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未时尾巴,程月英到了这两日前才来过一回的胭脂巷。
没了赵家郎在邻街作画,今日的胭脂巷比之七月七,熙来攘往,不少店门大开着,尤其倚春楼门前挂的灯笼摇来晃去也似在招客。
只是这么一条长街,要如何找到邀她之人?
程月英在街口停驻片刻,轻悠悠看向身侧一言不发的照影。
瞧上去似乎一切如常。
待月英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照影才迟疑开口:“女郎?”
蓝衣女郎眼波微动,目光相接的一瞬,照影倒是坦荡地没有躲开,便听女郎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照影低下头否认,“不曾。”
程月英却没错过照影遮掩前骤缩的瞳。
果然。
“以往你必要拦我的。”程月英追问:“除非你知道些什么,巴望我来这……”
“劳驾!女郎且让让呀。”
一人影挤入二人中间,鹅黄衣裙在月英眼前飘摇,这女郎走过,突然转头对程月英一笑,道:“这个,我就先笑纳啦!”
她手中高举一个蓝鞶囊,炫弄般摇动。
程月英一低头,果然腰间鞶囊不见踪影,忙要去抓住这张扬小贼,黄衣女郎身形一闪,钻进人群去了。
那鞶囊中的东西不能丢!
偏偏脚伤未愈,如何追得上?
照影按下女郎要拨开人群的手,主动说了句“女郎且等。”,便头也不回钻进人群,也没了踪影。
独留程月英一人仍在街口,她目不转睛地看向照影消失的位置。
十分可疑。
偏偏这时候,一道本应该无影无踪的鹅黄影,再度出现在她目光所及之处。
程月英微微一笑,动动受伤的脚踝,没有声张,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只是一钻入人群,便很难看清那女郎在何处了。
“嘻嘻。”忽而一道俏皮笑声响起。
分明街上嘈杂,这声笑却无比清晰出现在耳侧,程月英猛地看向左侧对上一张笑脸,即刻去抓。
这黄衣女郎却滑不溜手,从她掌心滑走。唯见女郎脑后一尾小辫嘲笑似地跳动。
犹如巧鼠逗猫。
这么钻来绕去的,很快黄衣女郎带着她钻出倚春楼门前的人群,闯进一户酒楼。
骤然被鼎沸人声包裹,程月英眼中只有这道灵巧黄影,探手抓住了她,“还我。”
眼前的女郎站定不动,无辜地眨着眼看向被程月英抓住的手腕,歪歪脑袋,笑道:“你在说什么呀?”
被抓住的那只手上还抓着程月英的蓝鞶囊。
“女郎顺手牵羊,拿走别人随身之物,恐怕有失德行。”月英看向她。
黄衣女郎手腕轻轻一抖,再度从程月英手中挣脱。
月英尚在疑惑,便见她拍掌。
黄衣女郎环顾四周,此刻店内客人不知何时具看向站着的二人。
她轻笑着摇摇鞶囊,“女郎不要血口喷人,分明是我好好走在道上,你却无端来追我,好生吓人。”
说着黄衣女郎朝众人道:“诸位都来评评理,她向我讨要这物件,我难道就因为被逼无路就该给她么?”
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两个女郎一黄一蓝,面孔却都是生面孔,想来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
吃酒哪有凑热闹有趣?
众人沉寂一番,有一老者摸摸胡子起身道:
“既然你们二人都说这鞶囊是自己的,又一路追赶而来,想必来不及细细查探其中物件,不若依次说出其中是什么,如何?”
“我看这个不错。”几人闻言,立即应声。
程月英看向黄衣女郎,却见对方笑意更浓。
只听那女郎道:“既然如此,我让让你,你先说。”
鞶囊内是什么物件,程月英自然再清楚不过,可对方却如此胸有成竹。
不过既然占了先机,她自然也不客气,徐徐道:“这鞶囊内装的乃是我随身的一半双鱼佩,前几日坠绳短了还未修理,这便摘下暂时装在其中。”
见程月英这般笃定,吃酒的人具看向那鞶囊,有几个看向黄衣女郎的眼神也带了怀疑。
那暂作主持的老者也道:“女郎,方才人家已说过了,你可不好再说一遍相同的。”
程月英却拧眉看向黄衣女郎,只见对方气定神闲轻捏了捏手中之物,道:“放心放心,诸位且听好了。”
“这鞶囊中确是双鱼佩中其一,此物我得自白马寺内,慧空大师亲自开得光,背鳍共有十二雕痕,鱼眼镶得是一红玉,鱼身则是青白玉。”
程月英抿紧了唇瓣。
“我确实不小心磕伤过它,故而尾处有一微小豁口,肉眼不可见。”黄衣女郎笑眯眯看向她,缓缓将那双鱼佩抽出,举起展示。
分毫不差。
“老朽家中也有一白马寺来的玉雕,让我来瞧瞧。”那老者走上前来接过细细检查,片刻后连连点头:“这雕工,恐怕正是,不过这断了的坠绳,也对得上另一位女郎说的。”
连产地都准确无误。
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程月英则瞥视黄衣女郎那只手,她是——靠摸得知的这些细节吗。
女郎察觉程月英的目光,笑着走至她跟前,道:“好啦,虽然不知你如何偷看到这是鱼佩,但我不与你计较,现在能放我走了吧?”
她说罢便要走,酒楼中也有些不算善意的目光落到程月英身上。
门前也不知何时围聚好些人,窃窃私语着什么。
程月英将她一拦,黄衣女郎原本将眉微微上抬,似觉无趣,此刻眉又弯下。
她笑着看向月英,压低了声音:“女郎好生执着。”
程月英却不看她,环视一周,瞧见一人,便忽然询问:“诸位谁有相似的鱼佩可相借?”
“既然要比较谁对这玉佩最了解,光靠口说可不够。”陈月英对上女郎满是意趣的双眼,笑道:“我要与女郎比试,蒙眼摸玉。此物我随身携带多年,即便混入相似的也能分辨清楚。”
“是么?”黄衣女郎似有些遗憾地看向她,“可这里并没有与这玉相似形状的物件啊。”
这时候一人从围观人群中挤了进来,手里捧了两对双鱼佩,若袁少炎在此处,兴许能认出这正是那日卖他金钏的商贩。
“正巧前阵儿进了几对,我看着刻纹都是仿照洛阳一带的。”
程月英比了请,黄衣女郎耸肩,“好啊,那就让你心服口服。”
女郎拿过两块玉佩,同青白那块一齐放下,围观的早替她们理出一张空桌来。
随后立马有店小二送来一条绸带。
程月英接过,递与黄衣女郎,只是手有些抖:“公平起见,这次让你先来。”
女郎一把抓住绸带,似是胜券在握,道:“女郎若是怕了,大可不比。”
“自然要比!我才不信你能摸出真假。”
月英说罢,黄衣女郎已系好站定。
众人只见那蓝衣女郎颤着手,将桌上三个玉佩位置换来换去,最终仍将青白玉那块放在中间,它原本的位置。
站得最近的老人捻着胡须,无意识地搓来搓去,双眼也紧盯黄衣女郎动作。
原本猛窜着往前凑的,这会儿也不动了,俱屏息看着。
黄衣女郎指尖摸到桌面,缓缓靠近那三块玉,等彻底摸上以后,只在两侧玉石上稍作停留,便转而伸向中间那块。
指腹不过前后扫过鱼肚腹,便将其抓起。
“正是这个。”她借食指勾落眼上遮挡,遥遥看向程月英。
“她竟然真能分辨出来。”
“真是有趣,不知道这另一位能否这么快找出啊。”
“这位女郎真是厉害。”
混着冷嘲热讽和众人的惊叹,程月英不服气一般走至她跟前,道:“不可能,你定然偷看了,不然你是如何找出的?”
“哼,这物件,我一摸便知是哪个。”
“当真?”
程月英才说完,黄衣女郎便微仰了下巴,道:“这算什么,我还……”
她话说一般,脸色微变,手腕已被月英抓起,蓝衣女郎笑靥如花:“不知女郎家中可是贩卖玉器的?对这些物件这般熟悉?”
“还是说我该问——
这一摸便知的本领,不经练习也能做到么?”
黄衣女郎想要后退,已经有人上来将她双手拿了方才蒙眼的绸缎绑上。
“若不是惯偷,怎么能如此娴熟。”众人已然醒悟,纷纷指责这女郎。
程月英松了口起,拿过鞶囊要将桌上玉佩装回,一只手却比她更快。
方才绑着的女郎此刻已然脱身,拿了这玉在十几双手底下奔出酒楼,只能听见一声:“后会有期啦。”
这回她决心要走,月英虽悔没及时拿回玉佩,却也没法追了。
正懊恼间,忽闻楼上一道熟悉的声音,懒散道:“戏散了,小二,再添酒来。”
一抬头,那双依然醉酒微眯的眼便看过来,叫程月英想到某种狡黠的动物。
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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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没有面具,只是手中捻了支已然干枯的莲,见她发现自己,他便将手中莲轻掷下。
不知是何想法,程月英伸出手,接住了那支花。
*
邺城有花,郊外亦有未尽芳菲。
袁府的马车在旁停着,红衣少年斜靠在车前,腰间的一半双鱼佩随他呼吸,悬悬轻晃。
粉衣女郎立在车旁,好奇低了头,想去触碰那玉,却被袁少焱躲了去。
他嘴一撇,不客气道:“不准碰。”
“停下休整不是因你嚷着难受么,难受去休息,站这做什么?”
早先这女郎病时,虽相处一段时间,可却因此惹了月娘不满,他这会儿实在懒于理她。
王衔玉却仿佛未见他的不耐,好奇抬头问:“这玉竟雕作鱼状,不知衔玉可否仔细看看?”
他连忙将玉捂住,警惕道:“这可不能摘,这是我与月娘的姻缘佩,乃是一对儿,你若想要,等到了寺里,你自去寻一对新的。”
女郎默然垂下头,轻揪了衣裙,又道:“原是如此。”
“衔玉实是想来与郎君同乘一辆,不知……”
“我坐姿不端,不喜与人一辆。”少年言罢,掀起车帘钻进去。
其内整洁,唯有坐垫有些凹痕。
一旁的观鹤实在忍不了,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女郎若是歇好了,还是早些回车上,莫要耽误大家才好呢。”
“谁准你这般同女郎讲话的?”彩瑛扶着有些神色郁郁的女郎,回敬观鹤一句。
“切,我说错哪句了?”观鹤言罢,也不理她了,只想着女郎若是在这,想必也会十分快活。
此时此刻,程月英握了一支干莲,在酒楼二层于一青年前站定。
青年只顾喝酒,冠发尽数散开,那张美而艳的脸上早有醉意。
他怀里抱了大捧莲花,多数如月英手上这般,花瓣发干微卷曲。
月英张了张口,放轻了声,似是怕惊扰这醉童:“乞巧集上,那人是你么?”
青年看过来,一双狐眼好歹睁开,却更显醉态。
他轻笑:“小月英,我拿了一样的花,又专门再赠你一支,这般刻意也认不出我来?”
“何必拘谨,这位子多得是。”
这轻佻的话语,对得很。
程月英却惴惴仍站着,问道:“你为何会知晓我的……那个名字,分明除了我家中之人,再无——”
“坐下说。”他却骤然睁了眼,不容置疑道。
月英只得坐于他对面,不想他却拍拍身边的位置,恢复了原先那般混不吝的模样,“来这坐呀,你离得那般远,若没听清我的话可如何是好?”
程月英紧盯着他,终于还是坐了过去。
他手伸过来,月英险些跳起,一大捧莲便被丢进怀中,将干未干的花仍有些余香,叫人忍不住轻嗅。
月英呆坐着,怀中是一大捧花,活像祭拜典上的那些个童子。
这简直就像是戏耍。
“那个女郎是你熟识的么?我的玉佩被她抢走了。”
她隔着花,又是隔花看他,总是看不真切这人,却听一声闷闷的轻笑。
“你是小孩子么?丢了东西跑来找我替你支持公道。”
月英皱眉正要反驳,却听他接着道:“不过我确实认得她,谢家最小的女郎,名叫做……啊,不记得了。”
他看向程月英,“你去替我买本话本子,兴许你回来我就想起了。”
明知道眼前这人似乎一只在逗她,月英却又不得不照做,丢了一块玉佩的代价,总不能就这么走了。
程月英正要走,却听青年又喊住她:“站住,你拿着花下去做什么?”
放下花的间隙,青年随手丢她一钱袋,“不白叫你跑腿。”
程月英便带着这个去买,直到付钱时才发觉里面放满了碎银。
这岂止一本了,能将半个店中书册买下。
匆匆回去,程月英立即将这钱袋连书一同推给他。
“哈哈哈——”岂知他连书带钱推回来,笑得已有些疯癫意,“我曾有个阿妹,十分喜欢这些话本,可惜我不喜欢,都送你了!”
月英本要问他那黄衣女郎,却见周围不知何时落座许多人。
程月英止了声,只接过钱袋和被压住的话本子,颔首后下了楼,仍听见楼上青年又在要酒了。
依稀可见方才落座的人朝他围了上去。
月英抱着话本子,心脏直跳。
她看见青年推回时将什么极快地塞进钱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