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皇后娘娘,使不得啊。”
温负想都没想便慌忙跪下,重重朝下磕了个头。
“温婉虽然不是我温家的亲生骨肉,但我和她娘却是将她视如己出,一生的心血都花在了她身上。”
何意浓虽然气愤地上的人陷害自己亲手女儿,但的确如温负所言,温家的一切都指望温婉,如果温婉和温家分开,那么他们之前下的局就白废了。
虽这样想,她却还是下意识撩眼望向上方座位上的人,却恰好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
明明已经嫁人,可女孩身上依旧是属于少女的明媚,尤其是那一身樱色纱裙,将女孩本就清纯淡雅的面色显得动人心弦。
何意浓便是在这时对上了温予柠的目光,对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
那双眼眸静如深潭,就像是早已预料到对方的举动,却还是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瞧着对方,叫人不敢直视。
很久以前,何意浓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也在现实中无数次望见了这种晦涩难懂的眼神。
但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这种眼神似乎都来自于同一人,都来自于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温予柠从温负一开始为温婉求情便饶有兴趣望向了何意浓。
依照何意浓柔弱的性子,温予柠笃定了她一定会上前配合温负为温婉求情。
可令她意外的是,那个刚准备起身的女人就这样望了她一眼,随后就直直的坐了回去。
“还真是令人意外。”
【母,】温芩垂下眸,喃喃自语,【何意浓为什么……】
“心虚吧。”
温予柠移开视线,重新望向道路中央。
似是没想到何意浓没有站出来,温负每次都装作不经意的撇向座位上的人。
只可惜每一个眼色都变成了白用功,何意浓望都不曾望向自己,反而执着的望着前方的温予柠。
呵,妇人之仁!
温负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夫人在想什么。
就因为一个温予柠,一个名门闺秀竟然都忘了甚至胆敢忤逆自己的丈夫!
“母后,”简清悠见温负不语,只好自己看向平日里最宠爱温婉的雁展仪,“婉婉从小娇养长大,如今坊间因为温家女儿一事已闹的沸沸扬扬,您现在除去她温家小姐的身份,是要了她的命啊。”
“娘娘,温婉年少无知,但罪不至此。”温负见简清悠出声,连忙受意附和,“求皇上皇后开恩。”
“开恩?”
简雍视线扫过一言不发,低着头的温婉。
“子不教父之过,温婉如今酿下的过错你这个父亲也难逃其究。”
“皇后只是除去温婉温家小姐的身份已是从轻处理,怎么,还有人觉得不满?”
雁展仪脸上挂起得体的笑,只是那笑却是不达眼底。
“清儿,本宫知晓你与温婉最是要好,可你更是我大胤朝的大皇子,是白儿与晞禾的大王兄,更应该竖起大哥的榜样。”
“可你现在是在作甚?老三此次遇到的是予柠,那若遇到的不是予柠,而是有心之人又该如何?你可想过?”
“母后,”简清悠一噎,“我……”
“平日里父皇最看好的便是你,可你如今竟然因为儿女情长就将他人性命随意处置。”
“父皇很是失望。”
简清悠心下一动,微不可查的和温婉拉开距离:“父皇,儿臣绝无包庇他人的意思,只是想父王念在温婉平日里救过数条人命的份上,网开一面。”
简雍皱眉,不等他开口,跪坐在地上的人便已经认了下来。
“今日种种一切都是臣女的过错,大王爷的恩情臣女铭记在心。”
“温婉感谢父亲母亲十九年来的养育之恩,原谅女儿不孝,无以为报。”
温婉脸上挂着泪水,先是朝简清悠磕了个头,随后又朝温负和何意浓的方向重重一磕。
末了,她又向着简俞白和温婉跪下,“是我鬼迷心窍,下毒陷害长姐和姐夫,温婉不求长姐与姐夫的原谅,但求长姐莫把妹妹的过错迁怒于父亲母亲,他们毫不知情,一切都是温婉的错。”
【她这是改变原来的计谋了。】
温芩皱眉,现在不仅偏离了原来的剧情,甚至这压根就不是她们原先推测的剧情。
温予柠挑眉,“看来,这人智商恢复了。”
【什么?】
温予柠不语,只是起身上前,一言不发扶起温婉。
“那么大姑娘了,哭成这样,失了风度不说,还让人看了笑话。姐姐又没说不原谅你。”她拿出一早让温眠准备好的帕子,温柔的擦了擦温婉脸上的泪水,末了将帕子塞给温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温婉突然改变了主意,甚至决定舍弃温家这个壳子。
但温予偏不让她如愿。
“谢皇上、皇后为臣妾做主。“
“小妹年幼不懂事犯下大错,我这个长姐也难逃其究。”
少女脊背笔直的跪坐在地,声音清柔,像是山泉中流动的清水,干净之余又不卑不亢。
简雍和皇后对视一眼,眼中不禁有些兴起,“所以你的意思是?”
“作为家中长姐,我却没有提前感知家妹情绪,这才让家妹酿下过错。”温予柠弯腰,额头碰地,“如若皇上、皇后非要惩罚,就罚臣妾吧。”
话落,温负和简清悠都不可置信的望向说话的人。
“姐……姐?”
温婉侧目,原先心中的判定又一次崩塌。
记忆中,只有“温予柠”那个笨蛋会站出来,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温予柠”,又为什么这么做呢?
她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第二个“温予柠”这种笨蛋。
“你就不怨?”
雁展仪最先回过神,眯眼往下跪地的人。
“不怨。”
温予柠抬头,清晰吐出两个字。
“哈哈哈哈。”简雍从见温予柠第一面起便知晓这姑娘终究与寻常女子不同,但没想到惊喜这么快就来了,“好,好一个三王妃,真不愧是白儿的王妃。”
虽然不清楚温予柠如今的打算,但简俞白还是配合的朝另一侧的人使了个眼神。
不等吴然清咳吩咐底下人,身旁的林相便已经站了起来:“传闻三王妃不学无术,性子柔弱不能。如今一见,看来应是截然相反才对。“
看到站起来的人是林嘉路,简俞白微不可查勾了下唇角。
原计划里虽然没有预想过温予柠会站出来原谅这一幕,但他也不介意临时改变计划,总归是按照温予柠心意来就好。
男人适时同温予柠一道跪下,“父皇、母后,柠儿温婉贤淑,不计前嫌,不忍舍妹受罚,还请父皇、母后网开一面。”
“好啊。”简雍一眼看穿简俞白维护的意思,“老三,还真让你误打误着取了个宝贝媳妇。”
“皇上。”
雁展仪清咳,无奈提醒道。
收到提醒,男人笑意一收,“温予柠,朕再问你一遍,你可真这样决定了。”
“臣妾不悔。”
“你们两个才是当事人,本宫与你父皇自然不会多插手。”雁展仪面上笑意不变,“但谋害当朝三王爷三王妃一事,却也理应得到惩罚。”
“与之前的条件不变,此次黜州之行如若成功解决疫病,那么便功过相抵。但若没有……那么依旧会除去你光禄大夫之女的身份。”她抬眸扫了眼地上的人,“你们当中,可还有人有异议?”
温予柠和简俞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开口:“谢父皇母后成全。”
温负和温婉跪地:“谢皇后娘娘仁慈,谢皇上仁慈。”
简晞淡淡撇了地上的一老一少,“你们最应该感谢的不应该是我皇弟和三王妃么,没有三弟妹给你们求情,你们还能好好在这儿?”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温负连忙拉着温婉转头,“予柠,之前种种皆是父亲不对,你可还愿意原谅父亲。”
温予柠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当初是父亲亲口要和女儿断绝关系,但如今能看到父亲如此开心也是值了。”
她眸中蓄起泪水,脸上是满足的笑,活脱脱一副为父亲担忧的模样。
简俞白眉眼温润,清隽的身影上前挡在温予柠面前,带着她不着痕
迹避开温负欲再上前的手,
“温大人让柠儿沦为全城笑柄一事,本王希望温大人是真的知错,也是真的有所改变。”
温负看出简俞白隔开的举动,尴尬收回手。
尽管心中不愿,但看方才温予柠下跪为温婉求情的样子,他就知道温予柠还是那个软弱任他拿捏的温予柠。
“是老夫的过错。”温负弯腰,沉声宣布,“温予柠是我温家唯一的嫡长女,我温家三分二的财产都将交于温予柠名下,日后若是再有人敢说温予柠的不是,就是我温府的仇人。”
“……”
简雍摸了摸自己下巴不存在的胡子,这个温负还算他识抬举,看来如今老三恢复的情况的确不错。
至少外人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病弱的迹象了,但作为父亲,他还是看出了老三有时望向一些人时茫然的眼神。
“老三大病初愈,三王妃最是功不可没。所以,朕与皇后商定后决定满足三王妃一个愿望。”
“予柠,你可有什么愿望啊。”
终于等到了皇帝这句话,温予柠垂眸跪下:“臣妾却有一个愿望,想要父皇母后成全。”
“你说。”
“臣妾想要亲自经营温家名下的所有铺子。”
雁展仪眸色微变:“你是想要经商?”
温予柠抬眸,心下有些忐忑,但还是镇定的应了下来:“是。”
“胡闹!”简雍面色骤变,“堂堂三王妃,竟要经商?!”
“臣妾曾今尾随师傅学过一些专制疑难杂症的医术。”温予柠淡定的开口,“过去我生活在村落,不曾知晓原来世间也有这么多人饱受疾病的困扰。”
“臣妾想,我当初同师傅学医就是为此,可如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人在我面前病死,那我当初学医又是为何?”
简俞白皱眉,他一直清楚温予柠有自己的打算,但女子经商……
“不行!绝对不行!”简雍拍了下桌面,“堂堂三王妃,身为皇室之人竟然抛头露面屈尊给人看病经商!”
“父皇息怒。”简俞白最是清楚简雍的脾性,“柠儿医者仁心,不忍心看百姓受苦,这才提出想要经营药铺与医馆。”
“那也不行!她是女子,是你的夫人,是我朝的三王妃,竟然要抛头露面!女子就应该……”
不等简雍说完,另一道女声便直接打断了她:“女子怎么了?女子经商又怎么了?”
“展仪,”简雍一愣,随后又意识到场合不对,只好改口:“皇后啊,朕不是说女子不好,而是这不对啊。”
雁展仪望向他:“是吗?本宫瞧你方才的厌恶,还以为是要把本宫这个皇后也废了。”
“皇后!这话可说不得啊,朕绝无此意啊。”
众大臣一直都知道皇帝皇后恩爱,但也没想到这皇上竟然是真的怕皇后。
所有人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再往上看。
雁展仪不同于其他世家小姐,雁家是白手起家的商贾,当时皇帝也是因此力排众议立雁展仪为后。
短短十载,雁展仪没想到简雍如今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当初,立下女子需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得随意抛头露面,是为了保护女子安全;立下女子婚前需要守住贞洁之身,是因为女子生来便是高贵的,她们应该保护好自己,而不是随意将自己的清白交付于他人。”
“以下种种都是为了保护女子,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些规矩变成了束缚,变成了女子理应低人一等。”
全场唏嘘一片,除去少数老臣清楚,其余人了都不免哗然。
“…………”
事情已不可控发展起来,皇后清楚,简雍更清楚。
如若没有人站出来打破,那么女子可能真的永远会因为这些被人误解的规矩“低人一等”了。
“好。”简雍心下松动,这一切的确应该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打破了,“朕答应你,这件事你就放手去办吧。”
“……”
【叮——娇娇值上升20点,目前进度65%】
“父皇,儿臣也有一事相求。”简俞白没有从地上起来,反而拱手又道。
简雍:……
看着平日里最乖的儿子,简雍突然有些头疼,“说。”
“儿臣此次想要亲自去处理黜州疫病。”
简清悠皱眉,“俞白,此次疫病虽在可控范围内,可依旧来势汹汹。父皇也正是因此不放心才派我前往,你才大病初愈,这件事还是交给皇兄吧。”
简俞白摇头,轻声开口:“正是因为此次疫病非比寻常,所以我更加要自己前去。父皇从小边教导我们遇事不能退缩,更不能将自己的事交给别人完成。”
见时机成熟,简晞立马作出担忧的样子:“父皇,儿臣可以陪三弟和三弟妹一同前去。”
简雍:“晞禾,你一个公主凑什么热闹?”
“晞禾,你真想去?”雁展仪压了压简雍的手,看向简晞,“这可不是胡闹。”
“母后,晞禾也想要去历练历练。”简晞嬉笑拉着温予柠,“再说,还有三弟妹和三弟陪着,我能乱来么?”
“俞白,此事你觉得呢?”
“我刚大病初愈,晞禾武功不在我们之下,确是个不错的人选。”简俞白淡淡扫了眼简晞拉着温予柠的手,随后又很快撇开眼。
“你这是作甚?”简雍悄声对旁边人开口:“他们胡来,你也胡来?”
“晞禾任性,被我们宠的无法无天,此次黜州不妨是一次历练。”雁展仪淡淡开口:“况且,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两个皇子的实力么,这不就是个好机会?”
“可是俞白才刚恢复,此事会不会太过于冒险?”
“你真觉得俞白那样子是刚恢复?”
“那依你的意思是……”
“他今天能设这个局,还能请动林相,我看怕是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对。”
简雍扫过在坐的几人,沉默不语,最后终是开口。
“此次黜州疫情不明,只你们前去还是太过冒险。”
“所以朕与你们母后商讨后决定——”
“俞白、予柠、晞禾、清悠、温婉,还有吴然,你们六人一同前去。”
第42章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三王府内便已经忙忙碌碌了一个时辰。
黜州位于北边,不比上京炎热。虽然已进入槐月,黜州气温相较温和,但到底早晚温差还是有些波动。
为了赶路,早在寅时五刻众人便已经从睡梦中苏醒。
此时温予柠耸拉着眼皮,一边任由温青温眠给自己梳妆,一边听着简俞白对黜州的介绍,末了才懒懒点头应和:“这些我都知晓了。”
简俞白见她敷衍也不恼,只是扫了眼门旁的箱子无奈继续劝说:“姐姐,黜州气候温差大,只带这些衣裳怕是不够。”
闻言,温予柠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眼那个孤零零,被人从马车上卸下来的箱子。
起得早的代价就是脑子转得特别慢,温予柠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先前简俞白那一大段话的意思。
温予柠从不是做事火急火燎的人,所以才从皇宫回来她便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行李。
不论是上学还是实习,研学出差都不是少有的事。包括此次黜州的疫病,温予柠早听温芩说过,按照原剧情的走向,此次疫病不过是温家设计的流感。
这对温予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的打算是速战速决,争取最多两个月内便返回京城,所以对于衣服用量还是有些把握的。
只是和现代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飞机这种高速代步工具,去的路上自然就会多出些时间。
其余时候觉得还好,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交通工具是多么幸福的事。
温予柠泪眼蒙眬打了个哈欠,人果然一旦不上班就容易懒散起来,“没事,够用的。”
黜州位于北边边境,
至少得有五六个大州的距离,路上衣裳不够可以买,可如果到了黜州恐怕布料就有些粗糙了。
罢了,大不了自己在路上多帮温予柠注意着点成衣铺子就是。
心下打定主意,简俞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留下最后一句话才转身出门:“那姐姐先梳妆,我出去看看行李摆放的如何了。”
见房屋门关上,温青才笑着开口:“王爷如今还真是对小姐上心,出去做什么也和小姐交代呢。”
两人本就没有夫妻事实,所以温予柠私下都是让这两个丫头叫自己的名字。
奈何两人不肯,说那是对主子的不敬。
这是从封建时代被树立起的观念,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过来。
温予柠性子是带着些懒散的,所以她也没再强求,反正只要不叫“娘娘”“王妃”这些就好,其余便就随两个丫头去了。
自己和简俞白什么情况没必要往外说,温予柠笑而不语反而问起另一件事:“我之前交代你们看得那些医书和器械的用法,你们可都看了。”
温青和温眠记忆力不错这事,是温予柠无意中发现的,再加上自己每次调配药水时两人都好奇的看着。
她转念一想,干脆就让温青和温眠看看医书,有没有兴趣学医。
这一看,两人便看了一日,甚至温予柠抽问两人都能对答如流。
于是,温予柠便从基本的教着两人开始学。
温眠:“都掌握了的,没问题。”
温青亦是笑着答道:“我也掌握了,没问题的。”
温予柠抬眼,这次眸中没了之前朦胧。
“此次外出我不适合带太多人,所以只打算带你们两个其中一个前去。”她淡淡提醒道:“你们的理论掌握的都不错,此次黜州疫情来势汹汹,你们谁愿意同我前去。”
温予柠的本意是带其中一人前往实践,毕竟想当大夫光有学问可是不够的。
此次黜州之事恰恰是个不错的切入点,想要实践什么时候都可以,但黜州此次正是锻炼人临危不乱的处理方式。
原本以为这种机会两人会一同抢着去,哪知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随后温青开口道。
“还是让姐姐去吧,我的心性有些浮躁,理应再磨练一段时间。黜州此次人命关天,我怕我一个失误反而给你们带来麻烦。”
这种事情放在现代,可都是大把人争着去。
一个是为简历增加光彩,另一个则是国家扶持,说不定毕业后就会被直接择优录取。
温予柠向来不会多费口舌劝说,她看向温青:“想好了,不反悔?”
“嗯,不后悔。”
她淡淡点头,转而问温眠:“你呢,想去吗?”
“王妃,我去吧。”温眠重重点头,“我做事向来稳重,就算再慌乱也会稳重心神,不会误诊百姓,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行,那便温眠随我前去。”温予柠淡淡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早编写好的书本递给身侧的温青,“我们这次一去至少得要月余,这段时间把上面的习题做完,我回来后检查。”
温青接过本子,随意翻开几页,结果就看到上面清秀的笔迹,她眼眶一热,但也记着温予柠的交代没有下跪,而是弯腰道谢:“谢王妃,小青定不辜负王妃期望。”
“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带路人,走不走得好,还是得看你们。”
温予柠轻笑,随后又看了看铜镜中的发型,眼看温眠就要插入琐碎的簪子,连忙制止道:“帮我一切从简吧,毕竟是外出办事不用如此繁琐。”
……
收拾好一切,时间正正指向寅时六刻。
正在这时王府门口却响起一阵马蹄声,好不热闹。
不等几人奇怪,便有随从前来禀报:“王爷,王妃,二公主来了。”
温予柠奇怪,但也还是往府外走去:“说好的前往城外集合,二公主怎么过来了?”
简俞白皱眉看着自家马车后一排来自公主府繁华的马车,难得的没有没有回答,反而应道:“不用理她,我们直接上马车。”
温予柠:“?”
难得的迟疑,她指了指快要接近的马车:“不等等吗,她的马车快要停了。”
“不用。”
简俞白摇头,答的绝对。
就在温予柠前脚刚踏上脚蹬,下一秒便听见身后前来送行人的惊呼。
在他们之后的马车还没停下,但里头的人显然没了耐心,掀开帘子便直接飞身而落,最终稳稳停在温予柠身边。
简俞白:“……”
温予柠:“……”
人已经停在了自己跟前,闷头进入马车内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温予柠没有哪一刻如此讨厌所谓的礼仪规矩,她退步站在地面:“公主。”
简俞白没什么表情看着飞身而来的人,“晞禾,我们是出去办事。”
“诶呀,我知道。”简晞随意踢开脚边的石子,“此行路途遥远,所以我特意从二十辆马车,减到了七辆。”
早已上车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再次下了马车,大跨步走到三人面前:“晞禾,立刻马上,给我卸了。”
天还未亮,零星几颗星星挂在夜幕。
简晞眯了眯眼,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一身黑衣的男人,“吴叔,你打扮了。”
吴然一早便用了早膳进马车,所以他们都没看见吴然到底是何打扮。
其余两人闻言,皆转头望了过去。
吴然:“……”
吴然遮掩似的抬手轻咳,借着夜色摆了下手:“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这些行李给我撤了,你是去游玩还是办事?”
“你们这些男人懂什么?”简晞二话不说便搂上了温予柠的臂弯,“此行山高路远,气候万变,女孩子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漂漂亮亮的,所以金银首饰衣裳都是必不可少的。”
吴然难得一顿。
温予柠此行虽然总共有三辆马车,但总共的只有一箱衣物,其余马车上的都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所谓的什么医疗器械。
简俞白抬手将温予柠从她怀里抽出,随后隔开两人,淡淡看向简晞:“说实话。”
简晞:“……”
“我能不说吗。”
“可以。”少年身着月白色衣袍,黑发高高束起,一双无害的眸子虚虚投在她身上,说出的话却冷得违和,“那就把你的行李卸下。”
“……”无法,就算不想说也必须说,“是我的,和另一个人的。”
“另一个人?”吴然睁大了眼,“你还把你那些男宠给带出来了?”
温予柠一愣,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劲爆,眼神也不自觉的往简晞身后的马车望去。
“啪嗒——”
一个熟悉的响指再次出现在眼底,温予柠这才心虚的移开视线。
“吴叔,你怎么成天带坏柠妹妹。”
“你自己做出这等事,还怕我提?”吴然轻哼。
“我简晞做了就不怕被人提。”简晞当即反击回去,“不过我可没带那群蠢货,这些行李是为另一个人备的。”
吴然:“……”
怎么听着还挺自豪?
简俞白仍旧没什么情绪起伏:“所以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关你们的事了。”简晞笑得明艳:“他可是你妹妹未来的夫君的。”
哦豁,妹妹都搬出来。
依照温予柠的了解,一般简晞有事求简俞白就变成妹妹了。
她期待的看向简俞白。
结果就听到那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出事了你自己负责。”
“放心,我自己负责。”
-
马车外看着普通,马车内却是大有一番天地。
不难看出中间的软榻被人特意加工过,上面被加了几层软垫,旁边还贴心的放着毯子,就连周围的墙壁都被加工垫上了软软的垫子,中间的小桌全是些零食和解渴的果汁。
上个月出去游玩时温予柠坐的也是这辆马车,可没想到也就是这短短的时日就变了样。
她看向对面的人:“你吩咐人做得?”
“嗯。”简俞白点了下头,“姐姐喜欢吗?”
对上那人湿润的目光,温予柠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喜欢”不知怎么卡在了脖梗。
逃避似的避开视线,囫囵了句:“谢谢。”
简俞白张口想要说什么,下一秒温予柠却极快的又道:“对了,春日宴一事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我出事后,慕凡便一直在暗中调查,只是这件事太巧,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
“直到后来,温家和姐姐的关系传开,吴叔觉得此事有蹊跷,便顺着温家的铺子查了下去。”
“而后便查到了那位婉小姐身上。”
温予柠单手撑着额头,“所以,这就是你当时在御花园问我和温婉关系的原因?”
“嗯。”简俞白乖顺点头,随后又垂下眼,“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自己的心思被猜到,温予柠也不恼,反而好以整暇的看向对面人:“所以为什么瞒着我?”
“姐姐性子温和,不愿为难他人,为人和善。”男人顿了顿,说到最后声音也小了起来,“我怕姐姐心软,不愿意让温家如此。”
温予柠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和这几个词沾边了。
说好听了是温和,说难听点,她只是懒得争辩不愿树敌得罪罢了。
“你觉得,我在御花园原谅温婉就是真的原谅了吗。”
少女轻扯嘴角,无所谓的笑着。
“俞俞,你应该也知道有时候面上的原谅并非真正的原谅。”
“不是当事人又怎么有资格真的原谅对方。”
她略有深意,又似是随意道,“做错了事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和原谅无关。”
“只是逐出温府也太便宜温婉了,你不觉得,当一个人从高处坠落才是最符合她的下场吗?”
再一次听到温予柠说这么长的话,可简俞白却没有这么高兴。
这么一大段话下来,对方几乎是自曝,不,应该说在非常明显的告诉他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可简俞白却觉得温予柠不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她应该无忧无虑,不应该有这些心思。
下一秒,温予柠的声音便又一次响了起来。
又凉,又泛着冷意。
“所以,不要把一个人擅自定义为善或者恶,因为你其实根本不了解她。”
“其中也包括姐姐吗?”
简俞白抬眸,眉眼间依旧是当初的纯澈。
“我?”女孩面上浮现出笑容,清冷的五官在这一刻不见丝毫冷意,“那姐姐在俞俞眼中又是什么样呢?”
“姐姐就是姐姐,不论变成什么样都是姐姐。”
薄唇微起,简俞白眸中是恍若泛着星河,而星河倒影出来的,闪闪反光的是对面人。
对面人神色不变,“那如果这个人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而是恶呢?”
“何为善恶?”
“?”
“或许在有些人眼中这个人是恶,但在有些人眼中这个人又是善。”
“人们总说善恶终有报,可是怎么才算有报呢?”少年一字一顿,“是将他碎尸万段,还是将他困于牢狱。”
“有些人生来便得这个世界的眷顾,称之为幸运。”
“相反的,另一类人则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那类人的成就。”
“那姐姐你说,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世界是不是也算恶。”
“我只相信我听到的,看到的。”简俞白认真的望向温予柠,“人生来便是多样的,他们自私却又无私,这便是人性。”
“善恶从来没有定义,我们只要坚持自我,那便是最好的。”
-
此次行程是被简雍公开点明的,所以低调与否都已无所谓。
十余量装饰精贵的马车驶向城外,最终与城外另三辆马车相遇。
简清悠望了望停下来的十一辆马车,面色复杂:“你们当这是游玩吗?”
温婉款款从马车上走下,望着温予柠道:“姐姐虽是第一次出远门,但也不应该带如此多行李。
此次黜州疫情虽不严重,可百姓也是在实打实受苦,这样让其他人瞧瞧了该作何感想?”
温予柠:“………”
这人好像每次见面智商都是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下降的。
尤其是在简清悠身旁,特别爱找自己麻烦。
“温予柠,本王还以为你真的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简清悠失望的看向对面人。
“大王兄和婉小姐,貌似总是对柠儿有些偏见。”简俞白淡淡扫过那一男一女,“柠儿心系百姓,只为自己带了一箱衣物,其余三辆车马可都是为百姓准备的药物,这何错之有?”
“什么?”温婉一怔。
“况且。”
“堂堂三王妃,就算真的带了十辆衣物又如何,大胤可是有哪条规矩规定了不能如此?”
简俞白笑得温和,可话里话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俞白,你如今真是被蛊惑了!”简清悠甩袖,“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当初……”
“还请大皇兄慎言。”简俞白这次没再顾及他还在说话,直接开口打断,“你口中的女人如今是我的王妃,于礼,大王兄应该称之为三弟妹。”
“至于当初如何,谁又没有个当初呢,况且不过就是一份男女之情,请问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大王兄记到现在。还是说,是大王兄自己有私情。”
“简俞白!”
简清悠当然知道他这个三弟的伶牙俐齿,但偏偏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对自己。
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他却只能扔出一句,“这就是你对王兄的态度吗?”
清隽如玉的面上是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眉眼间却是淡淡的疏离。
简俞白一身白衣,他没作声,就这样端方儒雅的对上来人视线,不避也不让。
空气凝滞起来,仿佛默契的形成了对峙。
“在说什么呢,真是好生热闹。”
等听完戏了,简晞才慢悠悠从马车上下来。
“不是我说,简清悠你真是到哪里就吵到哪里,”
说着,女人边挥手在鼻尖扇了扇。
“没有一点皇子气概,也不知道父皇教你的规矩哪去了?”
简清悠意要开口,却不想再一次被人给打断。
“这是怎么了,方才就听见争吵声。”吴然几步走到温予柠面前,给她递了个“我给你撑腰”的眼神,“大王爷,您是他们几人中的兄长,兄长如父,不疼爱弟弟妹妹就算了,怎么能在这公众场合喧哗呢?”
见来人是吴然,简清悠面色有些难看。
平远候一家世代为皇帝办事,现在还出了个吴然在简雍身边,偏偏谁不知道和这老头儿关系最深的便是简俞白和简晞。
“吴叔。”简清悠微微俯身,“公众场合喧哗却是不对,可本王方才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这才对三弟进行了教育。”
“哦?是吗?”吴然背起手,“可老夫方才明明听见大王爷你在声讨三王妃啊。”
“三王妃为人和善,就连陷害自己性命之人都不忍,此次更是为了黜州百姓,带了整整三箱药物,而她自己只带一箱衣物。”
“抛开这些不谈,三王妃也是皇家的恩人。老夫倒要问问,这样的人做错了什么,让大王爷如此气愤甚至不惜在公众场合出言不逊!”
见简清悠面色愈发难看,温婉轻声开口:“吴太傅莫要怪罪清哥哥,是婉婉,都是婉婉误会了姐姐,这才让清哥哥开口的。”
“婉婉你没错。”听温婉一说,简清悠这才反应过来,转而看向简晞,“简晞,你这十辆马车是怎么回事,还嫌不够招摇吗?”
“你眼睛是没了吗?要不要我找一双给你?”简晞把玩着手中的簪子,“我那明明是八辆马车。”
熟悉了简晞的风格,温予柠已经没有多意外了。
但听到这种回答,她还是默默在心底为这位公主拍掌,骂的真好,真帅。
许是太激动了,温予柠也就把最后两个字给说出来了。
不过幸好她声音小,除了身边的简俞白听见外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
简俞白顺着温予柠的视线望去,便发现她看得正是简晞。
眸色微暗,似是不经意的提起,“姐姐就不好奇简晞的马车是为谁准备的吗?”
经这一提醒,温予柠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事。
她点了点头,“你知道?”
简俞白低头凑到她耳边。
“是陵国公唯一的嫡长子,顾砚清。”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传进耳边,可温予柠却无心观赏,眼前亮了又亮,“顾砚清?”
“是那个京城里与你并列的京城第一皎月吗?”
简俞白:……这和预想中的反应不太同。
见简俞白不答,温予柠又催问道:“就是身体天生不太好的顾世子,是他吗?”
话已说出口,想要再收回更不可能。
于是简俞白只得硬着头皮道:“是他。”
温予柠看了眼简晞,又望远处看了一眼。
简俞白传言温和谦逊,可那位顾砚清就不同了,传言里那位性子清冷,不沾女色,说白了就是性冷淡。
虽然不喜欢这本狗屁虐文,但温予柠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本书里的各个角色颜值都不算低。
如果不是因为剧情限制,她一定要看遍这个世界的美色,不论男女。
不过这本书也很神奇,明明这么多帅哥角色,可是为什么没有出场镜头呢,甚至也没有围绕着女主转。
奇怪,真是奇怪。
“姐姐,你在想什么?”
虽然不清楚温予柠在想什么,但简俞白却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温予柠脱口而出,“我在想,这顾砚清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长相?”
简俞白:“………”
简俞白认真的看向温予柠:“姐姐,顾家水太深,而且他不是什么好人。”
“啊,”温予柠被他这回答弄的一头雾水,却以为他只是在告诉自己顾砚清的身份,于是点头道:“哦,知道了。”
简俞白听到对方这回答眉间愈发皱起,他嘴唇微启。
下一秒却有一道声音快一步插了进来,“三弟妹,是本王误会你了,本王在这儿给你道歉了。”
温予柠方才一直在和简俞白说话,压根就没有听这边的谈话。
最终还是简俞白看出温予柠没反应,低声在她耳边补充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才明白过来。
原来方才简晞和简清悠抄完一架后,简晞最终撂下一句“你觉得本公主不对就去禀告父皇母后”。
简清悠自然没法,他只好挥手准备上路,结果又被吴然喊住:“大王爷似乎还忙忘了一事,既然一切都是乌龙,那是否应该对无辜之人道歉呢?毕竟我大胤朝各个殿下向来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大王爷觉得呢?”
话里话外没什么,但一听便知吴然在拐着弯的骂人。
如今吴然是简雍的心腹,如果真因为此事被参上两句,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也就发生了方才那一幕。
“大家快上车吧,赶路要紧,莫要因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又浪费时间。”
温予柠面上笑得柔和,却没有应下这声道歉,直接转身上了马车。
简俞白扶着温予柠的手,薄唇微勾:“姐姐言之有理,我都听姐姐的。”
吴然欣慰点头,也跟着夸赞:“柠丫头明事理,不斤斤计较,心胸宽敞,不愧是三王妃。”
“……”
温婉望着那抹身影有些出了神。
她和“温予柠”毫无意外是两个极端中的极端,
她是自私的。而“温予柠”则是真正的心软柔和,对谁都心怀善意。
温婉见过的人不多,但她也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
什么良善之人,如果真有良善之人那就是蠢货。
重来一世,她想要这个蠢货离自己远远的,可偏偏却仿佛有一条线捆绑着自己和她。
刚开始,温婉不是没想过“温予柠”的变化也是因为重生。
可就算是重生,一个人可以改变自己对事物的看法,那也绝不可能彻底更改自己的脾性。
如今的温予柠知世故,懂进退,甚至下了一手好棋,她的每一步都步步谨慎,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可就在昨日和今日,温婉又在她身上看到了曾今的“温予柠”。
温婉自觉自己不应该在意这个人到底是或不是“温予柠”,可是她就是觉得“温予柠”不应该这样毫无声息消失于人世。
也是在这时,回想起简俞白每每维护着温予柠,甚者方才拖着温予柠的手入马车,温婉才突然惊觉。
她从头到尾,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情爱,她要的是权势和地位。
所以她才选择了简清悠。
可每每接近简清悠,她原本的打算就好像烟消云散了般。
甚至心思全然不由自己控制地向着男人,一心只想和简清悠谈情说爱。
温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变成了这种蠢货。
包括在春日宴提出自己不要温家小姐身份时,她想的也是温家迟早要倒台,难不成要自己最终成为罪臣之女么?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可是温婉,是除了公主外名誉京城的才女。
所以,她原本的打算是,就着简俞白的设计退出温家,反正只要拿捏好简清悠,她就算贬为庶民又如何?
迟早有一天,她只要登上了太子妃之位,想要什么不依旧有什么吗?
可偏偏,被简清悠一拉入怀中,自己的脑中竟变成了一定要保住温家小姐的位置。
否则,这样的自己还怎么配得上简清悠。
温婉想想都觉得可怕,她可是温婉,堂堂第一女医师,明明应该是何人配得上她才对。
“温婉。”
温婉被这一声叫得回了神,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一步,可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她又生生停了下来。
手中掌心被掐的出血,偏偏面上还依旧如初,“清哥哥,怎么了吗?”
“你怎么回事?”简清悠皱眉,“方才本王喊了你十多声都没答复。”
温婉笑得无辜,“抱歉,刚刚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了。”
“先上车吧。”简清悠没有执着于这件事,反而压低声道,“我有事同你说。”
温婉看着那道身影咬牙,如果同在一起,自己会不会又不受控制。
“婉婉?”许是见人许久不上来,男人从帘中伸出头。
想要温家不倒,必须找替罪羊,可是如今又有谁能来当这个替罪羊呢?
简清悠吗?
这个答案才出来就极快被温婉给否定了,简清悠虽然古怪,但这人暂时还不能除。
废了这么长时间和心血,如果简清悠毁了,那么她又该怎么办?
那又能是谁能?
温婉咬唇,此行中最方便陷害的还有一个温予柠。
温予柠,温予柠,温予柠……心下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又被她全盘否定。
上一世自己已经害过一遍温予柠了,她不想让温予柠死,自己手上也绝不能沾血。
她眯眼望向马车中那个伸出来的人头。
心下有了主意,温婉一步一步朝马车内走去。
刚坐进去,温婉便感觉心下有些不受控制,但到底还是被自己给生生压了下去。
下一瞬,不等她先开口,简清悠责怪斥责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你上一次同我说研究的药物绝对会让简俞白永久智若孩童,可现在简俞白分明好好的!”
想起上次简清悠知道自己擅自对简俞白下毒后便勃然大怒,甚至说自己怎么能对他的亲弟弟下手。
那
时温婉就觉得他明明是开心的,现在更是印证了自己当初的想法。
温婉心底冷笑,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这男人如此喜欢惺惺作态。
“婉婉也不清楚,而且上一次清哥哥不是还严厉斥责了婉婉吗,现在三王爷恢复如初不更如了清哥哥的意么?”
“我……”
简清悠一噎,自己当初的确气恼温婉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下毒毒害简俞白,可是不可否认这也为自己省下了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
“俞白那段时间和温予柠那个女人朝夕相处,想来也已经被温予柠给教的不如从前了。”简清悠拳头紧握,“我不能放任老三这样下去,更不能放任温予柠就这样随心所欲!”
温婉:“那清哥哥可否是已经有打算了?”
“黜州一事,父皇母后原本是打算交由本王处理,可谁知简俞白竟然突然恢复了。”简清悠眯眼,种种拍了下中间的茶几,“还有简晞那个没规矩的!一个女子,尤其还是当朝公主,竟然要跟着去抛头露面。最重要的是,父皇母后竟然还同意了!”
“不过幸好,简晞就算再能耐,也是个女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至于简俞白……”
他望向温婉,“婉婉可否再做一次之前的药物。”
温婉低声惊呼,不可置信的张嘴:“清哥哥,你是想要毒害三王爷吗?”
“什么毒害?!”茶盏被重重搁在茶几,简清悠纠正道:“本王是在救简俞白,是在救我的弟弟。”
温婉洋装天真的垂眸,为难出声:“可是这药最为珍贵的便是材料,一时半会想要找出来,怕是有些困难。”
“况且如今三王爷身边全是皇上安排的暗卫,婉婉甚至都无法近身又如何下毒?”
简清悠皱眉,“这几日我会去吩咐人替你找寻药材。去往黜州的路途遥远,这一路避免不了下馆子,你到时候直接往饭菜里……”
温婉心下犯恶心,她没想到简清悠会这么心急,不过这反倒更对自己有力。
“不要!”温婉面上挂满泪水,身体也害怕的瑟缩起来,“婉婉不敢,婉婉真的不敢!”
“婉婉,你就像上次投毒一样就好了,别怕。”简清悠耐着性子哄到。
女孩天真的抬起水灵灵的眸子:“可上一次,也不是我投的毒啊。”
“不是你?”简清悠愣住了,“那是谁?这件事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吗?”
温婉往后缩了又缩,尽可能的和简清悠保持了一段距离才嗫嚅着开口。
“还,还有,二公主也知晓的。”
第43章
早在春日宴之前,上京便一直在流传三皇子简俞白有痊愈之势。
不同于简清悠的十拿九稳,温婉从谣言一出便忐忑了许久。
和二公主简晞的交易,除了她们二人,再没人知晓。
温婉本来是觉得,此事就算暴露,也有个二公主垫底。
她只不过是个制药的,真正下毒谋害简俞白的可是简晞。
可就在春日宴上简晞态度的转变,让温婉开始后怕。
二公主简晞虽文武双全,可关于女眷的琴棋书画却是丝毫不精通。
这种人在女子中说白了就是个废物。
但尽管如此,简晞也依旧能仗着自己是皇帝皇后唯一的女儿,在整个大胤骄纵任性,随意草芥人命。
历代公主都是嫁人后开府,而简晞甚至还未嫁人时,便被皇帝应允开府。
温婉不清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同意帮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帮助简清悠,谋害一母同胎的弟弟。
被简晞发现自己准备谋害简俞白纯属意外。
简俞白自开府以来便是不同于简清悠的。
简清悠是被皇帝看好的继承人,自生来便是以继承人的身份培养,他也一直是以太子的位置为目标。
反观简俞白。
三殿下简俞白生来时并不是如今的模样,据说那时候还是小皇子的简俞白会哭会闹,丝毫没有一丝成熟稳重。
可后来随着年龄改变,再到开府,简俞白彻底变成了和从前彻底相反的两人。
如今的简俞白温和孤僻,却也封锁了自己的内心,抗拒所有人的接触,甚至自己将自己画地为牢。
这样性格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野心,他不贪图皇位,甚至就连所有人的人命乃至自己的性命都是不在乎的。
尽管如此,简雍却恰恰因为简俞白的转变,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自小顽皮的小儿子身上。
家国的兴荣,与掌权者离不开一丝一毫的关系。
刚开始三个孩子,二公主生来便是女儿身,自然不可能考虑简晞继承皇位。剩余两个儿子,大儿子有野心有能力,而小儿子生性顽劣,后又无欲无求。
在这样的对比下,大儿子简清悠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尽管简清悠城府有些过于深沉,甚至手段太过于血腥暴力。
帝心向来难测,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的东西,后来简雍却开始有了动摇的意图。
简清悠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温婉亦是。
当初温婉选择接近简清悠,便是因为简清悠的身份。
可现在却要告诉温婉,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婉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了。
于是一年前,在简清悠得知淮安侯嫡子离世前往慰问时,温婉也意外得知了淮安侯之子是因简俞白离世,因此她悄悄和淮安侯达成了交易。
简清悠和淮安候说了什么,温婉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温婉却是知晓,淮安候此次是铁了心要让简俞白死。
既然如此,温婉不介意为之添一把火。
重生归来,自己上一世因为“温予柠”和整个温家死不瞑目。
虽然没能平安顺利的过完一生,也没能看到最后究竟是谁登上了皇位,但那短短的上半生也足够了。
确定了最后最得圣宠,得到太子之位的人是简清悠后,温婉暗中集齐各类草药终于制成了能使人痴傻,最后神不知鬼不觉暴毙而亡的毒药。
只是在和淮安侯交手之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温婉怎么也没想到,简晞会出现在淮安侯府,更没有想到,自己和淮安侯的谈话就这样被简晞听了去。
一切都过于巧合,温婉来不及多想,便因为紧张慌乱自觉忽略了前一个问题。
就在自己心惊胆战之初,打扮艳丽、传闻阴晴不定的人将自己扶了起来。
简晞饶有兴趣的看着温婉,红唇勾起,笑得开心极了:“想要谋害本宫的弟弟,真是好大的胆量呢。”
温婉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又或许是因为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变故与难堪,让她自己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与忘记这段回忆。
她只记得当时简晞很是欣赏的抬起自己的下巴,没有丝毫吝啬的赞赏自己不愧为京城的天之骄女。
简晞为她出谋划策,甚至提出自己亲手下毒。
简晞素来最讨厌的人便是简清悠,可现在她却说要毒害简清悠最大的障碍。
这样一个大的转变,温婉自然不会相信。
可是这件事容不得自己相不相信。
如果温婉不答应,那么简晞便也不介意亲自将这位富有名誉的“天之骄女”踩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温婉没有任何选择,只能答应这位公主的需求。
外加随叫随到,为她医治某个人的病情。
温婉本以为这件事没有希望了,可果真在简俞白被淮安侯派的人
暗杀后,便传出了一夜痴傻的传言。
温婉不可置信,简晞竟然真的对自己的兄弟出了手,更不敢置信,竟然真的成功让简俞白中了毒。
因着简晞的缘故,温婉一直都不敢将此事的所有原委告知简清悠。
她一直在忐忑简晞末了让她为一个故人医治的条件。
可交易一年过去了,简晞始终没有通知自己,她便暗自庆幸的以为这位公主早把自己忘去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春日宴上的变故让她惊醒,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二公主依旧是那个阴晴不定的二公主,她可以亲手毒害自己的胞弟,亦然可以选择和自己的胞弟联手。
经历了两世,温婉发现有些事情早已和当初不一样了。
比如“温予柠”、比如简俞白、比如简清悠,再比如自己……
温婉不知晓是否是因为自己重生,所以这一世的自己和上一世的自己形成了两抹意识,否则为何会如此。
凡是只要接近简清悠,自己仿佛便被另一抹意识所取代,甚至心里眼里都是那个男人。
原本温婉最怀疑的便是“温予柠”,“温予柠”性格变化太大,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替代“温予柠”。
可是如今她却又迟疑了,因为那个人身上有曾经的温予柠的影子。
她怀疑过“温予柠”是不是也重生了,甚至是来报复自己的。
想通这一点后,温婉立刻理清了一切。
温家迟早倒台,她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何会将一切错误归根于温予柠?
当初自己的结局,不只是因为温予柠,还有温家,他们所有都不是无辜之人。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自己。
于是,在得知自己已经被简俞白和温予柠设计后,温婉干脆的舍弃了温家这个保护壳。
温家私自贪污粮款,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温家都注定会被画上贪污受贿之罪。
与其帮助温家苟且偷生,她为何不自己再创立一个温家出来呢?
皇后想要将她贬为庶民,但并没有说将她贬为罪民。庶民又如何,只要自己牢牢抓着简清悠,那么再上位又有何难?
可偏偏那个时候“温予柠”又变成了原来的“温予柠”。
她天真的为自己求情,甚至天真的保留温婉温家小女儿的身份。
帝王松口,温婉就依然是温家的人,温家的兴荣和自己永远挂着勾。
……
听完温婉的话,简清悠一时陷入沉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简晞也会参与其中。
温婉见对面的人不说话,洋装试探着开口:“清哥哥,我,我不是故意告诉你,实在是我当时也被二公主给吓懵了……”
简清悠面色难看,当初为了彻底斩草除根,打消父皇和母后的猜忌,是他亲自逮捕的淮安侯,也是他让淮安侯甘愿赴死。
可现在,淮安侯早已不在人世,他又该找谁来询问呢?
简晞,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荒淫无度,沉迷男色,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待查询。
能悄无声息的让老三中毒,甚至让他们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还真不愧是他的好妹妹。
“云意。”
听到车内人的声音,外面一身黑色便衣的男人微微撩开窗帘,拱手尊敬道:“王爷,有何吩咐?”
简清悠压低声音,凑近朝那人吩咐道:“简晞从一年前……不,从她入公主府以后,到如今的所有一举一动给我查清楚,如有披露,我唯你们试问。”
“是,属下知晓。”
“…………”
望着退出去的人,温婉不动声色勾了下唇,只是很快却又恢复了往常柔弱无害的模样。
简晞如若试图帮助简俞白,那么毫无疑问,这其中最要先解决的人便是自己。
二公主既然不义,那自然也就不能怪自己不仁。
女人泪水打湿了眼眶,她颤抖着开口:“清哥哥,黜州一事,尽管是温家所做,但父亲也是为了让你快步登上太子之位啊。”
简清悠垂眸,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当然知晓此次疫病为温家的杰作,早在简俞白和温予柠事发,他便奉命调查温家。
很久以前,因为温婉的缘故,简清悠可以说是对温家百分百信任,甚至对温家也多有偏颇。
可惜经过此番调查,简清悠才知晓,温家的手早已伸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吃的账目也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简雍自立国以来,向来看重举国上下大大小小的疫病。
温家世世代代从医,就单单说为整个皇家服务便已有将近百年的历史。温家先祖医者仁心,不求富贵,一心求医。
历朝历代都是因为有温家,这才使得举国上下避免了一次又一次的大病小病。
先帝念其功劳,欲打破先例,封温家爵位,可却被温家先祖拒绝。
医者仁心,温家做得一切都是为了百姓,更是为了救下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本就是自己的份内之事,何来功劳一说。医官使一职,已是整个翰林医官院之首,更是全国上下所有医者的榜样,这便已经足矣。
以上,皆是温家先祖所认为的,也是他们的回答。
也因此,到了简雍这一带。
他放宽政策,提拔温负,不但为他加封光禄大夫,也给了温家举足轻重的地位。尽管如今的温负明显野心勃勃,简雍也只当是能力能与之配对,有点野心没什么错误。
只可惜简清悠没有自己父皇这么好的肚量。
此等野心之人,他只会斩草除根。
所以在得知温家背后的勾当后,简清悠没有任何犹豫,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简清悠洋装一切不知,只等温家在背后继续下手,继续为自己铺路。而他,只要负责利用温负的愚蠢,再顺带登上太子之位时利用其他人将之斩之而后快。
简清悠的计划里,只打算留下温婉的命。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与自己无关。
可现在,温婉却把温家的一切,她所知道的一切告知了自己。
简清悠面上不显,只握住那只羸弱纤细的手腕:“婉婉放心,清哥哥在自然会保住你和温家,只是……”
温婉焦急开口:“只是什么?”
“只是,此事涉嫌贪污谋害,本王也不能保证你父亲能否安然无恙。”
“清,清哥哥,”女孩哽咽,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婉婉知道,知道父亲做得不对,可他是我的父亲啊,是养了我十余年的父亲,我真的做不到这样袖手旁观……婉婉求你,求清哥哥救救父亲好不好……”
救温负?
温婉说出这话时都觉得可笑。
温负无情无义,至于那个雁展仪更是。
温负只看中谁对她有利,说白了他和自己也不过是同类人。而雁展仪,优柔寡断,想要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奈何又顾及其他,左右不过“废物”二字。
温家亡不亡,与自己何干?
此次对简清悠坦白不过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路好走。
简清悠若不肯帮温家,那自己在她眼中也依旧是那个纯白无瑕,善良的温婉,他自然也会出手保住自己。
反之,简清悠若是愿意出手帮助温家,那自己也依然是温家千金,百利而无一害。
简清悠抬手擦去温婉眼上的泪水,轻叹口气,“婉婉,人做错事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就是太过于善良了。”
温婉被男人拥入怀中。
简清悠自然也就错过了被自己称之为善良的人已然变了一副嘴脸,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弧度。
-
与前头马车氛围相反,简俞白乖顺的听从着温予柠的指挥,将地上的一个小木箱子放在桌上:“姐姐,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此行路途遥远,简俞白一行人的打算是不停歇的赶路,至少两周内必须赶到黜州。
这次简雍是当众宣布要几人前往黜州,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必要隐瞒行程,该知晓的躲在暗中的人也早该知晓。
这一路早已超脱了原本的剧情,所以无论温予柠怎么喊,温芩也是无法现身的。
没有温芩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温予柠只能猜测皇帝此行公开行程的目的估计也是为了看两个儿子的能力。
只是这行事如此大胆,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啊。
温予柠不着痕迹叹了口气,眨下眸子,她随意看向简俞白
:“俞俞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简俞白之前搬箱子的时候估摸过重量,箱子虽然不算大,可是重量却也不算轻。
眉眼微挑,清澈的眸中略过笑意:“那姐姐,猜中有奖励吗?”
又一次意料之外的回答,温予柠双手杵在实木小茶几的桌面,揉了揉脸,配合的看向来人。
“嗯……俞俞想要什么奖励?”
简俞白摇了下头,“暂时还没有想好,姐姐我可以保留吗?”
“好。”温予柠想都没想便点了下头,“不过,猜错也是有惩罚的哦。”
简俞白垂下眼,眼底闪过些许了然。
“我猜,”薄唇微启,“是姐姐学习的书籍。”
因为时代不同的关系,温予柠不但需要补落下的中医学识,更要了解古代的文字和各地习俗、以及规矩。
听见这答案温予柠也不意外,只轻笑:“真的确定了?”
“嗯,确定了。”
随着温润的男声落下,温予柠毫不犹豫的拉开箱子上头的盖子。
入目,最上面一层赫然摆放着莹润打磨成圆形状的,带着些许接近透明的乳白与墨色的乌冰玉。
另一边也是同样墨白的乌冰玉,只是不同的是,这边的玉石是实心的小球。
类似于一颗一颗佛珠大小的玉石被人放入由实木打造而成的五角星形状,中间一个一个对应大小的小球孔中。
温予柠将上层的东西扒开,终于漏出了底部压箱底的书卷。
“是乌冰玉。”
乌冰玉顾名思义,通体墨色中又参杂了些透明。这种玉算不上珍贵,甚至质地与外表都偏中等,之所以被称为“乌冰”,就是因为玉质沉闷且不透光,墨色与透明状皆是哑光的质地。
但面前这些乌冰玉质地不但通透漂亮,甚至黑白两色融洽的也十分恰当。
“俞俞没猜错,不过呢也少猜了几样东西。”
不知是不是在简俞白孩童心性的影响下,温予柠也开始变得格外喜欢逗弄简俞白。
尤其实在察觉简俞白如今有些恢复的趋势之后,她更期待恢复之后的简俞白是什么反应了。
“嗯,我输了。”
男人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乌冰玉,黝黑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些许笑意。
等抬起眼时,那点笑意又被另一种情绪取而代之。
眸中依旧是温予柠熟悉的清淡温润,他淡淡一笑,似是在告诉对方自己认输。
“那姐姐想要怎么惩罚我。”
“咳。”
温予柠的确是期待他的回答,但听到这回答时又有些……
她狐疑抬起眼,直到又一次撞见男人清隽温和的脸,和那双一贯深邃懵懂的双眼。
在内心狠狠唾骂了一遍自己那些污秽的思想,温予柠清咳一声。
她没有回答简俞白的问题,而是指了指箱子上方的东西:“俞俞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吗?”
除了箱子里那个五角星形状的实木不是两人做的,其余黑白圆形玉石,和那个实心的黑白小圆球都是自己和温予柠打磨亲手打磨出来的。
那会儿简俞白也好奇温予柠做这些是为什么,不过见她故意不想让自己知晓,他也就没多问了。
圆形状的黑白棋子下是一张画着四四方方格子的纸张,简俞白知晓这个是围棋。
但那个小球状的棋子,和五角星形状的棋盘,简俞白就不真不知晓了。
听完男人如实的回答,温予柠微微点头,却又很快竖起食指在简俞白眼前晃了晃。
“的确是围棋,不过我要教你玩儿的是另一种玩法,它叫做五子棋。”女孩介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眼里也亮起了星星点点,“至于这个小圆球,也就需要用五角星棋盘的,它叫做跳棋。”
说到这,温予柠难得停顿一瞬。
简俞白本以为温予柠会迫不及待的将棋盘拿出来,却看见女孩只是拿起一颗透明中泛着黑的珠子。
女孩垂眸看着手中的珠子,不发一语。
就在简俞白以为温予柠不会再开口时,清冷的女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同于前几次自己听到的语气,这次是简俞白从未听过的口气,清冷的声音中又带着本人都不曾察觉的柔和。
“俞俞,我给你讲个关于跳棋和五子棋的故事吧。”
温予柠没有管简俞白的回应,便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
“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的母亲忙于政务,她自小便是在奶奶的照看下长大的。”
“那时的小女孩,很意气用事也很幼稚,仗着奶奶的宠爱她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奶奶生气,甚至还和奶奶大吵一架,总是惹得奶奶悄悄流泪。”
“按道理说,明明是小女孩做错了事,明明应该是小女孩道歉。可是这个小女孩的脾气就是倔,她不会和任何人低头,永远都不会说一句‘我错了’。”
“不过奶奶爱她啊,奶奶不论小女孩低不低头都会先哄着小女孩。”
“小女孩生气起来便不吃饭,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后来啊,是奶奶流着眼泪说‘你可以生奶奶的气,生任何人的气,可是你唯独不能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为了哄小女孩出来吃饭,于是外婆带来五子棋和跳棋,就是想要逗一逗孙女开心。”
视线渐渐模糊,马车内和马车外照射进来的光线渐渐曲折,弯曲,最终变成五彩斑斓的光点和色彩。
连带着对面那道白色的身影也变成模糊的一团。
只可惜温予柠早已不是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她再也没有了小女孩的任性。
习惯了一个人收敛控制情绪,也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事,不论是好还是坏。
温予柠深吸一口气,僵硬的扯起嘴角。
缓慢地,视线渐渐好转,那些曲折、弯曲的光线再次变得笔直,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与色彩亦然也变成了亮眼的物件。
仿佛一个被雾霾困住了许久的人,她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所有,她走啊、走啊,可无论走多久,她都是孤身一人。
没有人闯入雾霾救她,也没有人愿意伸手拉住她。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永远困住,可偏偏,她就是这样孑然一身将那群人一起拉进了雾霾中。
没有一个例外。
当所有人都被困入雾霾,那早已在其中的人就成了例外。
终于,视线重新归于清晰,雾霾散尽。
这一次,温予柠看见了,眼前多出的那个白色身影。
窗外阳光一摇一晃勾勒出的光影,交错在简俞白那张温和淡然的脸上,然后又一晃而过。
不知是不是温予柠的错觉,她竟然在那双向来淡然的眉眼间看见了别样的情绪。
只是光线太快,那抹情绪也没来得及看清。
那人绕过木桌,走到她旁边,让人再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俯身低头,随着距离的拉进,简俞白终于将女孩揽入怀中,平日清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沁出别样的温柔。
“姐姐,不要难过。”
温予柠遮掩情绪的本领,早在自己幼时便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她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也没有推开男人的怀抱,就这样放任自己顺势枕在男人怀里:“我没有难过,只是有些感慨。”
简俞白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就这样静静听着温予柠说。
“我只是感慨,这个世上的好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而那些坏人呢?他们总是能了无牵挂,明明干着有违天伦的事,却总是能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然后长命百岁。
明明只是一句前不搭后语的话,可简俞白却听懂了。
怀里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却知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温予柠表现出来的轻快无谓,她明明才是那个比谁都难过的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它形形色色,无论是人或事。”
“我们永远都无法用一个词将之
定义。”
“我们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们永远不会做出违心的事。”
“至于那些做了有违天伦、又或者什么错误的人,无论大小,总有一天,他们都会为自己所犯下的恶果弥补。”
窗外再次响起了一阵阵的鸟鸣声,温予柠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抱着身旁人腰间的手动了动。
她平静开口:“不会的,他们不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弥补。”
想要他们弥补,除非自己动手,否则他们永远都可以逍遥法外,一辈子无忧无虑。
简俞白第一次在温予柠身上感受到了她偏执的认为某件事的一面。
温予柠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困在一个人身上太久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了深,抱着她的动作紧了几分。
“或许这个过程会很困难,但——”
“世间就是一张浸血的状纸,一笔一划终昭昭。”
“所有人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所以不要怕,他们终会付出代价。”
温予柠一怔,背脊也僵了起来。
情绪被戳穿,她下意识便松开手想要推开来人。
只是那人的动作远比她快的多。
简俞白退开一小段距离,却没有让温予柠转过身。
男人俯身,和面前的女子直直面对面。
这是第一次,温予柠在简俞白身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异样的情绪,也是第一次被他强制的不准自己避开视线。
很久以前,简雍曾今告诉过简俞白,身为皇子他们只需要知道三件事:
你首先是王,再是自己。
你是社稷的祭品,是太庙的香火,是悬在万民头顶上的一柄剑——
你要足够锋利,也要懂得何时入鞘。
简俞白明白,所以幼时的他曾努力的去完成,成为父皇口中的“皇子”。
生在皇家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了不能只是自己。
没有人会在乎你原本怎么样,他们只会告诉你你应该怎么样。
可没人知晓,在这些完美人设之下,真正的是淡漠。
谁生谁死简俞白从不在乎,包括自己,所谓清风霁月不过是碍于责任一词。
但如果温予柠喜欢。
那他也可以改变。
他可以活成她眼中任何的形状。
他的世界,是由她定义的。
简俞白一字一顿。
“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简俞白没有把所有话都说出口,他知道温予柠有自己的顾虑,也清楚温予柠并没真的对自己展开心扉。
但至少,在自己目之所及处,他不想让她难过。
对面的人没有想象中的抵触。
女生精致的五官微动,之前难过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快的让人感觉一切都是错觉。
温予柠错过身,将所谓的跳棋和五子棋拿出摆放在桌面。
末了,她勾唇看向身边的人:“不错,你这个哄人的方法姐姐给你满分。”
旁边人脸上恢复了一贯懒散、没心没肺的模样,就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明明温予柠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其中逃避的意味。
简俞白也不恼,轻叹,然后重新道,
“不是在哄你。”
“是承诺。”
“嗯,”温予柠错过眼,装作什么都听不懂,随意点着头应和:“我知道了,姐姐相信俞俞。”
“…………”
这种状态说相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渣男在敷衍对方。
简俞白凝视着她,但也真的没再挑起这个话题。
温予柠躲避的意味太明显,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相信自己说的任何话。
算了,既然是她不愿意,那么总归自己也可以做出来让她看。
简俞白没说话,只乖巧听话的又坐回对面。
温予柠撩眼看了他一眼,像是随意一看,便很快又垂下了眸。
虽然下定了决心想要让简俞白为自己所用,但真当对方说出那些话时,温予柠又不想了。
不是因为心虚或不忍,既然决心了要做某件事那当然就不会再有这两种情绪。
只是在这两种情绪之外,在男生信誓旦旦说着那些感天动地的话的时候。
温予柠仿佛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男人,好像生来便会脱口成章。
温予柠听过太多遍那个人对自己的前妻,对自己的女儿,乃至自己的父母说得太多漂亮,又感天动地的话了。
多可笑啊,后者的心软让那个人活生生踩着他们上位。
就到如今,温予柠都想问问他们后悔吗。后悔将这样一个“杀人犯”留在这个世间,后悔当初选择这个“杀人犯”,后悔……
有太多后悔的了,温予柠想应该是后悔的吧——
老太太老爷子费劲一生心血,把一个自认为引以为傲,想保护一生的儿子培养出来,只可惜却恰恰是这个他们保护维护了一生的儿子将他们推入万劫之地;为他付出所有心血的人,也甘愿像个傻瓜一样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隐瞒,最后毫不犹豫的榨干最后一点养分,将之随手丢下。
周围的所有人都是热闹的旁观者,他们悉悉索索的讨论着男人的做法,一边说男人这种样子的人就应该下地狱,一边说老天不会放过他……
所有人都在围观,都在谩骂,可唯独没有人替那些被男人欺骗的人发声,没有一个。
多可笑啊,这些人自以为正义的站在高台,自以为自己能俯瞰众生。
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默默的躲在高台之上。
没人向下伸出一只手,也没有人愿意。
只可惜,所有人都忘了,包括那个人。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完完全全的、继承了他的冷血与欺骗。
不。
应该说继承了远比他多得多。
他冷血她亦可冷血千百倍,他热爱欺骗她亦可以比他精明千百倍的欺骗……
想起那个人死到临头时,浑身是血颤抖时的模样,温予柠就想笑。
别人后不后悔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是后悔了的。
——后悔没有早一点杀死对方。
……
一边和对面人介绍玩法,一边开心的笑了笑。
温予柠知道对面人的分寸感,不过也正是因为那点分寸感让她更放心。
简俞白不会像其他蠢货一样刨根问底,也不会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还自我感动的继续说着动听的情话。
很聪明。但也有些难以掌控。
温予柠将那黑白分明的珠子放在五角星的两端,形成黑白对立的三角形后才抬起头介绍。
“这个跳棋很简单,顾名思义,轮到我们出棋时,棋子可以每向前挪动一个洞孔。”女孩顺势摆出一排珠子,随后作为示范的拿起其中一个棋子摆放在前方,“当前面有自己的棋子时,我们可以顺着它向前或左右移动位置,最终哪一方先到达对面那一个的位置,并填满原来的三角形方阵就算赢。”
见简俞白点头,温予柠也就没再多说,转头介绍起另一种:“五子棋也一样,顾名思义,‘五子棋五子棋’就是需要把五颗棋子顺着方格连成一条线,这一条线可以是上下左右,也可以是斜着的一条。但是在游戏过程需要注意的是,你不但需要将自己的棋子组成五颗,也必须阻止对方的棋子组成五颗。”
两种棋子的玩法都很新奇,简俞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棋子。
他张了张口:“那姐姐想要先玩什么?”
“嗯……”温予柠没有多做犹豫,她直接吧五子棋收起来放入原来的木箱,“那就来玩跳棋吧。”
简俞白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第一局,毫无疑问是温予柠赢了。
她大方的将之前简俞白忽略了的路线指出,“你之前是可以顺着那一串珠子,直接把那颗珠子送到终点端的。”
简俞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嗯。”他点了下头
,把零落在中间的棋子摆放在自己那头,“那再来一局?”
温予柠至少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玩这些了,尽管对方技术不好,她也是很乐意继续玩下去的。
毕竟完胜的感觉,谁不喜欢?
第二局的时长比上局多了几分钟,但最后的胜者也毫无疑问是温予柠。
胜利的人面上带笑:“还要来吗?”
简俞白抬眸看了眼少女,轻轻“嗯”了声。
温予柠正沉浸在自己赢了面前人的情绪里,也就没有发现简俞白眼底的笑意。
第三局、第四局……依旧是温予柠赢。
接连赢了四局,温予柠赢得有些麻木了,重新整理好棋盘,“要不然换五子棋吧,你这样一直输下去,我一直赢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本以为来人会答应,结果简俞白摇了摇头。
他笑着轻声开口:“再来一局。”
温予柠:“……”
像是看穿温予柠的想法,他又补充道:“再来一局,如果姐姐赢了,那么我可以答应姐姐一个条件。”
末了,像是特意强调一样:“任何一个条件。”
简俞白提出的这一条件就格外诱人,温予柠眨了下眼:“那如果温输了呢?”
男人眉眼弯下,只是莫名透着委屈:“姐姐,凡事总得公平啊。”
“可以。”
毕竟是自己起的头,她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况且温予柠也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本以为简俞白是胜负心作祟,所以温予柠原本的打算是先让一让这人,最后再认真就好。
可等一开局,温予柠就发现根本就不用自己让,对面人已经把自己的路给围得水泄不通。
“……”
她合理怀疑这人前几局是在故意诓她。
温予柠看着棋盘上毫无章法的棋子,被气的磨了磨牙:“你这样来堵我,自己的路不走了么?”
少年轻笑,随后抬眸:“姐姐,你再仔细看看这盘棋。”
温予柠观察过这盘棋,简俞白从头到尾都是堵着自己来的,哪有什么特意………
想到一半,她眯了眯眼。
简俞白这把棋看着的确是一盘散棋,但只要仔细看一遍,就会发现对方在堵住自己的同时,他也在悄无声息的布局。
斜上角的两枚棋子,和中间的棋子,他只需要再动两颗,就可以将那些堵着自己的棋子顺利一步送到终点。
温予柠难得沉默。
打了这么久的跳棋,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悄无声息的布局的。
看出温予柠的沉默,简俞白缓缓开口:“前几局没有故意让着你,顶多在第四局的时候拉长了时间。”
温予柠倒没有生气,只是被这人的打法惊艳到了。
简俞白见温予柠是真没生气,才松了口气。
“第一局、第二局我的确是不算熟悉这种跳棋的规则,但从第三局开始我便已经能慢慢掌握这个规则,所以我开始研究姐姐的打法。”
女孩闻言有些诧异:“你研究我的打法做什么?”
闻言,男生摇了摇头:“姐姐,不论是棋局还是人,我们都应该先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只有熟悉了对方的下法,我们才能布局。”
温予柠:……这种事,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开口道:“所以你第四局拉长了时间?”
“嗯。”简俞白抬眸,“姐姐的打法没有错,但太过于激进,甚至当棋盘到了最后,姐姐明显想要激进的心情更加明显了。”
“甚至到了最后太过于急切,乱了自己的分寸。”
温予柠点了下头,她的确耐心算不得好,第四局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最后她不惜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了,也一定要上方的棋子去到终点。
“剖析的不错。”温予柠没有吝啬夸奖,但也没有就此认输,她抬手将自己的棋子堵住简俞白的路,“但俞俞别忘了,现在也还在游戏中,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弱点袒露给别人,才是最笨的。”
简俞白轻应一声,垂眸看向桌上的棋盘,唇角微微上扬:“姐姐想好真的要走这里了吗?”
温予柠闻言再次扫视了一遍桌上的棋盘,确定没有什么异议后才继续点头:“嗯。”
“你还是没发现。”
少年抬手,将已经回到了终点的棋子移出。
瞬间,上方原本零散的棋子便已经自动组成了一条路。
温予柠:“………”
“姐姐,所有事情,或许你转个弯。”
“不一定要一直向前,退一步,或许便能看得更清楚。”说话间,简俞白的终点上顺势多出了五六颗珠子。
第五局,出乎意料是简俞白赢。
男生将棋子理好:“姐姐,还要来吗?”
作为师傅,现在却被一个小白打的落花流水,况且还有一个赌约在前。
温予柠咬牙,毫不犹豫应下:“来。”
第六局、第七局……依旧是温予柠败。
温予柠接连两局都是换着下法打,甚至到了最后一局她已经放弃了什么狗屁打法,一心就去堵简俞白,压根不管自己的棋子怎么走。
但尽管如此还是被对面人眼都不眨给赢了。
温予柠现在是真的相信前几局简俞白没有让自己了。
因为后面几局,自己直接被人给打的丝毫没有还击的机会。
“不玩了。”虽然打得有些丢人,但温予柠还是如实道,“打不过你。”
简俞白倒没想到温予柠会这么快认输,他有些好笑的望着要拿起书读的人:“那姐姐想要我教你吗?”
“……”沉默一瞬,温予柠眼都不眨的拒绝,“不要。”
仅仅一瞬,但简俞白也看清了那一瞬的犹豫。
难得见到女孩身上有了符合这个年龄的活泼,他收起脸上的笑,平日清隽温和的人在这一刻莫名有些可怜:“可我想要和姐姐一起玩,可以吗?”
温予柠从小胜负欲就强,方才本就是连输了几场面子有些挂不住才拒绝。
见对面人的表情,她没忍住笑了下,却没有显现出来。
勉为其难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温予柠清楚简俞白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认赌服输的诚实还是有的,况且她也没打算随意许下承诺。
“方才不是说了可以对对方提一个条件吗?”她撑着下巴,“说吧,想要什么?”
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条件,结果简俞白却是指了指那个木箱子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姐姐,那个是什么?”
在几本书籍堆放的角落里,一块由跳棋和五子棋同样材质的玉石放在了一起。
只是不同于后两样放在顶端,那块玉石被恰到好处的卡在了一个地方,不至于会随意在箱子里摇晃,更是有了后两者的遮挡不会被其余东西起到摩擦。
如果说那只是无心之举,那么等看清玉石被主人精细的打磨成了小熊的模样就可以看出不一般了。
泛着光泽的黑白两种色系交织在一起,神奇的是,两种接近透明的颜色交界处恰到好处的蔓延融合在了一起。
温予柠一怔,没想到简俞白会注意到那个打磨出来的小熊。
她垂了下眼,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拿出箱子里的物品:“这个吗?前几日做棋子的时候,无聊画了个草图,刚好就用剩下的材料打磨出这个小熊了。”
巴掌大的,小小的小熊被来人打磨的很是精致,甚至就连眼睛和嘴巴,包括身上穿着的裙子也被打磨出了形状。
此时,那个小熊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女孩手里。
简俞白垂眸,从未见过的东西让他起了些好奇心:“姐姐,这个小熊的形状我还从所谓见,还有它身上的衣裙,真是可爱。”
“是吗?”温予柠唇角弯起,笑得温柔,不知怎么就下意识道,“那俞俞是想要它吗?”
等温予柠意识到
这句话说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姐姐,我可以要它吗?”
面前的男人闻言满脸心系,两只乌黑发亮的瞳仁仿佛眨着星星眼的小狗。
温予柠张了张口,想要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任务为重,她把自己答应的决定归咎到和温芩的合作上。
“嗯。”温予柠点了下头,又摸了摸简俞白的脑袋,“姐姐不是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吗?”
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简俞白,却又在放到男人宽厚的掌心时顿了顿:“这个小熊我还没有打孔串线,恐怕不能让你随身携带了。”
“谁说的?”
简俞白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被温予柠放到手心的小熊,冰凉的触感刹时顺着指尖传到了心尖,只是那冰凉中又带着某人的余温,瞬间代替了那抹冰凉。
他谨慎地握紧了手心的小熊,随后将他放在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里:“我把它放在胸前就好了呀。”
“谢谢姐姐,姐姐的东西都是最珍贵的。”他看着温予柠道,“我会好好替姐姐守护好它的。”
不知是被简俞白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他话里的“守护”二字,让温予柠有了一瞬的晃神。
只是很快温予柠便自动抹灭了那一抹悸动,无所谓笑了:“左右不过一块玉石,王府还有很多。虽然不大,但仍有些重量,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将它取下来放在别处也行。”
“才不。”简俞白摇头反驳,认真道:“姐姐送我的,不论是什么。”
“于我而言,只要是你都最珍贵。”
这话过于模糊,温予柠掀起眼睑。
末了却也没有问什么,只淡淡二字:“随你。”
——
连着赶了十多天的路,没有丝毫停顿,所有人休息都是在马车里,自然状态都说不上好。
如果非要说精神状态依旧的,那就只有精装修了马车的简俞白、温予柠,和简晞的状态比较好了。
正值午时,阳光明媚。
“这到底还有多远?”
这几日赶路,除非有事相谈,否则所有人都是待在自己的马车里。
整整十多日,不是十个时辰,是整整十余天。在场的都是年轻人,他们受得了,却有一把老骨头率先受不了了。
吴然从马车上下来,随从一愣连忙上前搀扶:“姥爷,您怎么下来了?”
出门在外,为了不过多宣扬,所有人自然会选择给自己一个其他的身份。
吴然挥手让人扯开,随后锤了锤自己的背脊:“老夫上了年纪,不比你们。”
温予柠早先最担心的便是吴然,虽然吴然身体硬朗,但到底也已经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人。
老人嘛,身子骨脆,哪能受得了这种无休无止的奔波。
果然,吴然话一出,其余三辆马车的人便纷纷默契的走了下来。
简晞上前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头儿,看吧,人老了就得认命。”
“认什么命?老夫我正值壮年!”吴然毫不犹豫的和来人拉开距离,像是为了宣誓自己“正值壮年”,他皱眉便对人批评:“出门在外,老夫不想同你计较,但你也不能这么目无规矩。”
简晞无所谓耸了下肩,却也真的没再多说什么。
“现在已经到平山一带了,再翻过三座矮山便可抵达黜州。“
黜州距离平山不算远,平日里的商户最多两日便可抵达,不过他们这边到底是行李有些多,所以时间会再拉长些。
整整十多日,虽然有过梳洗,却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脏,简俞白望了一眼太阳的方向,估摸着时间道:“这一路却是有些疲惫了,我们今日尽量赶在日落之前赶到覃芳镇,之前我去过覃芳镇的客栈,那里的环境还行。”
话一出,简清悠便反驳道:“不行,路途本就遥远,我们此行如若再做耽搁,黜州出现不可控范围该如何?”
温予柠:“……”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男主的责任心如此之强了。
“黜州疫病确实来得突然,但我已经提前通知人进行封城处理。”简俞白淡淡开口,“黜州相较于其他地区偏小,只有七个小城,但索性大家发现的及时,还没到不可控的地步,最为集中发病的是在城中心以及城中心临近的几个小城。”
简清悠皱眉:“所以?”
“所以大哥可以放宽心。”简俞白眼眸掀起,“覃芳镇村民大多简朴,大哥真以为我们此行只是去住上一住这么简单么?”
简清悠到没想到这层关系,此次疫病本就是温家搞得鬼,温婉能解决的,他自然也就没放在眼里。
但见简俞白几人浑然不知,他也没有多出声,洋装松口点了点头。
……
马车上,
温予柠看出简俞白情绪有些不对,她开口问询:“怎么了?”
“姐姐,此次疫病不简单。”简俞白垂下眸,手上的动作也紧了紧。
温予柠看出他的想法,却洋装不懂,继续追问:“怎么不简单了?”
黜州本就算不上什么绝佳的环境,因着位置偏远,大多有点能力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土生土长的年迈老儿。
后来又因为简俞白的身体原因,黜州一直处于权利放空的位置。
自恢复了些意识后,简俞白便有意的让人去查这次疫情的由来。
此次的疫病的起因蹊跷,来势汹汹不说,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最先发生异常的是晋城知府魏宏文,刚开始魏宏文是只是全身乏力,他便以为只是风寒,随后一切如常的外出、参加宴会。直到不过七日的时间,这位知府便开始全身发热,甚至有了肺痨的趋势。
再后来,整个晋城百姓便都出现了这一状况。
风寒伴随着肺痨,这种情况从所谓有。
甚至传播速度也是比平常疫病多的多。
温予柠听完他的话沉默下来,她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又再次发生了改变。
在原先温芩给她所说的剧情里,此次疫病全是温家所做,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时疫。
可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愈发觉得有些像……
不可能,绝对不是。
这一想法才出就被温予柠迅速否决。
就以温家如今的水平,怎么可能会研究出那种病毒。况且,知道这些病情的,除了自己和温芩,绝无任何第三个人知道。
可如果……这一切正是第二个人做的呢?
“姐姐?”简俞白见他不说话,只得再次出声。
温予柠在男人温和的声音里抬起头,眼里闪过一瞬的茫然,只是很快又被其他情绪给替代。
撑着下巴看向对面人,脸上重新挂起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笑意,独独身侧袖中的手一点点攥紧。
不动声色回忆了遍关于黜州病情的所有传闻,甚至关于温芩这几日的异样,她都一一查询了遍。
直到确定一切如常,还在可控范围,她身侧的手才不动声色松了松。
“所以,俞俞是想让我回去啊。”
“嗯”简俞白轻应了声,没有否认,“这次的疫情太过于古怪了。”
轻眨了下眼,温予柠故作不解:“那你呢?”
“我会去黜州解决好这一切。”简俞白一一给对面人解释道:“黜州本就是我的封地,出了问题是我的原因,我理应负责。”
“那你还是我的夫君呢。”温予柠勾唇轻笑,“而且好不容易将你治疗好,我可不想自己的病人再次陷入危机。”
“可是……”
“好了,”温予柠打断男人的犹豫,“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见温予柠打定了主意,简俞白自然知晓自己劝不了他,这得开口:“那你得答应我,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嗯。”温予柠点了点头,计算了下时日,她才道:“你把这几日打听到的,关于晋城疫病的状况理清楚给我,我需要确认一下症状。”
——
一路疾驰,到达覃芳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以简俞白为首,带着身后几十辆马车选定了客栈。
“诶,几位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一眼便看出这几人的不简单,毕竟这世道,什么人能拖着十几辆马车来他们这穷酸僻壤的小镇来?
“客官,你们需要几个房间啊?”小二仿佛闻见了金钱的味道,讨好上前,“本店目前房间充足,二十四小时供热水,饭菜那也绝对是覃芳镇数一数二的味美。”
吴然扫了一眼旅馆,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给我们来五个房间。”
“好……”
店小二话还没说完,简清悠便打算道:“等等——”
吴然奇怪的撇他一眼:“怎么了?”
简清悠笑着转过头,“吴叔说错房间了吧,应该是六间才对。”
吴然:“有吗?”
“一、二、三……”吴然虽然狐疑,但也真的数起了面前的人头数目。
末了,老头麻木的转过头:“就是五间房呢,我看是大公子自己数错了才对。”
简清悠咬牙:“柠妹妹和三弟住在一起不好吧?”
“?”
柠妹妹?柠妹妹是他喊的了吗?温予柠莫名的抬眼。
在府上本就是和简俞白住在一起的,反正都是盖上被子纯聊天纯睡觉,又没有什么区别。
况且这人有病么,自己和谁睡在一起他管得着吗?
温予柠实在是讨厌这种自大狂大男子主义,再加之赶了七天的路,她实在是没什么好脾气来对这位说话了。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在手心,随后那人开口:“大哥怕是忘了,柠儿早就已经与弟弟成亲了,自然也就该与我住在一起。”
简清悠张口,却再一次被老者的声音打断。
“你这小子,终于开窍了。倒是你啊大公子,怎么还是这么没有规矩。”不等人反驳,吴然就摸着自己不存在的小胡子继续道:“按理来说,柠丫头已经是你的三弟妹了,你理应称呼一声弟妹,怎可叫柠妹妹?成何体统?”
简晞:“…………”
女人默默凑到一身淡黄色的温予柠身边:“小美人,你看吴老头这样恶不恶心?”说着,像是真的被恶心到了的样子做了个反胃的动作,“咦,如果我府上的小宠物敢这么恶心,我一定会忍不住动手的。”
“扑哧。”
温予柠听到这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然这一面话中带刺,茶里茶气的样子,自己的确是没有见过。
不过有一点她是和简晞同样想法的,就怕简清悠忍不住当众对这个小老头下手。
想是这样想,但温予柠还是维护吴然道:“你这样说,小心被吴叔听见又该生气了。”
简晞“嘿嘿嘿”一笑,抱着温予柠的手臂紧了又紧,“所以我只是悄悄和你说嘛。”
简俞白皱眉看着突然出来的简晞,但温予柠脸上还挂着笑,他也就移开视线没再多说什么。
最终房间还是定了五间,尽管简清悠不愿意也没法。
温婉望着其余四人的背影,默了默。
和简清悠的情绪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温婉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温予柠”身边的位置应该是自己的,可现在却变成了简晞环绕着温予柠的手臂。
真是刺眼。
温婉垂眸,不过没关系,反正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控中,尤其是“温予柠”。
温婉收回视线,一并将所有心虚压了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用食指碰了碰简清悠的手。
“清哥哥,如果你忘不了姐姐,我可以退出的……只要你幸福就好。”
在女生手指即将离开的瞬间,简清悠及时的握住了那只手。
“婉婉说什么呢?”简清悠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清哥哥只会喜欢婉婉,只是温予柠那个女人的爷爷当初到底是救了本王的,本王不能做无情无义之人,对吗婉婉?”
温婉:“…………”
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装什么有情有义。
手被对方抓的生疼,温婉却没有出声,而是乖顺的应和:“嗯,清哥哥一直都是有情有义之人。”
——
终于饱饱吃了一顿饭,吴然满意的擦了擦嘴。
“这覃芳镇小客栈的味道真不错,但是离我们小兰璎的手艺还是差了点。”说着他拍了拍隔壁桌的慕凡,“你说是吧?”
“咳!”不设防的夸奖和动作,慕凡下意识咳了一声。
“嘿,都这么久了,老夫老妻的,怎么一提兰璎还是原来的样子,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慕凡:“。”
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尽责的回道:“吴叔喜欢就好。”
眼见吴然还要说话,简俞白无奈撇了他一眼:“吴叔。”
见几人的举动,简清悠在心底冷笑。
吴然和他这个三弟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整个皇宫上下,谁不知道三皇子的贴身侍卫娶了个勾栏之女。
玩一玩可以,偏偏还将那女人娶进门。
简俞白更是纵容允许那人在自己府上掌厨,真是不怕被那不干不净的人传染。
……
察觉简清悠没藏住的眼神,简俞白无声撇了他一眼,温声询问:“大哥是身体不舒服吗?”
这还是第一次简俞白恢复后对自己关心,简清悠想,其实只要他如之前那般乖顺自己也不会动他。
闻言,他轻笑:“大哥很好,三弟不用挂怀。”
“哦。”简俞白悠悠道,“那就好,放才看大哥眼神不对,还以为是抽筋了。”
温予柠扯唇,简俞白这招还真是……
不同于桌上其他人忍笑,简晞直接笑了起来。
“抽筋?”简晞道:“大哥我就说你平日少动怒吧,你看眼睛都抽经了。”
简清悠:“你!”
“好了,怎么三个人还像小时候那般。”吴然适时收场,收起玩笑,脸上恢复了往常的正经,朝外挥了挥手:“小二。”
原先招待他们的伙计连忙跑了过来,“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吴然:“我们公子有事问你。”
说着,他往小二怀中塞了包东西。
小二掂量掂量了手中的荷包,心中大概有了个数字,忙不慌将动心塞进怀中,嘴角更是列到了耳根:“客官您说,只要是小的知晓,一定知无不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简俞白无声和他拉开距离,“我们这几日准备前去晋城做生意,但因为不是本地人,到了这才听说晋城竟然有疫病。”
“怪不得。”小二瞬间明白过来,“公子,你们是外地的,有所不知啊。这知府姥爷啊不知是去哪乱跑,竟然稀奇古怪惹上了怪病。先是风寒就算了,现在直接有肺痨的症状。听说上头的那位三王爷已经下令封城了,所以客官你们还是回吧。”
“不过要我说,那位魏大人。”视线转了一圈,他刻意压低声音,“也就是晋城知府,就是活该。”
温予柠挑眉:“此话怎讲?”
小二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三个姑娘,耳根稍红。
“几位姑娘长得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二别开视线,“但也正因如此,几位姑娘可万万不能进黜州。那魏大人平日最是喜爱搜罗美色,城里那些姑娘,不论年龄最终都被他搜刮进府内。”
“哎,真是惨诺。”
简晞挑着碗中的饭菜:“是吗?”
“可我怎得听说是那些姑娘自愿入知府大门,甚至抢着给知府姥爷当通房?”
第44章
“哦?是吗。”
小二被桌上突然出现的疑惑声一愣,他讨好的笑了笑:“小姐可是还有什么疑惑?”
此次出行原本的时间至少也要半月才可到达黜州,可现在他们改了原本的路线,没有丝毫停留,只用了一周多的时间。
选择到覃芳镇歇脚,一面是为了休息,
更重要的则是借此打探黜州的情况。
此事本就不宜打草惊蛇,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男子出口提问总是生疑,相较于女子开口便会好得多。
所以在场的男人此刻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可我们怎么在来的路上听说,”简晞有些疑惑:“是那些姑娘自愿入知府府邸,甚至抢着给知府老爷当通房。”
小二“嗐”了声,又瞧了眼几人的打扮,清楚这他们也是打探过晋城消息了。
本就是商户,提前打探也属实正常,他小心翼翼看了圈周围,见无人注意到这头才压低声说话。
“这事儿说来也可怜。”
“知府夫人王应贤惠娴淑,待整个黜州百姓那是极好的,甚至当年黜州饥荒,也是魏夫人拿出自己的全部嫁妆和衣物捐献给我们。”
“魏大人和魏夫人恩爱有余,这么多年也并未多趣,直到魏夫人有了身孕。”
“这天下男人啊,到底也就一个色字,哪耐得住外界诱惑。”小二摇头惋惜,“魏大人在魏夫人孕期和外面女子有了染。”
温予柠对于这些事情没什么意外,只是这话听着怎么都觉着有点像……
她的视线不其然和温婉、简晞的一齐转到了男人身上。
“砰——”
桌上突然被人打了一掌,不知是不是被三个女人看得心虚,却又考虑到室内还有其他人,简清悠面色阴沉。
“大胆!”
小二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抬手轻打了下嘴。
“瞧小人这话说的。”
“在座的公子一表人才,怎会是这种人。”
简俞白薄唇微起,清隽如玉的脸上夹杂起温和的笑意,那双眼眸更是闪着零星笑意,已然一副“皎皎明月”的温润君子。
男人冷白而凌冽的骨节拿起茶杯,然后递给旁边阴沉着脸色的人,温柔体贴道:“喝杯茶,压压火。”
表面是维护小二,实则是警告简清悠。
偏偏简清悠还不能多说什么,他拿起那杯茶,猛地就是往自己嘴里灌去。
难得见简清悠吃瘪,简晞愈发开心,她仰着脸连喊了两声小二:“你继续讲,后面怎么了?”
“后面其实也没什么了。”
有了简清悠的教训,小二自是不敢再详细的说了,于是小心翼翼浑沦吞枣道。
“魏夫人乃我大胤女子典范,她心疼知府老爷,也心疼在外的女子,于是便合计着给魏知府纳妾。”
“可惜好人没好报啊,魏夫人的丫鬟爬上老爷的床,那魏知府在外的第一个女人设计魏夫人落产。”
“魏夫人不但孩子没保住,此后也再不能生产。”
温予柠一直在听小二讲话,也就没注意到简俞白那双温和清冷的眸子中一直望向自己探究和不解的神色。
简俞白在小二说到魏宏文偷人时就看到了温予柠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探究是因为他总觉得依温予柠脾气应该会对这副说辞生气,尽管在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都属实正常。
可他还是觉得温予柠不会接受,她会嫌脏。
有时候他觉得温予柠不像是这个世间的寻常家子女,她的思想,包括她在书房时说得“明星”,怎么都不像这个世界会出现的产物。
在温予柠脸上出现淡淡的眨眼间的嘲弄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
温予柠是真的很厌恶这类情况。
至于不解……
不解的是简俞白不明白自己为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温予柠心境怎么样,而不是温予柠可能又是一个不可控的变数。
……
等温予柠觉察到视线转头过来时,简俞白眼下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笑意。
他没有收回视线,而是期待想温予柠会是何种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温予柠依旧是一副清淡漠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早在府里就被简俞白盯习惯了,女孩习以为常比了个嘴型:“怎么了?”
小二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恢复了声响,他轻轻摇头表示没什么。
温予柠本就听故事听得来了兴趣,见简俞白不出声,她也就懒得深思,左右他恢复了也不能现在杀自己。
于是她毫不留情转过头,继续津津有味听小二讲故事。
还真是毫不在意呢,简俞白眼睫垂下,挡住了自己眸中零星泛起的嘲弄。
某个在心底禁锢已久,恶劣的妄念仿佛就要挣扎着冲破一切,只想将眼前人紧紧栓在自己面前。
他突然很期待,期待温予柠被撕碎伪装后慌张失措的模样,也很想看看女人漠然清冷的眼尾染上沁红,那眼睫处是否也会挂上莹润剔透的泪珠……
“魏大人因魏夫人再不能生育的失子之痛大发雷霆,直接将那背信弃义的丫鬟和那个通房送了人。”
直到小二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简俞白那点可怕恶劣的妄念才再次藏了回去。
他淡淡撩眼,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与冰冷。
小二话到一半,总觉得一道阴沉玩味的视线盯着自己,就仿佛条冰冷的蟒蛇缠绕着自己,愈来愈紧,直到叫人不得呼吸。
他怯怯对上视线的主人,却发现是原来那个替自己说话的温润公子。
对上自己视线时,那温润公子眼中却依旧是之前那副清而冷含着笑意的黑眸。
小二后怕的咽下口水,真是见鬼。
“一切本应就此结束。”
“可谁知这魏大人那些通房却迟迟怀不上孩子,为了子嗣,魏大人近乎开始搜刮整个黜州的女子,不论年龄通通被搜刮入府。”
就算再繁衍后嗣,再欲望兴奋,让整个黜州的姑娘伺候,那不得精I尽而亡吗?
虽然怎么听都觉得不对,温予柠却还是装作懵懂的样子开口:“虽然三王爷如今病重,可到底也还有圣上在,这魏大人如此光明正大行事就不怕上面的人怪罪?”
“怪罪什么?”小二摆手,再次将声音压了又压,“先不说那三王爷在不在,就算在,谁又敢把事情放到三王爷面前?”
温婉侧目:“这是何意?”
“你们竟然不知道?”小二惊奇的看了眼几人,随后又想到这是些外地过来的,于是解释道:“这魏宏文可是当今靖陵侯的表弟,虽然传言二人积怨已久,可这到底身份放在那儿。”
“不和归不和,总归是一个姓。就说去年因为三王爷病重无法领兵,最后都是靖陵侯和大王爷带兵前往。这不,四个月前靖陵候大胜归来,更是惹得圣上欢喜,从枢密副使被调任为枢密使。”
“你们说,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官衔,靖陵侯会允许有人给自家抹黑么?”
桌上几人默契的沉默下来。
现如今世家各族壮大蠢蠢欲动,谁都想要来分一杯羹。
其中最让简雍放心不下的便是靖陵侯,虽说靖陵候为人憨厚老实,可现他已升为枢密使,掌管枢密院不说,兵权才是他最担心的一事。
况且历朝历代,为保皇权,枢密使都是交于文官,何来武官为枢密使?
此次加封简雍本是不愿,但奈何简清悠执意信任靖陵侯,并放言,只要让靖陵侯升职,他定能解决一些世家,让其安分守己。
简雍最是清楚简清悠的性格,如若不是十拿九稳之事,他定不会放话。
出于对自己大儿子的信任,他也就松了口。
简清悠垂下眼,听见靖陵侯三字时微不可查松了口气,也就没有看见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两道视线也从他身上扫过。
见气氛不对,小二连忙出来调节。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些女子可都是从原来的避如蛇蝎,再到后来的一个个疯了一样的争先恐后到魏大人身边。”
“…………”
几人依旧沉默。
见无人响应,小二只当桌上的几人是哪家娇贵,不谙世俗的小姐公子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于是他弯下腰:“公子、小姐?你们可还有什么疑问,如若没有,小的就先去忙了。”
不知道是不是温予柠的错觉,她总觉得小二说的,和温芩给自己的剧本已经不同了。
想起她说的偏离和代价,温予柠眯了眯眼。
“等等。”她及时叫住小二欲要离开的身影,“你放才说晋城的那位知府大人女眷偏多,那……魏大人此次病重,家中女眷可否也有染上病症的?”
“那自然。”小二接话道,“听说病得最重的就那府里的通房。尤其是现
下药材珍贵,那些通房也就只能各凭自己本事喽。”
这种回答温予柠并不意外。
从小二的口中不难听出魏宏文就是一个好色成瘾,喜新厌旧之人。
如今药材正是紧缺,自然只会关心够不够自己使用,又怎么会关心其他人呢?
……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晚,大家打听完消息后便默契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赶了一个星期的路,虽然在马车上有用毛巾蘸湿擦拭身上换衣服,但不免头发还是有些脏。
温予柠将头上的簪子取下,一头黑色长发顺势倾泻而下,没有了任何饰品的装饰,乌黑的头发散乱披在肩上。
虽然路上温眠有帮自己梳洗过,但现在的头发依旧有些贴着头皮,可偏就这样反而衬得女孩颜如白玉,精致的五官在昏暖的光线里愈发美得不可方物。
温予柠叹了口气,这一头长发实在是有些碍事。
之前为了省事,温予柠十余年来几乎都不会把头发养过肩,一个是因为学业繁忙,另一个则是因为自己也不喜欢打扮修理。
可现如今自己的头发不止过肩了,甚至还到了腰部的位置。
温予柠暗暗盘算着自己和简俞白和离的时间,一和离,她就一定要把这一头碍事的头发给剪了。
下一秒,不等她再想什么,房门便再一次响了起来。
方才简俞白说自己下去办点事,温予柠自然知晓现在门外的人是谁。
不知怎的心下有些心虚,却很快被她忽略了下去:“进来吧。”
话落瞬间,一身白衣的男人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温予柠一愣:“你怎么自己去……”
不等她说完简俞白便道:“覃芳镇的这个客栈虽然不差,但到底也比不上京城的客栈。我怕你不习惯水温,所以干脆就自己去了。”
说罢,简俞白便将水放在温予柠面前,“姐姐,你快来试试水温合不合适?”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湿热温和的水雾打在眼前,亦如手上的温度。
温予柠下意识眨了眨眼。
水雾散尽,待她回过神,自己的手已经放入了木桶。
来不思考自己怎么就把手放进去了这个问题,温予柠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忙将手抽了出来,速度之快。
随着手上的动作,飞溅而起的水珠不多不少落到了简俞白那张出尘清雅的脸上。
鬓边的几缕墨发垂落,其中几颗水珠好巧不巧顺着鼻梁话落,比较意外的一颗落在了青年纤长的睫毛。
简俞白没有管脸上的水珠,他下意识皱眉牵起女孩的手,“是太烫了吗?”
随着他的动作,那一原本垂着睫毛上的水珠重重垂落,恍若是主人留下的泪珠,破碎的让人心疼。
这一想法才出,温予柠心下便是一热。
没有丝毫犹豫,她快速抽出简俞白握住的手。
疯了吗?
心疼简俞白?温予柠你在想什么?
手掌原本的温度快速降低,简俞白微不可查僵了一瞬,但很快便被他垂下身侧。
眼底情绪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一根一根往回握,最终被捏成一个空心拳。
手心的温度渐渐回温,他的中指食指微微摩擦过手心,仿佛这样便能保留原本的温度。
见面前人失落的垂下眼,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抱歉………”温予柠沉浸在自己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简俞白身侧手上的动作,“是我自己的问题。水温很合适,谢谢俞俞……”但今后不必如此。
后半句话还没说,原本失落垂着头的人便猝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也跟着亮了起来:“那我以后天天为姐姐备水。”
原先还像一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此时却又竖起了耳朵,讨好开心的望向主人。
可只要温予柠仔细一些便能发现,这句话说出的同时近乎是为了堵住她的后半句话。
可惜现在的温予柠心下却是一滞,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虑下意识便应下:“好。”
“时间不早了,那姐姐你在房内先洗着,这家客栈的空房还有很多,我去另外几间空着的房间沐浴。”
“因为黜州一事恐怕没有想象中简单,所以我沐浴完会去找大王兄一起商议此事,如果回来晚的话姐姐就不用等我了,自己先睡就好。”
长长的两段话下来,压根没有给对方插话的机会。
刚说完就像是怕耽误了时间一样,简俞白快速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看着紧紧闭合了的房门,温予柠难得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自己方才明明是要叫简俞白不要这么做的,怎么转头就答应了下来呢。
温予柠有些心不在焉又烦躁的扯开自己腰间的腰带。
当转头看向那还冒着热气的水蒸气时,没由来的,少年眼睫水珠垂落的场面又一次重现在自己眼前。
只是一个水珠就这样,那如果是真哭还不得……
“啪————”
温予柠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脸。
温予柠,你在想什么呢,犯花痴吗?
对,一定是因为美色。
温予柠下意识,或者说像是在逃避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将之归类于都是因为简俞白长得太漂亮了。
美色误人。
谁能不对漂亮柔弱的人起怜悯之心呢?
可是温予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虽然毫不否认自己喜欢美色,但她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外貌便对这个人心慈手软,更别说心疼了。
毕竟当初她可是被所有人指着骂是个没心的人啊。
没心的人又怎么会感同身受心疼别人,爱人呢?
——
温予柠做事从来不拖沓,但除了一件事她可以说是异常慢。
——那就是洗澡。
别人最长花半个时辰便可以洗好,温予柠则需要一个时辰,更甚者可以用两个时辰。
所以当简晞来窜门时,看到的便是素面朝天,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的温予柠。
“哇。”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简晞不可置信看着自己擦头发的温予柠:“你丫鬟呢,就这样让主子一个人在房间沐浴吗?”
自穿越以来温予柠对这位公主的传言就没有停过,尤其是这几日的相处,她更是清楚了面前人的性子。
公主生来娇贵,性子懒散,不论是做什么身边必须要有几个丫鬟伺候,至于沐浴就更不用提了。
简晞面上的惊讶太明显也没有刻意遮掩,温予柠只要一瞬便能明白过来这公主在惊讶什么。
“嗯……不怪她。”
温予柠实在是没有料到简晞会突然窜门,还是在回屋后的三四个小时后,毫无征兆的推门而入。
“我这个人胆子有些小,不太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身边。”她注意着自己的言辞,不动声色移开话题,“公主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喜欢沐浴的时候别人在身边吗?”
像是听不懂温予柠避开话题,简晞又一次重复了一遍,最后还特有深意的笑道:
“那……以后简俞白怎么呢?”
温予柠:“…………”
他怎么办,关自己何干?
她莫名抬起眼,却刚好触及到简晞饶有兴味的打量。
下一瞬,温予柠便恍然明白了过来。
简晞性子多变,说话直来直去。
温予柠对于她说出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淡定的继续擦拭着头发的动作:“公主多虑了。”
没有想象中脸红脖子粗的状态,和记忆里那个一言不发的木头截然相反。
简晞挑眉,还真是没让自己失望呢。
“说实话,我很喜欢你,比喜欢那个人还喜欢。”简晞突然蹦出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只可惜你是个女人。”
“我们注定了有缘无份。”简晞叹息着摇头。
温予柠:“……”
要不是简晞那一脸的笑意,温予柠还能真的以为这公主是真心实意几分。
简晞的话太过露骨,就算温予柠想装作听不见也没办法。
虽然没办法装作听不见,却能装作听不懂。
“哪里有缘无份,我也很喜欢公主啊。”温予柠满眼笑意看向简晞。“况且您现在也算是我的半个姐姐了,怎么不算是……”
“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呢?”
简晞一愣,却很快愉悦笑了起来,“怪不得简俞白那玩意儿这么喜欢你,真甜。”
温予柠:“。”
这次不用等她再说什么,简晞便再开口道:“小美人,这可是你说的,命中注定。”
温予柠:”………………“
温予柠不明白这位公主怎么越来越开心,但她感觉到了深深的套路。
果不其然。
下一秒——
温予柠的下巴突然被一根如白玉般的食指挑了起来。
“既然作为我的命中注定。”原本浓妆艳抹的脸,此时早已卸去了妆容,可依旧动人心魄,“那小美人可愿意陪我出去玩一圈。”
温予柠皱眉。
简晞手上看着没用力,可就是那一根手指紧紧扣住了自己的下巴。
简俞白不在,虽然猜测他吩咐了暗卫守着自己,但现在到底是在屋内,只要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声音,那就算屋外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预料到自己出事。
简晞学过武,而且还不输简俞白和简清悠,这样的人对付自己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什么是引狼入室,这就是典型的引狼入室。
温予柠心底骂人,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公主都开口了,那我当然是一起了。”
简晞松开手,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这个弟妹好像还是很防备她呢,嗯,这就对了。
至于称呼嘛。
虽然希望她直接喊自己名字,但好像“公主”二字到了温予柠嘴里也格外好听。
不过就算不好听也没关系,来日方长,自己总有办法让她喊出满意的称呼。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温予柠如果没猜错时间,现在已经戌时二刻了。
虽然以前不喜欢外出,但如果一定需要,不论多晚温予柠都可以放心前往。
但现在放在这里就不同了。
到底是古代,就算两个人突然行刺那也是属实正常之事。
最终,在一个磨磨蹭蹭,一个期待万分截然相反的心情下,两人还是出了门。
只是刚出门,隔壁房间的门也顺势打开。
温予柠瞥了一眼,便无所谓的就要抬脚走人。
“你们这是要去哪……”温婉下意识便拉住前行经过自己的人。
温予柠:“?”
“放手。”
她怀疑这几个人都有点病,平日里都不见人影的人,此时一起聚集在一起,又都莫名的都喜欢拉着自己。
许是意识到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在,温婉什么都没说,立刻放开了温予柠。
“姐姐,”温婉换了一种问法,还朝另一旁的人微微福了个身,“天色已经晚了下来,覃芳镇又挨着黜州,你们现在出去恐是不安全。”
温予柠:“…………”
温婉很聪明,这种话术明面上是在担忧自己,却是拐着弯的在套出他们要去哪。
下一秒,不等温予柠应付,简晞便已经毫无犹豫的脱口而出。
“小妹妹,不该自己打听的就不要打听,有些地方注定是你不该去的。”
记忆里甜得发腻的女声再一次重叠起来,几人碰头这么久,这还是简晞第一次对温婉说话。
原本应该是动听的声音,此刻却让人心底发寒。
简晞的心狠手辣自己是见识过的。
能亲手毒害自己的弟弟,还能让人毫不察觉,足以看出此人手段是有多高。
温婉不清楚简晞为何会选择帮简清悠处理简俞白,但此人绝非表面如此简单。
不过到底也就是个女儿身,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对自己绝不构成要挟。
明明这样想,可当她视线触及那人时还是本能的后怕,温婉压住心底的情绪:“我,我能和姐姐一起去吗?”
温婉这句话没有问简晞,而是直接望向了温予柠。
温予柠大体还是能明白温婉在担心什么,她勾了勾唇,回答的也毫不犹豫:“不行。”
温婉:“…………”
明明以前的“温予柠”什么都答应自己的,她抿了抿唇。
“诶,”简晞却是笑意盈盈的开口,“你怎么不问本……”想起这是在外面,本宫二字及时被简晞咽了下去,“本小姐呢?”
“公……”温婉眼前一亮,及时换了个叫法,“那晞姐姐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前去吗?”
“不可以哦。”
温婉:“。”
温予柠不清楚这简晞是不是有什么逗乐他人的特殊癖好,譬如现在。
但以她对简晞的了解,简晞不会随意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果然,下一秒就见简晞抬手摸了摸温婉低垂失落的脑袋。
“逗你的,不过我们可是出去看美女的,你也要去吗?”
温予柠:“………?”
温婉:“什么美女?”
简晞身高比在场的两人都高了半个头,此时和身材娇小的温婉在一起就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微微低下头,朝温婉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悠悠抬头。
等她说完话直起身时,看到的便是满脸通红的人。
简晞似是很满意温婉的反应,退回温予柠身侧对温婉道:“你看,我就说你不能去吧。”
这次不等温婉回答,简晞拉着温予柠的手便走。
温婉磨了磨牙,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放肆了。
青楼,这个女人竟然要带温予柠去那种污秽之地。
记忆里“温予柠”是去过青楼的。
上一世,因为自己冒名顶替了“温予柠”的功劳,所以在温家倒台后,简清悠还是救下了自己。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人不止救了自己,她甚至还救下了“温予柠”。
自己筹划了多年,温婉绝不允许有一丁点差池,所以她设计诬陷温予柠,甚至在两人中从中作梗。
其中一件事情具体是什么温婉已经记不清了,那件事太小,小到让人觉得只是略施小戒,可简清悠却直接将“温予柠”丢进了青楼。
不等温婉细想,她便已经上前拉住了温予柠:“你,你不能去。”
简晞挑眉:“婉妹妹这是何意?本小姐还能害温予柠不成?”
“晞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温予柠稍顿,“我和你们一起前去。”
温予柠对于青楼没有多大抵触,不就是现代的夜店么,都大差不差。
但听见有人心甘情愿的上前陪同,温予柠便抽出手,平静道:“那既然温婉愿意陪公主一道,我就不前去了。”
“诶——”简晞及时拦住温予柠,毫不犹豫的说出理所当然的话,“你们都要陪我一同前去,看美女嘛,人多热闹啊。”
温予柠:“…………”
温婉:庸俗!这天下怎会有女子理所当然说出这种话?!
——
等三人全副武装站到门匾上写着“香玉阁”三个字的门口时,三人脸上的表情都默契的各显精彩。
取得名字还真是没有一点儿遮人耳目的意思。
不用进门,光是站在门前,就可以瞧见里面打扮招摇的人,里头的靡靡之音更是不绝于耳。
温婉光是瞧着就皱起了眉,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来这种污秽之地。
温予柠则是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略显简陋的青楼,对比之前上京热闹的街坊里的青楼,这一个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不过到底是个青楼,不论是在哪里,都是受各个男子喜爱的。
这不,现在里面就已经几乎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男人。
看着那一个个醉生梦死的样子,温予柠不由得有些反胃,只是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哥哥……”
不知为何香玉楼的人并没有清除这周围的乞丐,其中一大一小的两个乞丐拉住了温予柠的衣摆。
“我们饿了好几天了,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温予柠皱眉,她扫视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等她看出什么,温婉便已经挥手将人扯开。
“哪来的小兄弟?”
温婉遮住眼底厌恶,将小乞丐三字换成了小兄弟
,看向满身泥污灰尘的人。
可能是因为流浪太久,两个兄弟的脸上全是灰色的污垢,叫人看不清长相。
温婉低落可惜的开口:“我们兄弟几人出门的急,身上实在是没什么银两了,你们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听着温婉的话,温予柠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却也没有反驳温婉的话。
有一句话温予柠是赞同温婉的。
哪来的乞丐?
平山虽然说不上富饶,可当地百姓到底都能自给自足。乞丐可以有,但绝不可能这么多。
他们天亮时入镇明明没见街上有什么乞丐。
况且,周围行人那么多,这些大大小小的乞丐不去找其他人,却偏偏就看中了他们。
这个时间地点有点太过于巧合了,不是吗?
“真是好可怜的孩子。”
温予柠来不及阻止,简晞便已经心疼的上前。
“他们没钱,哥哥有呀。”简晞从荷包掏出些银钱,“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快拿去买点吃的吧。”
温婉好笑的瞧着简晞的背影,平日里最是大发慈悲的温予柠都没有上前,这公主偏偏现在来彰显自己的仁爱之心,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天下乞丐这么多,她却偏偏要在这里假慈悲,真是蠢货,怪不得名声这么差。
和温婉的想法不同,温予柠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简晞。简晞绝不是什么人美心善之人,她这么做是为何?
不等温予柠细想,周围接二连三的乞丐便都已经围了上来。
其中几个乞丐吸取了上两个的教训,他们只是抱着手上的破碗对简晞道,“哥哥,我们也饿了好些天了………”
温予柠瞬间被这场景弄的有些头疼。
简晞绝不是什么蠢货善心泛滥的等闲之辈,这一刻,温予柠是真的有些后悔和她出来了。
她本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又怎么会什么都猜得出来。
那头简晞显然也是被缠烦了,她随手便直接将精致的荷包全给了其中一个人:“你们自己分吧。”
温予柠:“。”
温婉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无所谓的:真是个蠢货,就这样把钱财随意给了无足轻重的人。
偏偏这样的人还是当今公主,就算不满温婉也只能选择闭嘴。
温婉袖中的手紧了又紧,这种人也配当公主,真是疯了。不知奢侈就算了,竟还真的荒淫无度。
简晞没有错过两个人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她装作没看见,揽住两人的肩头便直接抬脚往内走。
老鸨早在门口就注意到了三人,就光方才简晞随意散钱财的模样,她就肯定了这三人绝对非富即贵。
老鸨上了些年纪,满是皱褶的脸捧着笑迎上前:“三位公子快里边请。我们香玉阁姑娘最是水灵,保准什么款式都有,定能保公子们满意。”
温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她抵触的避开老鸨,下意识便躲到了温予柠身侧。
察觉身侧人的举动,温予柠扫了温婉一眼,明白这位大小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倒也没多说什么。
简晞将两人举动收进眼底,难得有些新奇的扯了扯嘴角。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银两,精确无误丢进老鸨怀里:“给我一个你们这最好的客房,叫上几个最好的姑娘。”
老鸨垫了垫手里的银两,估摸了下数目笑得更开心了,这里面的银两就有自己一个月赚的了。
只是这么多钱,恐怕得要喊上好几个姑娘了,可这三个客人又只要一个客房。
老鸨开了这么久的生意,自然知晓各个人不为人知的癖好。
只是这三个人,再加上十余个姑娘,未免还是……太过开放了些。
简晞自然知道老鸨误会了什么,也不反驳,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记得哦,越多越好。”
温予柠没什么情绪,不过如果有美人免费欣赏,她还是很乐意的。
毕竟美好的东西,总是能让人身心愉悦。
温婉就不同了,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自重自爱,可现在却要让她来到这种风月之地。
真是不知廉耻。
只要客户有需要,老鸨自然就会满足,更何况还是大客户。
“月月,水水,秋秋,”她随意挥手招呼了几个姑娘过来,“你们几个先带这几位客人上去。”
……
楼内。
几个打扮各异的姑娘带人穿过第一层,毕恭毕敬的打开了顶层中间厢房的房门。
“公子里面请~”几个姑娘掐着嗓音,毕恭毕敬的领着几人进去。
这里的格局不算大,总过也就只有两三层。
这几个姑娘带他们来的顶楼房间,已经算是整个青楼最好的了。
相较于一二楼的□□,三楼已经算是相较于安静。
但就算如此,这些房间的隔音效果也算不上好。隔壁房间明显是有人点了姑娘弹琴,悠扬婉转的琴声顺着漏风的墙壁传入几人耳中。
刚开始还算正常,可渐渐的,伴随着悠扬的琴声的是□□碰撞的靡靡之音,甚至还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后是果盘清脆掉落的声音。
男人粗重的声音,女人娇笑着的声音……
温婉平日里端静的脸上此时已经红温,不知是被羞的,还是气的。
重重的坐下,温婉第一次没有维持住多年来营造的娴静的人设,骂了句“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话落,十多个穿着凉快的姑娘再次推门而入。
温婉睁大了眼,加上原来的三个姑娘,现在整个房间内有整整19个姑娘,19个。
这简晞难道平日里在府上也如此。
不,她下意识觉得,说不定一次性男宠陪伴的数目比这还多。
温婉原本想要说些更难听的话骂出来,可是搜刮尽头了脑子里的此,也只找到了荒淫无度,毫无女子的模样。
这下不止温婉震惊了,就连温予柠都有些意外。
她清咳一声,学着温婉之前的称呼便要说话,只是她又实在是说不出那种甜的发腻的称呼,最终还是减少了一个字。
“晞哥,这……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我喜欢这个!”简晞却是一反常态,开心的拍了拍手。
“啊?”温予柠一时没有跟上简晞的脑回路。
温婉则是撇了下嘴。
这简晞再府上养了数十个男宠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就是喜欢十多个技女来伺候。
“啊,不是。”简晞以为温予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本公子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你以后就都这样叫本公……子吧。”
温予柠:“。”
温婉:这人一定是在沾温予柠便宜,一定是。
正常女人怎么会喜欢另一个女人喊自己哥哥,这正常吗?
“你觉得多了呀?”
简晞本就不是问两人,她撑着下巴懒散的指了指,
“红衣服那个,我不喜欢看别人穿红色。”
“深绿色那个,这个颜色衬得本公子都有些黑了。”
“黄色那个,太亮眼了,呛得我们是那个眼睛难受。”
“白色那个,你不适合穿白色,太丑。”
“怎么还有这么多粉色的,你们是在比谁先开花吗?”
“紫色?本宫……公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紫色!”
“…………”
温予柠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人能从这么多颜色里挑出刺的。
本来不正常的事,可放在简晞身上她却又觉得合理多了。
温婉麻木的听着隔壁以及整栋楼传出的声音,面目表情的看着那一个个原本满面春风的姑娘,到被点名后沮丧难过的神情,在到那些忐忑害怕自己也被点名但还未被点名的人身上。
有病,真是有病。
方才简晞都已经发话了,既然人多了,那就自己自觉退出去啊,非要站在那儿等人点评,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抱着那么一点单薄的希望,便妄想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想这些话时,温婉无意识的一怔。
是啊,就是这点微薄
的希望。
自己前世就是将这些微薄的希望给予在简清悠身上,可是后来呢……
温婉自重生以来从来不敢回望自己上一世的过往,太痛苦也太丢人。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惊觉,自己上一世的举动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上一世,自己为何如此仇视温予柠,就因为温家和简清悠吗?
不等她想明白,简晞便已经点好了颜色。
“我刚刚说得那几个颜色,都出去。”
意料之中的吩咐,几个姑娘虽然不服,但也不得不就这样走出房门。
出去了将近十多个人,最后留下的五个人都是长相不差,嘴巧的人:“公子,奴家来伺候你们吧?”
其中一个穿得凉快的姑娘已经上前用木筷夹起了一道菜,喂到了温婉嘴边。
温婉视线下意识便触及到了女人发育良好,大片裸露出来拱起的部位。
面上一热,温婉毫不犹豫将人推开:“起开,我不用你们伺候。”
简晞还算了解他们的性格,也没真的让剩下的姑娘怎么样。
“你们不用伺候我们。”说是来欣赏美人,那自然就是真的来欣赏,她指了指其中两个人,又指了指另外两个人,“这两个负责谱曲,另外三个给我们舞一曲。”
……
温予柠侧目望了眼窗外彻底拉下的夜幕,简晞这么大费周章出来一趟,真的只是看人跳舞谱曲吗?
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是又实在想不出是什么。
温婉没察觉不对,下意识连喝了几杯面前的酒水。
依着这二公主的样子,一看就是常来这种风月之地。点人就跟下菜单一样,真当是点菜,点来点去。
不过唯一的好处也不是没有。
至少两样乐器的加持终于让耳边那些□□的声音消停了些。
——
简清悠房中。
“王兄未免下手太过。”
简俞白沉声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盘。
简清悠端详着面前的棋盘,眼都不抬,“老三此话何意?”
几人此番出行本就是明目张胆,背后不知有几双眼睛看着,所以几人近乎没有丝毫停顿的赶路,为的就是不让背后的人有机可趁。
可简清悠胆子未免还是太大了些,才刚从小二的口中套了些话出来,就忙不慌将人给处理了。
“适得其反这个道理,我想王兄应该比本王更明白才是。”
简清悠不答反笑:“俞白啊,我们兄弟两许久没有在一起下棋了,此次也是难得。”
“是有些时日了。”
简俞白眉眼淡淡,见他不应也没再提。
随着他最后颗棋落下,整盘局势顺势已定。
简清悠没再落棋,“臭小子,也不知道让着点哥哥。”
时隔十余年再次听到哥哥二字,简俞白却是依旧波澜不惊:“王兄还是一如既往,太过性急。”
“我派人查过。”简清悠压低声,随意扫了眼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此次黜州疫情怕只是个幌子。”
简俞白颔首,没再说什么。
该交代的事情都差不多交代晚了,他直起身朝坐着的简清悠行了个礼:“那王兄我就先离开了。”
简清悠见他这样,没忍住轻哂出声:“温予柠那个女人……”
“王兄,”简俞白打断他的话,“温予柠是我的夫人,她如何我最是清楚,不需要别人来对我说其他。”
“还有,俞白知道王兄是关心弟弟,但如果再让我听见——”
“有人打着关心我的名号,对温予柠按上莫须有的名号。”
“那就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了。”
简清悠:“那如果这个人就是你的王兄呢。”
简俞白抬手打开房门,声音依旧:“就算是王兄。”
……
“砰——”
房门被轻轻合上,简清悠捏在手中的棋子被他重重甩到不远处的花架上。
顺势,架子上装着花朵的陶瓷破裂。
“简俞白,你真是好样的,好大的胆子!”
手心攥紧,这一次只是试探简俞白到底恢复了几成,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简俞白所有智力都已经恢复。
只是记忆还没有彻底苏醒。
记忆没有恢复,性格自然也就没有恢复。
人人都到简俞白温和谦逊,可只有简清悠明白,他这个弟弟从不是什么狗屁温和,是冷血,但偏偏也是这样冷血的人最是擅长隐藏自己。
换做曾经,简俞白的确也会来关心自己,但他绝不会好心到来提醒自己某件事该怎样。
这件事确实是他没有留心。
这个样子的简俞白尚且可以为了一个温予柠和自己彻底翻脸,那恢复彻底的简俞白呢。
既然是简俞白对自己这个兄长不义,就不要怪他不仁。
“王爷。”房门再次被打开,一身黑衣的人几步上前单膝跪下。
“说。”
“二公主带着三王妃……”
“咚——”暗卫没说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棋子打在另一个膝盖,瞬间双膝跪地。
暗卫背脊僵直,“王爷……”
“本王有没有说过不要喊她三王妃?!”简清悠面色难看。
“是属下失职。”暗卫沉声,“二公主带着温小姐和婉小姐一起出去了。”
“去哪儿了?”
“去……”暗卫一时有些语塞。
“现在让你说个话都不利索了吗?”
“二公主带着温小姐和婉小姐去了”暗卫垂下眼,不敢去看座位上的人,“去了青楼。”
“简晞是还嫌不够丢人么?!自己爱玩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伙同上了婉婉!”
话是这样说,可他脑海中偏偏想到的却是记忆中那三个月里温予柠的模样,简清悠没由来的心下一紧。
简晞太过于胡闹了,温予柠和温婉怎么能到那种地方?
“带人去青楼。”
——
这边慕凡也刚把事情的经过叙述完,“主子,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王妃出去后我也一直派人跟着。”
简俞白没有犹豫,起身道:“走。”
……
现在行事不易招摇,所以简俞白只是命人不动声色围住香玉阁。
简俞白没有踏足过青楼这种地方,但还是忍着耐心打断老鸨推销一样的话:“我来这里找人,您可见过三个公子?其中一个和我长得相似,那个是我的亲弟弟。”
说到最后三个字,简俞白近乎是咬着牙说出的口。
香玉阁一晚的客人多的数不胜数,老鸨怎么可能记住所有人的相貌。
但要说影响深刻的那一定是温予柠三人,毕竟那样的相貌和气质叫人想不忘记都难,再联想一下面前公子的样貌,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一起。
老鸨连忙点头,这一看就是家中三个孩子胡乱跑出家门的,现在家长都来逮人了。
“有,有的。”
老鸨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因为自家孩子来消费,最后反而来怪罪他们,甚者还有为此砸场子的。
“您跟我来,那三位公子虽然点了十九个姑娘……”
“十九个?”
简俞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诺子却格外漆黑深沉。
然后老鸨就看见,男人那浅色的唇瓣甚至还温和地往上勾出了
个漂亮的弧度。
老鸨一时也有些拿不准面前人的态度,但还是连忙如实补话道:“其中一个公子给的实在是太多,所以老奴这得按规矩给了他们十九个姑娘。”
说着她提了提声音,“但是,这三位公子最后只留下了五个姑娘,而且还只是让她们弹琴跳舞,绝对没有干其他的事。”
“公子大可放宽心。”
不对啊,老鸨说完这话心下都忍不住撇了下嘴。
她这儿本来就是青楼,青楼不做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还能做什么?怎么现在还倒反天罡了呢?
“啊——”
老鸨的尖叫声划破了香玉阁的顶层。
“我的摇钱树?!谁干的?!”
“黄黄!水水!花花……”
被打开的房间内,五个歌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唯独饭桌上独留了一个简晞。
简俞白皱眉,快步上前。
“简晞。”
“简晞。”
一声,两声……
四声后桌上的人依旧睡的死死的。
简俞白没了耐心,随手拿过房间里的东西便准备抬手——
“啊——”简晞便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抬眼看见的便是简俞白要用酒壶砸自己的场景。
忙不慌直起身躲开,一下跳了出去:“简俞白!你这是谋杀未遂!你要杀自己的亲姐姐!”
简俞白:“……”
简俞白没什么反应,但见她醒了也就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将手中的酒壶重新放回饭桌。
他沉声道:“温予柠呢?”
简晞刚从简俞白杀过来了的认知了醒过来,迷迷糊糊道:“都在啊,温予柠和温婉不都在屋内吗?”
简俞白皱眉。
“人呢?”简晞面色难看,她下意识便将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一息的时间,她难得的没有保持住脸上的笑,骂了句脏话,“是软骨散,我们被人给算计了!”
话落,一张纸条也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落到地面。
简俞白沉默的捡起地上的纸条,看清地上的字时他懒得再跟简晞废话,转身便朝外走去。
慕凡一直都在门外守着老鸨,见简俞白出来,“公子,可找到了?”
“将整个香玉阁围起来,夫人和婉小姐不见了。”
“是。”
慕凡一愣,没想到会真的出事,但现在明显也来不及询问了。
“等等——”
老鸨几乎是再两人一言一语里就意识到不论是原先不进去的三个人,还是现在眼前的人,都身份不简单。
老鸨二话不说便直接跪了下来,伸手抓住简俞白的衣摆,两行老泪也流了下来,“公子啊,我们香玉阁绝对是正经买卖,那两位公子的消失绝对也与老鸨我无关啊。”
老妇人上了点年纪,说起话来却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声情并茂道:“公子,我们是冤枉的啊!”
“放手。”
慕凡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就把妇人揪了起来。
简俞白弯腰,伸手拍了拍衣摆,随后对着被慕凡提溜起来的老鸨温和一笑:“很抱歉打扰到了您的生意,但是现在你的客人无辜在你的厢房里消失里,你说你们香玉阁难道不应该对客人负责吗?”
男人笑得愈发温柔,老鸨就愈发害怕,她嗫嚅着嘴唇,“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简俞白轻嗤,将从房间内掉落的纸条丢到老鸨面前:“你真的不知道吗。”
看见地面上的纸条,老鸨一瞬间血色全无。
那上面写着——“东西已经送到西厢房了,按照约定,西西我们也带走了。”
“天杀的!”老鸨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对方给坑了,忙不慌想要挣开慕凡,奈何根本就睁不开。
老鸨知道自己如果不老实交代,那么今日真的可能就此交代在这儿了。
来不及顾及颜面,老鸨就这样就着慕凡领着自己衣领用力跪下,连滚带爬的磕头:“他们才是幕后凶手,我说,我都说。”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简俞白直起身,直接将旁边侍卫的长剑抽了出来,丢到老鸨面前:“如果到那个时候还交代不清楚,这就是后果。”
锋利明亮的剑身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截然相反的冷光,仿佛在宣誓着生命的倒计时。
“乞丐,是那群乞丐。”
老鸨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被对方的背叛气的,还是被吓得,额角的冷汗也大颗大颗的掉落。
“我楼里有一位名为西西的姑娘,那个姑娘曾经是从晋城里逃出来,据说她是那位魏知府的正房夫人的丫鬟。”
“虽然不知那死丫头是怎么拿到自己的卖身契的,总之那时她被人一路追杀。”
“老妇见她可怜,又有几分姿色,干脆就将她放入楼中,可谁知道这小贱蹄子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她那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制药却是一点就通。”
“您知道的,最近因为黜州那疫病一事药价涨的厉害,甚至有些药材还供不应求。我们这小青楼呢本就是小本买卖,但无论这生意怎么样它都是风月之地。”
“风月之地嘛,想要享受,救命,看不了一切药物,甚至是个别的少见的特效药。”
“现在溢价了的药价,我们买个一次两次都没问题,可如若长此以往这就是要我们做亏本买卖呐,我们这小青楼如何负担的起。”
“这不,那小贱蹄子的儿子自己上来自曝门楣,说他可以为我们制药,但前提是要放了他娘。”
“原本定的本就是今日的交易,可谁知,今日恰好碰上了屋内的三位公子。”
“是他?!”简晞面色一变,“我们在香玉阁门口看那个小屁孩可怜,于是我就给了他些银钱。”
简俞白冷笑:“你倒是好心。”
简晞:“?”
“你什么意思?”
她怀疑这人在骂她,但是她没证据。
简俞白没有理她,他拿起地上的长剑,顺势缓缓划过老鸨的脖颈,最后挑起她的下巴。
“不对吧?如果真是你说的小乞丐,那他们又是如何悄无声息走出这个房门的。”
老鸨抖的厉害,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后背便已经被冷汗浸湿:“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告诉他们的,对,招呼三位公子的有一位就是那个贱蹄子最好的姐妹。”
“他们是故意将那三位公子带到顶层的房间,那个房间有密道,不需要出房间,便能顺着密道走出去。”
简俞白给了慕凡一个眼神。
慕凡松开老鸨,随意将人甩在地上,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房间。
……
一息的时间,慕凡走了出来:“公子,找到了。”
简俞白扫了一眼欲要昏倒的人,“带上她,走。”
见简晞也要跟上来,简俞白漆眸意味不明望着她,“至于你,好自为之。”
简晞歪了下头,“弟弟,你说什么呢?”
简俞白懒得跟她废话,朝另一波人吩咐道:“给我看着她,谁来都不许放了她。”末了,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就算是简清悠来,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准放开她。”
“我知道你觉得是我,”简晞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耸耸肩,“但这真的不是我,我的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呢,我就被那小乞丐给迷晕了。”
简俞白没应声,显然也没打算搭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房间的暗道。
“啪——”
房门被合上,也就宣誓着简晞被简俞白的软禁在了这件屋内。
简晞叹了口气,她虽然的确有时候不择手段,但她也已经说了啊,她是真的很喜欢温予柠的。
啧。
再说,她也没有这么坏吧?
被阴就算了,现在还要给人背锅。
简晞越想越气,不行,她得要出去才行。
至于老鸨口中那个什么西西的儿子。
看来配的药确实是有些本事。
正这样想着,外头又瞬间响起了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轻的乱的重的混合在一起,一听就来者不善。
简晞却是眼前一亮,这个时候能带这么多人来香玉阁的,除了简清悠还
能有谁?
“大哥!大哥!”什么叫做秒变脸,就是简晞现在这样,“大哥!救救我!”
云意听见简晞的声音一顿,随后又看了看守在房间外的侍卫,看那两个侍卫的穿着明显是三王爷府上的。
稍做考虑,他便走上前去:“请问这里面的可是二公主,我是大王爷的贴身侍卫云意。”
守着房门的几个侍卫微微拱手:“云侍卫,我等奉主子的命令看守二公主。”
“这……”云意一愣,他没想到简俞白竟然真的囚禁起简晞来了。
众所周知皇后最是宠爱这个女儿,甚至就连大王爷都不会轻易和自己这个妹妹撕破脸,怕的就是惹得皇后不快。
门外的人见他还不走,皱了皱眉:“云侍卫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简晞偷听的差不多了,也差不多猜到简清悠也来了,只是这人一向眼高于顶,自然不会自己亲自现身于青楼。
简晞心里冷笑,这人还真一如既往,简俞白原来那么一个无情寡义之人都能进来,他怎么就总是这么高高在上?
心里这样想,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担忧:“云意,你快去找简清悠,就告诉他,他的婉婉被一群小乞丐给拐了,现在正下落不明呢。”
云意又是一惊:“您说什么?!”
“快去告诉他吧。”简晞却不愿意再重复,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如果想要知道更多后续,就让他把本公主从这群侍卫手里救出去。”
门口的几人:“…………”
云意嘴角抽了有抽,却还是拱手对着门那头应了下:“属下知晓了,谢过二公主。”
“小事小事,快点救我出来哈。”
——
简清悠站在香云阁门口面色难看:“你是说,婉婉被一群乞丐给抓了?”
“是。”云意拱手点了下头。
“那简晞怎么又没事,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下意识的,另一个人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出来,“还有温予柠那个女人呢,她又在哪儿?”
云意不敢看简清悠:“属下不知。”
“二公主说…………”
“她说什么?”简清悠想要走进去亲口质问简晞,但奈何他又实在是不想走进这种地方,肮脏又恶心,真是脏了自己的靴子。
“二公主说他现在被三王爷给软禁了。”云意道:“如果我们想要知道详细后续,那就要把她救出来。”
“什么?”简清悠听见后半话一笑,“简俞白把简晞给关起来了?”
云意应了声:“是。”
“简俞白是疯了吗?”
简清悠大概想到此事和简晞有关了,不然简俞白不可能平白无故将人给关起来。
只是母后这人最是护短,父皇更是不容许他们兄妹三人私自对对方做什么。
可现在简俞白倒好,竟然直接公然将人给关起来了,这事如果传到父皇母后耳中定然少不了怪罪。
简俞白啊,简俞白,原来你也有不计后果的一天。
“派人搜下去,总会找到线索。”简清悠挥了挥手。
云意犹豫:“那二公主那边…………”
“不用管她。”简清悠笑了笑:“她无非想让本王去求她,想都不要想。”
云意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婉小姐和温小姐是被一群乞丐给拐走的,属下是怕时间来不及,婉小姐会不会被君心叵测之人盯上。”
他甚至怕简清悠因为温予柠又一次置气,所以后半段保险的只提了“婉小姐”三个字。
“你当本王不会想到这些吗?”
“本王养你们这群废物是来吃干饭的吗?两个女人都找不到,现在还不快去找!”简清悠面色没有多好看,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区区一个乞丐,你们连他们的踪迹都找不到,现在还要来质疑主子的决定不成?”
“属下对王爷一片衷心,绝无此意。”云意一边应下,一边道,“属下这就带人去找。”
第45章
“她们怎么还没醒?”
“你下的药是不是出问题了,万一真闹出人命了我们可不负责。”
“柳子,你说什么呢?叶姐的药怎么可能出错?”
“她们长得真好看啊。”
“哼,当然好看了。一个当今三王妃,一个温家千金小姐,可不都是重金养着,能不好看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
“………”
迷迷糊糊间,温予柠听见了周围各种声色。
除了一两个男声,其余毫无意外近乎全都是女音。
温予柠皱眉,却也没忙着挣扎。
原因无它,自己身上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住不说,就连嘴巴都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布料塞住了。
越是不想注意嘴巴里的东西,就越是难以忽略。
不知是不是嘴里那布料的臭味愈发浓烈,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温予柠喉咙间反胃的感觉越发强烈。
由不得她再作出什么反应,后背处很快便传来一股热源。
不等温予柠思考,原本嘈杂的女声中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两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原先第一个开口的女声又一次出了声,似是失去了耐心,女人烦躁道。
“我就说这些京城里来的女人麻烦吧。”
紧接着另一个女声略显责怪道:“柳子,莫要心急。”
被称为柳子的人“啧”了声:“方才叫人去看,香玉阁那边已经被人围住了,他们那些人找到这儿来绝对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似是觉得柳子的话有道理,女人轻声对另一边的人开口:“叶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从香玉阁再莫名其妙到这种地方,温予柠足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绑架了。
在心底暗骂了句简晞,她就知道不应该随意答应。
简晞的性子同简清悠相差无几,都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谁知道是不是这个疯子发起疯来算计自己。
无法,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温予柠再后悔当初的决定也注定了绝不可能倒退。
她趁着那几道声音聊天的间隙,眯着眼打量了圈周围,以及身后的人。
满地灰尘,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灰尘,目之所及是破烂的门框和残缺的墙壁,正中央则是一个掉了脑袋的木质佛像。
只剩脖子的佛像上挂满了蜘蛛网,甚至那空洞的脖颈处还有些黑色的,看不清是什么品种的虫子欲要往上爬出来。
足以看出来,她们这是被人带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寺庙。
温予柠从前便有些轻微散光,穿越后这点也同样没变。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不论是幼年还是现在,温予柠最怕的就是两样东西,一个是鬼一个便是虫子。
所以在看到后者时,温予柠毫不犹豫的撇开了视线。
只要看不见就不存在,至少她现在绝对不能因为这些东西暴露了自己。
目光短短带过自己一侧的衣摆颜色,不出所料,是温婉。
温婉同她被绑在了一起。
身后人明显也醒了过来。
像是为了提醒温予柠不要轻举妄动,她被绑起的双手的指尖在温予柠的手背写着字。
温予柠一直都知道这人不傻,甚至很聪明。
至少只要不是事关简清悠的事,温婉一向不傻。
像是为了证实温予柠的料想。
温婉一笔一划简洁明了的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圈。
对方为了预防温予柠听不懂,特意画了个圈圈告诉她,她们中了圈套。
温予柠明白她在说什么。
尽管再有什么恩怨,此时也还不是赌气的时候。
勾了勾背对着她的人的手指,表示自己清楚。
下一瞬,那群人中被女人称作叶子的人终于开了口。
“木木,你去打盆水吧。”
木木一愣:“你是要……”
“嗯。”叶子点头,“她们一直不醒,我们就一直这样僵持下去,这不行。”
此时已过半夜,覃芳镇本就早晚温差大,温予柠近乎可以预想到这一盆冷水下来,她们明日会是何种状况。
这次不等温予柠出声,身后人便已经先一步发出声来。
“唔唔唔——”
原本围在一起的众人被温婉这一声瞬间望了过来。
原先准备去打水的木木也忙不慌收回了动作,她上前几步摘下温婉口里的布料。
见温婉出声,温予柠便默契的选择继续装死,随后又趁着低头的动作眯着眼数了下走过来的鞋子。
足足六十八只鞋子,除以二就是三十四人。
温予柠倒吸了口凉气,却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穿着打扮。
记忆倒退,人群中那个被称为木木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起,温予柠瞬间想到这人是谁了。
是简晞在门口给钱的那个乞丐孩子。
温予柠磨牙,不论是不是简晞设计的,这一切绝对也和她逃不了干系。
身后的人装作下意识被灰尘呛到,迷迷糊糊睁眼,“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多的灰尘?”
“是,是你们?!”
温予柠认出来了,温婉自然也没有不认出来的道理。
温婉清楚这些人是乞丐,却没想到这些乞丐竟然都是女扮男装。
不过管她是男是女,只要知道对方是谁就好办的多了。
“我们好心给你们钱财。”温婉洋装发怒,“你们现在却来绑架我们?”
木木是跟简晞讨要钱财的人,所以是最近距离观察过她们的人。
一群女子穿着同一的破旧的补丁麻衣,木木毫不避讳的开口:“才不是你给的呢,你当时眼底明明厌恶极了我们。”
温婉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她丝毫不惧怕这些乞丐,“你们想要多少?”
另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子一愣:“什么?”
温婉好脾气的开口:“你们要多少银两,本小姐可以给你们。”
“你!”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木木以及身边的三十几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气急。
“你们大老远,花费这么多精力把我们从香玉阁截出来。”
“能这么顺利,就好像演示了千百遍,耗费了不少精力吧?”温婉冷眼看着这群装模作样的乞丐,“说吧,你们到底想要多少,趁本小姐现在好说话。”
“我们是没有温小姐……”
不等柳子把话说出口,叶子便率先按了下她的手。
“不愧是名满京城的天之骄女。”叶子蹲下身,和温婉直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确实是盯了你们许久,从你们入镇便一直盯着了。”
温婉有些烦躁的撇开脸,不,应该是嫌弃和厌恶。
不知是被温婉的表情刺到还是什么,叶子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两人的距离顿时被拉进:“温小姐,不是各个都爱财如命的。”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见温婉挣扎,她冷笑一声,便随意将人的脸撇开,“金银财宝,确实是可以解决很多东西。”
温婉不是第一次见这种这么能拐弯抹角的人,说到底,不还是为了钱财二字么?
叶子并不关心她想什么,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温家小姐温婉名满京城,虽为女子却自幼饱读医书,救人无数。”
温婉抬眸:“如何?”
“不如何。”叶子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要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随着女人一步一步迈进,和她手中摇晃着的瓷瓶,温婉近乎可以想到她要做什么。
原本镇定的人,此时也有些慌乱:“我警告你,如若你敢乱来,整个温家和大皇子都不会放过你们。”
“一条命而已,”女人不由分说,强势的捏着温婉的下巴,“谁想要?你想要?那便拿去。”
叶子张口咬住瓶口的塞子,随意咬着塞子,便重重将瓶中的液体倒进了温婉嘴里。
疯了,真是疯了!
前世今生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温婉被那不知名液体呛的连连咳嗽:“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叶子将手中的瓶子递给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蚀骨水,一个月内若没有解药,那么这个人的肉I体和骨头将会腐蚀而亡。”
“最终,化成一团灰尘,谁都留不住。”
温婉从来没有见过听过这种东西,脸色都有些发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简单,温小姐和你的姐姐帮我救个人,我便可以给你解药。”
“谁知道你说的东西是真是假。”
温婉从来没听过这种药水,况且就算有,一个乞丐哪来的钱买。
她冷笑道:“我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感觉,我怎么知道你说得真的假的。”
“五——”
“四——”
温婉面色泛白:“什么?”
“……”
“二,一,——”
随着叶子的时候一声落下,温婉身体内突然有一股灼热啃食的感觉通往全身,她死死咬着下唇:“你……”
叶子挑眉:“这下你觉得是真是假呢?”
灼热的痛感仿佛让整个身体快要烧焦爆炸了一般。
最痛苦的还是指尖,仿佛被数百只毒虫啃食了,整个手指随时都要断裂。
叶子给了一个人眼神,那人快速示意上前,解开了温婉手上的绳子。
温婉不明所以,却又因为手上的疼痛下意识放到了眼下。
“啊——”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原本压抑的寺庙。
眼前的指尖泛着白,随后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
温婉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世家小姐该有的端庄,她浑身颤抖:“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来温小姐果然很在意自己的这双手嘛。”
温婉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哪是什么乞丐,分明就是个和简晞一样的怪物。
慌张过后,温婉快速理清了这人原先说得话。
她不慌不忙开口:“你别忘了,是你有求于我。”
“如果我这双手废了,你们谁也救不活!”
面前莹莹一笑的女人一怔,随后却很快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叶子原本以为这些世家小姐一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会很快惊慌失措的跪下来求饶。
却没有想到温婉能在这么快时间里理清思路。
不过到底也是娇滴滴的小姐,又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样貌呢?
“不止这双手。”叶子冷静的陈述开口,“还有你的全身,到时候你全身都会发黑,随后皮肉之下的骨头也会随之腐烂。”
温婉冷着脸开口:“那你要救的人也会同样没命。”
“怎么会呢?”叶子摇头,“你身后不还有一个吗?”
“她?”
温婉笑得轻蔑,毫不犹豫的开口,
“温予柠是温家丢失十余年的长女,可那又如何?”
“温家丢失的长女自幼被养在村庄,大字不识一个。不过短短几日归家嫁给三皇子,运气好接生了一个难产的厨娘而已。”
“你不会就此以为,她便可以真的救下你想救的人吧?”
叶子沉默,温婉说得的确是她所担心的,所以她才会将两人一齐绑来。
当然,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传闻里三皇子对三王妃用情至深。
她们想,至少可以利用这一点,从而让三皇子插手进来。
温婉见她沉默,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松了口气:“还不给本小姐解药?”
“你救,”温婉很聪明,叶子知道这人不简单,所以只能尽量少透漏自己的信息,“或是不救。”
温婉咬牙,这人的意思是在威胁她。
她救,那么自己便有解药,若是不救,那便是等死。
温婉从来没见过这种毒,曾今她在书上见过可腐蚀人体的药材有哪些,可那些药材到底也是立竿见影,且没有解药可挽回的。
但现在这人制出来的东西却是截然相反。
“可以,”温婉收敛了情绪,“我可以救你说的人,但你也要给我解药。”
本以为还要再浪费口舌,却没想到叶子眼都不眨,直接丢给了她一颗药丸。
温婉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看着手中的药丸,她反而犹豫了起来。
看穿温婉的神色,叶子开口道:“这个药可缓解一周,一周后若没
有服下药,那么一样会继续腐蚀。”
“不过值得提的一点是,”像是怕温婉又生出多余的心思,叶子道,“这药缓解的同时,若下次该服药时还没有吃,那么腐蚀速度便会加快。”
“以此类推,吃多少次缓解的药,那么加快的速度便会更快。”
吃,或不吃。
现在都似乎成了难以抉择的选择。
莫说温婉现在紧张,就连一直闭着眼装晕的温予柠也背后冷汗直冒。
人生中第一次被绑架不说,现在还有人研究出来了这种稀奇古怪的药水,这不就是在变相要她的命吗?
温予柠知道这些乞丐不简单,却没想到还有人卧龙藏虎。
能腐蚀人或物的都是极度含酸量高的物品,可是这一个古代真的能制造出来吗?
总感觉不对,可温予柠现在也因为周围的氛围压根来不及细想。
“我吃了。”温婉吞咽的声音响起,随后又道,“你们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这次没有吩咐其他人,叶子亲自上前解开了温婉脚腕处的绳子。
“先带你去看看你的病人。”
叶子转身朝身后自始至终站着笔直,不发一言的男生开口。
“这边就麻烦你先守着了。”说着,她指了指男生手上的瓶子,“记住,不论她醒不醒,都要将这剩下的药水给她喂下。”
宿样点头:“我知道。”
不过一息的时间,三十多个人便跟着温婉离开了破庙的前厅,只留下五六个人在这里看守。
温予柠悄悄松了口气,这群人中叶子无非就是最厉害的那个,最厉害的走了,其他小弟还怕什么。
只要自己一直装下去,等着…………
“太假了。”
不等温予柠想下去,那个被叶子拜托的男生便开了口。
温予柠:“……?”
“他们走了,装的也差不多了吧。”宿样就这样站在温予柠面前,什么动作都没做。
木木听见这话便很快上前,在温予柠周围绕了一圈,“哥哥,你的意思是这个姐姐是装的吗?”
温予柠手心出了些冷汗,这个男人看穿了,而且明显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的,只是懒得点破而已。
“姐姐?”宿样看向宿木,“木木,不是什么人都能喊姐姐的。”
“可是……”木木捏了捏手袖,“我们乞讨了一年了,太多人都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我。”
“哥哥,我不喜欢那种眼神。”
宿样面色有些难看,却是生硬的开口:“宿木,出家门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这些话,你现在这样是要回家吗?”
“不,不是,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宿木没想到会被哥哥这样误会,她慌忙摇头,“这一年来我见过太多眼神了,可唯独这个姐……”
话到一半,想到宿样的话,她又不得不生硬改口。
“唯独这位三王妃,当时在香玉阁她看我什么眼神都没有,没有对一个叫花子的嫌弃,没有对一个这么小的叫花子的可怜,也没有对一个小屁孩的新奇…………”
“有的只是看一个普通人的眼神,就像……就像平日里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路人一样。”
这一番对话听下来,不用多想便能猜到两人并非真的小乞丐,温予柠背后的手悄无声息摸到绳子打结的地方。
那会儿之所以不带任何眼色看宿木,不是因为把她看作普通路人。
而是在温予柠眼里,无论何种身份,说到底也是人。
人,是一个复杂极了的组成。
他们可能上一秒还在对你笑意盈盈,但也可能后一秒便对你拔刀;亦可能上一秒还对你恶语相向,下一秒便对你施以爱心。
人一字,太过复杂。人心二字,更是深不可测。
但无论再怎么变化,人活着无非就是为了自己,既然是为了自己,那自然也就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富有的人,总是装出和蔼清高的一面,总是勇于捐款做慈善。
仿佛这样他们便可以抹除自己身上的罪孽,便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
贫困的人呢,他们总是作出一副可怜可悲的模样,仿佛全世界就他们是可怜,全世界都欠着他们一样。
当然,也有少数的贫困者奋发图强,亦或是选择鞠躬屈膝的服务与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以上,无论是哪一种活法,但总归是一种活着的方式。
你说,他们有错吗?答案是一定否定的。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罢了。
从懂事起,温予柠便清楚的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后来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在她眼里都一样,都不过是自私却又不得不虚伪的活着罢了。
那头宿样回头,对着自己的妹妹道:“所以呢?”
宿木没想到自家哥哥会步步紧逼,他明明已经看穿自己的想法了。
无奈,她只得迟疑开口:“所以……哥哥,你能不能悄悄的,放过这个姐姐。”
“不能。”宿样摇头,“是叶子收留了我们,木木你忘了吗?”
宿木哑声:“我知道……”
“那你现在是要背叛自己的恩人吗?”
“不是……”宿木被问得泄了气,却还是小声辩驳道:“叶子姐姐很好,我只是,只是……”
“没有只是。”
宿样打断妹妹的话,上前冷冷望着还在装睡的温予柠:“如果你还要装的像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话,我不介意用叶子对待你妹妹的方式对待你。”
毫无疑问,宿样的选择是后者。
他选择了服务于叶子。
没礼貌的家伙。
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才是死猪。”温予柠睁开眼,本能抬起头反驳,“还有,温婉不是我妹妹,去你的妹妹。”
她动作太猛,太突然,也就是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宿样已经蹲下了身。
而因为温予柠方才突然的举动,两人也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脸和脸怼在了一起。
“————!”
宿木见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这是她能看得吗?
宿样明显也被温予柠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愣,但他很快便直起身,站了起来。
第一次见会爆粗口的女人,宿样皱了皱眉:“我妹妹就在我面前,不用去。”
温予柠:“………?”
你说谁是你妹妹?
宿木:“…………?”
她是你妹妹,那我算什么?
似是觉得这话有歧义,宿样又补充道:“是我身边的人就是我妹妹,不用去其他人。”
宿木:“…………”
温予柠:这人有病么,骂他,他还来解释了。
像是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宿木直直把手上的瓶子递到温予柠面前,甚至还贴心的把瓶塞拿出来,“喝了。”
温予柠:“………”
面前少年明明就是一个十八十九岁的年龄,非要装成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想到这儿,温予柠难得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简俞白明明也是一个二十四岁的人了,可现在却不也是一副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吗,怪可爱的。
想到这儿,她连忙摇了摇头。
可爱?她最近是疯了吗?这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词。
随后,温予柠又认真的望了眼宿样的脸,五官不算出挑,却也说得过去,皮肤偏白,但远远比不上简俞白。
所以温予柠很快在心底得出一个结论——一切都是因为脸。
宿样见她不吭声,只好又冷冰冰重复了一遍:“吃了,不然我就……”
温予柠打断少年稚嫩却又强装镇定的语气:“不然你就怎么样?”
宿样张了张口,下意识便顺着她的话道:“不然,我就像叶姐一样灌你了。”
一早便猜到是这样的回答,温予柠没什么表情点下头,“你都不给我解开绳子,我怎么喝,你喂我吗?”
喂是不可能的,但经历了温予柠方才突如其来的怼脸,他是万万不敢接近这种粗俗的女人了。
于是他转头便对自己妹妹吩咐道:“宿木,你过去给她解开手上的绳子。”
见过方才两人怼脸的场景,宿木故意道:“你自己解啊,干嘛非要叫我。”
宿样见妹妹不听话,愈发扳着一张脸:“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每次都拿这个要挟我。”宿木嘴里嘟囔着,身体却还是诚实的上前为温予柠松绑。
温予柠眼神微动,她没有错过两人的对话。
宿样,宿木,都姓宿。
兄妹俩大抵也就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并未刻意隐瞒什么。
从这两个人的
对话里不难听出他们并非从小便乞讨,而是最近一段时间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然后被那乞丐群里的那个老大叶子所收养。
再加上方才宿木的话,足以推断出他们两个的家室,什么样的人会在乎别人的眼神?
毫无疑问,如果是从小生在贫苦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么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如果是生在稍微富贵些孩子的家里就不同了,从云端坠入尘渊,心理效应的加持下,难免比往常更加在意周围的环境。
“谢谢。”
感觉手上一松,温予柠边想边朝宿木点了个头,随后笑意盈盈的道谢。
她想,她得找个时间,趁那个宿样不在,套一套宿木的话。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面前的人盯上,宿木闻言还笑得乐呵,轻声回应温予柠。
“没事的。”
和妹妹的天真不同,这一路上宿样见识过太多各式各样的人,但像温予柠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像方才另一个女人那样虚张声势,清晰罗列出自己的优势,然后让人不敢对这样锋芒的人下手。
温予柠是从被人送进来开始,便一直淡定的装死。后来就算被他识破了,这人也一言未发,静静的在这儿被绑着。
宿样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但他本能的觉得这种女人绝非善类。
再次将药递出去,他沉声警告:“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叶子有的是其他药物折磨你。”
温予柠:“………”
想法被说破温予柠有些心虚的撇了下嘴,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接话:“我能动什么歪心思,你们一堆人守着我,我敢动什么歪心思。”
什么一堆人。
温予柠在心底没好气补充,除了门口守着那堆人和他们看起来同龄,屋内负责看守她的这两兄妹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
小屁孩会玩什么心思,又懂什么心思…………
“啊————”
一声尖叫再一次在破庙内响起。
温予柠原本淡定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上的瓷瓶被她下意识朝自己身侧的生物砸去。
只是在那瓷瓶快要落地的瞬间,被一双手极快极稳地接住。
温予柠:“…………”
来不及作出什么意外的反应了,温予柠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只见女人被解开的双手紧紧捉住了男人的衣摆,随后两只手用力。
速度极快的,眨眼的瞬间,温予柠便已经借着手上的力道,绑着的脚一奔一跳整个人挂在了少年的手臂上。
没想到温予柠会突然如此,女人身上的花香也瞬间沾染上来,宿样的脖颈处悄无身息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宿木则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外面守着的几人听见声音也忙不慌跑了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们脸上同样带着不可置信,僵在原地,却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又一次说了出来,“发生什么了……”
温予柠完全没心思管这些人是否已经完全被她给吸引进来,只能忙不慌的躲在宿样僵直了的身后。
然后手指慌乱的指着地上爬着的虫子:“蟑,蟑,蟑螂,还有那个什么虫子!快点踩了!”
“…………”
众人沉默,就是因为一个虫子就这样?
不过方才她说什么?
蟑螂?那是什么东西?
许是温予柠方才尖叫的声音太大,在后堂的人也纷纷跑了过来。
叶子面色难看的走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见另一个人过来,温予柠自然就抓住了相较于离虫子较远的叶子。
然后被捆着的双脚一个用力,瞬间蹦到了叶子身后,“虫虫虫!快点踩了它!”
“什么虫?”
自相处以来,温婉还是第一次见温予柠这样大惊失色。
她也没顾得上世家小姐的礼仪,几步跑上前,然后看着地上的虫子沉默了。
和温婉一样沉默的还有寺庙内的三十几人。
身上的重量减去,宿样僵硬的收起自己那只还保持着接瓶子的手,“一个蛾蠛的幼虫和蜚蠊而已……”
温予柠最是害怕这些东西,方才无意中扫了一眼自己身侧,结果就发现了这么个东西。
她没有同那群人理论,她甚至不敢想这些虫子有没有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顺着衣摆爬到了身上。
想到这儿,温予柠瞬间感觉自己全身酥酥麻麻的痒,就像被什么东西爬满了全身一样。
温予柠清楚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没有用,她真的太害怕了,本能的对这些虫子的害怕。
女孩两只手已经开始拍打着自己身体,就像要把身上的灰尘和脏东西一并铲除一样。
周围的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倒先是沉默寡言的宿样抬起脚。
眼看着脚就要落地,就要踩死地上的虫子——
“等等。”
宿样的动作突地被叫停,他收回脚,转过头,询问似的看向阻止自己的人。
“怕蜚蠊”叶子饶有兴趣的开口,然后伸手抓住温予柠抓着她的手,“我送给你一只,好不好?”
浑身的温度猝然下降,温予柠面色尽失,甚至还带着颤抖。
原先被她忽略的东西一瞬涌上了天灵盖。
她把自己给暴露了。
她亲自把自己的弱点送给了这些人。
温予柠原本的打算是装作不经意间把宿样递上来的瓷瓶给摔碎。
可谁知却突然来了只蟑螂,和不知姓名的虫子歪打正着,后来宿样却出乎她意料的接住了那个瓷瓶。
以上种种,这才真真正正的被吓得惊慌失措。
温予柠现在的思维已经全被打乱了,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冷静下来,可她现在完全冷静不下来。
全身冰凉,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亦或者该说什么。
说多错多,她只能凭借着仅有的意识强硬的稳住脸上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宿样扫了温予柠一眼,女人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已然是一副原先刚醒来时的样子。
原先本以为对方是真怕虫子的结论动摇了,他皱眉,这果然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叶子没心思管温予柠是真是假害怕,她原本的打算是让宿样将人给带去另一边。
毕竟她的本意也不是真要让温予柠和温婉怎么样,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谈一谈合作而已。
“叶子。”一直跟在叶子身后的人叫了她一声,随后低下头在她耳边不知低语些什么。
温予柠心下忐忑,却又不得不强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最怕什么,如果这些人真的要用虫子放在她面前,不论是何种虫子,她都一定会疯的。
往往你越怕什么,那偏偏就来什么。
这一理论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
叶子耳边那人终于说完了话,随后又抬头望向宿样:“宿样,她吃叶子的药了吗。”
“没有。”宿样摇头,老实的回了声。
柳子拍了下叶子:“你看,我就说这些人都不老实吧?”
沉默一瞬,像是终于被说服,叶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应下:“就按你说得办。”
温予柠近乎是心下一凉,办什么,他们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得到应允,柳子对宿样道:“宿样,你把人给绑回原地。”
“然后,”她指了下地上没有蠕动的虫子,“把它们给拿起来,放到……”
指尖一转,正正的指向了温予柠:“放到她身上。”
温予柠脚有些软,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露出任何一点害怕的马脚,否则这些人只会更加兴奋,像记忆里的那个男人一样。
没有叶子想象中的挣扎,温予柠异常平静的松开了她的袖子。
女孩闭了下眼睛,然后就这样顺着宿样的动作坐了回去。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温予柠明显已经面色全无,就连嘴唇都泛着白。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可在场的却有两个人注意到了。
宿样皱眉,他是自小便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尽管不确定这是不是温予柠装出来的,但他知道。
至少作为一个男子,他不能,也不应该做这等趁人之危的事。
温婉记忆中出现过这幅模样的温予柠只有上一世里被简清悠一次又一次放弃,然后又被他一次又一次折磨时才会出现这种神色。
温婉何其聪明,作为现下安全的人,她只要静静的呆着,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连累到自己。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一
世重生以来,她好像多了另一种情绪。
是什么呢?温婉不知道。
但她想,这种看不得温予柠被人欺负的情绪,应该是愧疚。
是愧疚吧?愧疚上一世因为自己的种种行为害得温予柠不得不面对那一切……
可是,温婉又想,这一切明明也不是她做的。要怪,也只能怪简清悠心横手辣。
她明明只是随意挑拨了下,只是想让简清悠放手,却没想到简清悠是下死手。
算了,就当是自己赔偿当初自己污蔑温予柠的事了。
袖中的手动了动,温婉没再思索温予柠为何这一世会怕虫,便已经开了口。
温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变化,她的声音便就这样在两种矛盾的情绪里率先出现。
“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们。”
“柳子,叶子。”方才温婉被他们几个领着进去看那个女人时,她便已经记住了这几个带头人的名字,“有些东西适可而止,如果我们哪里真的出了闪失,先不说上面会不会有人追究,就先说你们要我们救的那个人。”
“如若今日温予柠哪里被你们吓坏了,或者……吓疯了?”
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又或者我今日真的死在这儿,你们觉得谁又能独活?!”
温婉太会挑重点,短短几句话便已戳破一众人的真正的弱点。
“你又威胁我?”
叶子出乎意料的,转身直接捏住了温婉的脖颈。
“你们这些世家小姐,似乎最看重的就是这条命,但我有没有说过我最不在乎的就是这条命?”
叶子的手粗糙,常年累月积起的老茧摩挲在温婉白嫩的脖颈上,力道也随之握紧。
脖颈处传来粗糙的痛意,温婉当然清楚这人的脾性,但她顾不得脖颈处的难受和窒息,只一字一句的对上叶子的眼神。
“你,是不怕……可,可是,你的这些,姐妹就可以不要命吗?”说着,她又看向阴沉着脸的柳子,“你,你敢不要命吗?”
明明是疑问句,温婉却说得笃定。
其他人都被温婉突如其来的话不出声,只是默契的少了之前看向温婉和温予柠的轻蔑。
本以为这些世家小姐最是自私自利,胆小怕事,一心只在意自己的命和外貌。
可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传闻里温家两个真假姊妹最是不对头,互看生厌。
可此时其中一个却是冒着危险也要为另一个说话。
“我怕啊。”柳子笑着凑到温婉面前,“但温小姐忘了一件事。”
“你们两个现在可是在我们手上。”
“如若你们真成了一死一疯,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在场的近乎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如果真的一死一疯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这两个人本来根据外界传言就是争锋相对,互看不顺眼。
若真是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只要一口咬定其中一个得了失心疯杀了另一个就好。
她们不说,谁又知道这其中谁死了呢?
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温婉就算再想要装作冷静,后背也一凉。
“是,你们大可以如此。”温予柠惨白着脸望向温婉身边的两人,“但你们是想要我们救人吧?”
“现在整个医官院里,或者说放眼整个大胤朝,最厉害的人当属温婉和温家掌权人,以及圣上身边的吴然。”
温婉能让太医院里那群老家伙服气的确少不了温家在背后,但也是因为温婉自身的的确确就是比他们优秀,才能称上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吴然是个男人,你们要救的人应该是个女人吧?好,就算不说性别,吴然也是绝不可能帮助你们的,你们也不敢擅自对吴然动手。”
温予柠白着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一列举出来。
“现在能帮助你们的只有我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温予柠根据方才温婉出面为自己说话的转变,大着胆子的猜测,“而我,虽自幼生在乡野,却是及其幸运的拜了个师傅。”
“因为有了师傅的带领,我会的都是寻常大夫无法医治的病状。”
“这点温婉应该和你们说了,”说着,女孩脸上撤出一抹笑,“她也应该和你们说了,如果想治好你们要救的人就必须我们两个一起合作。”
“所以,如果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死了,你们费尽心思要救的人也别想再救了。”
叶子:“…………”
心思全被这两个女人给戳穿,叶子干脆的甩开满脸涨红的温婉。
看了眼被甩在地上咳着嗽的温婉,她冷笑:“我们本就没有打算要你们的命,但如果你们不听话,那么我们也说不定会改变注意。”
温予柠见状,松了口气,至少他们现在还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叶子看了眼沉默的柳子,拍了拍她:“把那个药给她。”
逃是逃不掉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温予柠也注定了不可能再耍什么小聪明。
“不用,我自己会喝。”
她拿过宿样手中的瓷瓶,二话不说便直接朝嘴里灌去。
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味蕾,温予柠却眼都没眨一下。
叶子意外的看了眼她,便又蹲下身好脾气的给温予柠松了脚上的绳子,随后又将瓷瓶里药丢到温予柠怀里。
“走吧。”叶子指挥着人架住温予柠和温婉,“我带你们去看看要救的人。”
一行人留在寺庙外守着门,温予柠等人则是由叶子带领着前往寺庙后室。
………
整个寺庙内,唯一说得上整洁的就是后面这间小小的房间,那张床以及床周围更是被人清扫的整洁。
只是就算如此,也依然阻挡不了屋内一股皮肤发烂发臭的异味。
温予柠皱眉,她扫了一眼周围人的情况。
确定周围人都无异常,更没有被传染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温婉看着温予柠的背影,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又不知说什么。
终于,见温予柠快要跨进屋内时,她伸手拽住了女人的衣摆。
这里温婉比自己先到了一刻钟的时间,所以温予柠也不意外她会拉住自己,想来也是要说什么。
她回过头,压低声道:“怎么了?”
“她的情况……”温婉压低声,“有点特殊。”
温予柠知道话里的她指的是床上的人,她皱起眉,“怎么说?”
周围人就听着他们两个对话,也没有阻止。
温婉知道这些人也清楚床上女人的情况,所以便干脆的说出了口:“她的身体几乎发生了大面积的溃烂,最严重的还是……”
温予柠没听清后半句句话,便又问了一遍:“什么?”
温婉咬牙,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但见她似乎是真的没听清,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她最严重的便是下│体,她的下│体处几乎全是糜烂破溃坏死的肉。”
“甚至下|体也还留着止不住的脓和血。”
原本以为温予柠听见这话至少会犹豫一下,却没想到她一听完这话,便快速几步
朝床前的人走去。
床上的女人面色灰沉,满脸通红,甚至还长着密密麻麻的疹子。
屋内的都是女人,温予柠也就没有避讳,她直接掀开了床上白得发黄的被子。
女人身上没有穿衣裳,或者说是根本就不能穿衣裳。
床上人的身上几乎全是晶莹剔亮的脓包,有的是小小的,刚长出来的。
有的则是已经被撑大,最终承受不了里面的浓夜,被活生生撑破,然后流淌出来。
身上的还不是最严重的,最难以入目,最严重的是像温婉方才所说的那个部位。
怪不得,怪不得屋内几乎全是肉I体发烂发臭的味道。
怪不得温婉会提醒她。
女人的下|体近乎不堪入目,温予柠曾今和自己的导师一起工作实习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闭了闭眼,然后不动声色将被子拉回原位。
温予柠的反应近乎和温婉当初进来的反应没什么两样,只是温婉眼里的震惊比温予柠多得多多了,甚至除了嫌弃还有些鄙夷。
温婉认为这种病状是床上的女人自己不检点,这才导致了病发。
在场人都清楚温婉想的是什么,她们想要为床上人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又或者说该如何解释。
叶子见温予柠如此,上了下口:“她…………”
“多久了?”温予柠没有听她说话,直接转头望了过去。
“什么?”叶子一愣,本能的张了张口。
温予柠深吸了口气:“她的情况,多久了?”
叶子算了一下时间,没有隐瞒温予柠:“至少有半年了。”
“疯了吗?”温予柠还没有说话,温婉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为什么不半年前就为她寻找大夫?”
“大夫?”叶子垂下眼皮,身侧的手也渐渐捏了起来,“这个世道,哪个大夫愿意接受女子这种病状。”
“他们说男女有别,他们看不了这种病……”
“他们说,西娘得这种病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该……”
“他们还说,这种浪荡成性,不守妇道的女子不配医治……”
“他们说,如果女子都乖乖听话,怎么会得这种病?”
“他们说…………”
太多他们说了,只这一两句又怎么可能说得清。
温婉最是见不得这些人一股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低声嘟嚷:“他们说的本来也就有道理,如果她不乱搞,怎么会落得这幅田地?”
在场的人都会些功夫,但说到底也都是略懂皮毛。
可却有一个是真真正正会武功的,所以温婉的话也就被放大,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那人的话里。
“这一切并不是西娘自愿的。”宿样守在门口,也没有看里面的场景,却是平静的开口,“还望温小姐不知全貌时,就不要亲自下定论。”
温婉心底冷哼,却也清楚现在的状况,她瞥了门外的宿样一眼,便很快又收回了眼神。
温予柠几乎可以确定病床上的人得的是什么病,但她身上的另一种病温予柠却有些不确定了。
她看向温婉,“温婉,你有没有觉得她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些不对劲。”
“还能有什么不对劲?”温婉站到床前,低头看着女人脸上已经长满了红点红肿的脸,“这明显就是……”
“是,”温婉一瞬间面色难看,拉着温予柠便朝后退,“她身上除了下|体,还有,还有……”
温婉近乎面色全失,这和上一世不同,完全不同了。
温予柠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温婉的反应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解决的。
直到两人退到了房门的门框边,温婉才缓和了些面色,但说出的话却是带着颤抖:“是瑰血症。”
和温予柠不同,所有人听见这话时几乎是面色难看。
温予柠明白这个不简单,却根本不知道所谓“瑰血症”是什么。
似是想到温予柠不清楚这种病,温婉解释道。
“瑰血病,病如其名。”
“——玫瑰寄生,红血食腐。”
“患有瑰血病的人,身上先是会起不起眼的红疹,再到后面,这些红疹会一点点扩散,原本圆状的红疹会变成一片片玫瑰花瓣的形状。”
“等待整个身体长满了玫瑰后,这些红疹便会出血,直到将你整个身体的血放干。”
“这便是瑰血病。”
“方才我没有认真查看,直到你刚才提示我看她的嘴唇。”温婉手脚有些发软,“她的嘴唇不是因为皮肤红肿或溃烂,而是因为红疹正在形成玫瑰花瓣。”
温予柠皱眉,这种病她的确很久以前在史书里见到过,但关于这个病状的记录近乎寥寥无几。
再到后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病状,医学界也就自然而然没有人研究得出来这种病的解法,最后只当是听闻传说,再没了下文。
可现在这种病却在这个世界发生了。
想到温芩原先的告诫,温予柠有些头疼,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是你们温家。”柳子指着温予柠和温婉,“在这之前,接触过瑰血病的只有你们温家,也只有你们温家能治好这种病!”
温婉猜到这可能是温负所做的了,可是温负上一世明明放的不是瑰血病,为何现在会变成了瑰血病呢……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温负虽然自负,但他做事向来小心翼翼,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动用瑰血症。
瑰血症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温负这样做,就相当于在大招旗鼓的告诉其他人,这件事他最有嫌疑。
温婉几乎是理清的瞬间,突然就全身脱力的朝身后退了过去。
所幸温予柠眼疾手快,快速揽住温婉的肩膀,这才让她不至于摔倒。
“你,”温予柠皱眉,“怎么了?”
是简清悠。
是简清悠做的。
温婉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简清悠要做什么了,他要将计就计利用温负将这一切都赖给温予柠几人,而简清悠自己则负责乐享其成。至于温婉自己,自己最后顶多也就是治病不得当,变成庶民。
但说到底,就算是庶民,只要得到简清悠的宠爱,那么就算是庶民她也迟早有翻身的机会。
只要简清悠成功,太子之位就归功于他身上,到时候自己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这一刻,温婉不得不佩服简清悠的借刀杀人。
尽管内心有些动摇,但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可以忽略的。
温婉承认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不能因为别人就毁了自己的前途。
至少这一次,与自己无关,并不是自己挑唆又或者间接害了温予柠。
“没什么,”温婉面色如常直起身,“可能晚上吃的东西有些少,所以就有些难受。”
温予柠收回手,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追问到底。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叶子:“到底是不是瑰血症还有待观察,但我可以确定一点。”
“床上人下身不止是因为鱼水之欢,还因为她身上患有红鲜疣。”
“红鲜疣?”
几个月下来,温予柠清楚的知道这个朝代并没有过多看重女性的妇科病。
于是详细的解释道:“有一种病毒,这种病毒会引起人体皮肤粘膜出现鳞状上皮增殖的情况。”
考虑到在场的可能没几个能理解,温予柠也就自觉省略了少数专业名词,“有些病患,比如现在床上的……”
见温予柠停顿,叶子开口,“西西,她叫西西。”
“比如西西。”温予柠道,“她的病状就发生在了□□,以及上身的某些器官。”
“她们初期,以及西西也应该发现了,初期时身上像是得了红疹,只是单个或者是多个成群的红疹。但又因为颜色太淡,也就没有当回事。”
“直到后来你们开始发现这个症状开始严重,原本不起眼的红疹开始增大,形态更是变成了不可描述的状况,甚至到现在它已经出现了血肉糜烂,破脓出血。”
叶子苦笑,怎么会没当一回事,可是这有用吗,这没用啊。
那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西娘呢。
“我可以治疗这种病状。”温予柠没有错过叶子脸上的苦笑,“但是你得先要告诉我,西娘身上的瑰血症是如何而来,包括……”
叶子抬眸:“包括什么。”
“包括她平日里接触过哪些人。”温予柠咬重了后半段话,“接触过什么男人,我需要你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温予柠!”温婉没料到她会答应,更夸下海口要为床上的女人医治,“这不是玩闹,先不说她会不
会传染。就单拿瑰血症来说,这绝不是玩笑,瑰血症的传染性强烈,初期大家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但后期可绝不是什么玩笑!”
温予柠点头,“我是治不了,但你可以啊。”
“我治不了。”温婉干脆的拒绝,“我尚未医治过这种病状,况且就连父亲都不一定能治,我医不了。”
“温婉,我本以为你变聪明了。”
“什么意思?”
“在别人眼里,你是所有女子的榜样。”
“聪慧、温柔、端庄,除去这三样,还有一点是天下所有女子都羡慕的。”
温婉睫毛微颤:“什么?”
“你有实力,有着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温予柠眼尾上挑,原本淡雅的五官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清冷,“但前提是你如果想要真正展现出自己的实力,首先就需要一个身份,没了身份你又该如何呢?”
“我……我还有——”
“我知道你要说谁,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他真的会拼尽自己的权利给你你想要吗?”
温予柠一早便猜测过温婉是重生的,她原本以为温婉会选择帮扶温家,可她想错了。
温婉到现在都还觉得只要简清悠在自己就会无事。
“现在温家尚且如此。”
在场的都是些人多口杂的,所以温予柠也就没有明说。
“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如何看你。”
“一日两日……尚且如此,那么时间一长呢?”
“先不说他,就说你自己,如果他一直没有帮扶你,你又受得了那时候的你自己吗?”
简清悠喜欢的一直都是“温予柠”,他喜欢“温予柠”的温柔善良,喜欢“温予柠”的不争不抢。
可温婉从不是这样的人,她和“温予柠”就像两个极端,温婉想要什么便会不择手段的去抢,哪怕抢到东西时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不再像自己。
而温予柠恰恰就是在提醒她这一点。
如若到那个时候温家倒台,简清悠真的保下了她,他如果真的愿意,那么便会冒着风险为她这个罪臣之女求得个生存。
但若简清悠不愿呢?
如若到时候简清悠只是保住她,随后又放任她自生自灭,亦或者将她圈养在后院。
而到了那时,恐怕全朝百姓都只会指着温婉的鼻子骂。
骂她心狠手辣,骂她竟然背叛养自己长大的父亲母亲,更是骂她蛊惑皇子,妖言惑众……
真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
温予柠清楚温婉这样的人,温婉精打细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都是在为自己的路做打算。
这样的人,得失利弊最是算的清楚。
所以见温婉沉默时,温予柠便已经适当的给了她一个台阶:“怎么样,要救吗?”
这一个救,救的就不只是床上的女人。
还连带着整个黜州染上疫病的人。
温婉清楚温予柠话里的半真半假,但她也清楚,更是知晓简清悠的脾性。
上一世,他可以如此心狠手辣的对待喜欢的“温予柠”,那么这一世也同样,他也同样可以把这些手段用到自己身上。
想到上一世简清悠知道真相后对待自己的方法,和整个上京城对自己的议论。
温婉清楚的知晓,她受不了,任何一样在她眼里都是对自己的酷刑。
她本应该是天之骄女,本应该是受万人敬仰的贵女,她不允许自己自甘堕落,绝不允许。
“好,”心一横,温婉咬牙,“我救。”
闻言,温予柠勾唇浅笑。
温婉这样的人,果然只要不沾上情爱,那么就怎么看都可爱。
“等等。”柳子却突然出声,“我们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假的能医治好西娘,如若你是框我们的又该如何?”
温予柠到现在都记得这人当初要用蟑螂害自己的场景,面色冷下来。
她指了指沉默不语的叶子,“她的药我都吃了,若是治不好,那我不也就面临死期了吗?”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在外庙的人就快步跑了进来,“叶姐,他们的人来了。”
“看来传言果真不假,才一炷香的时间就追过来了。”叶子指挥着人将温予柠和温婉绑起来,“按原计划,将她们带去寺庙口。”
再一次被人不由分说把粗糙的麻布塞进嘴里。
温婉完全没料想到这种局面:“你想死吗?我们都已经答应救那个女人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温婉的嘴便也已经被捂上。
“唔唔唔——?”
叶子和宿样一人扯着一个人,分别将两人横在自己面前。
走了出去,温予柠才发现这个破旧不堪的寺庙原来是在小树林里。
月亮爬上枝头,零碎的星星恰到好处的点亮了黑漆漆的天空,明亮的月光射下,照亮了整片森林。
也照亮了横在温予柠脖颈处的匕首。
温予柠:“…………”
与之同时,温婉身后的叶子也开了口:“委屈两位温小姐了,我们只是想要让三王爷来谈谈话而已。”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们谈你们的,关我们何事。
“听不懂。”察觉到温婉的挣扎,叶子轻“啧”,手上用了些力道控制住温婉:“老实点。”
温婉:“唔唔唔。”
女人不像女人,丝毫没有一丝女人家的作风!
和简晞那个疯子公主一样,粗鄙!
……
慕凡看着被架在门口的温予柠和温婉,皱眉朝身旁人道:“主子,王妃她们就在前方。”
简俞白给了身侧人一个眼神。
被绑着的老鸨便被侍卫很快丢到了简俞白面前。
简俞白接过一早便让人准备好的手帕,随后隔着手帕拎起老鸨,没有多余的废话:“慕凡,你带人从寺庙后入。”
“那主子你呢?”
“我?”
简俞白微微侧头,清冷的眉眼抬都没抬,唯独平常那温和的笑意在此时显得有些兴奋,“我自己带着老鸨去前面。”
慕凡感觉面前的简俞白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就像…………就像很久以前记忆里的那个人回来了一样?
慕凡被自己的认知一惊,如果真正的简俞白回来了,那么温予柠……
“主子,”慕凡抱剑单膝跪下,“王妃为人和善,在府里也是多亏有了王妃才……”
“你这是在提醒我?”
简俞白嘴角越发笑得浓烈。
“不是,属下绝无此意………”
“哦,”男人在月光下缓缓转过身,目光带着让人后怕的冷意,眸中却又是截然相反的,温柔的笑意,“那你这是不放心主子做事?”
看着慕凡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简俞白这才满意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一年不见,还是如同以前一样,不知变通。
“行了,去办好你的事。”
等慕凡带着所有暗卫离开,男人这才重新望向前方寺庙。
简俞白盯了片刻,目光没有丝毫情绪,心下却跳动的厉害。
一堆小小的乞丐,竟然也敢把匕首放在温予柠脖颈前。
看来都是些活腻了的。
既然活腻了,那就都杀了吧?
手里的人晃动,简俞白皱眉,说出的话却格外亲密切:“婆婆?你也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他们了吗?”
老鸨一听这话,立马吓得一动不敢动,浑身仿佛僵硬了般。
疯子,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
原本以为挺温和一人,结果却都是他装的!
老鸨愈发后悔和叶子的交易,谁知道会惹上这么一个瘟神?
察觉老鸨的颤抖,简俞白习以为常的轻嗤一声。
……
“唔唔唔!!!”
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远的距离,老鸨被堵住的嘴里发出惊呼,她后怕地试图扭动肥胖的身子摆脱来人,却反而越挣扎飞的越高。
老鸨是被人全身到下捆绑起来的,此时简俞白随意提留着她腰部的绳索,手中就仿佛提着一个弯虾。
“婆婆,”男人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晃,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老鸨瞬间噤了声,就连身子都不敢摇晃了。
终于,就在老鸨快快要两眼一翻晕过去时,简瑜白落了地。
明明简俞白只是足尖轻点,飞过了一小段距离,但也仅仅这一息的时间就足够把老鸨吓得够呛了。
原本以为还要再飞一次,却没想到简俞白直接放开了她。
没人拉着,失去支撑的老鸨被吓得腿软,一个趔趄整个人瞬间朝地上摔去。
简俞白:“…………”
简俞白冷眼看着老鸨摔了个狗啃屎,丝毫没有愧疚,反而皱眉问:“婆婆,你还能走到寺庙吗?”
“能,”老鸨从灰扑扑的泥地里抬起头,吐出嘴里的土,又抬眼望去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寺庙,连忙抬起手,“我能。”
老鸨其实想说,这么一段距离,为什么不再飞过去了。
但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的选择自己走路。
一瞬的时间,简俞白便已经出了一大截距离。
他回头,和自己拉了一长段的老鸨正像个鹌鹑一样,一左一右的摇晃着跑向前。
简俞白有些烦躁和嫌弃,“你太慢了。”
“唔唔唔——”
简俞白这才注意到老鸨嘴里还塞着东西,于是又就着之前的手帕,隔着层布料把老鸨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嫌弃似的,才拿出来简俞白便忙不慌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给了老鸨。
嘴巴终于得了自由,老鸨只得被迫接过简俞白丢过来的东西,然后委屈的认错:“公子,老奴身上还绑着绳索,放不开,所以这才跑得慢。”
简瑜白皱眉,隔着自己的衣袖便又一次将老鸨提溜了起来。
老鸨:“?”
弹指间,简俞白便已经拖着老鸨到了寺庙门口。
不等寺庙外的人和简俞白说话,老鸨便虚弱的开口:“公子,老奴,老奴想吐。”
门外的几人:“…………”
简俞白想将人丢出去,但又顾及到温予柠还在,于是只得轻轻松开手。
甚至还温柔体贴的道歉:“抱歉婆婆,我方才太急了,没有顾虑到您。”
老鸨:“???”
不知到底是被简俞白的转变吓得,还是因为方才被简俞白拎着跑得太快,总之在简俞白松口的瞬间,老鸨便干呕了起来。
“呕——”
在场所有人都面露嫌弃往后退了几步,独留下简俞白面色如常的站在原地。
“不愧是三王爷。”叶子架着温婉的脖子率先开口,“就算自己的王妃被绑了,也还能如此淡定。”
简俞白眸中冷意泛起,抬眸得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你们想要什么?”
“啧,”柳子在旁边道,“你们这些王亲贵族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说这种话?”
“呕——”
又一声呕吐声响起。
众人:“………”
“清楚知晓本王的身份,也清楚知晓你面前人的身份。”简俞白无视老鸨的声音:“竟然还敢用凶器对着王妃,你们是在求死吗?”
“殿下这话就错了。”
宿样的刀尖再次朝着温予柠的脖颈逼近,叶子适当开口,“我们是想要和您谈个条件。”
“呕——”
老鸨这一声呕吐完全是被吓出来。
她方才都听见了什么?
三王爷?三王妃?面前的男人和女人竟然是当朝三皇子、皇子妃!
简俞白随意扫了眼被捆起来弓着腰的老鸨,贴心询问:“婆婆还是不舒服吗?”
明明是一句温柔极了的语气,老鸨却觉得对方是在问:“婆婆你是想死吗?”
老鸨颤抖,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更是腿软的瘫了下去。
她想说自己不好,一点也不好。
可开口却是违心道:“老奴就是身体有些虚弱,老奴现在好多了,好多了……”
“那就好。”
简俞白温和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再抬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紧张:“你们想要谈什么条件?”
见简俞白如此反应,叶子一众人立马放下心来,他们赌对了,这个三王爷就是极其在意自己夫人的。
老鸨却是被简俞白这个样子吓得直哆嗦,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他装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老鸨想要张口告诉其他人,可是张口却发现自己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要你杀个人。”叶子握紧手中的匕首,对对面的温和的男人开口道。
“杀人?”
似是觉得杀人不好,简俞白皱起眉,不赞同说:“不能随便杀人。”
叶子听见这话一愣,随后“哈哈哈哈哈”大声笑了出来。
“你们这些位居高首的人竟然也会在意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吗?”
“实话告诉你,面前这两个女人都被我下了毒。”
“一个月的时间,”叶子眸色带着狠厉,“如果你杀不了我要杀的人,那她们也没有解药,注定了一个月后暴毙而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