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破后,唐砚礼是最先回去的。
唐月后来赶到语燕阁时,侍女出来禀报说裴冉暂时不想见她。
说到底可能刚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也做不到再看她们两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吧。
不过既然唐砚礼还在里面,好歹有一个人陪着。唐月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回去,等第二天一早再来。
唐月回去便一头闷进被子里,小蝶问她用不用再换洗个澡,唐月都摆手拒绝了,实在是没有力气再折腾。
窗外的暴雨仍在不知疲倦地冲刷着屋檐,哗啦啦的声响本该助眠,此刻却只让她心烦意乱,像无数根针扎在紧绷的神经上。
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画面和声音争先恐后地涌现:
裴冉那双盈满惊骇、痛苦和茫然的眼眸……唐砚礼疯狂偏执的眼神和灼热的呼吸……自己那记清脆的耳光……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一起下地狱”……
“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她在枕间发出呻吟。
补救?怎么补救?
大脑像一台过载的机器,试图强行运转,搜寻任何可能的解决方案,但每一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随之而来的巨大困难拍得粉碎。
找裴冉坦诚一切?
坦白什么?
说“对不起,你丈夫对他名义上的母亲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还强吻了她”?
还是说“其实我不是原来那个公主,我是穿越来的,你丈夫可能有点雏鸟情结加上青春期叛逆所以扭曲了”?——裴冉只会觉得她不仅道德败坏,还疯了!
要么就是严厉斥责唐砚礼,逼他去向裴冉道歉、挽回?
以唐砚礼刚才那疯魔的状态,他会不会直接破罐子破摔,在裴冉面前说出更惊人的话?或者干脆采取更极端的手段?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再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可能吗?裴冉亲眼所见,那冲击力足以摧毁任何自欺欺人的幻想。
只要她想,明天天一亮,这件事就会像这暴雨一样,在公主府内部乃至更远的地方掀起惊涛骇浪。
利用权势压下去?
威胁裴冉闭嘴?且不说裴冉本身的家族背景和“圣女”声望,这种手段本身就卑劣且后患无穷,更会彻底坐实她的“恶毒”之名,也将裴冉彻底推向对立面。
啊。
每一个选项都通向死胡同。
这根本不是寻常的婆媳矛盾或者夫妻吵架。她想去找林风吐槽这件事,但一想林风可能也只是说:“睡一觉就好了,你明天去给人裴姑娘道个歉不就行了,反正马上就要走的人,在意那么多干嘛?”瞬间就打消了这个心思。
她想了很久,最终决定了,让唐砚礼和裴冉自立门户,从此以后……起码她还在的时候,绝不和她们来往,尤其是唐砚礼!
不管谁来反对都没用!她不能再对不起裴冉了。
天亮就说!
想通了,唐月就在雨声中入睡了。
第二天,唐月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和小蝶呼喊声惊醒的。
“殿下!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唐月从并不怎么安稳的睡梦中坐起,心脏狂跳,昨晚那些混乱不堪的记忆瞬间回笼,让她心头蒙上不祥的预感。她哑着嗓子:“进来!怎么了?”
小蝶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进来的,“殿下……裴夫人她……她没了!”
“没了?”唐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脑子嗡嗡作响,“什么叫没了?她去哪了?”
难道是是裴冉承受不住打击,连夜离开了公主府?
“不是……是、是死了!”小蝶哭得话都说不利索,“语燕阁那边传来消息,说裴夫人昨夜……殁了!”
轰——!
像是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开,唐月瞬间僵住,血液都凉了半截。
死了?
怎么可能?!
昨晚还好好的一个人……虽然受了巨大刺激,但怎么会……
她猛地掀开被子下榻,甚至顾不上穿好鞋就往外冲:“怎么回事?!说清楚!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没了?!”
小蝶连忙抓起一件外袍追上去给她披上,一边哭一边道:“奴婢也不清楚具体,只听语燕阁伺候的春杏跑来说,昨夜暴雨停后不久,里头似乎传来些动静,但当时夜深,也没人敢去探问。直到今早,公子从屋里出来,却是直接让人进屋,用担架把一个人给抬走了,那担架上……盖着白布……”
盖着白布?!
唐月只觉得眼前一黑。
“然后呢?!”她声音发颤。
“后来……后来有人要进去服侍裴夫人洗漱,却没看到人,惊慌地去问公子,公子才说,裴夫人是昨夜突发心痹之症,救治不及,已然香消玉殒了。因为症候来得太急太凶,面容有损,恐惊扰他人,也怕裴夫人走得不安详,所以他已安排人……将遗体火化了……”
心痹之症?
火化了?!
他还给火化了??!!
一个年纪轻轻、身体康健、从未听说有心疾的“圣女”,会在目睹丈夫与婆婆不堪的私情后,突然“心痹”暴毙?而且恰好就在丈夫与她独处一室的时候?
更离谱的是,竟然不等岳家来人,不等任何查验,就直接连夜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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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
“他现在人在哪?!”唐月气得浑身发抖,声音尖利。
“公子还在语燕阁,说要亲自为夫人整理遗物,稍后会去裴府……报丧。”小蝶怯生生地回答。
报丧?拿着一个骨灰盒去报丧?告诉裴太傅他女儿昨晚心梗死了而且已经被烧成灰了?!
唐月几乎可以想象裴太傅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何等的震怒和难以置信!这简直是把裴家的脸面踩在地上摩擦!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昨晚那个秘密吗?
唐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不再犹豫,直冲向语燕阁。她必须问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语燕阁外气氛凝滞。下人们远远跪着,大气不敢出。
唐月冲进院内,正好看到唐砚礼从里面走出来。他换了一身素净的常服,脸色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看到唐月后,神色才略微有些变化。
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做工精致的紫檀木盒。
看到唐月,他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冲她淡淡一笑:“母亲。”
笑?他还有脸笑???
唐月的目光死死盯在他手中的盒子上,声音有些颤抖:“那里面……是什么?”
唐月承认她有些明知故问的成分,但她还是心存侥幸。
“这个呀——”唐砚礼低头看了一眼木盒:“是裴冉的骨灰。儿子正要去裴府。”
“骨灰……”
直到从他口中亲耳听到这两个字,唐月彻底如坠冰窟。踉跄一步,指着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唐砚礼……你……你告诉我实话!她到底怎么死的?!什么心痹之症?!你骗鬼呢!你昨晚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唐砚礼抬起眼。“母亲,裴冉确是因突发心痹而亡。此事,儿子也痛心疾首。但人死不能复生,唯有让她早日入土为安。母亲若不信,儿子也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悲痛”与“无奈”:“至于火化……确是儿子考虑不周。只是当时见她去得突然,面容哀苦,实在不忍让裴大人见她最后那般模样,又恐暑热天气……故而行了权宜之计。一切后果,儿子自会一力承担。”
好一个“一力承担”!
好一个“权宜之计”!
他把所有漏洞都摆在了明面上,却用一种“我就是这么做了,你能奈我何”的态度包裹起来。
唐月看着他这副样子,只觉得陌生又可怕。
“承担?你怎么承担?”她感觉有些无力,“裴家不会信你的,朝臣不会信你的,你这是要把天捅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