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瞳孔一缩,震惊之余,又觉得似乎是这么回事。是她愚钝了。
她早就该料到,之前说好了已经取消的祭天大典,皇帝怎么会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定然是有人吹了耳旁风,这才得以重新举办。
可……他究竟是什么人?他的话为何有如此举足轻重的效果?还能主持如此重要的环节?这种人,又为何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她,难道长公主的面子真的有这么大?
她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疑惑。
楚攸立于坛心,面对那尊巨大的青铜鼎,神色无悲无喜,和平时在唐月面前展现出的清风朗月的姿态相比,又是另一副模样。
他并未像寻常法师那样舞剑念咒,只是静静站立,抬起双手,结了一个极其古老复杂的手印。
霎时间,令众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以他为中心,周围的雨幕微微扭曲了一下,一种磅礴而宁静的力量开始汇聚。
天空中的雨势似乎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他口中吟诵起低沉而玄奥的音节,声音并不洪亮,却奇异地穿透哗哗雨声,传到了不少人的耳朵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皇帝站在圜丘最前方,微微颔首,亦是敬重的神色。
唐月知道,楚攸正在启动那个所谓的“净灵阵”。心中还在想着,如果唐砚礼一直在这里不走,那她一会还怎么行动?
得想个法子把他支开。
恰好这时,一直沉默为她撑伞的唐砚礼忽然低声开口:“母亲稍候,儿子去去便回。”
唐月一愣,转头看他。他要走?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开始怀疑这个祭天大典是不是真有点东西。还没许愿呢,就灵了!
只见唐砚礼将手中的油纸伞塞进她手中:“母亲拿稳。”
唐月感受着手中握实的伞柄。
真是天助我也。
“注意安全。”或许是雨下的实在太大,又或者是唐月心情好,下意识嘱咐了一句。
唐砚礼身形停下,离开的身影微微偏头。唐月心里咯噔,别这句话把他给留下来了,那可真是要抽自己嘴巴子!
唐砚礼点了点头,“好。”说罢离去。
虽然不知他现在去做什么,好在障碍自行消除了。
她将全部注意力投回圜丘之上。
只见楚攸的吟诵声愈发空灵玄奥,他手中玉拂尘挥动,带起道道无形的气流。
那尊巨大的青铜鼎仿佛被他的力量唤醒,鼎身那些古老神秘的铭文竟依次亮起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与漫天雨丝交织成一幅奇异的景象。
鼎内的祭火非但没有被暴雨浇灭,反而轰地一声窜起数尺高的烈焰,颜色由赤红转为炽烈的金色,光芒甚至穿透了雨幕,将圜丘顶端映照得一片辉煌。
天空中的异变也随之加剧。乌云翻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霞光迸射,云气疯狂汇聚,竟隐隐凝结成一只巨大凤凰的轮廓。清越悠长的凤鸣声穿透哗哗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百官哗然,纷纷仰头,被这前所未见的天地异象所震撼。
就是此刻!
楚攸所说的时机!
唐月的心脏加速。她看到楚攸的玉拂尘再次扬起。
就在那凤凰光影凝实到极致、金色火焰燃烧到最旺的刹那,楚攸宽大的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拂。
一方丝帕,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温柔托起,哪怕下着大雨,精准无误地同时投入了那沸腾着金色烈焰的鼎心之中。
“噗——”
丝帕遇火即燃,但那火焰并非寻常的橘红色,而是爆发出一种极为耀眼的、近乎纯白的炽光。
三缕带着血色的青烟,非但没有被雨水打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扭曲着、缠绕着,笔直地冲向云霄,瞬间没入了那凤凰光影的心脏部位。
轰隆隆——!!
一声巨响猛然炸开。
凤凰光影仿佛被注入了真正的生命,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嘹亮的鸣叫,双翼猛然展开,洒下无尽的光辉。
与此同时,一道巨大的由光芒构成的漩涡通道,仿佛撕裂了空间,骤然出现在鼎口上方。
通道内是飞速旋转的色彩和流光,散发出的强大吸力,让周围的空间都开始扭曲。
“林风!”唐月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林风和白芷的方向尖声喊道,声音在巨大的能量轰鸣和雨声中显得微弱,但林风显然一直在等待信号。
“来了!姐!”他一把拉住白芷的手,两人毫不犹豫地脱离原地,凭借着之前规划好的路线,利用百官被异象震惊后秩序略有松懈的瞬间,以及雨幕的掩护,飞快地绕过人群,朝着圜丘侧后方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冲去。
他们距离光柱漩涡越来越近。
唐月也扔开了伞,提起沉重的裙摆,沿着女眷区的边缘,向着与林风他们汇合的点奔去。
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礼服阻碍着她的行动,周围的一切恍若做梦一般。
三人几乎是同时冲到了那石阶之下,仰望那近在咫尺的通道,它正散发着恐怖的吸力和诱人的光芒。
“走!”林风大吼一声,紧紧抱着白芷,率先奋力向上跃去。
他们的身影在接触到光柱边缘的瞬间,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仿佛要被那光芒同化。
唐月心中涌起狂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随其后,纵身扑向那通往归途的光明。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光柱的刹那,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撕裂了雨幕和能量的轰鸣,高速从极远处射来,直至射中那只光芒万丈的凤凰光影的心脏。
“噗嗤——”箭矢没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耀眼的光凤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构成它身躯的光流如同被打碎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裂痕。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光凤凰彻底崩碎,化作无数四散飞溅的光点,那道漩涡通道也跟着剧烈闪烁了几下,向内坍缩,瞬间消失不见。
巨大的能量反噬向四周猛烈扩散。
“呃!”站在圜丘顶端的楚攸首当其冲,身体剧烈一震,脸色瞬间苍白,唇角溢出一丝鲜血,他抬头,目光看向箭矢来处。
而刚刚半只脚已经踏入光门的林风和白芷,身影在光芒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彻底消失不见。
唐月则被那突如其来的爆炸和能量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摔在积水的石板上,浑身剧痛,头晕目眩。
她挣扎着抬起头,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难以置信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很远很远的一处高台檐角,一道颀长挺拔的玄色身影迎风而立,手中一张巨大的乌木弓弓弦犹自震颤不休。
唐砚礼。
雨水模糊了他的面容,但却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穿透雨幕射来的、冰冷而疯狂的目光。
他没有看向她,而是死死盯着那已然消散的凤凰光影和青铜鼎,他似乎,并不知道唐月的计划,所以那一箭也不存在是为了破坏她的计划而来。
但无论如何,阴差阳错地,他精准地摧毁了她回家的唯一希望。
“护驾!护驾!”
“有刺客!”
“保护陛下!”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祭坛彻底炸开了锅。
百官惊慌失措,命妇尖声惊叫,原本庄严肃穆的场面瞬间乱成一团,侍卫们慌忙冲向皇帝所在的方向,组成人墙。
“杀——!”
祭坛四周,那些原本肃立护卫的禁军中,突然有近百人猛地撕碎了身上的号衣,露出内里的黑色劲装,抽出隐藏的兵刃,飞快地砍向了身旁毫无防备的同僚。
惨叫声瞬间四起。
同时,从某一个隐蔽的角落,涌出越来越多的提刀侍卫。瞬间,刀光闪烁,鲜血瞬间染红了被雨水冲刷的地面。
“诛昏君!清君侧!”
“唐砚礼殿下奉天承命!顺者昌!逆者亡!”
叛乱的吼声此起彼伏,与雨声、惨叫声、惊呼声混杂在一起。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太突然了!
唐月瘫坐在冰冷的雨水中,看着这如同地狱般的场景,看着远处高台上那个仿佛掌控了一切的身影,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透了。
他不是为了阻止她。
他是为了……造反!
他选择在这个最混乱、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撕破了所有的伪装,亮出了獠牙。
祭天大典,真的成了他的“祭天”之地。只不过祭的不是上天,而是旧日的秩序和无数人的性命。
唐月在短暂的愣神后,飞快地整理好思绪,想要爬起来,去找楚攸,看还有没有补救机会。
恰好此时,一个清冽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吧?”
唐月抬头,正是楚攸。
“楚先生!”唐月惊喜。
“跟我走!”楚攸没有多言,拉着她快速移动,利用祭坛上的大型礼器和慌乱的人群作为掩护,艰难地向着相对僻静的边缘地带撤去。
远处高台上,唐砚礼如同暗夜里的修罗,俯瞰着脚下的杀戮场。
不断有黑衣人或将领飞奔上来,单膝跪地快速禀报:“报!陛下已被心腹护卫护送至斋宫暂避,我军正在强攻!”
“报!玄武门已落入掌控!”
“报!巡防营有异动,正试图向祭坛方向突进!”
唐砚礼面不改色,声音冰冷清晰地下达一条条指令:“调一队弩手,压制斋宫窗口,不必强攻,困住即可。”
“令西侧伏兵出击,截断巡防营路线,格杀勿论。”
他部署着,这时,又有一个黑衣人来报:“报!尚未寻到公主殿下身影!”
唐砚礼身形一顿,沉默片刻,抽出腰侧的剑,从高台处跳下,冲进了厮杀的人群。
祭坛已彻底沦为战场。忠于皇帝的军队和唐砚礼的反叛势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雨水冲刷着血迹,却冲不散浓重的血腥味。官员命妇们哭喊着四散奔逃。昔日庄严神圣的天坛,此刻已是人间炼狱。
有人发现了唐砚礼的身影,大喊着指出他,一群侍卫蜂拥而上,唐砚礼初见格挡,几招内解决。
然而不断有要杀他的人拥上来,唐砚礼一边打斗,一边往前艰难行走,抽出余光寻找着。
楚攸带着唐月,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波厮杀。
突然,一名杀红了眼的叛军士兵发现了他们,嚎叫着举刀冲来。
叛军们早就收到过指令,不准伤害哪些人,其中重中之重就是唐月,他们当然不敢伤她一根毫毛,目标正是楚攸。
楚攸不知,只将唐月往身后一推,手中玉拂尘看似轻柔地一拂,精准地击打在对方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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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一声脆响,士兵惨叫着钢刀脱手。
又一支弩箭疾射而来,直奔楚攸后心。楚攸仿佛背后长眼,身形极力一扭。弩箭未能命中要害,却深深扎进了他刚才就已经受伤的肩胛下方。
他闷哼一声,身体踉跄了一下。
“先生!”唐月惊呼。
“无妨……走!”楚攸咬紧牙关,猛地折断箭杆,再次拉起唐月,趁着那箭手被其他混乱吸引的瞬间,冲进了一条通往下方祭祀准备区的狭窄甬道。
甬道内相对安静,但也能听到外面震天的喊杀声。
楚攸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急促地喘息,血水顺着他手臂不断滴落。
唐月浑身是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冷汗,她拉着楚攸的手,着急地问:“你怎么样?!我该怎么做!”
楚攸略显吃力地摇了摇头,扯了一下嘴角:“小伤,比不得当年那次。”
“什么?”唐月一时没理解他话中之意。
“没什么……”楚攸问,“你的那个朋友……嘶……他走了吗?”
方才楚攸只全身心专注于布阵和仪式上,似乎并未注意其他的人和事。他到现在也只是以为唐月是为了帮他朋友回家,才要求他施法布阵。
唐月闻言顿了顿,“走了……”声音略显失落。
“怎么了?”楚攸微微蹙眉,“是仪式除了问题?”
“不是!”唐月赶忙否认。但又觉得似乎确实是因为仪式出了问题,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反正和你没关系,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了。”
楚攸并没有因为她这句安慰之词而放松眉头,问:“那你为什么还……”
唐月咬了咬牙,虽然觉得有些离谱,但还是尝试地开口道:“楚先生,你能再开一次通道吗?”
这又不是什么电梯门,能说开就开的。哪有错过一次,还想来第二次的道理。
楚攸闻言,沉默地看了唐月一眼。
他没有追问她到底要做什么,也没有质疑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是简短地道:“好。”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肩胛处传来的剧痛,站直身体。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指尖滴落。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随时会来。”他快速扫视着这条狭窄的甬道,“但此处地近祭坛核心,地脉余韵犹存,或可勉强一试。需要……一个相对稳固的基点。”
他的目光落在甬道深处一扇不起眼的陈旧铁门上。
“那里!”
两人迅速移动过去。
楚攸把未受伤的手高高举起,随后重重劈下,“砰”的一声重响,铁门的锁被劈开。
唐月惊讶之余,看到了楚攸正颤抖的手。
“你的伤……”
楚攸摇了摇头,咬着牙,没有说话。
门后是一间堆放陈旧祭祀用品的小仓室,灰尘弥漫,但相对封闭安静。
“以此为基,借残存地力。”楚攸语速极快,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但我伤势不轻,余力不多,强行再次撕开通道,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而且……位置无法保证精确,比之前更加危险。你确定要试?”
唐月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站到房间中央,心无杂念,只想你要去之处。”楚攸命令道,同时咬破自己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喷在手中的玉拂尘上。那玉拂尘瞬间发出微弱却纯粹的白光。
他强提残余法力,以玉拂尘为笔,以自身精血混合着雨水和肩头淌下的血为墨,极快地在唐月周围的地面上绘制着一个缩小版、但却更加复杂精密的阵法符文。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正在逼近。
“快一点……再快一点……”唐月心中焦急地呐喊,双手紧紧交握,拼命集中精神。
终于,最后一个符文完成。
楚攸猛地将玉拂尘插在阵法核心,低喝一声:“启!”
嗡的一声,缩小版的阵法骤然亮起,光芒却远不如之前祭坛上的璀璨,如同风中残烛。
一股比之前微弱得多的吸力从阵法中心传来,但也更加狂暴混乱。一个小型漩涡通道出现在了唐月面前。
“走!”楚攸的声音虚弱中带着急迫。
唐月看着那极不稳定的通道,又看了一眼面色金纸的楚攸,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回家的渴望压倒了一切。
她不再犹豫,闭上眼睛,纵身向那摇曳不定的光芒漩涡跃去。
就在她身体进入通道的瞬间,她似乎听到有人喊她。
“母亲——!”
声音随着身体的彻底没入,消失不见。
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光怪陆离,不再是流转的霞光,而是破碎的、扭曲的色块和碎片化的画面疯狂闪烁。
身体仿佛被撕扯着,又仿佛不是自己的身体,疼痛,却无法做出任何举动,好像在不远处观看着这副身体,看着自己一点点被剥离。
她仿佛看到了现代都市的高楼大厦一闪而过,又瞬间变成了公主府的雕梁画栋,甚至隐约看到了唐砚礼那双猩红的眼睛……无数混乱的记忆和感知碎片撞击着她的意识。
在漫长的拉扯和折磨之下,渐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无和寂静,以及失重感。
随后,她的世界归于彻底的沉寂。
……不对劲……
……好像……不是……回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