姑姑八百年前得是一家,说的话一模一样。”


    沈灵均走近这男孩,伸手想拍拍他肩膀揶揄两句,快要碰到对方肩膀又缩回手,摸了摸外套的衣兜,掏出块帕子仔细擦了擦手。


    这才拍拍男孩肩膀,只是言简意赅的说:“写作之余,也要注重身体锻炼。”


    许少庭将他全套动作落入眼里,颇为诧异:“原来你有洁癖?”


    沈灵均似是没有听到,他望着对面商店说:“许小姐和许夫人应该正在找你。”


    话落,对面商店出来的许家三位女性已经过了马路,毕竟许少庭这样穿成个球似的目标很好辨认。


    远远走来,许嫣然就瞧见和侄子站在一块的正是沈莱恩,她对于这二位的相处是看在眼里,即使近来两人未有联系,但也能看出这俩人大抵是性格相投,互相熟悉的比别人快就不说了,两个人之间相处起来的那种氛围似乎也很舒服。


    对许嫣然来说,这二位关系处的好,是有那么点意料之外,沈灵均外热内冷,看似好相处,实则并未见过他与谁的关系真能称得上是好朋友三个字。


    她家中的许少庭这小孩,更不用说了,才华本领令人刮目相看,但真是从里到外都是那种懒散且敷衍式的淡然,亦或说这种淡然未尝不是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冷漠。


    许少庭不喜与人打交道,沈灵均来者不拒,却也并未见他真心待谁,这两位心性都十足十冷漠的小青年竟然凑在一处……


    许嫣然心想:如果没有凑成双倍的冷漠,那是不是反而负负得正,俩人在一起反而有了点人情味?


    沈灵均望着走来的许家另外三人,许嫣然自是不必说,人长得美也爱美,里面穿的是件旗袍,外面罩着件纯黑色貂皮长外衣,露出截白生生的小腿。


    只是许小姐个头不矮,猛地看去是黑色毛茸茸的厚重一坨挪了过来,导致沈灵均心中想,不应该说少庭穿的像熊,许小姐这才穿的跟一只大黑熊似的。


    更巧的是张氏与珍珍也穿的黑色外衣,沈灵均与走来的几位女士一一问了好,他们五人聚齐站在一处,自成黑色五人组,莫名的在沪市冬冷风中更添肃穆风味。


    许嫣然直接说:“没想到在这遇到你,正好逛的也累了,请你一起来吃下午茶。”


    沈灵均摇头,指指排队领食物那一摊:“并非休息,正在工作中。”


    许嫣然望过去:“稀奇……白人也会做些好事吗。”


    话刚落下,就见一穿着制服的白人警棍狠狠打到也许是插队,或者只是探过去脑袋打量下分发食物的那穿着破烂单薄的华夏男人头上。


    这人抱着脑袋滚在地上哀嚎出声,几个白人围着他又踹上两脚,这人哀嚎声落下,只捂着脑袋低声呜咽,几个白人便又哈哈大笑起来。


    许嫣然眉头微皱,珍珍向前走两步,便被姑姑拽着后领拎回自己身边,冷笑说道:“怎么,你当白人警察看你穿戴富裕,又是个小姑娘就会客气两分吗?”


    说罢与沈灵均互看两眼,虽没有明说,眼神交换间心照不宣的想起了去年那件事情:华夏政府高官对白人军官/淫了自己女儿,不仅未曾讨回公道,反而被污蔑女孩子站街卖/淫,面对这等污蔑从女孩家人到整个华夏政府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沈灵均看过去,苦笑回道:“下午茶是不行了,过年时候还要登门拜访,到时候不要嫌弃我就好。”


    说完匆匆告别:“还没祝贺少庭小说出版,下次再找机会庆祝才是。”


    就赶忙朝着那把人当条流浪狗般踢来踢去的白人同僚们走去,拦住他们,心中不齿这样做法,却也只能对带头的几位同僚斡旋几句,等人散开,地上躺着的那人自己动作利索的爬起来,从排队刚领到食物的妇人手里抢走面包,一溜烟的跑了。


    这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的只在眨眼间,气的那妇人站在原地来了通沈灵均并未听懂的沪市本地方言的骂人脏话,不过这样情景剧似的翻转,惹得几个白人又是哈哈大笑了一顿。


    沈灵均回过头,许家几个人已经离开了,他咀嚼了下这短短时间内遇到的事情,愈发觉得人间无趣,走到长桌后面,踹了踹那帽子盖在脸上,明明正处于工作时间却在偷懒的沈杰克。


    沈杰克帽子摘下来,对他抱怨:“大冷的天被那牧师找上门,结果他们教堂的人自己脱不开身,这都什么事啊!”


    沈灵均与他挤在一张凳子上,面无表情的望着那群无论如何,因为贫穷看着不甚体面,也很难令人生出可怜的人群:“奥本牧师想做些好事,让迷途的羔羊们感受到上帝的温暖,我们的同事们倒好,食物送出去了,但是否因此感谢上帝……我看未必了。”


    沈杰克坦然回道:“这么复杂的话,还是请你用英语与我交流,说实话,你刚才那段话我只听懂一半。”


    继而沈杰克转过头,看了眼那位骂骂咧咧,态度傲慢,也是刚刚带头打那个华夏人的白人同事。


    沈杰克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尼贝尔在国内时候并不是这样,你能看出来吗,别看他这么大的高个子,在国内他收养了许多流浪猫狗,还会因为没救回来的小猫小狗流眼泪……为什么到了沪市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又何止他一个人如此。”沈灵均语调平淡,听不出喜恶,只像是说着什么客观存在的公式定理,因为如此,所以便是如此的语气平铺直叙的说,“我们的同事哪一位不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英国绅士,哪一位在英国时候不是受人尊敬爱戴的军人,是和蔼可亲,正直善良的好朋友,好丈夫,好儿子,好父亲。”


    “倘若他们的家人朋友,知道他们在华夏这样的作为……”沈杰克道,“是因为这里的人不信奉上帝,所以在这片土地上,会将人们变作魔鬼吗?”


    沈灵均把帽子盖回了这棕发青年脸上,站起身冷漠回道:“社会道德与法律秩序约束人性,不受约束的人还能依然保持正直善良,用华夏的语言来说,那是圣人。”


    “但如果离开了这些约束,就变做了魔鬼……”沈灵均闭上了嘴。


    沈杰克拿起帽子瞅着他:“怎么不说了?”


    然后因为好奇心,追问了他这位移民三代却百分百华人血统的好友许久,也没得到后半句话。


    沈灵均心中则在想:上帝也许并不存在,魔鬼却是从来在人间。


    如果在英国的法律社会道德中是个好人,到了华夏不受弱国的法律道德秩序约束,就变做了魔鬼


    那也许他们本身就是魔鬼——


    这偶遇沈灵均之后,许少庭回到家加班加点,赶在一月初写完了《大道仙途》的番外,这时候《沪市晨报》许多长篇连载小说,兴许是作者们也想辞旧迎新,纷纷在这个时间点结束了全文。


    报纸因此空出了许多版面,贺主编已经拿到《大道仙途》全稿,干脆很是大方的由原来每天两章的连载改成五章,同时也带着稿子去印刷厂开始监督第二本的印刷了。


    而整个一月上旬,许少庭除了总算可以好好休息,结束了每天除了睡觉吃饭之外,就是写稿子的“地狱生活”,就是每天都在收到汇款单。


    原来《大道仙途》继沪市晨报连载后,北平、沈阳、南京、香港、广东的本地报纸纷纷转载,在上海以外的地方开始二次连载,这还没算上出版社打算全国推广初版小说,许少庭已经对于每天收到的汇款单上的数字,由惊喜最后变得麻木了。


    他甚至惊奇的想:这么多稿费……我都可以提前退休了吧!


    第74章


    汇款单老样子的兑了钱后,由许嫣然帮他又都买成了金子,贺主编打来电话,估计心中清楚许少庭所赚取稿费大约数目,先恭喜了他一番,然后便询问道下篇小说有什么打算。


    最开始写长篇连载小说确实只是打算在这个社会,有一技之长可以换取报酬养活自己,而不是整无所事事的啃老同时因为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也等同于没有自由,只能任凭衣食父母掌控自己命运。


    虽然相处久了,明白许怀清和张氏都不是这样的人,但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许少庭,骨子里的观念就是人要有一份自己的工作。


    之前看着稿费想着可以提前退休,也只是随便想下而已,电话中许少庭道:“先把年过完,写什么……还需要再想想。”


    贺主编道:“要不要再继续修真这个世界观,再开一篇修真小说呢?”


    说到这里,贺主编忍不住抱怨两句:“真是不要脸,拿了先生你的设定,不知道多少人模仿你的小说,现在除了咱们的《大道仙途》,还有什么《人间仙途》,《我欲成仙》,不过我看了几眼,都没先生写的好看。”


    许少庭对此并不在意,本来就不是他自己想的设定,不过下篇他是绝不想再写修真小说了。


    而在《大道仙途》中,他颇有私心的夹杂了些意有所指的内容,但姑且看来……似乎并不成功。


    并非完全没有激起一点水花,当时贺主编看到小说背后反派解密,那位于大陆外的蓬莱仙岛上的蓬莱阁,打着要把各修仙门派联合统一,明面上打造正派联盟,实则私底下进行着大屠杀,并且用活人做实验……


    在看到蓬莱阁的标志是个红色的圆太阳,贺主编一口茶喷了出来。


    当时便很是纠结的问许少庭:“您这蓬莱阁的参考对象,怎么感觉是本?”


    许少庭:“很明显吗?”


    贺主编想想:“挺明显的了,本不总是说打造亚洲繁荣共同圈,这正好对应了蓬莱阁所作所为,尤其是您那个标志一出来,谁还看不出来您影射的是本。”


    许少庭道:“哦,那挺好的。”


    贺主编就知道原来是故意,他左思右想,还是劝道:“咱们就是个通俗小说,要是人气不那么高,想这么写也就罢了,人气这么高,还这么写,不说政府和本人那边会不会有意见,光读者要骂你的就不会少。”


    毕竟在这个时代,华夏很多学生都会选择留学本,结果造成不少高级知识分子对本很有好感,而社会话语权往往就是掌握在这部分人手里。


    许少庭在小说里明显用蓬莱阁映射本,贺主编劝说了好一会儿,最后把蓬莱阁的标志改成了个三足鸟,这下子如果有人联想到现实,也很难说准到底是影射的哪个国家了。


    但即使这样,当时这部分内容发表在报纸上后,第二天就有许多文章发表评论,点评《大道仙途》最新内容,称蓬莱阁用三足鸟做标志,所指的便是太阳,那不是在映射英国就是在映射本。


    接下来便有个笔名李轻文的人,发表长评说千风明月这人,大概不是与英国人有仇,就是与本人有仇,我们承认他们确实侵略过我们华夏的土地,但是那时候可是封建帝王制度,如果不是他们打开了我们的国门,焉知何时我们才能结束封建帝王制度。


    况且自古以来,就该向强大与先进学习。


    许少庭当时看到这里,这人接着巴拉巴拉的夸奖了番英国人和本人是多么有礼貌有教养,科学技术和社会秩序多么先进。


    虽然半点没提到华夏,但那颗谄媚的心和言语中无不可惜自己不是个英国人或者本人的悲痛,到是让人都感觉到了。


    少庭没觉得生气,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像百年后出生在叙利亚的人,也肯定渴望自己能生活在富裕和平的国家。


    他只是可惜,这人在夸完英国和本后,回到正题,把千风明月骂了一顿,说作者不应该在小说中夹带私货,总之就是没引起众人对本的警惕。


    长评末尾写到:


    不知道千风明月在现实中,与某位英国人或者本人有私仇,但都不该在人气如此之高的小说中夹带私货,要知道这样一篇小说的受众是不可小觑的,多少读者会因此产生错误的认知,你千风明月能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许少庭巴不得能引起重视,至少让国人对本的认知能发生些转变。


    谁知道报纸上的评论几乎全部和这篇长评观点一致,他看了几天报纸,有没有扭转大众的观念不知道,但是看出来好多人对本很是尊崇,认为这个国家是亚洲之光的倒是不少。


    气的少庭披马甲上阵,自己写了几篇关于“我认为千风明月先生写的很有道理”的议论文,然后又写了许多关于本的社会形态,那近乎病态的对于死亡的追求,和完全没有自我的为了天皇荣誉的赴死的科普文章。


    他还虚构了篇小说,小说中虚构了个本军官,名为工藤总一郎,小说中是这样描写他的:


    工藤总一郎剖开那妇人的肚子,将婴儿挑了出来,并且言之凿凿的充满正义的说道,这乃是为了天皇荣誉,为了人类科学技术的进步,总需要些人付出牺牲。


    又写到工藤总一郎被被抓,他拿刀切腹自刎,高呼着天皇万岁死去了。


    这事情让一位名为李轻文的作者知道,便写文章夸奖工藤此人高洁大义,这样慷慨赴死的凛然态度不愧是本人。


    有人问李轻文:“可这工藤总一郎做的事情,本就该死,这有什么值得夸耀?”


    李轻文道:“本之先进,人家这样做自有这样做的道理。”


    有人回道:“什么都为了天皇,忠义礼孝又排在哪里?与华夏曾经封建帝王制度中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有何区别?怎么由本人来做,就成了先进?”


    李轻文皱眉怒斥:“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总之人家国家强大,当然做什么都是对的,否则怎么会强大?这道理难道有错吗?”


    写完这篇虚构小说后,许少庭又用自己知行的马甲写了篇对这小说的点评,评价本军人被天皇洗脑就算了,堂堂华夏人也要被所谓的强大洗脑?


    如果所谓的强大是颠倒黑白,扯着道德忠义的旗帜在人间魍魉横行,那便不过是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罢了!


    如此几篇站在千风明月这边的文章,以及那篇讽刺李轻文与本军人的小说,再加上不久前与千风明月闹出八卦的知行也站出来发声,“本这个国家的真实面目”这样一个问题,一度成为了报纸上时下大热的社会问题。


    而当这个问题引起了热度,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许少庭也总算达成心愿,听到了许多不同的声音。


    有作者发表文章,讲述自己在留学遭到的歧视,写到都是黄种人,本人却好似将自己看做白人一般,并且用言语称呼华夏留学生是华夏猿猴,言语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并不把华夏人当做人来看的蔑视态度。


    也有人写到,在华夏不仅遇到白人要绕着走,遇到本军人也要躲着走,不要看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但本人对待华夏人更加狠戾呢。


    而知行发表的那篇对虚构小说《工藤总一郎与李轻文》的点评,其中洗脑二字一度流行,大家后知后觉的品出了这二字的精妙,文人嘛,本来就爱论证,不止提笔能写,与人说话也特别会辩论,难免遇到对方钻牛角尖,站定一个观点不动摇。


    这时候许多文人就会笑眯眯的来一句:“您莫不是被洗脑了?”


    而“本人都被天皇洗脑了”这句话也在沪市流传开,早上上班的人们,但凡喜欢聊点社会热点问题,都会讨论下本军人那究竟是忠义,还是只是被洗脑?


    他们高呼着为了天皇的荣誉,和华夏结束的封建帝王制度又有什么区别?不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一套吗?


    这还真的就是洗脑啊!


    贺主编这时候还不知道那些骂李轻文和骂本的马甲,包括知行在内都是许少庭一个人精分出来的,只是赶忙打来电话,叮嘱许少庭:“千风先生,这事情闹大了,您可千万别出声了,这事情的走向已经控制不住了。”


    第75章


    挂了电话,许少庭才颇有点迟钝的担心起来,他以迟文的笔名写了《工藤总一郎与李轻文》,又用知行的马甲点评了这篇小说,除了知行这篇短评是《新月》刊登,其余短篇和各种马甲写的点评其实都是找小报、小杂志塞了钱登出来,如果真有有心人,想要翻出来这些马甲后的真人……


    又或者想要找出马甲后面人的那些人,是当下的政府或者本人呢?


    他是否真的能自保?


    又如何能保证不牵连张氏、珍珍和姑姑他们?


    一时意气自己爽了,爽过之后,许少庭陷入深沉的担忧中,结果在此事件明明仍旧处于热烈的讨论阶段,第二天再看报纸,已经是大雪茫茫一片,好干净的一个人间。


    纵观沪市所有报纸,从本地发行的报纸到全国发行的,包括各类杂志在内,已经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


    虽说越压抑,越讨论,但没了报纸这媒体做发声传播的媒介,渐渐地这件事也就自然而然的没了热度。


    许少庭在家警醒了几,看无人来找上门,也就以为这件事彻底画上了句号——


    这是去年十一月份的事情。


    在这个时间点上,在许少庭看不到的地方,比如工部局也发生了件关于这件事情的小插曲。


    比如工部局来自不同国家的几位董事中,自诩半个中国通的高桥董事,也很是紧跟时事,在望月三郎的介绍下,不仅在追读《大道仙途》,也是眼睁睁的看着本来争议的是蓬莱阁影射的究竟是不落帝国大不列颠,还是映射的旭旗本。


    高桥先生私下与望月三郎吐槽:“这肯定影射的是英国,他们白人整趾高气昂的,真是让人难以接受,个个的全是眼睛长在了脑袋上面。”


    望月三郎道:“也许影射的正是我国呢?”


    高桥先生竟是很推崇千风明月:“能写出如此小说的作者,自然是与我们同仇敌忾瞧不起白人才对,可惜竟是生成个华夏人,如果是我们本的作家,当奉为上宾才对。”


    望月三郎当即笑容愈发古怪:“您说的有道理……如有机会,也要登门拜访下千风明月先生才对。”


    高桥先生惊讶道:“都说这位作者神秘的很,名气如此之大,但除了他的责任编辑,没有人见过他真人呢,望月君,你竟认识千风明月吗?”


    望月三郎只笑,的答道:“也许,大概知道是谁,但还需确认,如果真的是这人……果真令人十分惊讶。”


    办公室中这二位的谈话只有彼此知道,办公室外,一位本和服女郎抱着沓文件急匆匆的往办公室赶来,她着一双木屐,穿厚厚和服,走路并不舒坦,一路上竟是踢踢踏踏的声音,往来间的白人要么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要么很是挑剔不满的看她两眼。


    更有甚者,人高马大的白人军官与她擦肩而过,丝毫未有侧身相让的绅士风度,直直的将这位体重绝对不超过四十五千克的和服女郎撞倒,整个人却好似无所察觉的头也未回的继续朝前走去。


    好像刚刚撞到的连条狗都不是,只是一团空气罢了。


    望月晴子手撑在地上,蹭破了点皮,跪在地上去捡散落的文件,鲜红的血就染了上去,身前一片阴影,惨白的一只手帮她把地上散落的文件拢在一块。


    晴子抬头去看,这人的身高与苍白英俊的面孔给她印象深刻,正是那位在沪市酒店外,不知为何被兄长找了麻烦的华夏少年身旁,那位很保护着他的英籍军官。


    晴子低声说道:“谢谢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不要耽误您的时间。”


    沈灵均低头扫过,全是些报纸和裁剪下的杂志内页,正看到从《新月》杂志上裁剪下来,知行评价《工藤总一郎与李轻文》这篇小说的点评。


    扫过“洗脑”两个字,沈灵均忍不住想笑,晴子小姐已经手疾眼快的把这页单独跳出来,折了两下塞在了自己和服的腰带中。


    沈灵均状似不经意的问:“这些都要带给你兄长?”


    晴子道:“都是我业余无聊看得华夏文章。”


    说罢,一股脑的把散落的报纸抱回怀中,沈灵均想要再说些什么,晴子小姐已经对他鞠躬道别,就如大多数本女子那般,充满着无害气质如小白兔似的,看似对他有点害怕的慌乱紧张的跑掉了。


    沈灵均却是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中,他也一直在追读《大道仙途》的连载,当然知道上周引发的时下热点,更知道知行与千风明月的关系。


    心中便想:也真是敢写,明明看着是个不愿意惹麻烦的人,怎么偏偏还要自己把事情推向高/潮?


    思来想去,沈灵均得出个答案,对本人是否有敌意在夹带私货不得而知,但想必应该是对自己的祖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吧。


    于是更加无不淡然的评价许少庭这做法,未免愚蠢,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不说,好好的一个通俗小说作者何必牵扯进到时/事/政/治中。


    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他这么一个年轻人又懂些什么。


    但想到他写的小说,一生追逐太阳的人……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便不禁失笑,这样的一个人又怕些什么?


    他当是如此,根本不知害怕,否则又怎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时间线回到当下,离过年只剩下一周有余,因为这新年是华夏的新年,即使沈灵均的父亲与母亲都发来电报,很希望儿子能回到自己身边过春节,但在英国人这里,可没有春节放假这个概念。


    沈父则勒令沈灵均与沈宝丽在沪市二人照应着一起过新年,沈灵均全当没看到电报内容。


    母亲尚且有些没什么来往的亲戚在上海,但悉知沈灵均脾性,干脆拍了电报给许嫣然一封,拜托这位许小姐能在过年时候允许她这儿子上门吃顿饺子。


    顺便告知许嫣然,她的前夫阿尔托上尉升级为少校,并且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大家都怀疑与许小姐有关)申请调遣来沪市,近即将抵达。


    许少庭因此才知许嫣然和沈灵均关系较为亲近的原因,这位阿尔托少校与沈灵均的继父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在许嫣然未曾与这位英国白人离婚前,她与沈灵均也就算得上是个亲戚。


    许少庭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许嫣然说沈灵均小时候长得像是个小天使,合着那时候她还没离婚,因为这层亲戚关系见过小时候的沈灵均。


    导致许少庭也很好奇,如今长相就十分俊美的沈灵均先生,小时候不知会是个什么迷倒万千女性的可爱模样。


    许嫣然对待沈灵均母亲发来的电报,对沈灵均上门一起过年并无异议。


    许怀清昨打来电话,竟是今年过年也回不来,正好家中少了个人,补上一个沈灵均还热闹些。


    但是看着沈灵均母亲提到的阿尔托少校,只横眉冷眼的道了声:“谁知道来沪市是做什么,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要和我扯上关系?”


    到是白人管家埃里克知道这件事后,许少庭瞅着埃里克到是很期待这位少校的到来。


    他再稍作打听,才知晓原来埃里克本来是阿尔托少校的管家,夫妇两人离婚后,许嫣然开出了更高的工资,他才跟来了沪市,直等到了六十岁再退休回国养老。


    但是没想到许嫣然与前夫阿尔托在沪市的相遇,却是赶巧因许少庭而起。


    事情的起因在于张氏下班回家后,自从许少庭去年十二月过了十七岁生(但并没有很隆重,少庭忙着赶稿子,生也只是吃了碗长寿面,吹了蜡烛切了块蛋糕,珍珍心心念念的生party是没得办,少庭显然也请不到足够的人)。


    但总归是十七岁,虚岁都是十八了,放在华夏无论男女这个年龄都不小了。


    张氏进到许嫣然房间找她聊天,便提到儿子年龄:“珍珍等到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再说组建家庭我也就认了,可少庭又不上学,如今写作也算是个稳定工作,我想也是该说亲的时候了。”


    许嫣然瞄她一眼,张氏道:“少庭都十七岁了,这个年龄娶妻生子可不是我老封建了吧。”


    许嫣然点点头:“又没有反驳你,我也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这个年龄就算没有组建家庭,但也早该出门多多进入到些交际场合。”


    “也是我没考虑周全。”许嫣然不知想起什么,“不说别的,我这里能介绍给少庭的女孩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第76章


    姑姑与母亲正背着自己说起人生大事,而人生大事的主角许少庭本人却是一无所知。


    某种程度上到是很符合华夏传统,子女的结婚其实和子女有什么关系,华夏的婚姻主角明面上看似乎是一男一女,隐藏在婚姻下的却是两方家庭的斟酌考量了。


    年的一月二十三是春节,于一月十五,离除夕夜仅剩一周的时间,许嫣然前前后后打听了一番,拿出她自是比别人强出一截的交际能力,选定了这天晚上五点开始的晚宴。


    但相亲此事排在第二,更考虑到的乃是这个年纪的男孩也该出门见见世面。


    许少庭大抵也是不用写稿子,在家岁月静好了大半个月,许嫣然劝他两句,许少庭已经开始略有松动。


    许嫣然顺嘴说道:“到了那里,不想和人交朋友,去吃个饭就是了,听说是从本海湾当运来的龙虾与帝王蟹,再是新鲜不过。”


    其实不说这句,也想要答应了,毕竟这样场合想不想交际都在于自己,和去年那件事还是很不一样。且即使作为个死宅,宅久了也想出去看看世界。


    许少庭勉强回道:“那天如果无事,就和你们一起去吧。”


    许嫣然得到想要答案,只是心中诧异想到:原来她侄子的本质其实是个吃货吗?——


    当天到了时间,作为一名在这个时代并无什么好友的许少庭,又完成了“无所事事的一天”这一成就,四点开始就被许嫣然催着换衣服出门。


    学校早就放假,这次出门除了许嫣然还有张氏,珍珍倒是被丢在家中,一个人孤零零的吃晚饭。


    小姑娘爱凑热闹,很是不满,张氏犹犹豫豫的也想留在家中,便被许嫣然私底下说:“你个做母亲的,难道不去相看相看那女孩?”


    张氏便在这换上身旗袍这种场合总归不会出错,外面罩着件长及脚踝的厚呢子外套,许嫣然也打扮的颇为低调。


    但临出门前,许少庭看着穿暗色旗袍,涂着深色口红,将头发也如数盘在脑后,因而显露出修长洁白的脖颈与精致小巧的脸庞的便宜姑姑,心中不免叹息:什么叫做低调的华丽?这就是了。


    这位姑姑不说别的,在“美”之一字上,无论气质与外表都是令人叹服的。


    许嫣然和张氏穿的已是低调,但对比起许少庭,男士想要出彩比女士的选择更是少的堪称匮乏。许少庭又是个怕冷的人,里面穿着身不出错的黑色西装,未穿上西装外套前,白衬衫黑裤子,称得起一句是个可爱少年。


    等穿上西装外套,许嫣然见了,也得叹气,与张氏说:“像是个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张氏也道:“还是太瘦了,不过这样瘦伶伶的,看着也颇有风度。”


    等许少庭在西装外面套上长棉袄,戴上毛线帽子与围巾,整个人只露出双眼睛,许嫣然扭头不忍直视的对张氏说道:“真是……真是不想再看下去。”


    待到坐在车上,这时代的车还没先进到装有空调,铁皮车里夏天闷热,冬天车里比车外还冷,两位女士并开车的司机都在靠打哆嗦为自身造暖,许少庭一张脸躲在帽子围巾后面,凉飕飕的出声:“我都说了这天穿厚点不会出错,那什么在沪市酒店举办的晚宴,冷不冷啊?”


    许嫣然白了这货一眼:“室内有暖气,你且放心,绝不会冻着你。”


    许少庭闲聊两句,提到姑姑的强大交际能力,许嫣然便道:“并非我善于交际,不说别的,这沪市明面上对我笑吟吟的人,背地里说我什么,我自己也能想到。”


    “但为何明面上不敢直说?”许嫣然看着侄子,“其中道理可能想明白?”


    放在以前自是以为许嫣然貌美,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也许还有沾了许怀清的光。


    放在如今,许少庭想想,自然不会是因为貌美这个原因,他道:“因为……姑姑很有钱。”


    许嫣然满意一笑:“便是这个道理了,但不仅还要有钱,这年头有钱人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的事情还少见吗,有钱之余,也要多多与人打交道才是。”


    许少庭心道,这不就是钱/权交易吗,有钱也比不上有权,也不知许嫣然都和哪些大人物有来往。


    许嫣然突然幽幽叹口气:“人们总以为社交场上最优秀的交际者是八面玲珑且貌美的女子,以我的经验,要是自己有钱有地位,站那做个树桩子,也都巴巴的往你眼前凑。”


    “许多人常常认识了许多有钱人和有地位的人,便也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许嫣然瞥一眼侄子,“可其实却都不如自己去做那个有钱有地位的人。”


    这感慨不知怎么的,让许少庭有些驴头不对马尾的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电视剧中,有位女性角色说过一句这样的台词:可怜的是老女人,而不是有钱的老女人。


    涉及到这样价值观的聊天,张氏惯常不太会参与其中,她如今的观念虽改变了许多,但对于许嫣然诸如此类的话仍是不赞同。有时会争论两句,有时候便静静地在一边听着,但心里想的是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三三两两的说了几句,许嫣然又和张氏聊起些家常,许少庭趴车窗上,看沪市夜晚街边的路灯与商店亮起灯,倒也不输于后世的万家灯火闪亮的夜景,怪不得这时候的沪市被人称作十里洋场。


    等看到街边长长一溜,但也是常见的以道奇、斯蒂庞克品牌为主的黑色轿车,再看着灯火通明、好不气派的沪市大酒店招牌,就知道总算到了目的地。


    门童上来主动拉开车门,许家三个人一溜烟的钻下车,冷风一吹,许少庭嘀咕:“脑子都吹清醒了。”


    许嫣然回他一句:“你除了一双眼睛,这冬风哪里能吹到你的脑袋?”


    说罢,许嫣然一手挽着张氏,一手挽着许少庭,在少年看来这位女士很是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他俩进了酒店。


    但也让许少庭诡异的想到,他此时的形象是不是很类似搀着东宫娘娘的小太监?


    甫一进到酒店内,三人算不得引人注目,等脱下外套,张氏与许少庭也只是寻常。


    待到许嫣然身姿聘婷的踏进晚宴大厅,许少庭便见不仅男士们目光如探照灯般的聚来,就连女士们也纷纷将目光或是探究或是窥视的落在了许嫣然身上。


    普通人大概会开始思考起男女关系、女士与女士之间的关系,人与人的复杂的心理。


    许少庭心中却想,如果这时候他让许嫣然陪着自己去拿大龙虾和帝王蟹吃,会不会造成个他被人围观吃东西的场景,阴差阳错的来了场现场吃播?


    想到这个画面,许少庭便不寒而栗,他悄悄对正在四处张望,不知在找谁的许嫣然说:“我先去吃些东西,就不和们你在一起了。”


    许嫣然正在找冯先生,或者说冯先生一家三口,潦的一点头:“你在餐桌那里不要四处走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会儿便去找你。”


    少庭兴致勃勃的跑到长餐桌那边,这里人员寥寥,真像他这般抱着来吃晚饭的人估计不出其二,也就便宜了许少庭乐得自在的在这里随意挑选食物,很有点周遭喧嚣吵闹,唯独他这里一片安静的小天地——


    冯亚楠与父亲、母亲和那位在沪市、香港……总之在名媛圈中,出了名的有钱有貌,二嫁二离的许嫣然小姐相遇时,心中犹自抱着天大的不乐意。


    她父亲是当下有名的画家,素有千金一幅的称号,母亲是留洋英国与父亲自由恋爱的摩登女郎,因此得知父亲本拒绝了许嫣然提出的“我家侄子与婷婷年龄相当,不如两人见面做个朋友”,但却被许嫣然一套千风明月的精装版特别签名赠到手中,还是抹不开面子,今得让她见见那位从未听说过的侄子。


    父亲一开始并不肯收这套书,因为已经有一套,扉页正出自千风明月先生亲手写的“赠冯先生,祝身体健康、事事顺遂千风明月”。


    冯亚楠道:“她肯定知道《大道仙途》的封面和插画都出自父亲之手,难道以为我们家还缺这套书吗?”


    但得知扉页的是特签,是由千风明月先生亲笔写的“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不仅她本人心动,父亲也是腆着脸还是把书收下了。


    冯亚楠便要走了这套书,理由还很充分:“如果不是因为我,许小姐怎么会送你这套书?”


    这一点却是冯家全误会了许嫣然,许嫣然送书的原因其实异常单纯,千风明月的特签在她这里想要多少有多少,并不是稀罕玩意,送给冯先生特签精装版,许嫣然只是出于自身的感谢,认为冯先生值得这套有着特签的书罢了。


    可即使拿走了这套特别签名版,也知道市场上这样特签版本的书都炒到了千元一本,还是有价无市,冯亚楠仍对要去见许嫣然的侄子抱有抵触心理。


    冯先生眼馋这套特签的程度远超自己那套,便说风凉话:“你拿了人家的东西,便是手短,怎么,还想白拿东西不做事?”


    冯亚楠自有道理:“爸爸,许小姐是个厉害人物,但这样厉害的人物,却没人知道她原来还有个侄子,这且不是稀奇?况且我通过自己的圈子,也只打听到这位侄子只在宋太太那里露过一次面,不说仗着白人和我们自己人打架,只听表妹婷婷说过,长得瘦弱,而且似乎只是许小姐乡下的侄子。”


    “那你把书还回去。”冯先生道,“否则你说开了花,也得见见。”


    冯亚楠理直气壮的回道:“不过许小姐也说了,只是见见面做个朋友,你们大人可不要想太多。”


    冯先生无不莫名其妙的指责回去:“我看分明是没人想的比你更多了。”


    第77章


    冯亚楠今年十七岁,这个年龄放在新式人家中也算不上小孩子,她自己如今正在读大学一年级,班中有些女孩子不是已经结婚了,有些今天还在上学,明天就请假结婚去了。


    冯小姐倒也没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孩,也不觉这年龄的女孩子组建家庭有什么不对,相反她时常跟着母亲父亲外出交际,也常常幻想自己未来的丈夫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因不少参加过交际场所,于是早有耳闻许嫣然小姐大名,旁人提起来这位许小姐,总少不了提到她结婚两次离婚两次的绯闻,也要再提几句她的貌美与有钱,导致总是语句不屑中夹杂着点那么莫名其妙的尊敬。


    冯亚楠第一次见到这位许小姐真容,是在去年香港岛上,一位白人太太请了她父亲去鉴别幅水墨画,她跟着一同去了。


    未见到许小姐之前,她亦是人云亦云的想:嫁了两次离了两次,还从前任丈夫们那里分得了许多财产,这样的女人真是败坏了华夏女人名声,当真令人不耻呢。


    那在这位白人太太举办的晚宴上,父亲与那白人在二楼单独的房间看画,她无聊至极的从二楼旋转楼梯走下,迎面与位并不认识的高大白人男性狭路相逢。


    十六岁的冯亚楠侧身避开,对这位先生让路,这看着比她父亲年龄还大了些的男士却随着她向右,也跟着向右,将她挡在自己身前,就用英文笑道:“独自一人来参加这宴会吗?没有男伴吗?”


    冯亚楠听懂了也装作没听懂,只是故意比划着回道:“noenglish!”


    这白人却一脸好笑的挡着,她干脆转身往回跑,手腕就被人拽住。


    回过头气恼的想要骂这人不要脸,耳朵边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以某种富有节奏的韵律传来,让她与这白人忍不住望向走来的人。


    便见到穿极其深色,色调深沉到如同黑色般的暗红色长裙女郎,两指托着杯细高脚杯的香槟,身姿娉婷摇曳的从二人身边走过。


    她是个黄种人的面容,皮肤却是极白,不是白人那样纸一般粗糙的惨白,是东方的玉,白的细腻温润。


    衬得眉眼漆黑,暗红色的嘴唇微微勾了个风情且刻薄的笑来,眉梢眼角俱是嘲弄的对着这白人哼笑一声,明明态度蔑视极了,绕过两人那长裙留下个带着香水味道的暗红色余痕,似乎美人的余味如同东方古琴的一曲弹奏,余音尚自缭绕不散……


    那白人已送了手,冯亚楠就见这人很有点态度紧张的追了过去,她本该趁机转身去找父亲,可终究没克服好奇,反而追过去两步。就见那白人躬身凑在这位美丽的东方女郎身旁,不知道这位女郎说了什么,翘着小拇指指了个方向,这白人就颠颠的跑了过去。


    冯亚楠借机上前,想与她说声谢谢,这时便见别的男士走来,远远的笑着喊道:“克丽丝小姐许小姐原来也在这里。”


    冯亚楠恍然大悟,许嫣然,既是克丽丝许,这就是那位一婚华人,二婚白人,分走了两任丈夫大笔财产还闻名于交际圈的许小姐了。


    她不禁也蓦地明白过来,也只有这样的美人才能二嫁对象比一嫁更加出色,能让个英国上级白人军官竟是娶了个华夏女人做妻子,且那军官往上数,虽到了他已经没有头衔继承,但也算是个贵族后裔。


    只是这样好的婚姻都能以离婚结束,兴许这美人只有外在,内在是个大肚空空的花瓶也说不定呢?


    冯亚楠转身回二楼找父亲,但是整个人已经怔怔的满脑子都是许小姐倩影,一时瞧不起她,这样的美却不是个良家妇女,没有高洁清冷的气质,与她曾见过的那位沈海伦小姐是截然相反。


    一时想,沈海伦小姐与她站在一处,想必也要是失了颜色,让人只觉寡淡无味,也只有许小姐这样的美人才是让男人不能拒绝的吧……这样的风情……


    冯亚楠不知不觉间,也就在后的生活中,极力的去模仿许小姐那样的气质。


    那是一种低调且华丽,含蓄却风情漫漫的气质,她虽时常回想,但大概用足了力气,也因实在缺乏经历,模仿的并不怎么相像。


    毕竟她是在富裕家庭中被父亲母亲宠爱长大的女孩,虽然跟着父亲从小学画,有了那股子艺术家不染世俗的气质,但总归眼中时常透露出的还是天真无知。


    未见到许嫣然之前,只认为沈海伦小姐那样的气质最好,见识过许小姐后,就只想也做个这样让女人咬牙嫉妒但也尊敬,让男人心甘情愿跪拜的女王式美人了——


    自觉已经学到一两分,如今在交际场合上,也很会应对男士的冯亚楠小姐,今最终愿意来见见许少庭,除了拿了人家特别签名版的《大道仙途》,如同父亲所说那样,拿了人家东西手短,也还有想见见如今的许小姐又是什么风姿总想与同性比较比较,这大概也是人类的天性之一。


    冯亚楠今专门挑了件暗红色高腰长裙,她身高不如许嫣然,便就踩了双不低的细高跟,为了能穿出高跟鞋走路摇曳的身姿,她就没少费功夫。


    父母对她从去年开始整个人刻意的换了风格气质,颇有微词,但她模仿的也有那么两分神似,更加沉着低调的气质让父亲母亲也承认,看着比原来那个故作清冷的小姑娘成熟稳重了。


    今配上合适的妆容,冯亚楠从来到会场,就不在意“相亲对象”许少庭是个什么样的男孩。


    反正表妹婷婷说了:“长得很清秀,但是大概只有一米七,人很瘦,脸色看着也不是很健康。”


    听到这样的外貌,冯亚楠便彻底连那一分好奇都没有了,今只在意许小姐一人。


    她与母亲各自挽着父亲一边的胳膊,从进场后扫过大厅的女郎们后,心中便道:不过尔尔,只看许小姐了。


    然后暗自庆幸想到:至少年龄上我有着不可忽视的优势,过了一年许小姐又长了一岁,再美丽的女人也是逃不过岁月的苛待。


    这样想着,脸上更添了几分自信,冯小姐母亲看去自己女儿,心中也是自得,未嫁人前只觉自己是一等一的优秀,结婚生子后,便全身心的只恨不得自己女儿是全世界最好的那个,同时也该得到个出色的男人做丈夫。


    母女俩正各自心中得意,冯先生已经是眉眼舒展的露出个笑,乐吟吟的从妻子那里抽出胳膊,对着来人挥了挥手,含蓄且热情的唤道:“许小姐,这里呢。”


    于是身边两位女性都一致的抬头看向来人,是两位女士,其中一位并无值得注意说道的地方,另一位远远走来,似乎也是暗暗的一个影子罢了因为和冯亚楠一样的选择了暗红色的衣服。


    等逐渐的走进,这暗红色不知怎的,愈加的浓墨重彩了起来,像是黑暗的夜晚中一团团愈是看不清楚的红,越是眼睛忍不住的想去追随着。


    待人走近,她并未有什么风情暧昧的举动,只是自得其乐的天生懒洋洋的微微笑道:“冯先生。”


    又垂了眼皮扫过冯亚楠母女,很是友善的唤道:“冯太太、冯小姐。”


    尤其是一双眼睛打量在冯亚楠身上,更是做出惊艳神色,不住的夸奖到冯小姐是如何美丽,气质卓绝……


    冯亚楠母亲心中叹息,忽略对于同性美人的敌意,许嫣然这女人最适合各色的红,她穿一身暗红色旗袍往这里一站,谁还会注意自己女儿?


    可怎么就会这么巧合,就撞了颜色?


    冯亚楠已然全无战意,并且品出了应对许嫣然最好的穿着,该是穿的水嫩年轻些尚且能与其一战,风情优雅的穿着不说她的年龄还不适合,就说有谁能在这样的风格上胜过许嫣然?


    冯亚楠没了来时想要一较高下的心情,整个人外在表现的便很有点提不起精神。


    许嫣然看在眼中,张氏正不出错的和冯先生寒暄,她看着冯亚楠,心中评价这女孩长相自是出色,与侄子许少庭站在一块也是十分养眼。


    只是对冯亚楠穿着,她略有挑剔的想:小姑娘的穿着也不错,但是太瘦了,略微丰满点会更好,而且站那里不动还好,动起来终究还是没有能配得上这暗色长裙的气质。


    应该穿的鲜亮或者素雅些才对,许嫣然暗道,并且想到了沈海伦,心下又评判,这姑娘应该学习沈海伦的穿衣风格才对,不过若是沈海伦那样的性格……那可就真有点糟糕了。


    又出于交际的技巧,虽然正经事是介绍冯小姐和许少庭认识,但上来总要没话找话的寒暄点废话。


    等废话寒暄完毕,许嫣然琢磨着与其留张氏这个母亲在这里应对,不如留她这个姑姑,便率先提议,让张氏去找许少庭过来。


    冯太太已经做足了“丈母娘”姿态,听闻许少庭在另一边吃东西,便不动声色的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专门来吃晚饭呢。”


    许嫣然道:“我这侄子没别的优点,就是为人随性洒脱,是个再敞亮不过的孩子。”


    冯太太又问:“如今在哪里上学?”


    许嫣然道:“中学毕业后就在家中休息,如今他父亲找了家庭教师在家里补课,也是有让他考个大学或者出国留学的打算。”


    冯太太便很瞧不上了,许嫣然又提了两句许怀清,说出其在政府的职位后,冯太太才又热情起来。


    冯亚楠在一旁听得只想翻白眼,再真切不过的感受到了所谓的婚姻,似乎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交易这样的事实。


    直到张氏领着许少庭过来,冯太太与许嫣然对话暂停,众人目光都落在了那纤瘦苍白的少年身上——


    几分钟前,许少庭正吃着据说今新鲜打捞的海蟹与龙虾,边吃边点评,如果再来两道香煎三文鱼和芝士焗龙虾,他还能再来一盘,这晚宴上的菜品还是不如后世丰富,不过胜在新鲜,如今这个时代也能称道一句无污染无公害。


    将将吃了个半饱,就被张氏找来,张氏对他说:“有位冯先生你得见见。”


    他很快反应道:“哪个冯先生?给《大道仙途》画画的那个?”


    张氏看他吃的神情满足,充斥着母爱的觉得自己孩子最是可爱优秀,笑着答道:“是那位冯先生。”


    许少庭便也充斥着好奇心:“是要好好感谢人家……他知道千风明月就是我?”


    后半句压低了声音,张氏摇摇头:“不知道,你愿意告诉冯先生,你就自己说去,你不愿意,我和你姑姑都不会多嘴。”


    “冯先生是带着女儿和太太一起来的。”张氏话锋一转,叮嘱着说,“冯小姐与你一样年龄,你们两人见面,若是性格合得来,做个朋友也是不错的。”


    “对了,冯小姐也很喜欢千风明月写的《大道仙途》。”


    许少庭真实年龄十八,上辈子无论如何也不是会被人介绍对象的年纪。因此张氏说到此处,他还没多想,等见了冯先生一家人,因为冯先生并不知面前少年的另一个马甲,只是拿出长辈派头,和蔼可亲的与许少庭说了几句话。


    许少庭自觉自己回话表现也是礼貌谦逊,冯太太和冯亚楠两人早在他遥遥走来时,俩人都心中评价他缺乏男子气概。


    等他走近了,看清楚他本人面庞,冯亚楠心中虽然想,倒不像是表妹说的那样不健康,这样瘦瘦的倒是很有少年气,眼神也清亮透彻,模样不用说,是清秀好看的面容。


    不过她还是挑剔着认为,这个许少庭应该再高一些,体态再健壮些,要知道她穿着高跟鞋,这个许少庭看着就和她平头了。


    这时冯太太已经集中火力,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直接问道这小青年:“中学毕业后,怎么没有直接考大学?”


    许少庭对这位妇人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吐槽:我怎么知道原主许少庭为什么没考大学?


    于是想了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回道:“那时候身体不好,就先在家休养了。”


    冯太太更是挑剔了,几乎将这小青年完全否定,但还是耐着性子问:“是生了什么病?”


    张氏插嘴说:“都是些小毛病,那时候着了凉,总是时常感冒,所以就先在家中休息一年。”


    冯太太似笑非笑的看一眼张氏:“少庭这孩子我看着就很是喜欢,许太太不用担心,我只是随便与他聊聊,说不定我们两个很投缘呢。”


    许少庭只想找个理由回去继续吃龙虾,这时候也察觉到明面下的某种暗流涌动,这时许嫣然主动提到:“少庭,这位是冯小姐年轻人之间更有话题,我们这群人站在这里,他们也聊不来。”


    “你去和冯小姐跳支舞吧。”许嫣然直接拍板。


    冯太太也瞅了眼自己女儿,冯亚楠站出来,对许少庭伸出手,矜持说道:“你可以称呼我琳达。”


    许少庭盯着这只手,冯小姐无所谓的看他反应,许少庭才缓缓出声:“实在抱歉,我并不会跳舞。”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来带他相亲的吗?!


    冯太太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瞧不上许少庭之余,还是推波助澜的说道:“无妨,年轻人在一起聊聊也是不错的,跳舞也没什么意思。”


    许嫣然吃惊之余,心中暗道怎么忘了这茬,脸上不表露分毫的也笑道:“和我们在一起只怕无趣,年轻人的话题我们就不参与了。”


    两家长辈们话说到这里,冯亚楠也无拒绝的表现,许少庭心中汗颜的想:这个年龄怎么就沦落到相亲了?是不是该叹息一句不愧是万恶的旧社会?


    两家长辈已经抬脚,准备为两个年轻人让出位置,许少庭只想去填饱肚子,汗津津的不知如何应对这位平淡表情下,隐隐傲慢清高的冯小姐。


    他如果邀请这位冯小姐去吃龙虾,会不会得到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那位白人军官正是此时出现,横空出现似的的探出一只手,搭在许嫣然肩上,许少庭先是见到冯亚楠小姐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他,继而瞪大了眼睛,顺着她诧异的目光,高大的白人军官踏进了这小小的社交圈子里。


    紧跟其后的那位同样穿黑色制服的黄种人英籍军官,则是再也无奈不过的对着许少庭做出了个惆怅表情。


    这白人棕金色微卷的头发,灰蓝色眼睛,这样的色彩搭配让许少庭立即想到了玛丽女士。


    第78章


    他突兀的出现在几人之间,谁也不看,只微笑着盯着许嫣然打招呼:“克丽丝,许久不见了,你竟是一点也不见老。”


    许嫣然拂开这人的手,也笑道:“阿尔托,你也还是老样子,汉语说成这样,你不如继续说你那口苏格兰乡下口音的英文。”


    二人互望着对方,脸上俱是笑盈盈,言语间却是毫不客气,冯太太第一个提起精神,八卦极了的在这白人军官与许嫣然之间打量。


    冯太太笑着问道:“这位是许小姐朋友?”


    这白人军官才将目光扫过在场其余诸人,他语气随意回道:“我是克丽丝的丈夫。”


    不等在场众人惊掉了下巴,许小姐什么时候又嫁人了,许嫣然已经幽幽的补充一句:“这位阿尔托上尉如今是少校了,便是我那位白人前夫。”


    冯太太立即八卦之魂燃烧,恨不得脸上长八只眼睛,把这位白人少校从内到外的看个遍,顺便再与他聊聊关于许小姐其人,不知从这位白人军官那里,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回答,都足够她在沪市的阔太太团们中,好好的给诸位太太八卦一番了。


    这时就显得许少庭与冯亚楠两个年轻人无足轻重起来,大人们将他们俩潦至极的打发,冯先生与冯太太,许嫣然与张氏,阿尔托少校带着沈灵均,六人三对儿组合的自去找了个地方聊天去了。


    许少庭也没来得及和沈灵均说上一句话,眼睁睁的看着偌大的舞厅中,冯小姐看着他,看他无话可说的沉默表情。


    冯小姐双手抱臂,皱着眉道:“你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许少庭瞥一眼冯小姐,转身朝着那提供餐点的长桌走回去,客气回道:“你吃晚饭了吗?”


    冯小姐盯着这人背影,强忍翻白眼冲动,四处看了一圈,跟上许少庭脚步,因为对他完全无意,全然不是自己会喜欢的那类型男子,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但总归不会像是许小姐这个无趣乏味的侄子。


    只是心中很是不满,她对许少庭不感兴趣不足为奇,但这许少庭对她怎么能做出无视态度?从始至终,她都没见到这人如其他男性一般,见到她不说态度殷切,也该是露出男性对女性的美丽欣赏。


    可按照她的观测来看,她觉得自己在这人面前就和一截木头没什么区别。


    冯小姐怀揣着这点不能明说的不甘心,见到这气质介于少年与成年男性之间的许少庭竟然真的是直奔餐桌旁,拿起盘子自顾自的夹取食物,既觉得不可理喻,也确实见识到了这人随性的气质。


    许少庭真心不知如何和这样的女性相处能猜到这样的女孩应是被宠着长大的,从父母到颇具姿色后被各种各样的男性优待,因此可以理解她可能以为自己掩饰的完美无缺,但在许少庭看来,她表情下的傲慢是十分清楚明了了。


    也因而非常明白,对方对男性的要求也很简单粗暴,要对她足够殷勤,也要足够优秀才能得到她同样的回报。


    心中对这样的关系,无论男女都只觉充满了乏味,在盘子中放下了几样精致甜点,一块龙虾肉,便递给冯小姐,特别恳切的说道:“如果没吃晚饭,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总是没错的。”


    冯小姐面色稍虞,接过盘子才露出笑:“麻烦你了,许先生。”


    听着这声“许先生”,许少庭默默背过身,给自己弄了盘龙虾与莎拉的混合拼盘,转身就和冯小姐二人无声的吃着东西,两个年轻人很有点老僧入定的观看他人在这喧嚣颓靡的舞会中,一副我自是局外人不染尘俗的姿态。


    许少庭觉得甚好,嘴巴只有一个,功能却有交流和进食两个选项,如今进食中,就没办法交流。


    冯小姐却只是吃了两口甜点,就把盘子放在餐桌上,招来服务生拿了杯香槟,纤细修长的手指托着细长高脚杯,对埋头进食的许少庭问道:“刚刚是我失礼了,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你看起来与我见面……似乎并无什么兴趣,那为何还让许小姐送来一套千金难求的《大道仙途》特别签名版?”


    许少庭差点被噎到,他也从服务生那里拿了杯香槟,一口干下去清了嗓子,才对嫌弃看着他的冯小姐答道:“什么……什么千金难求?”


    冯小姐真是讶异了:“你不知道吗?许小姐送了我父亲一套”


    许少庭打断冯小姐:“不,我是说,不过是特别签名版的小说,怎么就千金难求了?”


    冯小姐反应过来:“我说的兴许有些夸张了,但是有着特别签名版的精装《大道仙途》,如今市价确实在一千元以上。”


    “你是不知道它的价值,所以才送了过来?”冯小姐也察觉到了某种真相,她表情顿时不怎么好看了。


    许少庭不知如何回答,对他本人与许嫣然来说,这玩意确实不算有什么价值,比如许嫣然送给冯先生一套,都不用和他打招呼,导致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冯小姐已经觉得自己没有抬脚离开,是给足了身边这人面子。


    她看向另一边聊天的那几位,开口问:“许小姐是你姑姑,那位阿尔托上校,你以前见过他吗?”


    许少庭道:“今天是第一次见。”


    冯小姐:“许小姐为什么和他离婚了?”


    许少庭老实回答:“不知道。”


    冯小姐:“你都知道什么?”


    许少庭:“我大概……什么都不知道。”


    冯小姐已经维持不住淑女该有的神情,面容颇有点愤愤的看着许少庭:“既然你无意,何必浪费我们彼此时间?”


    她全然忘记了在来之前,就把许少庭这人pass掉,来这里只是为了和许小姐一争高下的目的了。


    许少庭只好道歉:“都是我的错。”


    心中暗自叹气,许嫣然和张氏这不是坑他吗,人家女孩子也是无辜,让他白白浪费对方时间。


    冯小姐突然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是英军制服,那是个少尉……但怎么是个黄种人面孔?”


    许少庭未做多想,接了句:“沈先生是英国移民三代,能做英国军官应该也不奇怪。”


    更何况他还有个似乎很有些背景的白人继父。


    冯小姐顿时态度变好了许多,只是言语间围绕着这位沈先生问了各种问题。


    许少庭不禁感慨,沈灵均那张苍白英俊且带着点阴郁的脸,真是女性克星,不知道他在白人那里是否受白人女孩欢迎?


    冯亚楠问清楚了那位黄种人军官名字,得知他的年龄,心下便想:大了我五岁,这个年龄差距到是很合适。


    但是再问许少庭关于他的其他信息,这人就答道并不清楚了。


    冯亚楠只以为身边这人确实和沈先生只是泛泛之交或许只是因为许小姐知晓一二,其实二人都不认识。


    便见那位吸引在场女士众多眼球的英俊军官大步走来,直到确定人确是朝自己这个方向,冯小姐做好了把手放在他的手上答应与他跳舞,就见这人在自己面前拐了个弯,很是亲昵的揉了把那让自己失望至极的相亲对象那个让她觉得非常无趣的许少庭脑袋一把。


    许少庭感觉到自己被当成了小孩,沈灵均只揉了一下,没等他伸手推开,就毫不介意的拿了叉子把许少庭盘子中的龙虾肉插出来填进嘴中。


    许少庭一手端着盘子:“你不嫌弃是我吃过的吗?”


    沈灵均笑道:“不嫌弃你。”


    冯小姐在一边,手背在身后,反应过来二人关系至少称得上是好友,便露出笑:“沈先生。”


    也是福至心灵的想到,自己表妹正是提过沪市如今被太太小姐们追捧的一位白华军官,他不仅军衔少尉,家中背景资产不可小觑,更是长相英俊,迷倒了不少沪市名媛淑女……


    冯小姐柔声说道:“早就听说过您,没想到今这么巧,见到您本人。”


    沈灵均看她一眼,早在陪着阿尔托来参加这晚宴,进到舞厅就看到许小姐与许少庭时,注意到了这女孩。


    未走进前,以为是个和许小姐年纪相当的女郎。走近后,看到那张脸,心下奇怪的想,怎么穿的和自己气质如此不搭配?


    听到女孩主动与他说话,也只是笑笑:“是我的荣幸才对。”


    冯小姐便道:“您可以称呼我琳达。”


    又道:“您今似乎没有舞伴,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做您今晚的女伴。”


    沈灵均礼貌笑道:“只是来吃一顿晚饭。”


    冯小姐又找了话来说,皆是她说几句,沈灵均只礼貌回一句,几个来回间,冯小姐也发觉对方对自己无意。


    她看看四周,因身边两个男人站着,也无人来邀请她跳舞,她也实在舍不得离开,只好没话找话的提到那套精装版特签小说:“许先生,既然您不知道那套书的价值,现在知道了,我让父亲还给您吧。”


    许少庭乐得冯小姐不理睬他,听到她和自己再次说话,便道:“没关系……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如果冯先生喜欢,能在珍惜他的人手里,可比放在我手中值得。”


    冯小姐觉得这话说的好听,对待许少庭面色柔和了许多,只是随口感叹:“不不知道千风明月先生是什么样的人?都说知行先生是个妙龄女子,那想必千风明月先生年纪也不大,他们两人的爱情故事可真是让人心生向往。”


    “我有时候也很希望自己能像知行先生一样,遇到千风明月先生这样的一位富有才华的男子。”冯小姐说到这里,状似不经意的瞥向沈灵均。


    沈灵均却是捂着嘴,突然面容扭曲的像是被噎到了,岔了气的咳嗽出声。


    许少庭递给他一杯香槟,声音哀怨的凉凉说道:“师兄,你是觉得很好笑吗?”


    第79章


    冯小姐也身子倾了过来,关切问道:“沈先生,你还好吗?”


    沈灵均并未理会冯小姐,也许是因为不熟,也许是确实急着接过许少庭送到手边的香槟,赶忙喝下去顺气。


    也或者只是因为对冯小姐那与其他女士并无区别,总是用估量的眼神将他的价值从头到脚计算出了个满意的答案,于是既矜持也殷切的迫不及待的抱着那种目的想和他交上朋友男女之间特有关系的那种朋友。


    沈灵均对此几乎是厌恶到很难保持绅士品格,常常也不介意冷漠对待这些女士们。


    接过少庭递来的香槟,牛咀牡丹似的当成白开水咽下肚,这点酒精度数对他来说也确实如同白水,他少年时期曾一度沉溺酒精,后来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戒掉。


    许少庭看他这样,连忙说:“你喝慢点,不要再呛到了。”


    沈灵均将空了的高脚杯放在餐桌上,压低声音说道:“知行先生与千风先生的爱情故事……可是去年年末在沪市压过明星绯闻的头号新闻。”


    许少庭一言难尽的看着沈灵均:“你想笑……就笑罢!”


    沈灵均微微弯腰,许少庭实在矮他太多,他将声音始终说的极轻,揶揄似的调侃:“那些文章也都是你写的吧?难道是故意创造出知行和千风明月相爱的假象?”


    许少庭:“怎么可能!完全是弄巧成拙啊!”


    冯小姐站在一旁,早在出声关怀后,见那白华军官连眼神都没有送给她一个,就已经心生委屈,咬了嘴唇恨不得当场甩脸离开。


    所幸记得保持淑女风度,但也没了和这样的男人交好的心思,她确实是被宠坏的了女孩,即使这位沈先生是她见过的同龄男士中拔尖的优秀,但她也绝没有被甩了冷脸,还能继续贴上去低到尘埃里的卑微。


    只是心中异常不甘心的看那瘦弱的许少庭,与身高独树一帜的沈灵均,俩人旁若无人的说起悄悄话,完全将她撂在一边,竟是好像没她这个人似的。


    冯亚楠心中愤愤的想到:这倒是稀奇,把个如花似玉的美丽女郎当做空气,这两位还是男人吗?


    只等这两人记起她的存在,她骄矜的说声再见,就挺胸抬头的离开。他们两个可以没有礼貌,她却还要个有存在感的退场。


    便有男声插嘴,是个男声,却语调纤柔的问:“这么美丽的小姐,竟然没有人邀请跳舞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冯亚楠心中一喜,到是肯给这来邀请跳舞的男人一个机会。


    只是目光落在这出声的男人身上,直接看到了他顶着偏分头的头顶,几乎差点脱口而出:这么矮还来找我跳舞,莫不是自取其辱吗?


    许少庭与沈灵均也结束了二人私语,皆是面色沉着的看着站在冯小姐身前的那本军官望月三郎。


    望月三郎并非孤身前来,事实上他身旁还有位身高不输于穿了高跟鞋的冯小姐的金发女郎。


    这女郎不说身高,一头浅色至极,几乎是白金色的长发顺直的披在身后,不说她本人高鼻深目,很类似所谓的正宗雅利安人种长相,就这一头浅金色的长发便是足够惊艳。


    这位女郎本是挽着望月三郎胳膊,见他邀请看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就松了手,并且笑道:“美丽的小姐,可要给中尉一个面子。”


    金发女郎说完,便斜眼朝着另外两个男士飞去一个秋波。


    许少庭与沈灵均都吃不消这美人媚眼,许少庭只是颇为戒备的走到冯小姐身前:“冯小姐,我们该去找冯先生了。”


    冯亚楠早在意识到对方身高,已是踌躇不定,见到这是个穿本军装的本人,心中想怪不得这么矮。


    再见到他身边有了位白人美女,更是确定了要拒绝这人。


    只是刚要开口,对上这本军官清秀娃娃脸上,那双比常人似乎黑的更加纯粹的眼睛,也被其中古怪诡谲的神色惊到,几乎是逃避似的躲开这双眼睛,冯亚楠朝着许少庭靠近了些。


    她点头回道:“是的,该去找父亲了,他们聊天应该早就结束了。”


    然后对那本军官说:“抱歉,实在是没有时间和您跳上一支了。”


    望月三郎这才惊醒似的,看着冯小姐身边的两位,露出个亲切笑容,用他那口比沈灵均发音正宗太多的中文说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我们英俊的莱恩少尉。”


    沈灵均正要答:哦,是的,很巧,我还有事,再见。


    望月三郎已经直直的看着他身边的瘦弱青年,他声音在这喧嚣场所放轻了,但足以对方听到:“本打算近来登门拜访,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许先生了。”


    许少庭迎着这古怪的本军官,几乎想要直截了当的问“你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便见他微笑说道:“另一位许先生怎么不见人?”


    说罢,就自问自答的继续说道:“想必是被困在了北平,不过听说华夏人在外,打电话到家中都是报喜不报忧,看小许先生还能来参加舞会,想来心情极佳,是不知道自己父亲正在北平内外交困了。”


    许少庭顿时脸色白了,冯亚楠催促他赶紧离开,也跟着听了番这本军官慢条斯理、面带微笑的说出这样的话。


    即使不是自己的爹,也听得人有点打颤,并且心中觉得这本人愈发的邪门起来。


    许少庭看向冯小姐:“抱歉……您先自己去找冯先生吧。”


    冯小姐看看他,再看看那本军官,点点头回道:“是你家中的事情,我便不打扰了。”


    只是离开前,忍不住说:“要叫我父亲和你姑姑他们过来吗?”


    许少庭摇头,身边有个沈灵均大概更有用,冯亚楠见状,也不做停留,提着裙摆去找人了。


    望月三郎讶异道:“那位小姐看来对我很有误解。”


    似乎被晾在一边的金发女郎笑道:“也许是你真的吓到了小姑娘。”


    “我能吓到谁?”望月三郎耸肩。


    那金发女郎挽回他的胳膊,又发出串笑声,明明一米七不止的身高,在这矮子军官身边故作小鸟依人模样。


    许少庭觉得面前这景象很像是副讽刺漫画,但是强忍面对这望月三郎的不适感,问道他:“你说许先生我父亲困在了北平?他被谁……困在了那里?”


    北方政府?还是政府背后的亲,亦或亲美亲什么外国的派别?


    总之许怀清那一腔爱国理想,在当下的时局中……许少庭也想过,总有一天这便宜爹说不定会为理想捐躯。


    他自然是愿意为国赴死的,也算实现了理想。


    只怕他只是因理想而亡,却并没有实现为国。


    “我只是随口一说。”望月三郎盯着许少庭,目光愈发玩味,“只是这么久没见到许先生,十分想念他。”


    许少庭也盯着望月三郎:“你做了什么?”


    望月三郎摇头:“我什么都未做,你该问的是你们的政府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傲慢笑道:“你们的政府总是对我们很优待,比起自己的人民,他们更加尊敬我们这些本人”


    “以及白人,和有着白人国籍的华夏人。”望月三郎看向沈灵均,眼中的黑色似乎更浓重了,“莱恩少尉应该是深有所感,对不对?”


    沈灵均沉默看这本军官:“望月中尉我年长你两岁,军衔还不如你,听说望月中尉是上过战场,被天皇亲自授予过勋章?”


    望月三郎表情严肃了,他纠正道:“是天皇陛下。”


    沈灵均道:“我这里只有女皇陛下。”


    许少庭在本来严肃的话题中,囧了:这是什么,英国女皇与本天皇的对决吗?


    “望月先生。”许少庭维持镇定神色,“北平那边,您知道发生什么了?”


    望月目光回到青年脸上,他突然脸上露出股小孩子般的天真兴趣。


    许少庭一愣,这人已经开口:“你和我跳支舞,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许少庭彻底愣住。


    望月一副这主意极好的模样,兴致勃勃的拂开金发女郎的手,为自己这提议鼓掌说道:“这交易小许先生可不吃亏,不过要劳烦你跳女步了,放心,我绝不会踩到你的脚。”


    许少庭几乎要抓狂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要他跳舞?


    “我的性别应该不合适。”


    “而且我不会跳舞。”


    为了强调自己不是撒谎,许少庭举例:“否则我干嘛只站在这里吃东西。”


    他说完,就见望月三郎竟是不作假的露出失望神色。


    金发女郎适时插嘴笑道:“望月君,还是陪我去跳舞吧。”


    望月三郎摇摇头,许少庭精神紧绷,生怕这人提出更加不合理的要求。


    就见他看向沈灵均:“那就请莱恩上尉与我跳一支舞,还请跳女步。”


    不等许少庭与沈灵均互相看向彼此惊愕神情,望月三郎已经继而自言自语的说道:“与莱恩上尉跳舞时,应该能想起些许先生在北平如今的境况”——


    少庭充满着歉意的看着并无责任,而为此陪那给人感觉不适的本军官前去跳舞,并且跳女步的沈灵均与望月进入了舞池。


    许少庭和那金发女郎站在一处,他盯着舞池中唯一的男男组合,在场许多人也都看过去,因为确实有点“惊世骇俗”,但也只当做是男人间打赌输了之类的滑稽。


    只是看清了是英国军官和本军官,金发女郎嗤笑一声,用字正腔圆的中文说出了在场众人的心理:“真是开了眼界了。”


    第80章


    许少庭和沈灵均并不认为能从这望月三郎口中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正如他本人所说“我什么都未做”,“应该问问你们的政府做了什么”。


    二人几乎是不错眼的看着这本军官说话的表情,考虑到如今政府的尿性,因此到不怀疑这两句话的真实性。


    只是对他邀请沈灵均后,许少庭直接道:“便不打扰中尉先生了,我与沈先生先告辞了。”


    无论如何,想知道许怀清的消息都无需一定要通过这位本军官。


    他至少绝非善意的玩味表情,应对的最好办法是莫过于无视这样的人。


    沈灵均却道:“那便和望月中尉跳一支舞吧。”


    许少庭猛地看向沈灵均:“师兄,你不用”


    沈灵均微笑着打断他:“我有话要与望月中尉聊一聊。”


    便不给许少庭机会,抬脚推了把望月三郎,大步跨向舞池。


    望月三郎回头看许少庭,看他表情愧疚,明明黑漆漆的眼睛目光阴柔幽暗,却送去那当下知名作者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许少庭全然忽略这位神经质的望月三郎,并不分给他任何多余表情,因大概能想象到,这样的人你越给予关注,无论是辱骂亦或惊恐,他大概都越会兴奋。


    这样的人唯有无视他,才能刺痛他敏感神经的大脑——


    望月三郎与沈灵均面对面站在舞池里,他犹自叹气:“小许先生对我太过防备,实在让鄙人十分伤心。”


    沈灵均不接这话,只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被对比的愈发如同孩童的望月,见这人对他彬彬有礼的弯腰,便道:“望月中尉,你我跳舞大概就要沦为全场笑谈了。”


    望月三郎换了姿势,他换了自己跳女步……沈灵均几乎要皱眉,便对他投来的那熟悉的估量过后的热切目光,意识到某种关于这人的性取向,至少男女不忌。这倒无所谓,可对这样抱着窥视与估值后的目光,就很想给这人一个教训。


    但当然不能无故殴打位本上级军官,也许只是轻轻带过,也许会因工部局那一席属于本人的董事席位,轻则他落个处罚,重则遣返回国亦是有可能。


    这样的年纪,有着中尉的军衔,沈灵均退后,望月殷切看着他,看他英俊迷人的面庞,健壮的体格,孩童似的纯真问道:“我跳女步,莱恩中尉也不能接受吗?”


    沈灵均道:“谁说跳舞一定要有肢体接触?学习舞步前,并不触碰肢体不也是很常见?”


    说罢,往后退了两小步,开始了华尔兹舞步第一小节,望月露出失望神色,但也将手背在身后,跟着沈灵均迈起步子。


    只是抱怨道:“难道莱恩中尉认为我入不了你的眼?”


    沈灵均不想继续这话题,这人便望向舞池外,那和金发女郎站在一处的青年,轻笑一声:“或者认为那位才有资格?”


    沈灵均不接这样的话,直截了当的问:“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军衔,都上过哪些战场?”


    望月三郎讶异的看他:“问这些做什么,不如说一说许先生”


    沈灵均果决打断:“你已说过,和你无关。”


    望月三郎一点头:“到是感谢沈先生相信我了。”


    “那为何答应与我跳舞?”望月三郎话风一转,意有所指的回道,“不觉得我是在侮辱沈先生吗?”


    沈灵均倒是坦荡答道:“又不是没跳过女步,军校里没有女士,男生跳女步十分常见,况且男士跳女步是侮辱这到是有意思,看来自古以来侮辱个男士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女人的属性加之于身,但相反来说,女人如果具有男人的特质却是优点……至少也不会沦为是侮辱性质。”


    “这一点本到是和华夏……”沈灵均讥讽一笑,“能看出来是同出一脉。”


    “沈先生有着黄种人的皮,却装着颗白人的心。”望月三郎嘴角一扬,“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将女人的权利置于男人之上,白人如此,黄人亦是如此,沈先生表现的如此愤愤不平,到是非常伪善了。”


    沈灵均转身,望月紧跟其上,周围窥探的目光从他们二人进场就不曾断绝,时不时有女士想取代望月这本军官的位置,也被望月三郎灵活的跟着沈灵均,绝不让出一点机会。


    沈灵均在人贴近时,低声说道:“杀了多少华夏人,才晋升的如此之快?一百人,两百人?三百人?十四五岁便上了战场我猜测,第一次华战争应该有你的影子。”


    “那么小便经历了这些于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还是在毁灭无数生命后,彻底人格扭曲?”


    “沈先生对我似乎很有误会。”望月三郎叹气,“我们严格按照国际公约,善待俘虏您说的怎么一副想把我送上国际法庭,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战犯?”


    沈灵均盯着他的脸,这人对他笑,与年龄不符合的面庞上,不该出现的那孩童天真到近乎残忍的神情,已然说明了这位年轻过分的中尉有着严重的人格不健全。


    沈灵均停下脚步,对这种人再严厉的质问,也只是为他的洋洋得意添上一笔鲜花掌声,他怎会因此被激怒,从来只觉那些是荣誉,并且坚信着自己那没有人性的做法是为了伟大的天皇,是他们终生的理想。


    恶魔热泪盈眶,为自己的正义与荣誉。


    只是最后听这望月说:“原来莱恩少尉目的在此,果真毫不在意许先生,一句装模作样的关怀都未曾问出口到是那位作家先生,还以为您是为了他才委身于在下呢。”——


    许少庭并不想理会身边的金发女郎,金发女郎说完那句“开了眼界”,并未看他,但笑盈盈的说道:“一位英国军官,和一位本军官跳起了舞,也不知道谁是黄鼠狼,谁是鸡,一个华夏男孩还在内疚,以为是因自己而起。”


    “有意思。”金发女郎笑道,“千风先生小说写的不错,现实中却是……这么的单纯?”


    许少庭这才正眼看向金发女郎,脸上担忧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发女郎看他:“做作家可惜了,该去演电影才对。”


    “你怎么跟着个本人?”许少庭问道,“身高可不搭配。”


    女郎道:“你怎么不好奇我知道你是谁?”


    许少庭无所谓笑道:“有什么奇怪,有心人想查,我也没有做什么保密措施,有人知道也没什么稀奇。”


    女郎露出个爽朗笑容,她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喀秋莎。”


    许少庭真的惊讶了:“俄罗斯人?”


    女郎说:“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俄罗斯?也兴许是乌克兰人,或者白俄罗斯,反正我流浪的地方太多了,来这东亚明珠的沪市讨一口饭,能傍上个本上级军官,不知道有多幸运他非常的瞧不起女人,所以也让我无意间看到关于你的一些资料。”


    喀秋莎说完,就听这位被望月关注的华夏作家,突然低声吐露了个词:“苏维埃?”


    喀秋莎道:“哦,是的,现在已经成为联邦国家了。”


    许少庭出于人道主义,对这位女士提示:“你绝不该和本人交往亲密。”


    喀秋莎表现出一脸不明所以,两拨人马已经朝他俩朝着许少庭走来。


    一波正是谈话无疾而终的沈灵均与望月三郎,沈灵均表情看不出喜怒,望月三郎慢悠悠在他身后,脸上笑意始终没有落下过,像是看了出什么好戏似的。


    另一波则是那棕金色卷发、灰蓝色眼睛的阿尔托少校,与许嫣然一起走来。


    许嫣然道:“是不是该谢谢你给我撑场面?”


    阿尔托道:“和我好好说话不行吗?”


    眼睛也分出三分余光去看沈莱恩,工部局各国之间互相牵制,本取代了德国,这让人瞧不上的岛国如今成了世界列强之一,白人们的自尊心也未尝不是受到挑战。


    更是同在华夏,本偏偏事事都要先人一头,他们想在华夏实行教育改革,偌大个东方巨龙,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本人靠软实力收入囊中不出三代,接受式教育的青年们成为了社会中坚力量,华夏焉知不也就改了姓,他们英国那时还能再分一杯羹?


    或者说,怎么能什么也不做的就看本野心勃勃,本人能做的,英国人自然也能做。


    工部局的高桥董事到是意外的“干净”,是个战场都没上过的软蛋,全靠家族荫庇,挑来挑去,唯有那个望月三郎,早就大名鼎鼎的上过报纸,刊登过法国战地记者拍摄的黑白照片。


    他拿着报纸与沈莱恩说:“十四岁就上了战场,达成百人斩成就,这样的年龄,该说是天生的恶魔,还是已经彻底成为了个疯子?”


    就看到他这位黄种人同僚面容沉默,阿尔托道:“莱恩,华夏人并非你的同胞。”


    但是也说道:“只是这样的恶魔行为,无论国籍都该受到谴责,这位本中尉理应受到军事法庭的制裁。”


    沈灵均语气淡漠:“照片可以说是摆拍,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活人作证,也大可用战争本就如此,只说杀的那些是伪装成平民的士兵做辩解。”


    “总之先与这望月三郎接触,我看他对你似乎很感兴趣。”阿尔托笑道。


    沈灵均:“这算是命令?任务?”


    阿尔托友善笑道:“并非上级对你的命令,只是身为我国公民,是证明你对大不列颠的忠心与热爱的时候了。”


    这样一番谈话,也和下达了命令并无什么区别了,但是阿尔托始终对于这黄皮肤黑眼睛的同僚抱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见过少年时候的莱恩,不过是常见的叛逆少年。


    等再见到成为军官的他,不知经历了什么,让那肤浅少年已经变作了深渊,让人根本看不透他不动声色或是故作绅士,亦或刻薄讥讽的表情下,究竟在思考着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阿尔托认为,他对大不列颠的忠心就很值得考量了——


    两拨人马各怀心思的撞在一处,喀秋莎堪堪问出许少庭一句:“为什么这样说?你话中似乎有什么深意?”


    阿尔托少校面带笑容与望月三郎打招呼,望月三郎礼貌的与阿尔托说了几句。


    许嫣然招来侄子,二话不说带人离开。


    望月三郎看过去:“是许小姐啊。”


    阿尔托道:“是我前妻,我得去送送她。”


    望月三郎暧昧回道:“这样优秀的人,出生在华夏的土地上总觉可惜。”


    “可惜什么?”阿尔托匆匆问了句,并没有听望月的回答,叫上沈灵均去追许嫣然了。


    望月悠然自得的看远去的这行人,喀秋莎便听他低声笑道:“我们的政府……可是会更欢迎这位出色的大作者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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