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主的病弱弟弟成亲后》 1、第 1 章 无尽的黑暗,冷,好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静置,却又被无限拉长。 喧闹的人影,虚幻的光影漂浮在水面。 夹杂着气泡的海水荡漾着,从鼻腔,喉咙,皮肤,身体各处带走她的体温。 口鼻被水层层包裹,寒意包裹着全身。 温予柠看不真切,肺部被挤压,眩晕感一阵接一阵传来。 终于支撑不住,视线一黑…… 光禄大夫偏院的床榻上。 未施粉黛的少女脸色病态而苍白,鬓边几缕青丝垂落被薄汗打湿,禁闭着的乌睫轻颤,眼角微湿,一颗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滚落,最终消失在一侧鬓角。 好似被打碎的玉瓷,淡雅夹杂着清冷,清妩而不艳丽。 意识与身体仿佛被一股力量撕扯,再重塑。 不多时,昏迷中的人眸子陡然睁开。 澄澈的双眸透着还未缓过神的心有余悸,眼角也闪烁着微不可查的泪光。 一连熬了好几个通宵,又是忙着赶osce又是答辩,最终好不容易赶完,温予柠和几个室友相约去海滩游玩。 结果几人幸运的遇到了离岸流。 ……自己竟然还活着吗? 双眼朦胧间,感觉四周变了样,温予柠轻眨下眼。 入目不是医院熟悉的成列和习以为常的白大褂,而是实木茶几和一架镂空雕花的屏风,样式古朴。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劲。 先不说温予柠会不会游泳,就单离岸流来说,不论会不会游泳都注定了不可能幸免于难。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作为一个海滩落难者,幸运的话不是被打捞就是被卷到某个岛屿才对,可现在却一转眼就来到这种地方。 瞬间,温予柠已经把新闻报道里贩卖少女器官肢体的人贩子案例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心中不禁凉了一半。 “温,温儿,你觉得如何?” 一行人随着身着蓝色锦缎裹胸的妇人朝屏风后走来,妇人率先潸然泪下,眼底倏然浮现喜色。 “我们的亲生女儿,这就是我的儿!” 与之同时,一道女音在脑中响起,【叮——宿主原身体死亡,捆绑完成,主角改名温予柠,成功绑定娇夫系统。】 温予柠眼神稍暗。 ……所以她真的死了。 没有本博连读医学生的遗憾,她最先想到的是那个身影。 看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句话也不准啊。 毕竟她就是后者那个“祸害”。 不给她再细想的机会,一大段剧情蜂拥而至。 温予柠穿进的是一本名为《闺玉》的言情虐文小说。 虐文嘛,大都换汤不换药。 女主名为温芩,本是当朝翰林医使温负的嫡女,却意外幼时走丢被一名老者收养,到豆蔻之年时救下重伤昏迷的少年男主简清悠。 在被救的几个月相处中,两人互相照料,直到取简清悠性命的亡命之徒到来—— 教养温芩的老者为保护两个孩子,以命换命后撒手人寰。 后来,痊愈的少年不告而别,独独留下一块玉佩自曝身份是当今大皇子简清悠。 随后温芩被温家巡回,本以为会迎来云锦凤钗、金镂玉衣,结果等来的却是温家冷落打压。 直到黜州晋城疫病爆发,温家贪墨被人揭露,温负遭贬,温芩为保温家承受君王雷霆之怒,以当年老者的性命为赌注,嫁于简清悠这个男主。 岂料当初的信物玉佩却出现在温芩的妹妹,也就是温家收养的假千金手中,就此开启各式虐妻之路。 直到后来,温芩忍无可忍借温婉之手假死远离男主,开始自力更生学医。 可温婉作为恶毒女配,怎会允许温芩好过。 最后温芩不堪耻辱自杀,真相由此大白。 女配下线,简清悠花费百金救回了自杀的温芩,温家全员后悔,而醒来的温芩果不其然原谅众人,迎来完美结局。 一段剧情下来,温予柠下意识便觉得自己好像在哪也听过这个故事。 就连“闺玉”二字,她也总觉得有些熟悉。 就像是……在哪里听过,见过一样。 幼时温予柠也时常会看些言情小说,于是她下意识便把这点熟悉的感觉归咎于市面上某一本流行火热的虐文。 一本标准的虐文,就一定有标准的雌竞,和标准的害人精男主。 系统沉默一瞬,依旧是冰冷的女声:【男主为什么会是害人精?】 系统本就没有感情,温予柠也没多想,开口解释:“害原主原来的家庭家破人亡,随后又造成两个女孩子的误会,最后各式虐救命恩人,不是害人精是什么?” “看似是两个女孩子为了一个男人争论。” “可说到底,也不过是这个男人想在两个女人当中选一个最老实最好拿捏的罢了。” 说到这儿温予柠似是想到什么又道。 “你刚刚的意思是,女主的名字变成了我的?” 系统:【是的,从此刻起你就是本文女主。作为本文女主您需要培养一名娇娇郎君,也就是您的夫君,本书的男主简清悠。】 是自己疯了还是系统疯了,温予柠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让我一个手足无措的弱女子去培养一个目无尊法的虐文男主做娇夫?” 系统虽然不明白怎么就“目无尊法”了,但还是尽职尽责的继续下达任务:【对的,现在你作为本书女主,就是需要将男主培养为娇娇郎君。】 众所周知,与高高在上男主相匹配的,是身份地位卑微,被虐身虐心、遍体鳞伤后,仍旧只能被迫选择原谅的虐文女主。 而男主只需要享受着自己的主角光环,一切手到擒来。 “这是一本虐文吧?虐文培养什么娇夫?”温予柠试探性问起另一个话题,“我就是不培养他又会怎样?” 系统:【请宿主端正态度,若您不养成娇夫,那么原著剧情将继续在你身上发生。】 温予柠:“……” “行,最后一点,你其实不用刻意改……” 这相当于直接抹杀了温芩的存在,温予柠不太赞同这一做法,结果话没说完,系统就直接拒绝。 【没必要,一个微不足惜的女主而已。】 温予柠皱眉,这时,一道男声响起。 “哼,亲生女儿?我温负可没有这样的女儿!” “百年来,我温家清清白白,衷心为圣上效力,到了老夫这一代才得以从翰林医使加封光禄大夫。” 何氏一旁的温父甩秀,轻蔑看向病床上的人。 “如今一个未出阁的女娘不但与人苟合,竟然还勾引自己未来的妹夫!说出去岂不让人看了笑话!更是丢了我温家百年来的声誉。” 温予柠挑眉,这和系统给的剧情不同。 原本的剧情里男主和女主的剧情是到后半段才被温芩自己爆出来,随后温婉又拿出玉佩装作自己才是救命恩人。 可现在,“她”和简清悠在乡下的事不但被曝了出来,玉佩也再一次落到了温婉手中,并被温婉拿给了简清悠看。 按原著剧情温芩本该是被相安无事带回温府的。 可如今剧情快进了不说,还和那位痴傻的三皇子简俞白在一起。 无论在哪个朝代,女子清白都是重中之重。 关于温芩的谣言一出,便一传十十传百,被众人皆知。 最终在流言蜚语中,温芩不堪重负投河自尽,却不巧再次被简清悠所救。 温予柠眸色微动,这就是男女主间剧情的强大。 这时,温负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子率先上前。 她心疼的瞧了瞧温予柠,后动作轻柔地拍了拍男人的后背,语气惋惜道:“父亲,阿姐自幼流落在外,也不曾读过什么书,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想必,也不是有意犯了此等过错。” 来人一身青色的翠烟衫,五官不算出众,但胜在柔美,和床榻上五官清冷的温予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温婉说着还娇俏的朝温予柠眨了眨眼,“阿姐,快朝父亲认个错,等父亲气消了,你还是父亲的女儿。” 几句话,看似是在真心为温予柠打算,实则,句句都在重复她不知检点。 可温予柠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个玉佩。 时间线推进,剧情也产生了差错。 唯一不变的是,玉佩依旧还在温婉手上。 所以,原著里温婉其实是一直都知道简清悠和温芩那单独相处的三个月。 可是,玉佩又是如何到她手上的呢? 温予柠面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只是抬眸看向众人。 “这位姑娘,似乎一直想让我开口对此事道歉,可事实却是我对此也毫不知情。还是……姑娘知道些什么?”顿了顿,她歉意的朝众人漏出一笑,“女儿流落在外十余年,如今方才归家,如有哪说的不对还请海涵。只是……敢问姑娘又是我的何人呢?” 几句话点明了自己的处境,温负难看的脸色稍缓,何氏一瞬没有忍住。 何意浓上前一步跪在温父身前,声泪俱下:“老爷,这是我们丢失多年的亲生女儿啊!就算有错,也是我们父母的责任!” 温婉眼底划过一抹得意,只是很快掩了下去,她同何氏跪下。 ”父亲,当初你们正是因为思念阿姐才收留了我这个女儿,如今怎能弃阿姐而去。” 温负叹气,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背过身。 “老夫是医官院之首,如今因膝下无子已力排众议教导温婉学医,这已经让朝廷众臣看笑话了!如果再让这孽女认祖归宗,你们想让大家怎么看我这个院首?怎么看我温家!” 何氏一瞬间止住了哭泣,怯怯的看了眼温予柠:“那老爷我们该作何打算?” 温负摇了摇头,施舍般开口,“温予柠不守妇道,有辱家规,不配做我温负的女儿。从今日起,她只是我们府上的一个下人。” 温予柠直视着温负的背影,“温大人,若我是无辜的,您该当如何?” “呵,”温负离开的脚步没有停顿,他转头毫无感情的瞥了女孩一眼,“温家世世代代行医,清清白白,断不能在老夫这一代有所差错。” 言之意下,不论温予柠是不是清白之身,温家也不会认回她这个不识大字的女儿。 他们需要的是饱读诗经,可以名满京城的继承人。 何氏出身世家,自然知晓其中利弊。 只是温予柠终归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到底于心不忍。 “婉儿,你最是乖巧懂事,你阿姐就就托你照料了,母亲同你父亲讨论些事。”何氏拍了拍一旁的温婉,随后快步朝离去的温负追去。 待偏院的脚步声远去,温予柠这才慢条斯理起身,对上对面截然不同的神色。 温婉看向温予柠的眼神中多了些显而易见的怨恨。 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随意把玩着。 “温姑娘不该回来。” 温婉面上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上下随意的打量着她。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恼怒,温予柠却没有任何反应。 视线淡淡停留在温婉身上。 温予柠不置可否,虽然温芩是所谓的真千金,可是这医官使明显不在乎什么亲情,他要的只是个优秀的后代。 至于收养的假千金,不论是恶毒女配,或是什么。 虐文中的女性角色几乎都是在雌竞为男主服务,左右不过是为凸显男主的高大尚罢了。 如今书中人物变得有血有肉,温予柠想,如果不是因为剧情,谁又会愿意整日围着一个男人转。 叹息一声,“作为医官使后人,婉小姐还是不要随意把玩凶器的好,毕竟这手可是比什么都重要。” 温婉盯着面前的人,眼下划过一抹不可置信,随后心下了然。 上一世,“温予柠”性子柔软,却救了简清悠。而她和简清悠十余年的感情,最后却不敌一面之缘的“温予柠”。 后来,温家更是见她名声被毁,竟直接向外公布她的养女身份,全然不顾她的死活,转头去培养平日不受待见的“温予柠”。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饱读诗书六经的富家小姐,温负却弃她不顾,呕心沥血培养粗鄙不堪的“温予柠”。 温婉不甘心,明明这一切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所幸老天有眼。 重来一世,她要温予柠受尽万人唾弃,一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阿姐……”温婉低垂着眸,晦涩不明道,“若是父亲知道你伤了我会怎样?” 尽管温予柠不识大字,但到底是温家的亲生女儿,只要她在一天,自己就多一分威胁。 “亲爱的阿姐,从现在起你永远别想回温家。” 似是意识到什么,温予柠惋惜道:“都说了,对于一个大夫来说,手是最重要的,你竟不惜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方式来对我。” 温予柠的眼神仿佛透过了一切,把她看得衣服都不剩。 温婉握着匕首的力气紧了紧,她就不信了,自己这一世带着预知一切的记忆都不敌温予柠。 她发了狠,朝自己的手狠狠划去。 “哐嘡——” 伴随着匕首落地的声音,温婉的哭泣声也从屋内传了出来,“阿,阿姐,我知你恨我,憎恶我霸占了你的位置十余年,可小妹并不是有意的啊!我方才只是为你把脉,你怎能用匕首将我刺伤!”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流落了出来,声音颤抖,“这手可是我的命啊,阿姐你怎能……怎能这样对我?!” 闻声而来的温家夫妇破门而入。 温婉跪坐在地,而右手被匕首划破,鲜血流淌而出的场景映入眼帘。 温父本就对温予柠不满,见又出差错,慌忙招呼府里的小斯为温婉包扎。 确定温婉无大碍后,温负张了张口。 只是还不等当事人出声,原本守在偏院屋外的小斯便答道:“老爷,小的守在屋外听得真真切切。我们小姐原本是想向温予柠把脉,可谁承想……” 小斯胆怯的望向站在一旁安静不语的温予柠,随后一个滑跪跪了下去,“可谁承想温姑娘竟用刀子去捅小姐,老爷你得为我们小姐做主啊!” “小朴!你不要说了,明明是我自己没有向阿姐说清,这才被阿姐误会。”温婉语气有些虚弱,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委屈。 主仆一唱一和,温予柠挑眉,不去唱戏可惜了。 “温大人觉得我一个落水刚苏醒的弱女子,能对身体完好的令千金做什么?” “啪——” 猝不及防一道清脆的响声伴落下,响彻整个内室。 温予柠的头被打的偏了偏,半晌才回过神来。 “孽障!”温负恨铁不成钢看着试图反驳,据理力争的温予柠,“老夫看在你是我亲生骨肉的份上容许你住在府邸,可你竟做出伤害同胞之事!” “你可知,我们全家都要指望着你妹妹这双手来传承医术,你如今这是要我温家无望吗?!” 他情绪越说越激动,眼看又要抬手,温予柠眼疾手快接住他欲落下的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活了22年,被人莫名扇了一个耳光,饶是她性子再冷淡,也有些气愤,替这个身体的原主气愤。 封建时代从不把女性当人看,女性只是他们谋利,被分为有用和无用的物品。 温予柠甩开温负的手,不由分说上前抓住温婉的胳膊。 “温大人作为医官院之首,应当可以认出这个伤口的道向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第 2 章 温予柠从一开始就有恃无恐,置身事外,清醒的有些可怕。 温婉垂下眼眸,遮住眸中愕然,恰时留下两行清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如今的温予柠和前世的“温予柠”不太一样了。 温婉虽被温负着手培养,可到底不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闺阁女子,很少外出游历,又怎会注意这些小细节。 不过好在这一趟总归不是毫无收获,至少让温负和温予柠的间隙更为扩大。 沉默半晌,不等温负上前查看,温婉便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声哽咽。 “我,是女儿一时糊涂,我怕父亲因为认回阿姐便要抛弃我。” “我,我对不起父亲和阿姐,我自愧无脸见人,今日我便会自主离开温府。” 说着,她撩了撩裙摆起身跪在温负身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过父亲这19年来的养育之恩,是女儿不孝,无法再向父亲尽孝……” 不等温婉说完,温负便将人扶了起来,“婉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温负一辈子的女儿。” 温予柠冷眼瞧着一旁感天动地的父女,带头起哄拍掌,“真是…父慈子孝啊。那请问温大人不分青红皂白扇我这一个巴掌的事,又该如何处理?” “我作为你的亲生父亲,调教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错?!” 温予柠讥讽的勾起一抹笑,“那敢问,您真的有把我当做您的女儿吗?” “在我被人诬陷清白时,您明明可以下令彻查,可您没有,您选择相信旁人谣言。” “在我跳河自尽被救上来时,您有关心过我一句吗,您没有。” “换句话说,您有没有想过,在我被人随意造谣,选择跳河自尽时,已经在那条河里死了会怎样?” 温予柠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这种父亲的嘴脸实在让人可笑。 “好,好!”温负被面前人一连串的反问弄得不知如何回复,最后只好放下狠话,“既如此你不再是我温府的人,你给我滚!” 一旁哭红了眼的温婉适时站出来打圆场,柔声细语说道,“父亲,阿姐如今被人传尽谣言,名声尽毁,不能这样让阿姐出去,她会被万人唾弃的。而且现在全京城也都已经看见了,我们府上接人回来的一幕啊。” 温予柠挑了挑眉,心下了然。 “不用觉得为难,既然大家传的是我和那位三殿下的谣言,那我便嫁于他好了。” 免费送上来的剧情,不要白不要。 “嫁人后,我与在座的各位再无任何关系,我们就此各自安好。” 系统一听,瞬间炸了:【你要干嘛?你要嫁的人是本书的男主,是简清悠!!】 温予柠掀了掀眼皮:“这本书是言情吧?” 系统愣住,【是,是啊。】 “我现在是言情文的女主吧?” 系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但还是应和,【是啊。】 “既然我现在是女主,”温予柠挑眉,勾唇一笑,“那么我想让谁当男主,谁就是男主。” 虐文二字让所有人都忘了,它也是言情小说体裁之一。 言情小说里,女主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独一无二的主角。 只有女主选择了谁,谁才能当上男主。 虐文之所以为虐文,就是因为这些男主借着女主给予他们的主角光环为所欲为,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男主角。 可其实, 真正的主角只有女主,如果女主不再选择原男主,那原男主所谓的主角光环算个什么东西? 而且系统不是要培养娇夫吗? 三皇子简俞白连书中的配角都算不上,标准的路人甲,这等好事不就送上门来了。 —— 圣旨一下,简俞白和温予柠的婚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经此一事,就算温家不去请命,皇帝老儿也会急着将自己儿子嫁出去。 红床开路,棺材压阵,百来抬嫁妆,整整整齐齐排成一条绵延十里的长龙。 这等大摇大摆的阵仗,围观的百姓无不惊呼。 “这……是温家那丢失的千金?” “嘿,还千金呢,这就是个乡野长大的草包。” “不愧是温大人,就是大气,女儿出嫁十里红妆!” “这算什么,据说皇上可是下了万两银子,千两黄金作聘呢!” “啧啧啧,这草包配痴儿,真是天造地设!” “话可不能这么说,三皇子曾经也是我京城的天之骄子。” “你也说是曾经了,人总得活在当下,曾经再风光又怎样?!” “还不如我们寻常百姓!” “……” 当你站在高处时,所有人都会对你心生仰慕。 可惜没人会将你一直奉为神,尤其是坠落的神,他们只会毫不留情将你拉入更深的深渊。 简俞白前半辈子不争不抢,温润如玉,待人谦逊有礼,是整个京城中世家公子的典范,更是被人誉为君子之首。 谁料一朝遇刺,清月坠落人间,谦谦君子变成智弱三岁的痴傻孩童。 “谦谦君子变痴呆,有意思。” 温予柠一边听喜轿外的议论,一边听着系统的介绍,讽刺的勾了勾唇。 不知是在笑简俞白,还是在笑外头的人。 系统不解:【有趣?】 “虐文里的男性角色有几个正常?”温予柠点头,打了个哈欠:“所谓谦谦公子,或许等会儿就有答案了。” 系统似是被她的话噎到,沉默不语。 不知迎亲队伍走了多久,最终又绕进一条又一条巷口。 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随后公然拦在了迎亲队伍前头。 温予柠也不意外,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轿内的小圆桌。 命人拦住队伍后,来人只身走到喜轿旁。 抬轿的下人显然是不敢得罪来人,慌忙放下肩上的喜轿。 男人也不多话,直接上前撩开轿子的窗帘:“本王知你被冤枉,特意赶来,如若你不想成婚,我……” 面前的男人紫衣金线,轮廓弧线锋利,眉眼上调,冷峻淡漠。 能这么大张旗鼓拦下三皇子的队伍,温予柠心下有了些许猜测。 她侧头对上男人高傲的眼神,轻嗤打断:“这位公子,敢问有事么?” 简清悠目光一顿,似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面色有些难看,“你,你不记得本王?” “今日是本小姐出嫁的日子,倒不知公子拦在轿前是何意?”温予柠轻笑,可到了最后却带着冷意,“如今公子不顾礼仪拉开本小姐喜轿帘子,又可知何为羞耻?” 距离原文男女主感情线还有一段时间。 并且温芩被认回后是过了一段时间才和大皇子简清悠这个男主重逢的。 尽管温予柠避开了和男主见面,可现在简清悠却依旧出现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剧情的束缚吗? 简清悠并不知晓温予柠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这是第一次有人公然给他甩脸色。 若不是怀疑这人是他那年的救命恩人,他断不会追过来:“本王是当今大皇子,简清悠。” 简清悠原本以为自曝身份对方定会如往常那般,谁想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淡淡道:“原来是大皇兄啊,可是皇兄就可以随意撩开弟妹的喜轿帘了吗?” “嫁都还没嫁出去呢,不用急着这么快改口。”简清悠脸色一僵,气急败坏放下帘子,沉声道:“本王今日来只为一事,当年究竟是不是你救的本王?” 温予柠本就是存心为了恶心对方,听他这样说也不恼。 她面无表情盯着窗帘的位置,视线冰冷又嘲讽,仿佛在透过帘子看外头的人:“究竟是谁救了殿下,殿下自己心下不应该最为清楚么?” 简清悠:“可……我昏迷时明明将信物递给了那个人,为何你没有?” 温予柠听明白了,这人是在拐弯抹角说温芩捡漏呢。 她转了转手腕,又看向绣中的毒针,默默对系统道:“系统,我能直接杀了男主结束剧情吗?” 系统淡然:【男主是本世界气运之子,请宿主不要心生歹念。您需要做的,就是培养一名娇娇郎君,让他依赖于你,更正虐文剧情即可成功。】 “开个玩笑。” 温予柠当然知道这虐文男主的光环有多强大。 她收回手,脸上挂起笑容,和蔼的对外道:“殿下既觉不是,那便不是吧。只可惜我爷爷一条命就此枉死。” 简清悠没料到她会再次提起当年的那个老者,面上神色难辨:“如今这百来抬嫁妆,可几乎都是本王出的!” 什么叫做你给我出嫁妆? 怎么,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现在还妄想想当她爹了吗? 看穿温予柠此时的想法,系统默默解释:【宿主,男主一直和温家有往来,这些的确是温负借乡下一事,朝他讨来的。】 “哦。” 温予柠冷笑,大概也想得到为什么对方没拒绝,她压下心中的不忿:“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这些嫁妆就可抵一条人命,是吗?” 简清悠:“那你想如何?” 温予柠不能怎样,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 如今的自己不论哪一方面都还太弱,并不能真和这位男主硬碰硬,所以她选择麻溜的让他滚蛋。 “臣女现在只想尽快完婚,所以殿下可以让路了吗。” 这人和过去印象里的“温予柠”截然不同。 简清悠气急,留下一句“温予柠,本王劝你欲擒纵也适可而止,别到时后悔莫及”便拂袖而去。 温予柠:……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小学时看得虐文男主就喜欢说这话,如今数余年过去,还是只有这一句话。 而且到底是从哪里看出她欲擒故纵的,这个霸总的思想和人设可真是一言难尽。 —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整个三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终于,系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叮—— 恭喜激活娇夫系统,目标对象锁定——简俞白,进度提示0%。】 【恭喜宿主完成绑定,请尽快开启任务主线,使目标对象化身完美娇夫。】 温予柠一把将头上的盖头掀开,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只是拜个堂就绑定了。 “吱——” 同一时刻,房门被人推开。 来人和温予柠一样身着红衣。 少年清瘦,眉眼和简清悠有些相似,却生得格外清秀儒雅,气质温和,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只可惜…… 似是惊讶于床上的人已经自己揭了头盖,男人双眼有些呆滞的看着她。 许久,简俞白语气略显好奇,脸色也有些泛红,咬文嚼字道:“你,你是温予柠?” 温予柠眨眼,她不确定这人是真傻还是假傻,保险道:“嗯,是我,我是温予柠。” “噢,哦哦,我是简俞白。” 男人按照喜婆的嘱咐坐到床边,对上温予柠的目光,却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挪了挪。 温予柠对于他这表现挑了挑眉,只是挨着坐就不好意思了吗? 她恶趣味的抬起手,揉了揉男人的头,却在碰到简俞白额头时一顿。 这人在发烧,且温度还不低,应该是在38度左右。 温予柠皱眉,“你可感觉哪里不舒服?” “啊,我,我感觉全身都不舒坦,只要动一下都痛痛。”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一直都这样,不用担心。” 温予柠直接上手按了按他身体的几个部位,“把你的衣服脱了。” 话音一落,饶是痴傻了保持在四五岁孩童智商的简俞白也没忍住后退,磕磕绊绊道:“不,不行,男孩子不可以随意在外脱衣服。” “乖,”温予柠乘他不注意,直接上手将衣服一件一件刨了下来,还不忘安慰道:“我是你的夫人,我们已经成亲了,你可以给夫人看,知道吗?” 说话间,简俞白衣服被她三两下剥了下来。 少年身体白皙,腰身紧实有力,不似穿衣时的清瘦,腹肌线条若隐若现,恍若精心打磨的艺术品,清秀而完美。 温予柠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她现在是真的相信这人是痴呆了。 正常人,谁会任由你扒衣服啊? 温予柠觉得自己简直赚大发了,有个有钱又痴傻的老公,这不就是血赚么。 她将从温府顺来的针灸从怀中拿了出来,在床上展开。 简俞白看着桌上大大小小泛着银光的针灸,后怕的往后一缩。 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温予柠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我们俞俞小朋友想不想快点恢复正常?” “我,我能吗?”简俞白天真的扬了扬头,带着些许朦胧。 “你要相信你的夫人是很厉害的大夫,她一定会治好你。” 温予柠话音刚落,一旁的简俞白遍耍起了无赖。 “呜呜呜呜,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扎针,王妃坏坏!” “这样,你乖乖接受治疗,本小姐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温予柠好声好气柔和的劝说着。 “啊啊啊啊,我不要我不要,王妃要给我扎针!” 温予柠被简俞白闹腾的头一阵大,没办法,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 她看了眼门后的麻绳,直接起身将身旁的简俞白绑了个结实。 简俞白丝毫不敌温予柠,他只好张口大声呼救。 “来人啊,王妃要谋杀亲夫!!” “救命啊,救命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第 3 章 “行,还知晓什么是谋杀呢。”温予柠扬了扬手中的布料,威胁道,“信不信我把你嘴堵上。” 简俞白虽心有不满,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温予柠拿起布卷中的银针,捻起一根细细打量后便朝简俞白脑袋的穴位直直刺去。 银针落下的瞬间,一阵难以忽略的刺痛自心口蔓延全身。 简俞白眼眶开始哗啦啦的掉泪珠,嘴里也在嘟囔着,“呜呜呜呜呜,好痛痛,我要死了。” 温予柠咬牙,掩住自己的狼狈,她沉声道:“你若是再敢乱动乱叫,我不保险你能从针下活着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温予柠将最后一根针插进去时,额头已经挂满了汗水。 简俞白一样也不好受,他全身上下不停的冒着冷汗,最后终于没忍住开口。 “夫人,我全身都在冒汗,我……” 温予柠趁简俞白松神之际,快速将之前的第一根银针拔出。 一阵难以言说的酸麻痛感瞬间在简俞白身上乱窜,他泪眼汪汪惊呼出声。 “唔——” 还不等简俞白回神,温予柠快速将其他跟银针按顺序拔出。 “噗。” 一阵血腥味翻涌而来,简俞白不受控制的吐出一摊鲜血。 “呜呜呜呜,我吐血了!!”简俞白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望着地上的鲜血。 “精神气好多了。”温予柠挑眉,面色坦然,“你的身子里被人下了毒,这毒素在你体内横行,让人不易让人察觉,时间一久便会压迫你脑神经,让人痴傻呆滞。” 说着,地上原本鲜红的血液,接触了氧气后慢慢变成了褐色。 “哇,夫人好厉害!”简俞白破涕为笑,孩子气般吸了吸鼻子。 系统实时响起:【叮——简俞白依赖值增加,娇娇值进度10%,积分增加10个点,每晚入梦研修医学模板开启。】 温予柠勾唇,将床上的衣物递给简俞白,随后吩咐他将地板打扫好,“穿好衣裳就在房内走动走动,这样对你的病情会好很多。” “我知道你平常脑子昏沉,身体也不大好,走上两步便有些招架不住,但现在何不迈出这一步试试看,万一有惊喜呢?”温予柠站在他身旁,语气带着鼓励。 简俞白对上温予柠的目光,深呼了口气,鼓足勇气在房内跑了几步。 他动作谨慎,小心翼翼的一小步一小步向前迈去。 温予柠在他还要继续小碎步前进时,跨步走到他的身边,“步子迈大,你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就算会体力不支,我也在你身边。” 简俞白抿了抿唇,壮着胆子向前快步走去。 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五步…… 他竟然真的没有感受到疲惫感,就连原先压着他心口的郁闷之气也莫名消失了。 看着面前人满脸的欢喜,温予柠就知道自己这是成功了,她再次开口道:“后续我会继续给你安排一些疗程,但针灸不会变,不过是一个星期一次,直到你体内毒素排完。” “嗯嗯,我都听夫人的。” 简俞白那双漂亮的眸子泛着泪光,听话的朝温予柠点了点头。 温予柠抬顺势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难得的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唯一的真心的笑。 初春夜晚的风习习作响,天色犹如一场巨大的幕布,唯有一颗颗星星散发着余光,悬挂在天边。 温予柠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月,看似有一搭没一搭和简俞白闲聊着。 夫君一词温予柠定是说不出来的,对于一个痴傻的人来说私底下直呼名讳定无碍,但若放在公众场合就不一定了。 简单思索一番,温予柠杵着下巴眨了下眼:“俞俞,我可以这样喊你吗?” “嗯嗯,夫人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嗯,那我以后就喊你俞俞。”她转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玩手指头的简俞白,试探性出声,“俞俞,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唔……”简俞白难得的陷入沉思,随之眉头一皱,像是在努力搜寻着什么。 温予柠没有放过他的一举一动,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人除了中毒痴傻外,还失去了记忆。 但至于原因是什么,还有待探究。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反正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记起来的。” 确定了对方构不成危险,她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随后从柜子深处找出另一套被褥,摇摇晃晃的在床边打起地铺。 “你睡地铺,”温予柠随意的把大红色的被褥掀开,然后整个人躺了进去,毫不心虚的指挥道,“我睡床上。” “可我们不是夫妻吗?”简俞白揪着自己头发,单纯直白的看向温予柠,“夫妻就是要睡在一起的,我们这样分床睡是不对的。” 对上简俞白纯洁无瑕的眼神,温予柠难得噎住,生硬的解释道:“你如今受伤了,而我会卷被子,为了预防你二次生病,所以我们分开睡。” “而且我们并没有分开睡,我们依然在一个房间内睡的,只是一上一下而已。” 简俞白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没反驳,乖顺拉开铺好的被子。 温予柠刚准备躺下,谁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气声。 简俞白原本躺下的身体一僵,他起身带着些许警惕。 温予柠无奈起身,拉开门口的缝隙才发现几个仆人从门前一闪而过,朝另一侧直奔而去。 心道不是什么大事,她转身便打算继续回去躺下。 下一秒。 “快快快,快去找温大人——” “可是温大人怎么会愿意来帮一个厨娘呢……” 脚步声急促的在院中响起,声音慌张,可见是出了什么大事。 不等她探头出去查看,一道中气十足却带着无措颤抖的声音便传入耳里,“今日晨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曲娘你不能有事,你有事我怎么办?” 男子的声音在空旷的后院显得有些响彻,而众人也只是在纷纷叹息:遇到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 所有大夫医官近乎都是男子,因着男女有别,他们从不会接手早产的妇女。再加之,所有人都默契的觉得这是不详的征兆。 更何况如今三王府的主子变成这样,早已主持不了什么大局。 听后院男人的自述,她的妻子是意外早产了。 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朝代,早产便意味着可能一尸两命,自然无人敢上前医治。 “羊……羊水破了,怎么办,谁来救救我的妻子和孩子!” 男人声音逐渐有些低哑,伴随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系统,你不是说可以根据积分兑换奖励吗?”温予柠向来不喜煽情的画面。 系统:【宿主,凭如今的积分距离兑换无菌手术室,还差一大半积分哦。】 “那如果我提前兑换,这样可以吗?”温予柠皱眉,继续追问道。 【据系统规定,如若情况特殊,可酌情处理。】系统机械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变换,只是继续检测着,【系统定位检测,情况紧急,给予特殊处理通过。】 温予柠从未觉得系统的声音如此好听过,她心底朝系统道了谢,随后快步打开房门。 没有丝毫犹豫,快速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快把你娘子带进屋,我可以帮她接生。”温予柠随手打开一间空着的房间,朝他们挥了挥手。 “王,王妃……” 男人愣了一瞬,转而喜出望外,快速抱起妻子便朝温予柠这边跑来。 他抱着妻子到房间门口,不顾形象硬是跪倒在温予柠面前。 “王妃,曲娘今夜突然意外早产。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她。” 黄管家在后皱眉:“王妃,接生一事不是小事,您……” 后半话不说出口,在场的也知道什么意思。 温予柠长在乡野,她不是温婉,没有被温负培养过,可以说就是一个草包。 更重要的是,别人不知道,但跟在简俞白身边的人却是知晓。 “温予柠”曾今救下过简清悠,甚至在相处的三个月里,让简清悠都放弃了原本回京的计划。 谁知道这样的人会不会是对方派来的细作? 温予柠不理他的话,将人扶起来,垂眸看向那名产妇的情况。 如若想要保全孩子那就只能进行剖宫产了。 她看了看男人,严肃开口:“若你想要保证孩子妻儿,那一般的接生可能是行不通的。” “胎儿母亲的状态极具不稳定,胎儿也一样,所以一般的接生方式可能行不通。” 男子站在那有些不知所措,后面几乎是条件反射察觉不妙。 他声音颤抖,眼泪不禁从眼眶溢了出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我,明明今日都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就这样了,都怨我!” “如果,如果曲娘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蓝璎,你慢点走……”说着说着,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墙上撞去。 “等等。”温予柠止住男人火急火燎的动作,有些好笑,“男子汉大丈夫,怎的随意就把死不死这种话随意挂在嘴边。” “一般的接生的确救不了你妻儿,可是我有另外一种接生的办法啊。” 男子一顿,反应过来后欣喜若狂,他感恩涕零的对温予柠道:“王妃你说,只要能救活蓝璎,我……我,我慕凡这条命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温予柠叹了口气,正色道:“我的方法是这里无人用过的,那就是剖宫产。” “剖宫产?” “简单来说就是,我会把你娘子的肚子切开接生孩子,而后再将肚子缝合。” 其实这个手术对于温予柠来说难度不算大,她完全可以自己完成手术后再说。 但每一次生产都是让母亲在鬼门关走一遭,再加之无论是大小手术都必须让家属得知,他们这些医生暂时还没有全权处理的权利。 男人原本燃起希望的脸,一瞬间垮了下去,他面如死灰。 “王妃你要活活切开她的肚子,那不就是要蓝璎死吗?!” “你把她的肚子切开,孩子是得救了,可是她却……” 对面人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中,温予柠知道让古代人短时间接受这样的方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语气依旧平和,“现如今能保住你妻子的只有这个方法,否则她们面临的结局也是死局。” “我知道这个方法在你看来有些荒谬,甚至不可理喻。” “但请你相信我,我有信心在救回你孩子的基础上,也把你的娘子救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第 4 章 第4章 早产的女子名为曲蓝璎,原是府中的掌厨厨娘,但因怀孕的关系早已向简俞白告归了半年。 这次回府也是因为简俞白成婚的缘故。 三皇子府中的下人多多少少都受过简俞白恩惠,平日里也多亏他的照拂。 这种情况下,没人会对此推脱。 曲蓝璎预产期距离现在足足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从早到晚也一直安然无恙。 可谁也没料到会在子时发生意外,更是在自家主子洞房时出事。 简俞白素来喜静,王府上上下下除了固定的管事仆人,就再也没有多余的下人。 此时府中兼府医一职的老者面色煞白。 作为男子他从没接手过接生这一活儿,也更不可能接生。 何况当下他们面临的还是早产这一类棘手的问题,他更是从未接手过。 听温予柠说要剖腹取子,他脸色更加难看,却努力保持着该有的仪态:“温姑娘,剖腹一事并非小事。据老夫所知你一直生活在乡下,又怎会精通这类医术?” 简俞白如今虽然变得痴傻,但府中众人依旧将他视为主子,绝无二话。 可温予柠就不同了。 她十几年来出生乡野,只不过近期才被温府找回。 更何况,这女子什么时候和简俞白发生关系不好,偏偏在回温家时发生这等关系。 突如其来的奉旨成婚,他们不得不怀疑是否是他人的别有用心。 府中众人绝大部分是不服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主人的,只是大多又碍于圣旨和简俞白的面,不敢直说。 可偏偏温予柠对面的吴然不同,平远侯嫡长子,皇帝十多年的心腹。 家室和顺遂的经历,使他向来嫉恶如仇,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 温予柠清楚府中下人对她的心思。 想了想书中的剧情,但无法,书中对于三王府的描述实在是少得有些可怜,这些人一个都没有提及。 【宿主,此人正是吴然。吴然原是平远侯的长子,但后来却边学文学医,于是被封太傅的同时还兼太医之职,成了皇帝最放心的心腹不说,皇帝的大病小病也都由他负责。】 【因此,皇帝特地命他前来照顾简俞白,也就成了另一个意义上的三王府“府医”。】 系统适时给她介绍道,【吴然此人说出的话虽不讨喜,却也算得上这世上为数不多心思简单,真正单纯之人。】 听到后半段话,温予柠眨了下眼。 现在的系统都这么先进了么,竟可以了解人心,最后还替这人开口解释? 只是不等她细想,另一侧的管家黄楠便道:“王妃,这是一条人命,我们断不能开玩笑啊。” 黄楠脸上没有同其他人脸上一样异想天开的神色,只是却仿佛在对待一个三岁小儿。 他的话不似吴然直白,却也是在变着法的说“你不行”。 现在这个情况,请稳婆来根本没用。 但在古代,御医是不参与接生的。所以他们现在大都把希望放在了全京城乃至全国唯一的女医温婉身上。 黄楠转头便对其余下人吩咐道:“快,快去以王爷的名义请温婉姑娘前来医治。” “慢着。” 温予柠脸色一冷,她原本是不打算开口解释的,但现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不得不阻止。 “黄管家,包括在座的各位,现在曲厨娘的情况你们不是没看见。如若温婉不愿意来,曲厨娘怎么办?”她一字一句,举例道:“又或者,就算温婉愿意来,你们觉得曲厨娘撑得到那时吗?” 温予柠不愿意废话,她直接看向吴然 :“吴太傅,作为医者应当最为清楚,你觉得呢?” 吴然背脊一僵,他当然清楚眼下的情况。 可如果要照温予柠剖腹取子的说法来的话,他仍觉得太过于不可理喻。 见吴然成默不语,众人瞬间熄了声。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黄楠最先侧过身,微微俯首:“王爷。” 简俞白点头,顺势走到他让出的空位。 当看清地上的人和鲜血,他一怔:“曲,曲姐姐这是怎么了?” 黄楠担心吓到他,便率先开口:“蓝璎无事,只是要生宝宝了,王爷你先回房屋休息就好。” 曲蓝璎脸上面无血色,还挂着冷汗,但她还是坚持开口:“对,我……我没事。” 一向实诚的吴然没有开口,但也默契地随众人纷纷劝他回去。 温予柠皱眉,这群王府的下人都是这样保护自家主子的吗? 他只是短期性的智若三岁孩童,又不是智障到不能自理。 朝简俞白挥了挥手,温予柠开口道:“俞俞,你过来。” 吴然在心底冷笑, 简俞白是什么人,就算如今真痴傻,那也不会任人…… 他心里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家王爷真的大步走了过去,然后停在温予柠面前,乖巧开口:“夫人,怎么了吗?” 吴太傅:“……” 黄管家及一众下人:“!!!” 温予柠勾唇,眼角弯了弯:“你觉得曲厨娘的状态如何?” 简俞白盯着被男人抱着的曲蓝璎,皱眉:“我觉得曲姐姐现在很不好。” 众人暗道不好。 “俞俞,你看见了吗?”下一秒,温予柠便点了点头,指向地上的羊水和鲜血:“正常接生应当只有羊水,可现在却出现了血水。” 简俞白眉头皱的更深,他张了张口。 脑中有什么答案浮现出来,却又过于模糊,一瞬便灰飞烟灭。 温予柠看清他的变化,心下了然,继续开导:“曲厨娘现在这是早产了。” “早产意味着胎儿和母亲面临着危险,稍有不慎一方胎死腹中,另一方则是大出血而亡。” 对于古代而言,温予柠默默在末尾补了一句。 这是简俞白现下记忆中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他脸色有些难看:“那,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吴然别开脸不语,在场的同样不敢吭声。 所有人都知道,温予柠说的都是真话。 曲娘是真的会死。 曲蓝璎此时已经痛的晕了过去,抱着她的慕凡眼眶通红。 下一秒,温予柠无波无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当然有办法。” 简俞白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我可以给曲厨娘剖腹接生。” 男人立刻点头,只要能救人那就是好的,更何况方才温予柠也为自己治疗了,一声令下:“好,那夫人你就给曲姐姐接生吧。” 见状,府上众人一愣。 黄楠不可置信上前,“王爷,王妃这是要剖开曲娘的肚子接生啊,曲娘会死的。” 温予柠并不指望这人理解,她叹气:“我说过,我会保他们双全。” 这次不等黄楠开口,吴然就沉声道:“你用什么保证?” 视线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最终视线定格在抱着曲蓝璎的人身上。 因为今日结亲的缘故,男人身上穿着的是便服。温予柠也就自动无视了他的身份,可现在她细看就知道这男子是何人。 慕凡,这男人是王府的护卫之首,也是负责贴身保护简俞白的人。 她几步走上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唰——”的抽走慕凡腰间的长剑,将之丢到空地。 吴然以为这人是要给他摆王妃架子,咬牙:“什么意思?” 不论是按照平常看得那些小说情节,还是根据时机来看,温予柠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立威。 作为皇帝赐婚的对象,她大可以威威风风的为人医治。 可真到了这时候,温予柠却不想这么做了,也没那个功夫来表演。 她想,这是一条人命。 人命又怎么会分高低贵贱呢? 封建王朝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阶级地位的划分。 如若此时自己立威借着身份强行给人手术,那么自己这个现代人又和现在这些古代强权有什么不同呢? “若本王妃今日救不下曲娘,那么便一命抵一命。” 温予柠不卑不亢的声音在敞亮的王府响起。 月色下。 少女一身红色嫁衣,原本挽起的鬓发青丝垂落,如瀑长泄。 “各位觉得如何?” 她静静抬眼,姝颜近乎冷艳,独独那双眼淡然的格格不入。 一听这话,黄楠面色立马凝重起来:“王妃!您可是我们王府的王妃,这种话可万万别再说了。” 王不王妃的又有什么干系呢?不过都是一条人命罢了。 温予柠清楚对方的好意,但却没有回应,她自顾自走到曲蓝璎那边蹲下。 她大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话语,但作为一名医者,她必须要选择尊重家属的意见。 “你同意此次接生吗?” 温予柠软下语气,朝一直一声不吭的慕凡问道。 她其实是想好了的,如若慕凡反对,自己也不会强求。更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人生永远是自己的,她不可能因为任何一个理由便强行干涉他人原本的命运。 剖腹产对于现代人很常见,但对于古代人来说,这是从所谓有的,是很需要勇气的。 没错,就是一种信任以及豁出去了的勇气。 可下一秒,那个之前一直红着眼的人就这样直直朝她磕了个头:“王妃,我同意,谢谢您愿意救蓝璎,也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救她啊……” 男人声音越来越小,温予柠轻叹,这其实真的只是个小手术。 “我自当会尽全力救她,你放心吧。” “好一个后生小儿!”吴然冷哼,甩了甩袖子:“可以,老夫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这小小女娘要如何剖腹接生。” 温予柠知道这位太傅是松口了,心里一松。 这件事除了简俞白,最有话语权的便是吴然。只要吴然这个皇帝的心腹松口,其他人就算想说什么,也不得不能松口。 然而,她的袖子却被人揪住晃了晃。 温予柠回头,便望见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简俞白低头,悄悄凑到她耳边。 少年刻意压着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不成功我也会保护你。” 三岁小孩对于周边人的情绪变化向来敏感,小孩的话也一贯直白。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话竟然是简俞白说出来的。 温予柠原以为简俞白会让她别去救人之类的话,结果却是一句, ——“你想去做什么就去,我会给你兜底。” 眉眼弯了弯,她顺势摸了摸那颗低垂着的脑袋:“真乖,放心吧,你夫人我可是很厉害的。” 温予柠直起身环视一圈,指了指身后空出的房屋,吩咐下人将曲蓝璎放进房间的床上。 临关上房门时,似是想到什么,她朝门外简俞白道:“俞俞,记得不准让人闯进屋内,不然我可不保证成功。” 她这句话是对简俞白说的,亦是对其他人所说。 可惜“三岁”的简俞白并不能参透其中的关联,重重点头:“夫人放心,谁敢闯,我就……我就告诉我父皇定罪!” 温予柠噗嗤笑了一声,便关上了门。 吴然则是黑下脸,轻哼:“哼!老夫可不会去看一个妇人接生!” 慕凡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又对着房屋门口跪了下去,死死盯着那道门。 黄楠原本想上前,但最终又自顾自摇头。 人小夫妻的事,他上去说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第 5 章 房屋内,温予柠轻吐出一口气:“系统,开启无菌手术室和麻醉剂。” 【权限问题,系统将开启入梦研学模板,在那里宿主将可以进行手术。】 什么权限问题? 温予柠皱眉,还没来得及询问,下一秒,便被强行拉入幻境。 原本空旷的房屋已经变了样,温予柠扫视一圈后心下一跳。 这是自己原先经常待着的无菌实验室,每一份陈列都一丝不差。 【往往出现的幻境,都是根据宿主平常学习的地点变化。】不等她询问,系统便道:【积分问题影响着剧情,目前积分过低,系统暂时不能给宿主提供实物,但系统给宿主开启了入梦研学幻境,宿主可以在幻境里自行发挥。】 温予柠总算明白了,这系统原先嘴里的酌情处理,原来是借幻境给她开小灶呢。 不过也行,这可比积分兑换划算多了。毕竟实验室里可是大部分药物仪器都有啊,哪还需要那些破积分兑换? 似是看穿宿主的想法,系统又道:【希望宿主不要依赖入梦研习幻境,幻境是提供宿主学习的地方,这次是破例。另外,幻境每日只可开启一次,望宿主且行且珍惜。】 温予柠:”……“ 行,她一定且行且珍惜。 剖腹产对于温予柠来说简直就是个小手术中的小手术,麻醉生效后,从开始到结束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 可到底这也是温予柠第一次孤身一人进行手术,所幸曲蓝璎并没有大出血的情况。 手下动作极快的收线缝合,只是在检查曲蓝璎子宫是否出血时,她余光却注意到自己身后貌似站了个人。 那人一身白衣,不知为何,竟是半透明状。 握线的手一紧,温予柠呼吸一窒,幻境里会出现其他人么? 她从另一旁拿了一把手术刀,洋装不经意回头。 然而,等她正面转过身,那处却是空无一人。 不可能,温予柠并不觉得自己会出现幻觉。 “系统,如果幻境里出现了其他人,这是为什么?” 【嗯?系统不明白您的意思。】 系统的声音依旧无波无澜,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它都是这类语气。 “你看见了吧?”温予柠一边清理腹腔,一边逐层缝合,“方才,有个人站在我背后。” 系统:。。。。 【宿主,系统有必要再重复一遍,这是您的幻境,是根据您的记忆所幻化的,就算……】 “就算出现一些东西,也是因为我记忆影响,都是虚影而已。你是想这样说吗?” 少女此时已经做完了最后一步,她收起器械,脱下身上的无纺布手术衣。 将医用废品丢进垃圾桶,待做完这一切,她才抬眸看向对面的空气。 温予柠有一种感觉,她总感觉系统在透过某些东西看着她。 或者说,这个系统也许就在自己面前。 系统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如实应和:【对,就是宿主说的这样。】 温予柠冷笑,张口想说什么,却突的传来一道婴儿哭啼的声音。 不等她反应,系统便率先关闭幻境,将几人送了回去:【成功将宿主送回,幻境已关闭。】 “呜哇——” 婴儿啼哭的声音还在继续,嘹亮有力的声音穿过房屋,穿进屋外几人耳里。 院外众人一喜。 这距离温予柠进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剖腹取子竟然短短半个时常便成功了。 但往往这时大家却紧张了起来,孩子是救出来了,那曲蓝璎呢? 大家纷纷想要冲上前去开门,但奈何前方一个是武功高强的慕凡,一个是自家主子。 在这两人没有任何举动前,自然没人敢上前做什么。 这时,屋内的房门被人打开,温予柠抱着孩子在门口粲然一笑:“手术很成功,母女平安。” 慕凡闻言脸上一喜,忙不着慌起身,却不想因跪的太久猝地一个娘跄。 简俞白在一旁连忙扶起他:“慕哥哥,你怎么了?” “王,王爷,我没事。” 意识到自己失态,慕凡尽量稳住自己的身形,但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他不顾礼仪跑进屋内,直接无视了温予柠手中的孩子。 温予柠没有错过他的这个举动,挑眉一笑。 这个慕凡,到也算是这本书乃至这个时代的奇迹,曲蓝璎也算是没选错人。 简俞白顺势走到她身边,平常看起来禁欲高冷的脸上笑容一扬:“夫人,俞俞一直守在门外呢,俞俞超乖的。” 这一张俊脸配上傻笑,实在是有些违和。 但温予柠却觉得好看极了,她唇角上扬,毫不吝啬的夸赞:“嗯,俞俞真棒。” “那奖励呢?”一米八几的少年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她。 温予柠没想到这人会来这出,不过想想,三岁小孩也的确如此,“俞俞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吃糖!” “王爷,现已过夜半,您这是把老夫的话又给忘了?” 简俞白清隽的脸色一夸,薄唇一憋,拉了拉身边人的布料,指着吴然便告状:“夫人,这老头惯会欺负我,他不准我吃糖,他是个坏人!” 温予柠沿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吴然面色一黑,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吴然同是看着简俞白长大的,就连之前他年少时在皇宫的起居住行都是吴然管教。 之前的简俞白哪会说这种话? 吴然气的吹胡子,他抬脚就要去揪简俞白,却被黄楠给拦了下来。 “吴老头,别激动别激动,王爷此时不懂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惯着他吧,以前怎么不见他这么闹腾!”吴然原地跺脚,随后又看向简俞白前面的温予柠:“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她护着你也没用,只要老夫在一日,你就别想夜晚吃糖!” 被称为黄毛丫头的温予柠有些哭笑不得,她没有说支持简俞白吃糖啊。 这老头怎么一发起怒来就像一只炸毛的金毛狮王,看谁就叼着谁咬。 简俞白撅了下嘴,赌气般扭过头:“哼,不吃就不吃。” 经过这么一闹,原本僵持的气氛渐渐活跃了回来。 温予柠轻咳一声,将怀中的孩子摇了摇,凑到简俞白面前:“俞俞你看,这是妹妹,俞俞要当哥哥啦。” 谁知,简俞白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我不要妹妹!”他往后一退,一举一动就像在躲避什么凶狼猛兽。 温予柠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也不逼他:“为什么呢?” “反正我就不要!” 温予柠:“……” 她想,她终于找到她原来讨厌三四岁的小孩的原因了。 就好比现在。 小屁孩脾气一阵又一阵,干什么都要哄。 而温予柠向来不是有耐心之人,她最讨厌的便是哄人。 少女深吸一口气,这是你的培养对象,要想依赖值增加就不能凶他,你要有耐心。 她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遍又一遍的陈设,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俞俞是不喜欢妹妹吗?” 简俞白摇头:“没有。” 温予柠脸上的笑容愈发柔和:“那俞俞就来和妹妹玩一玩,好不好,妹妹很可爱的。” 闻言,简俞白有些犹豫,他上前一步,踌躇的看向温予柠:“那你得答应我。” “什么?” “你不能偏心。” 其实简俞白想说的是“你喜欢的人得依旧是我”,可对于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三岁孩童来说,这句话有些丢襻了,所以他便胡扯了这句。 温予柠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她摇头:“我当然偏心。” 简俞白喉间一涩,眼眶渐渐模糊。 可下一秒,女孩便道。 ——“但我只对俞俞偏心。” 简俞白喉间的酸涩一瞬间褪下,心尖猛然跳动起来。 “咚咚咚”,那颗心跳的欢快极了,仿佛下一瞬便要跳了出来。 “好了,”温予柠将孩子递到他面前,毕竟府中除了慕凡这个丈夫,另一个则应该给简俞白这个主人看,“来看看妹妹吧。” 简俞白顺从的垂眸朝温予柠怀中的婴儿看去,新生的婴儿小脸通红,还皱巴巴的,连眉毛都没有。 少年直皱眉,“她好丑。” 温予柠没好气的抬手就要往简俞白脑壳上给一掌,却被黄楠给喊住:“王妃,使不得啊。” “王爷现在是三岁小儿的性子,不是傻子,你现在不教育他,要等何时?”她随便扫了黄楠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准准的给了简俞白一掌,“不准胡说,给妹妹道歉。” 黄楠意图为自家王爷说话,却不想自家王爷挠了挠后脑壳,笑嘻嘻的低头认错:“对不起,妹妹我不应该说你丑,但你怎么连个眉毛都没有?” 熊孩子,温予柠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词。 她忍着冲动,对“熊孩子”解释道:“妹妹是因为刚出生,还没来得及长出来,俞俞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样哦。” “噢。”简俞白点头,若有所思看着婴儿。 还好,他那么丑的时候没让自家夫人看见,不然肯定也要被人嫌弃。 温予柠不知他的想法,只是照例将孩子递给另外两个人。 黄楠接过孩子,脸上笑得开心极了,就连吴然都难得笑了起来,“诶呦,老黄你看这孩子多乖啊。除了出来那会哭喊,现在一哭不哭,真讨人欢喜。” 黄楠也笑,苍老的脸上划过惋惜:“就是可惜是个女娃了。” 这个朝代重男轻女的思想太过普遍,但三王府里的人却不然,这里的一大部分都因简俞白下令的原因,将男女视为平等。 吴然一听这话便不开心了:“嘿,黄老头,你什么时候和外面那帮人一样了?” 黄楠一听他这话脸上笑容一收,空出一只手拍了拍他:“你想什么呢?我说的可惜是可惜不能同他爹练武了。” 温予柠听见这话挑眉:“女孩子怎就不能习武了?” 黄楠:“王妃这话可莫要再说了,本朝女子向来都是相夫教子,这等抛头露面的话若让其他人听去,引人议论不说,甚至惹皇上不悦那就不好了。” 温予柠皱眉,她没想到竟是这样。 原书剧情里只说了这个朝代重男轻女意识严重,可却没说竟到了不准女子独立的程度。 她心下有了打量,眸子一垂,声音柔和:“黄管家言之有理,是我言重了。” 话落,原本进了屋的慕凡又跑了出来,无措道:“王妃,我和蓝璎说了有一刻钟的话了,怎的还是不见她醒来?” 曲蓝璎本就陷入了昏迷,又打了局部麻醉,当然不会这么快醒来。 温予柠安慰道:“曲厨娘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因为生孩子的缘故,可能得要半个时辰后才能醒来。” “这……”慕凡心下有些忐忑,毕竟他是看见了自家娘子肚子上的疤痕的,王妃是真的将曲蓝璎肚子给剖开接生的。 “这样,如果你允许的话,就让吴太傅进去给曲娘把个脉看看?” “王,王妃,我不是怀疑您……”慕凡知道面前的人是救了他的妻儿的,他脸色通红,蹩脚的解释。 “我知道,”温予柠笑了笑,刨腹产让这些人接受也是难为他们了,她没再废话:“吴太傅,还记得我们的赌约吗,我想是时候去验证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第 6 章 隔日,上京城亦如往常般热闹,整个街道上人来人往。 百姓们凑到一起互相讨论着。 “听说了吗,那个温家的亲生女儿?” “谁不知道啊,就那个草包女儿呗,嘿,竟然嫁给了三王爷。” “三王爷虽然不复从前,但人的身份地位可都放在那儿呢,这草包小姐也算是捡了个大便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你们这消息可就落后了。” “这温家真千金可真不是你们以为的草包。” 说话的人拿起自己桌前的茶水,神秘兮兮开口。 “就昨日三王爷的新婚宴上,府里那厨娘早产了!” “你猜怎么着,嘿,是这三王妃亲自接生的!”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厨娘什么时候生孩子不好,偏偏在人大喜之夜生孩子。 生孩子扰乱洞房也就罢了,这可是早产呐,必死无疑! “早就说过,这些娘们儿就是麻烦!”人群中的另一个男子,一掌拍在桌子上,“区区厨娘竟然敢在新婚夜见血,也得亏主子是三王爷,要是换了大王爷这厮就等死吧!” 男子说话的声音不小,在场的女子不禁变了脸色,但又不敢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细软的女声在他背后响起:“你说谁等死?” “还能是谁,当然是……” 男人转头的间隙愣住。 他身后说话的女子一袭青色轻纱羽衣,摇摆处束着一根银色的织锦攒珠缎带,其中镶嵌着的莹润剔透的珍珠与青衣互相映衬,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 少女精致乌黑的长发挽起,漏出一张娇俏可人的脸蛋,整个人看上去清丽脱俗。 温婉无辜眨眼:“这位公子,你刚才怎能这般说清哥哥?” 男人见面前人的气质和打扮,便知不是什么普通人,他脸上再次挂上笑:“这位姑娘在说什么清哥哥,我怎么听不懂?” “她说的你听不懂,那本王来说你可听得懂?”简清悠一身玄色金丝祥云窄袖蟒袍,俊逸冷冽的脸上阴沉。 “大,大,大王爷。”男子血色尽褪,立马跪了下去,唇瓣蠕动,“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既然嘴这么碎,那就……”简清悠居高临下看着眼下的人自扇耳光,想起如今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刻,他将原本“拉下去斩了”的话咽了下去,“那就自罚一百个耳光吧。” 整个京城都知道,大皇子简清悠行事狠厉干脆,要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性命不过几分钟的事。 男子仿佛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手上动作不停,重重超脸打下,“是是是,谢大王爷仁慈,小的再也不敢嘴碎了。” 温婉没错过简清悠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都是有些后怕这样的简清悠的。 可多年来的相处使然,再加上心底对他的爱意,温婉还是上前拉住简清悠的手臂,憋嘴朝他撒娇告状:“清哥哥,这人刚才还说人家是个麻烦。” 地上的男人一愣,没想到温婉这个看起来无害的姑娘会诬陷自己,他连忙辩解:“我没有说过……” “你是没有提我的名字,可刚才你却说了,女人就都是麻烦。”说着,温婉故作委屈:“婉婉已经成为清哥哥的麻烦了吗?” 简清悠皱眉,上前就是往那男子身上重重一踹,“给婉婉道歉!” 男子还试图辩解,可是简清悠便已经接连几大脚踹了过来。 没几秒,他便已经支撑不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朝温婉磕头认错:“这位小姐,是小的无知,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 “没,没事的,你知错就改就好。”温婉默默勾唇,嗔怪的拉了拉简清悠的手指,“清哥哥,其实你不用为婉婉小题大做的。” 简清悠摸了摸女孩的头,当众宣布道:“以后谁敢和温婉作对,就是同我简清悠作对。” 温婉低头,明明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话,心尖却慌了神,面色也悄悄爬上一抹绯红。 如果温予柠在现场,她一定边嗑瓜子,边鼓掌道:多么熟悉的剧情,多么熟悉的话语,这不就是活脱脱的古早虐文霸道总裁翻版嘛! 只可惜温予柠现在在皇宫后花园,百般无聊地陪笑,陪着当今的皇帝老儿。 皇帝老儿简雍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嫌弃了,乐呵呵地把玩着枝头的花瓣:“予柠啊,你们新婚之夜发生的事朕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啊,哈哈哈哈哈。” 温予柠扯了扯嘴角,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面前的老头看着慈眉善目,但这可是皇帝啊,他一个不高兴,将她分分钟钟斩了都没问题。 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开口,都关乎着自己的项上人头,怎么能不紧张? 她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简俞白清冷但幼稚的回答便响了起来:“我家王妃当然厉害!” “哦哟!”皇帝老儿没开眼笑,连说了三个“好啊”,他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作为你的父皇,朕很是欣慰,你这三岁时的性子可比如今的闷葫芦脾气好多了!” 有夸必有但是,果然,下一秒简雍便道:“但作为皇帝,朕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安康,毕竟我朝中社稷可还指望着你呢。” 温予柠眉心重重一跳,如今太子之位迟迟未立,可这皇帝老儿竟然就当着自己的面说了出来。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道理她还是清楚的,更何况她对这个皇位压根没有丝毫兴趣:“皇上,臣女……” “诶,别怕别怕。”简雍一眼就看出温予柠意图回避的举动,“老头子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温予柠嘴角轻扯,“皇上,您这就折煞臣女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简雍这才真正的打量了一遍温予柠,有些意味深长,“你倒是和你父亲心性亲截然相反,挺好挺好。” 温予柠怎么会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温负一家眼里都是权势,而自己从进宫到现在都没有任何表示,只管闷头静静站在旁边当个背景板。 她默默盘算了一下皇帝这一路的话,知道这个笑面虎是打定了要和自己说些东西。 无法,躲是躲不掉的,温予只能陪笑:“皇上言重了。” 简俞白看不透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满眼天真:“父皇,你和王妃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我和你的王妃在谈事呢。”简雍波澜不惊的眸子划过一抹悲伤,他叹息一口气,“白儿,你先去找你母后,我们还有些事情没有谈完。” 察觉父皇在故意支开自己,简俞白不太开心:“我不。” 简雍皱眉,耐着性子道:“你母后那里有糖吃哦。” “我不。”谁知,一向爱吃糖的简俞白还是拒绝,“我要陪夫人在这儿。” 注意到皇帝的视线,温予柠知道自己这是逃不掉了。 掩下面上的烦躁,她柔声道,“俞俞乖,你先去找母后,我和你父皇谈完事情就来,好不好?” “你不准骗我。” “我永远都不会骗俞俞的。” 简俞白犹豫,最后伸出手指:“那我们拉钩。” “行。”女人轻笑,随后和他小拇指一勾,两人的指腹相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会变。” “谁变,谁就是小狗。” 温予柠点头,顺着三岁孩童的思维道:“嗯,谁变谁是小狗。” 得了应允,简俞白这才姗姗离去。 …… 简雍盯着自家儿子颀长的背影,心底摇头,面上却是冷哼:“你倒是有本事,不过一日的时间,堂堂三皇子便如此依赖于你。” 温予柠这次没再避而不谈,她禁不住反问:“皇上难道真的认为,三皇子这是依赖于我吗?” 皇帝理所应当:“这难道还不是依赖吗?他三岁时可没这样对我,但他现在就差和你黏在一起了。” 不知是不是温予柠的错觉,她竟从这句话里尝到了一股酸涩的味道。 “皇上没有看出来吗?”她一字一句的解释,“与其说这是粘人,倒不如说三皇子这是在找人陪伴呢。” “就好像方才您支开他,他并不是粘我,而是怕我和您离开了,而没人陪伴。”温予柠道:“他这个年龄,其实心思并不难猜,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玩伴罢了。” 皇帝想到简俞白幼时的经历,难得沉默了。 人人都道简俞白生来便是那天山顶端纯白无暇的一抔雪,是那云端处的皎皎明月。 他站得太高,让人望不可即。 可没人知道,这些高度都是他用自己的童年所换取。 在其余两个皇子公主还在嬉笑玩乐的年纪,他五岁便开始诵诗百首,甚至能指物作诗。六岁,琴棋书画便样样精通,随手便能现场编曲儿。 七岁,他便开始学习兵法。十岁,便能排兵布阵,稚嫩的手指被兵器磨得全是血泡,可他却笑得开心极了。 那时的简俞白还会跑到天子的寝殿,朝天子邀功:“父皇你看,儿臣做到了!” 可是后来的简俞白渐渐开始变得沉稳安静,直到身上再无一点毛躁。 简雍有时候很庆幸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可有时候又觉得他这个儿子太过于完美了,他强大到觉得什么事都不需要别人帮助。 作为皇亲国戚,他的继承人顾然是好。但作为他的儿子,他希望他不要什么事情都闷着。 简雍想,自己这个父亲还在,他们可以试图依靠一下这个父亲,不用这么逞强。 谁知这样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简俞白就突然间,毫无征兆的,一夜变得痴傻智若孩童。 皇帝面上重新换上笑容,他看向身旁的人:“你的那个剖宫产很是成功,但朕却为所未闻呐。” 温予柠眼下一暗,这个皇帝老儿还在试探自己。 回想遍书中关于女主的剧情,确定无误后,她尽量回答的滴水不漏:“回陛下,臣女虽然一直待在乡下,但却也有师傅教授自己医术。” 简雍之前托人打听过,温予柠身边的确是有一个老者。 他眼前一亮:“那怎么不把恩师请来呢?” “恩师已经逝世。”温予柠冷笑,“为了救一只野狗而死。” 简清悠,可不就是只野狗么? 见谁都要咬一口不说,恩将仇报更是淋漓尽致。 简雍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只得惋惜感叹。 温予柠看向他:“皇上可是有什么话要同予柠讲?” “简俞白这个毛病,你和他成婚时应该也注意到了。”穿着明黄色龙袍的简雍见她已经戳破,也就没再绕弯子:“朕寻遍了天下的大夫,却都没人能治好。朕想问问你,可有什么方子让他恢复如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第 7 章 换做常人或许早已一口应下,甚至夸夸其谈,但温予柠没有。 她很清楚面前这个人,但凡能坐上这个皇位的又有几个是没有心机城府的? 温予柠还没有傻到就这样把人头送上前。 “皇上此话可是折煞儿媳了。”女人低眉:“天下大夫都束手无措,我一小小女子又能如何呢?” “哦?” 简雍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温予柠自幼在乡野长大,可凭他的问话里不难看出女人话里的涵养,以及处事不惊的态度。 他很快将情绪掩了下去,冷下脸:“你那剖腹产子现下可在我朝中广泛流传啊,怎的朕现在让你治疗一下自己的夫君,就如此不情愿?”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我让你治,那你就得治,岂有让你推脱的道理。 皇帝老儿是故意的,他在故意给自己施压。 温予柠微不可查握了握拳,随后便直直跪了下去。 “请皇上明鉴,臣妾绝无此意,只是臣妾的确能力有限……”温予柠双膝跪地,背脊却依旧直挺,“如果找到我的师姐,或许可以彻底治疗王爷的病。” “你说什么?”简雍一听她这话,便直直看了过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师傅在收留我之前还有一个徒弟,那就是我的师姐。”两人眼神碰撞,温予柠没有任何闪躲:“据我第一晚所观察,三王爷绝不是什么顽疾,而是自幼被人下毒。而我师姐,最擅长的就是解毒。” “胡闹!”简雍甩袖,“你可知,我儿俞白自小生活在皇宫,何来自幼被人下毒一说?” “如果我没猜错,皇上近几年带三王爷看的大夫里,都掺不透其中缘由吧?”温予柠知道自己这一步棋太铤而走险,但她不得不这么做,“皇上何不试试让宫中太医为三皇子验验血呢?” “三王爷身上的毒素下得很巧妙,这种药于无形,量不多,但日积月累那将是剧毒。” “这种毒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但当积累到一定的临界点,那么它将会蔓延全身。” “一般毒素先是直冲大脑,毒素的滞留会将脑组织的神经造成损伤,使得这人不得不变痴傻,最后毒素又慢慢蔓延全身,中毒之人自然就体虚乏力。” “但这毒素妙就妙在,它不会致命,它只会神不知鬼不觉让这人变成……”说着,温予柠一顿,“废物一个。” 简雍面色难看,“你有何证据证明俞白是中毒所致?” “我没有。” 一句轻飘飘的回答穿进皇帝耳里,简雍冷笑,“年轻人,不要这么……” “我没有证据。”温予柠抬眼,语气依旧平静,“但皇上招太医来看一看,不就能知晓三王爷的血里有毒没毒了吗?” 听出温予柠话里的意思,简雍面色不变,如果这人说的话都是认真的…… “春去秋来,一花落尽一花开。四季轮回,一叶枯一叶长,终是桑田沧海。” 帝王手中的花瓣垂落,他没有急着应和地上人的话,而是目光目送着花瓣飘落。 他此时仿佛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只是个闲情雅致欣赏景色的平常老者。 简雍笑着看向温予柠:“你听,朕编的这首诗如何?” 少女微笑:“皇上的才能,自然是无人能敌。”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简雍捧腹大笑,也不与她计较。 “春逝秋至,四季轮回,乃是自然之序。” “可是他们却忘了,纵使春日不复存在,春的芳华亦在。” 温予柠:“……” 这些上位者好像素来就喜欢说些文绉绉的东西,搞得怕人理解出其中内涵的意思一样。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乖巧应和:“皇上说的是。” “你这丫头看着就是个聪明伶俐的。”简雍抬手将人从地上扶起,“把俞白交给你,朕也放心了。” 温予柠起身,听出话里的意思,也没有推脱,微微欠身改口:“谢父皇信任。” “哈哈哈哈。”皇帝又笑,“你方才说的话朕自有考量。” 温予柠垂眸不语。 “你就直接和朕直说,怎么样才能将简俞白治好。”皇帝继续道:“你那位师姐姓甚名谁?可是找到你那位师姐就方能治好我儿了?” 温予柠方才说的话不假,凭她一个人的能力的确不可能完全治好简俞白,她的确需要那位“师姐”。 “她和我同姓温。”少女点头:“名为温芩。” 皇帝皱眉,莫名觉得这个名字熟悉,却又自觉是自己想多了,“行,朕会亲自派人去寻你的这位师姐,但你这期间……” 温予柠勾笑:“皇上放心,儿媳自会照料好俞白。” …… 前往皇后寝殿的路上。 系统上蹿下跳,几乎直接炸开了锅:【你疯了吗?温芩已经死了,你要干什么?!】 温予柠一边跟随着宫女绕过错杂的后花园小道,一边在心底和系统冷笑:“她真的死了吗?” 【那不然呢?现在女主可是你,她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少女摇头,“你不会觉得我连自己的身体都认不出来吧?” 系统成默。 温予柠继续开口:“既然你说温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那你怕什么呢,不过一个毫无身影的虐文女主而已,谁会在意过呢?” 系统干巴巴解释:“我没有怕。” “嗯,你没有怕。”温予柠道:“是我怕。” 系统:………… 【出于人道主义,本系统严厉警告你: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任务就行了,其他配角的人生轨迹最好不要去多管闲事。否则,你就等步入温芩的红尘吧。】 “你刚才说什么?”岂料,温予柠压根不买账,反而抓住它话里的漏洞,“什么叫做温芩的红尘?” 系统默默给了自己一嘴巴,让你多管闲事。 它轻咳:【我的意思是,虐文女主之所以被人欺负,就是心太软,还喜欢多管闲事。这才造成的悲剧,我当初选你来这个故事,可不是来看你圣母心泛滥的。】 “你知道你一心虚就会说很多话吗?”温予柠开口,“你给我看的剧情恐怕也不是真的吧?” 【胡说!本系统骗你有什么好处?!】 “哦,那就是被删减的,并不完整。”温予柠说的笃定,甚至都没有询问它。 意识到她是故意骗自己的话,系统:……… 温予柠本想再套一些系统的话出来,可是系统却已经躲了起来。 再加之丫鬟已经将她带进了皇后的寝宫,心仪宫。 她一跨进门,内里众人的视线便齐刷刷看了过来。 其中还有两位不速之客。 主位上方,中年女人一袭华丽的金红凤袍,长发高高挽起,头顶紫金翟凤珠冠,明艳而大气,标准的皇后打扮。 而她的左边的男人则是一身黑色玄衣,神色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温予柠:原来这就是虐文里的男主啊,一脸欠揍。 一脸欠打的简清悠旁边,是生得一脸乖巧,目若秋水的温婉。 还不等在场的人开口,一身白衣,和简清悠形成鲜明对照组,气质温和的简俞白便跑了过来。 少年忙不迭拉住她的手指,悄声开口:“夫人,我们去母后那边坐。” 温予柠就这样被人拉着走到皇后面前,期间两人的动作被一道冰冷的视线死死盯着。 她直接无视这抹视线的主人,朝身旁的皇后作礼:“儿媳拜见母后。” 皇后点头,微笑扫过两人握着的手,“本宫许久未见白儿如此黏一个人了,看来皇上所言的确不假。” 温婉轻笑,接过皇后的话题:“是啊,三王爷如今和姐姐的感情,真叫我好生羡慕呢。” 一母同袍,简俞白和简清悠两人皆是皇后所出,温婉自是不敢明着说点什么。 温予柠听出了她话里的一语双标也不恼,甚至亲自当了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妹妹何须羡慕我,妹妹的姻缘不就在自己旁边吗?” “你……”温婉似是有些诧异她会这么说,但随之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脸红的低下了头。 温予柠挑眉,其实她对温婉说不上厌恶,相反,她当时见温婉第一眼是欢喜的。 她是标准的颜控,温婉的长相是那种标准乖乖小白兔的类型,自然她就带了些滤镜。 可谁知这人第一次见面就给她准备了大惊喜,配上她无害的长相,真的可以说是标准的小绿茶了。 但你说这小绿茶坏吧,她又坏的不彻底。 在系统给她的剧情里,温婉算是个十足十的绿茶,什么诬陷背后传谣的招式她全都用了过来。 好比温芩学会了什么,她就一定要学的比温芩好,然后再到温芩面前炫耀一通。如果学的不好,她就朝温芩放话一定要打败她。 这些在温予柠看来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简清悠就不同了。 这个男人不似温婉那种用嘴,他是直接动手,将温芩打压的毫无反抗之力。 温予柠有时候看着温婉就在想,她这种骄傲的大小姐性格,为什么会愿意放低身价去追逐这样一个男人呢? 就因为他帅吗?那温予柠觉得简俞白可比那死人男主帅多了。 比男主帅多的人突然递了个酥饼到她嘴边,笑得明媚极了:“夫人你吃这个,好好吃的。” 温予柠抬手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俞俞吃就好了,我不喜欢吃这些零食。” 简俞白面色一垮,但也没固执让她吃,自己猫着腰便在桌上啃了起来。 看着就像一只失了宠的猫咪,原本高高竖起的尾巴也塌了下去,好不可怜。 到底还是三岁小孩的性子,温予柠叹气:“那,俞俞给我吃一点吧?” “不要,你不是不喜欢吃吗?”少年眨眼。 “嗯,也可以偶尔吃一点。” “啊,”简俞白唇角上扬,将手中的饼放下,重新拿起一个崭新的酥饼凑到她嘴边,“那夫人吃一点哦,尝尝味就好,如果不喜欢也不用强迫自己的。” 温予柠失笑,刚想说没有强迫自己。 下一秒,一道阴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温予柠,我三弟如今不懂事就罢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哪,竟也当众如此!” “你……知不知道廉耻二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第 8 章 温予柠不慌不忙咀嚼着简俞白手中的桂花酥,入口香甜,唇齿间是浓郁的桂花清香。 她平常并不喜欢甜食,所以这个味道对温予柠来说还是有些过于齁甜了。 不过此刻她却觉得这点融化开来的甜味好极了。 简俞白见她脸上洋溢着笑意,也跟着勾了下唇,末了还看向皇后左边的简清悠:“皇兄,是我让王妃吃的,你要怪就怪我。” 那头,简清悠听这话脸色沉的可怕,桌下握着的拳一紧:“简俞白,你如今不懂事,我不同你计较,但你身边的人可是明知故犯。” “敢问皇兄我明知故犯什么?” 温予柠现在的身份只是个从乡下归来的村妇而已,所以她咽了咽嘴中的桂花酥,便装傻大声反问:“俞俞不过是喂了我一个吃食而已,皇兄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冥顽不灵!”简清悠恨铁不成钢般道,“母后还在场,你怎能如此不懂规矩,竟公然在此场合玩起闺房趣事。” “这怎么能叫冥顽不灵呢?而且不过是喂个糕点而已,怎就扯到闺房趣事了?”温予柠双眸朝皇后一眨,“母后向来仁慈宽厚,明知事理,我和俞俞这不过是小别胜新婚罢了,母后才不会怪罪呢。” 她此时的表情恍若一个不谙世事,只是在朝母亲撒娇的俏皮可爱的小姑娘。 这头皇后还没发话,温婉便缓缓道:“姐姐,‘小别胜新婚’可不是这么用的。况且大王爷言之有理,你现已和三王爷成亲,也算是皇亲国戚,更应该注意言行举止,断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任性了。” 温予柠:“………” 小别胜新婚不能这么用吗?作为一个理科生,她个人是觉得这句话没什么问题的,反正大体就那个意思。 不过该说不说,温婉这么一句话下来,可谓是把简清悠的面子给拉了回来,还顺带将她拉踩了一通。 “妹妹的话言之有理。”温予柠脸上笑容不变:“不过,我明明也才刚回温家几日,现在更是已经嫁了出去,妹妹是怎么知晓我从前的脾气的呢?” 没料到温予柠竟真会顺着自己的话来,温婉垂眼遮住眼底的情绪,随后软着声道歉:“对不起姐姐,是妹妹关心则乱,说的话没有考虑周到,是我的错。” 温婉这一招下来我见犹怜,她旁边那个一身黑的白眼狼立刻心疼了。 “温予柠,你如今怎就变成这样了?“简清悠一脸痛心,朝着温予柠便低喝:“你立刻给婉婉道歉!” 标准的虐文特定桥段,它可能会迟到,但一定不会缺席。 在书外时,温予柠看到这种桥段便想暴打男主一顿,更别谈现在这个直接站在她面前的了。 “什么叫做我如今变成这样了?” 温予柠可不会惯着这种霸道总裁综合症,她冷笑,“我和皇兄好像并不熟吧?况且,您到现在连个救命恩人都认不清,还有耐心来看我变不变呢?” “皇兄向来都喜欢强迫别人,温婉姐姐哭又不是因为温予柠,我的王妃可是一句重话都没说。”许是火药味太过严重,“三岁孩童”的简俞白努了努鼻子,“倒是大哥摆着张脸吓唬我夫人,怪吓人的。” 温予柠因为他这话眼底不禁浮现些笑意,温婉则是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口:“三王爷,我没有哭……” 几人当中一人火气越来越旺,简清悠面色阴郁,“简俞白,你有本事再说一句,信不信我当着母后的面抽你。” 简俞白“哼”了一声,拉了拉皇后的袖子,又往温予柠那边靠了靠,随后指着简清悠道:“母后,夫人,你们看,大哥又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温予柠听见这话,硬生生将笑意咽了下去。 上扬嘴角却宣誓着主人的愉悦,她继续尽心尽力扮演着天真无害的乡村少女,附和道:“就是就是。” 简清悠没有错过这两个人的小表情,他转头再看身旁的温婉,就连温婉唇角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他拍桌怒吼:“简俞白!温予柠!你们是想找死吗?!!” “行了,” 这场谈话本就相当于家宴,自是没那么多规矩束缚,皇后习以为常打断几人的对话。 “清悠你这几年性子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我看俞白不是三岁孩童,反倒你这个哥哥才是。” “母后……”简清悠想要反驳,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本宫记得你两幼时便是如此,” 皇后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脑海里闪过的是幼时两个儿子的记忆。 “那时俞白的性子还不算安静,而你这个哥哥对他更是格外严厉。那会儿俞白因为罚抄一事被你追着骂了一日,他便喊了你一日的易燃易爆炮仗。” 皇后说到这难得的笑出了声。 简清悠硬着脖颈道:“母后你也说了是从前,你看看如今简俞白这样,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是啊,你们都长大了。” 皇后看了看现在身边的两个儿子,仿佛和记忆力的影子重叠。 “当初你小小一个便刻板不苟一笑,而俞白则是顽皮吵闹。可现在转眼,刻板的依旧一根筋,反而顽皮的变得安静而理智。” 简俞白一头雾水:“母后你在说什么?” “你们可知,当初我和你们父皇,为何给你们一人带清、一人带白?”皇后没有回答简俞白的问题,反而看向他问道。 简俞白摇头,单纯的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儿臣不知。” “当初给大哥清,是想要他一生清正,活的比谁都通透。”她随意摸了摸放在桌前的鲜花,“给三儿的白,是想要他保持纯洁,不要受外界的污秽所影响,坚持做自己。” “可到头来,这两个字都没有在你们身上显现。” 简清悠皱眉:“母后,你什么意思?” “清悠,做人莫要太过于死板,母后只希望你能活得通透。”皇后笑而不语,“既然有些事情已不可挽回,那就顺从自己的本心,强求不得。” 温予柠和温婉听见这话一怔。 原著里,皇后是后期才出现的人物,她是为数不多站出来阻止简清悠虐温芩的人,也是为数不多后文里让温芩遵从本心的人。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剧情,温予柠方才才敢和她这么说话。 可是现在皇后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知道什么? 温婉则是面色煞白,她当然知晓皇后的手段,也知晓皇后的为人。 前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作恶多端,是她对温芩和简清悠挑拨,才造成了温芩的惨状。 可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温婉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死温芩。 她只是想,或者是从她见到温芩开始,她潜意识里就只出现了一个念头。 ——必须让温芩远离温家,简清悠也只能是她的。 最恐怖的时候,温婉脑子里不是没出现过要设计杀死温芩的想法。 可她有时候又很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杀死她呢? 明明是自己占了温芩的身份,明明不是她愧对自己。 只是怪温芩出现的时间不对,她偏偏出现在自己和清哥哥即将订婚的时候。 只是,只是……… 温婉不知为什么,她只要一想到简清悠,脑子里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这个人只能是她的。 所以,当她上一世知道温芩是简清悠救命恩人时,她暗中设计就将那个玉佩偷了过来。 作为名满京城的温家大小姐,温婉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放下一身傲骨去这么做。 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甚至有一股发自内心的恐惧,她不能让简清悠和温芩在一起,应该和简清悠在一起的人只能是自己! 温婉不知道这是不是因爱生恨,但她知道,温芩什么都没做错,她不应该对温芩起杀心。 但杀意太过浓烈,她又怎么可能压制得住。 所以温婉便开始处处和温芩做比较,赢了,她便开始在她面前炫耀。输了,她便委屈似的找简清悠哭诉。 每每看到简清悠为自己出头,处处贬低温芩时,她的内心才好过的多。 温婉做的这些,原本就是想让温芩滚远些。 可谁知温芩压根不在乎,反而对她说“你幼不幼稚”? 那一刻温婉觉得或许这样一直下去也挺好,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简清悠开始用手段对温芩动手,严重时甚至还将温芩随意交付给了其他人。 温婉便是从那时开始对简清悠产生恐惧的。 可到底是心中对他的执念太大,她无视那抹恐惧,甚至配合着简清悠。 再到后来,温芩自杀,温婉做的一切小动作被千夫所指,就连那个真正动手的简清悠也要反过来着手处理她。 那时温芩早已陷入昏迷,没有人会为她辩解,亦没有人会相信她。 除了一人。 只有皇后选择一言不发,只有她一个人默默为自己处理后事,甚至会到她的墓前说:“温婉,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没有错。” 重来一世,温婉不知为何,对杀了自己的简清悠依旧喜爱。 只是现在她一直记着皇后这句话,要选择相信自己。 所以在得知自己重生那一刻起,温婉便打算直接掐断和温予柠的联系。 她设计让温予柠嫁给痴傻的简俞白,这样温予柠不但远离了自己,也和清哥哥一刀两断。 可是现在皇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浮现…… 难道皇后也是重生的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第 9 章 “温婉,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 皇后没有错过温婉脸上的表情,她笑着拉过少女的手。 “你这孩子呀,有些事情不要什么都闷在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和我说。这不,现在你还有了个姐姐。” 说着,她又拉过温予柠的手,将两人紧紧的手紧紧搭在一起:“你们是两姐妹,不论有没有血缘都是,莫要因为一些小打小闹而生了隔阂。” 两个人的手被上下搭在一起,温予柠能感受到温婉手心下的冷汗,甚至有些细微的颤抖。 可这是为什么呢?还有皇后说的这些话又是何意? 什么叫做因为一些小打小闹生了隔阂,明明她才回温家不久,难道…… 温予柠眼底一凉,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从她穿越进这本小说开始,原本应该顺理成章归家的剧情,变成了被人污蔑和简俞白苟合,随后更是被隐隐安排嫁给简俞白。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不是吗? 仿佛有人在为她铺路,也仿佛是有人刻意在背后推动扰乱的剧情。 可是是谁呢?这个世界会有谁能脱离小说剧情的掌控? 会是皇后吗,可她如果要让自己嫁于简俞白的话,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温予柠想抓住脑海中零星的记忆,可却又太过模糊,一闪而过。 “予柠?” 直到耳边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温予柠这才回过神:“母后,抱歉我失神了。” 皇后闻言也不恼,再次将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如今见你与白儿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本宫也就放心了。” “俞白自束发之年便出宫开府,多年来他一直是我三个孩子中最放心的一个。”女人面色有些悲痛,“偏偏几年前却发生了那种意外,如今听说你能救治此病,不知是真是假?” 尽管书中皇后出现的场景都是良善之人的代表,可现在温予柠却不敢有什么表示了。 一是,如今剧情完全已经偏离了,明明该后期出场的人物,却在此时出现。 二是,皇后方才说的话,让温予柠不得不怀疑她做了什么,又或者知道些什么。 “臣妾愚笨,仅我一人只怕并办不到。”温予柠将先前的措辞搬了出来,“须找到温芩,也就是我的师姐,才能彻底治愈。” “温芩?” 温婉默默念了一遍口中的名字,觉得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简清悠则是皱眉:“我怎不知你何时还多了个师姐出来?” 见对面两人神情各异,温予柠嗤笑。 “皇兄日理万机,当然记不得我师姐。” “你不是很好奇当初昏迷之时究竟是谁救的你吗?” “实不相瞒,救你的人的确不是我。” 温婉听她这么说,心下一窒。 明明自己应该开心才对,为何,为何她却会觉得有些不自在。 简清悠则是拍桌冷笑:“好啊,你如今倒是不打自招……” “救你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温芩,并不是我温予柠。” 他话还没说完,温予柠便继续道:“难道大皇兄真的毫无印象了吗?” 作为本书的男主,也作为女主的配偶,你真的就这么毫无印象了吗? 温予柠张口正准备说话,脑海里那道冰冷的女音便再次响起:【宿主,我们是要更正剧情!!不是让你激起矛盾!】 温予柠:这也算是激起矛盾吗? 系统:【当然算。温芩如今已被抹除,希望您不要再提及此人,否则我不能保证您是否会安全待在这个剧情里。】 “那你早说啊。”一听这话,系统送了口气,谁知温予柠继续道:“所以你是让我顶替温芩,以此来抹杀她,是吗?” 系统:【请宿主不要妄加揣测,温芩只是简单的在这个世界死亡了而已。】 “是吗?那你每次这么紧张干什么?” 【您什么意思?】 “我好像每次只要和其他人提到温芩,你就格外紧张?”虽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我没有。希望宿主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果您一直这样违反剧情,那么系统有权收回绑定。】 温予柠无所谓:“那你收回啊,刚好我还不想你这玩意待在我脑子里。” 【收回绑定您将在属于这个世界的黑户,没人认识您,您也不会有任何身份。】 温予柠当然知道如果自己在一本虐文中黑户将面临什么,她微微眯眼:“你在威胁我?” 系统语气不变:【我只是在提醒你。】 温予柠清楚自己现在的实力,她还没到那个有资本谈条件的时候。 收起脸上的冷意,她没心没肺道:“行,你赢了。” …… 这头见简清悠沉默不语。 温婉无视心底的怪异,回想了一遍自己两世的记忆,的确是从头到尾都没找到温芩此人:“姐姐,你在胡说什么?” “啊,”温予柠被系统摆了一道,也没有心情再扯:“那你就当我是胡扯吧。” 最终还是皇后打断了几人,她摇着头看向左边的两人:“婉婉,还记得本宫说的话吗?” 温婉对于皇后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但更多的是感激,她垂下眼:“是臣妾一时心急。” 皇后摇头,“切记,不要因为爱人而忽视了亲人。” 温婉一愣,随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面上一热。 简清悠则是皱眉:“母后。” “你们是本宫看着一起长大的,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还像个二愣子一样。”皇后敲了敲他的头,“如今你三弟和二妹的婚事都已经定了下来,独留你这个大哥。” 简清悠与温婉的感情一直都是兄妹之前,男女之情他还不想考虑:“母后,儿臣暂时……” “你这暂时都说了多久了?”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后打断:“行了,今日母后就去和你父皇商讨,选个日子便将你和婉婉的婚事定下。” 简清悠对自己的感情一直模棱两可,上一世订婚也是多亏了皇帝皇后出言,这一世虽然提前了却也没什么不同。 温婉心下一喜,保持着脸上的端庄:“娘娘,此事不用急于一时的。” 皇后视若无睹,摆了摆手,身后的嬷嬷立刻上前搀扶。 “今日本宫找你们前来,就是为了此事,现在事情说完了,本宫也乏了。” “你们都散了吧。” …… 无法,皇后一发话,即使简清悠想说什么,也不好越矩。 离开皇后寝宫的路上简清悠一直黑着脸,尤其是目即到前方两个人相握着的手时,心中的郁闷更加烦躁。 温婉上一世是见识过简清悠发怒的,她有些后怕的和他无声拉出一段距离。 末了,柔声开口:“清哥哥如果实在嫌弃婉婉,可以去和皇上解释的。” 简清悠移开视线:“解释什么?” “我相信只要清哥哥去和皇上说明,一定可以解除这个婚约的。” “本王为何要解除婚约?”男人轻嗤,像是故意说给前面的人听,“婉婉自幼和本王长大,又是你救了我,这个婚约自然应该落在你头上。” 前方温予柠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和这人结婚是多大的恩惠呢,这个自恋狂。 简俞白则是现在才听明白,他悄声对旁边的人道:“所以皇兄这是也要成婚了吗?” “嗯,你父皇应该不久以后就会下旨了。”温予柠无所谓的打了个哈欠。 “那他们是不是也会像我们那样大摆宴席啊?”简俞白脸上笑得天真,欢快道:“喜宴上的饭菜可好吃了,糖果也可多了!” 简俞白步伐轻缓沉稳,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开心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温情脉脉,犹如春雨拂过。 俗话说得好,只要人长得好看,不论做什么表情都不会觉得怪异,简俞白此时便是如此。 原本脸上近乎稚嫩童真的笑容,此时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反而如温润公子一笑,如沐春雨。 但说出的话,却实在是有些割裂的违和。 谁家这么大的男子还会这么贪吃啊,温予柠轻笑,却配合着道:“会,他们不但会摆宴席,还会比我们的都隆重,到时候俞俞可以去吃个够。” 一行人一前一后,隔的并不算远,再加上温予柠和简俞白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他们说的话自然也就被简清悠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下一秒,不等他发作。 他原本安静,温润有礼的弟弟便先转过头拍掌:“皇兄,新婚快乐!还有,你们的婚礼能不能办快点,我想要吃席!” 简清悠压制着脾气,在心底默念了无数遍现在简俞白智力不正常才道:“三弟,如若你有想吃的东西,可以来大王府,皇兄让厨子做给你吃。” 简俞白憋嘴:“我出不来的,慕哥哥和吴老头他们会死死看住我,还不给我吃东西。所以你们一定要办宴席啊!” 简清悠:“………” “俞俞现在不懂事,请大皇兄见谅。” 最终还是温予柠看不下去,将这傻孩子拉到自己身后:“我在这里提前祝贺妹妹和大皇兄新婚快乐了。” 她说完这句话便打算转身带着简俞白离开,谁知手腕突的被身后人死死拉住,力道之大。 温予柠用了点巧劲,一把将人给甩开,保持着脸上的微笑:“大皇兄可是还有什么事?” 她竟然问他有什么事? 简清悠眸子闪过恼怒,这人明明当初不是这样对他的,现在这是想换一种方式来引起他的注意不成? “你什么时候和我三弟这么熟了?”男人嘲弄一笑,“本王劝你最好安安分分的,别企图利用我三弟引起注意。” 温予柠:??? 这人在说什么? “第一,他是我的夫君,我不和他熟和谁熟?” 接连两次被人说勾引他,温予柠实在是忍无可忍,“第二,你的认知和思维方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桃花癫犯了,看谁都喜欢你。” “你是比我家夫君性子好,还是比他长得好看?” “蟾蜍照镜子前也得洗洗脸吧,你这怎么脸都不洗,就上赶着看谁都喜欢你。” 温予柠哐哐一顿输出,最后看向他旁边的温婉。 “妹妹,这人犯病已久也就算了。你这个做大夫的怎么也不看着点,竟让这个病患在大街上乱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第 10 章 虽然简清悠不知晓桃花癫的意思,但听前半句就知道这个词不是什么好话。 身旁的拳头紧了又紧,他面色阴沉:“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温予柠轻哂,丝毫不见畏惧的神色:“你这样的,本小姐可看不上。” 温婉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震惊,她甚至来不及做表情管理,就这样直直看着对面的人。 前世的“温予柠”有这样的神色吗,前世的那个呆瓜怎么可能会骂人,甚至这样明晃晃去贬低一个人? 如今面前人说出这一番话是明目张胆的,是她从未见过的。 温婉看得出来,这人是真的看不上简清悠。 可是……可是这一切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温予柠”应该是喜欢简清悠才对,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如若,如若温予柠不喜欢简清悠,那她这么久以来是为了什么呢? 重来一世,温婉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保住自己温家的千金之位,也要保住自己和简清悠的感情。 可现在温予柠却告诉她,她是真的不在乎简清悠这个人。 温婉此时明明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却生出一抹茫然。 茫然什么呢?温婉不知道,也想不到。 那边的争吵声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温婉的异常。 简清悠再一次被面前的人气到无话可说,如若温予柠不是简俞白的妻子,他大有方法将这人碎尸万段,可偏偏却木已成舟。 他气急败坏的甩袖:“很好,温予柠你最好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别后悔!” 温予柠翻了个白眼,这人的霸总语录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变。 她毫不留情的拉着简俞白走人,末了,朝那人骂了句:“你最好让温婉给你看看脑子。” 温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几人聊天的内容仿佛嘈杂的背景音。 眼前依旧是那道熟悉的背影,欣长苗条,浅绿色的纱裙在悠长的宫门中显得悠然自得,仿若一片绿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不知怎的,温婉突然就想追上去。 这样想着,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只是才刚迈出一步,手腕就猝的被人拉住。 “你要做什么去?” 男人带着冷质的低沉声响起,紧紧攥着手中纤细的手腕,仿若一使劲便就此折了,就和方才那只将他甩开的手一样。 想到这,简清悠手上的动作又重了重。 温婉感受到手上的力道,眉间一皱,张了张口。 可在回头的间隙,眸中倒影出了男人五官分明的脸庞,她又将话咽了回去。 脸上再次恢复了柔弱的神色:“清哥哥,你弄疼我了。” “是我失态了,抱歉。”简清悠见这样的温婉,手上的力道不由一松。 随后在心底暗骂,简清悠你是疯了吗,竟然去想那种虚荣的女人,她怎么配和婉婉比? 温婉一直注意着简清悠脸上的表情,她大梦初醒般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 原先的茫然被嘲讽取代,她真是异想天开。 重来一世,温予柠怎么可能会放弃清哥哥,一切不过是她的欲擒故纵罢了。 想到这,温婉装作不经意拉了拉袖口,漏出被捏红的手腕:“那清哥哥,我们也先回去吧?” 简清悠视线向下,目及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腕。在肤色的映衬下,那圈淡淡的红痕实在是有些扎眼。 他皱起眉:“先不回,我们去太医院看看。” “只是小伤,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行,”男人牵上她的手,带着不由分说的语气,“必须去看看,才能放心。” 温婉下意识想要抽离,却被那人紧紧牵住。她嘴角微微上扬,很快被愉悦所代替。 …… 城墙另一侧,他们的一举一动被人尽收眼底。 第一次做这种勾当,皇帝跺了跺发麻的脚。 “看来传言也并非如此,那温家大丫头哪有喜欢清儿的样子。”见身边人不语,他又自怨自艾道:“不过那小丫头和清儿的婚事,朕还是觉得有些牵强。” “何来牵强一说?”皇后见两人走远,这才直起身开口:“你看看方才婉儿手一红,清儿就忙不迭带人去寻太医。换做常人,清儿怎么可能做到这种地步。” “你也说了,两人这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意嘛。”皇帝仍有些不认同。 “当局者迷。”见简雍不听劝,皇后语重心长解释:“清儿素来看不清自己的感情,我们何不推波助澜一波呢?” “只怕我们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简雍想起方才的两波人,“照你的逻辑来,我倒反而觉得,清儿对那个大丫头的感情不同。” “皇上这话是何意?” 皇帝的话本就是带着开玩笑的语气,可谁知女人脸色一变,“那温予柠如今可是白儿的妻子!” 二人不同于往届的君王后嫔,简雍与雁展仪两小无猜,自他登基便许诺只有雁展仪这一个皇后,后来也真的就此遣散后宫。 从年少相许,再到如今的白头偕老,两人依旧恩爱如初。 没料到妻子的反应这么大,他慌忙解释:“想什么呢,朕的人品你还不清楚吗?我是说对比清儿看两人的眼神,只是打个比方。” 雁展仪冷哼,“感情都是可以培养的,再说,清儿到现在不也没有喜欢的人?” 这么多年的默契,简雍自然听得出对方这是下定了主意,要将两人指婚。 他叹了口气:“行,都依你。” 雁展仪见他应下,另起话头:“那个温家的大女儿恐怕并没有传言的那么简单,我已经派人下去查了。” “当初我们寻遍天下名医,若不是你当初提醒下毒这一因素,我们恐怕如今都被蒙在鼓里。” 简雍同样收起玩笑,点头应和。 “这一消息我们从没有向人透露过,可这小丫头竟短短一天时间便查了出来。” “到底是有心为之,还是无心,得确需要查查。” 皇后微微眯眼,“这丫头,和我所了解的差距可不是一般大呢。” “哦?” 皇后笑而不语,眸中不见平常的和善:“若此人心存不轨,本宫只能将其除之。” ……… 皇城外,简俞白想上前牵住温予柠的手,却不想对方突然打了个喷嚏,接着他一不小心就牵住了上方的手腕。 “嘶——” 温予柠之前没感觉到不适,可在这时却因为这一举动,突的倒吸一口凉气。 简俞白面色一白,以为温予柠这时在规避自己,他低下头:“对不起……” 和一只犯了错,耷拉着耳朵的小狗没什么两样。 温予柠一边拉开袖口,一边没忍住低笑出声:“跟我对不起什么?” “我,我不应该随随便便拉夫人的手。” 温予柠看向身旁的人,男人似乎格外喜爱白色衣服。 一张脸精致得恰到好处,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反而似那干净清澈的白雪,温润通透,如望而不及的“皎月”。 只可惜“皎月”终是坠落人间。 纯白无暇的雪花自此任谁都可以染上一抹“污色”。 这样算起来,温予柠觉得自己还是挺赚的。 简俞白不过比自己大一岁,可现在却像个小孩一样。她每天只需要随便应付几句,不但有吃有喝有钱花,还可以欣赏美色。 嗯,这就是梦中的生活啊。 “既然是你的夫人,当然可以拉。”温予柠没忍住上手薅了一把男生毛茸茸的脑袋,顺手牵过简俞白。 简俞白似懂非懂,却没错过她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红痕,将来人的手松开。 温予柠没料到这小屁孩会掰开自己,挑眉:“嘿,小屁孩长本事了?” 简俞白却不管,固执的轻轻拉过她的手臂,掀开袖袍。 果然,温予柠细白的手腕上是一圈红痕,光看着就泛疼,刺眼得紧。 温予柠之前做课外实验不是没磕碰过,对于吃饭的手更是小心翼翼,见手腕没青,她也就没放在心上:“只是有点泛红,不是什么大事。” 简俞白却是小心翼翼的触碰了一下泛红的地方,眼眶有些模糊:“是,是不是大皇兄弄的,他可粗鲁了,以前我也是这样被他打过来的。” 温予柠没察觉男生的情绪,只是心大道:“他还打你啊?” 下一秒,一滴泪水猝的滴落在手心。 温予柠一僵,旁边的人自顾自抽泣起来。 “呜呜呜呜,你疼不疼?大王兄又打人了,我要去找母后父皇告状。” 温予柠:“……” 这三岁小孩都这么容易哭吗? 她连忙垫脚上前捂住来人的嘴,巡视了一圈,见没其他人才开口:“俞俞,我不疼的,刚刚是我和你大皇兄闹着玩呢,不用去告找你父皇母后。不要哭了,昂?” 察觉手下的人点头,她这才松手。 简俞白清澈的眸子看向她,打了个哭嗝:“夫人,夫人真的好勇敢,我之前每次被大皇兄打,可都疼了。” 温予柠:“……” 原著里简俞白有皮得经常被简清悠打吗? 温予柠回想了一遍剧情,可无奈,书中关于这位男主弟弟的描写实在是太少了,她根本找不出这些微小的事情。 慕凡一早便已经在马车边侯着了,见两人的身影,他挥了挥手。 温予柠上前,“回府吧,我们从早晨便出来了,算算时间,曲厨娘也应该恢复了。” 慕凡昨日晚上便见识过自家王妃的医术,他立刻下跪感激:“谢王妃救命之恩!” 温予柠眼皮一跳,连忙将人扶了起来,“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给我行如此大礼。” 慕凡摇了摇头,却也没再固执的下跪,只是弯腰抱拳:“王妃的恩情奴才谨记在心,只要王妃需要,我慕凡绝对义不容辞。” 那头简俞白见两人寒暄完,一个箭步哼哧哼哧便自己上了马车。 末了,探出颗脑袋,伸出手欲拉温予柠上来:“夫人,快走吧,俞俞都饿啦。” 温予柠失笑,却也就着他的力道上了马车。 马车稳稳当当的向前行驶,简俞白有一搭没一搭吃着桌上的瓜果。 温予柠其实是有些讨厌小孩的,小孩太过于吵闹麻烦,而她最讨厌的便是麻烦。 但对于五六岁的简俞白她却觉得还好,甚至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见女生一直盯着自己,简俞白将手中的水果递过去:“你要吃吗?” 温予柠摇了摇头,引诱道:“俞俞,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简俞白点头。 温予柠笑着看他:“你其实不用叫我夫人的,我们可以换一种叫法。” “啊?”男生眨着懵懂的眸子。 “你可以叫我姐姐。” 虽然简俞白比自己大一岁,但他这状态,给温予柠当弟弟简直绰绰有余。 再加上夫人一词对于温予柠来说,实在是有些别扭和不合适。 简俞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第 11 章 简俞白此时虽然智力不算正常,但怎么说也是三岁小孩的智商,基本的称谓关系还是懂的。 他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天真的看向旁边人:“不应该是母后和父皇的孩子,且年龄比我大才应该叫姐姐吗?” 温予柠勾唇一笑:“不一定要血缘关系啊,就好比外面的慕凡,你不也喊他哥哥吗?” “嗯……”男生脸上闪过些许懵懂,“那是因为慕哥哥比我大啊。” 轻咳一声,温予柠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胡扯:“对呀,俞俞不知道吧,我其实也比你大。” “那……”简俞白张了张嘴,试探性道:“姐姐?” 男人声线磁性清润,尾调微微上扬,带着些许不自知的缱绻。 温予柠心下刚松口气,结果还不等她夸奖,简俞白又迅速摇头:“不行,这称呼是不对的。之前父皇和喜婆都同我说过,私下场合我应该称呼夫人。” “这个夫人……”温予柠面上的表情不变,继续引诱胡扯:“它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姐姐这个词也是可以的,甚至更显亲密。” “这样吗?”这此简俞白没再反驳,单纯的眨了眨眼,乖顺道:“好,那今后我就叫夫人为姐姐。” 温予柠欣慰点头,再次摸了摸那人毛茸茸的脑袋,夸奖道:“俞俞真乖,姐姐最喜欢这样的俞俞了。” 简俞白眼神一亮,耳根处也悄然爬上一抹绯红。 这是第一次有人毫不吝啬的夸奖他,也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他,简俞白满足的蹭了蹭那只手。 温予柠并不清楚这人的心理变化,只当是小孩子心性。 穿来的这几天她几乎没怎么休息,一是提防剧情规避男主,二是她一直在盯着温家的情况,就怕他们给她弄什么幺蛾子。 好不容易解决了一桩事,马车又摇摇晃晃的在路上行驶,沉寂许久的疲惫渐渐爬了上来,温予柠很快就睡了过去。 迷糊中,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 女孩原本就是侧做在内里,眼看头部一个娘跄就要磕在木质的车窗上—— 猝地,一只宽大的手掌极快的垫在了那原本要磕上的地方。 温予柠蹙了蹙眉。 她是有感觉的,但是因为太累了,她也就由着去了。 原本蹙着的眉疏散开来,有了这次的教训,意识模糊间她动了动身子,转向另一边。 结果马车再次一颠,温予柠不受控制,整个身子往旁边人怀中一倒。 外头的人似是考虑到里面人的想法,体贴的道歉:“王爷王妃,方才的路有点颠簸,你们没事吧?” 再好的瞌睡也被吵的有些烦躁了,正当温予柠打算起身和旁边的人道歉时。 “无妨,慕哥哥我们都没事的。” 熟悉温和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甚至因为两人距离太近,那道声音仿佛擦着她的耳朵而过。 温予柠不太舒服的睁开眼,结果入目便是来人由腰间束着的腰带勾勒出的,均匀精瘦的腰身。 一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靠在了哪里。 虽然简俞白此时和小孩没什么两样,但怎么说也是个实打实的成年男性。 暗骂一声,温予柠便打算起身。 结果温予柠才刚有动作,上头的人便先她一步扶住了自己的头。 温予柠:“?” 这小孩是想要造反吗? 原本的动作跟顿了下,她倒要看看这人想要如何。 下一瞬。 简俞白小心翼翼的替温予柠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然后将她的脑袋放到细心腿上。 明白过来他要干嘛,温予柠悄悄眯眼。 冷不防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 心底一些没有关上的坏主意涌上心头,她故意装作模糊挑逗道。 “俞俞,你这是干嘛呢?背着姐姐干坏事?” “没有干坏事,俞俞很乖的。” 简俞白并不知道这人的心思,反而一字一句认真解释,“我,我只是想让姐姐睡得舒服一点。” 准备挑逗对方的想法一滞,她本来是想看看这小孩被逗弄后脸红慌忙的样子。 可是温予柠忘了,小孩之所以叫小孩,就是因为心思单纯,恍若一片纯白无暇的雪花。 一番对比下来,温予柠哭笑不得。 自己此时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像欺负小孩子了。 察觉到身上的人要起身,简俞白轻声开口:“是我吵醒你了吗?” 温予柠动作停下, 短短几日相处,她已经发现了,相较于同龄的三岁小孩,简俞白实在是有些敏感了。 你说他有没有童真,他是有的,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赌气顽皮。 但是更多时候,比童真更多的是小心翼翼。 就好像是怕自己做错什么,陪伴他的人就会因此离开。 所以他开始从心底害怕抗拒,甚至带上些讨好。 温予柠并不是什么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再加上两人也不过几日的相处,可心底还是有些哑然。 和心疼无关,而且她也不会去心疼一个富足安然的皇子。只是不免还是有些感叹,都说自古无情帝王家,此时简俞白的反应便是最真实的反应。 面前的人虽然痴傻,但到底也算自己另一个意义上的“金主爸爸”。 于是温予柠违心的撒了个谎:“你没有吵醒我,我只是怕这样躺着你会难受。” “啊,”简俞白一听,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不会的,姐姐睡吧。” 可温予柠又怎么可能真继续睡下,她直接坐起,末了,带着未消散的倦意打了个哈欠。 她想,得亏自己没有起床气,要是有起床气简俞白此时可就惨了。 结果一转头,视线便对上简俞白惨兮兮的眸光。 温予柠:“…………” 她怀疑这人在故意卖萌,但她没证据。 “你是不是嫌弃我?” 怎么还有人忙着给自己找事做。 温予柠挑眉,“就这么想要我在你身上睡觉啊?” 话说出口,温予柠这才察觉不对劲,但想要收回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懵懂无知,听不懂的简俞白。 果然,下一秒简俞白便不负期望道:“我真没事,你来睡就好。” 不知是不是温予柠心思太过于龌龊,她觉得两人的谈话有些不正常。 但非要说哪里不对,又找不出哪里不对。 昨晚因为曲蓝璎的事,温予柠睡得本就晚,再加上大清早又被揪到皇宫,换谁睡眠都不充足。 此时正值阳春,太阳明艳,晌午的气温逐渐回升,整个马车内都暖乎乎的,正是适合睡觉的好时机。 温予柠从不会委屈自己,反正是这人让自己睡的。 女生随意躺下,在简俞白腿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双手习惯性的抱住那人有力的腰身。 末了,特意补充道:“这可是你求着我睡的,到时候可不能说我吃你豆腐。” 温予柠说这话是真心的,她现在算是绑定了简俞白这个人,那么肯定也是要为他医治的。 可是谁知道简俞白治好了以后,会不会来一句她趁他病期大逆不道,就要她的项上人头? 简俞白这个毛病在古代看着严重,但对于现代来说,不过是毒素压迫脑神经而已。 但难就难在,毒素已经遍布了简俞白全身,这也就意味着,它不单单需要西医的药物,还需要以中医为主的调解身体。 中西医结合治疗是最优的医疗方案,但无法,温予柠并不精通中医,她目前对中医算了解的只有针灸。 针灸是他们家自幼流传的,直到到了她父亲这一代,她的父亲好赌成瘾,这针法就此断绝。后来还是温予柠被奶奶带大,在奶奶的教导下才重新开始学习针灸。 可单单凭针灸是不够的,她需要更了解中医的人和她合作,调解身体免疫力的同时,采用清热解毒、祛湿等方法辅佐西医药物进行。 而原书中,能做到精通药理的人,正是后期的温芩。 所以温予柠说的话并不假,她的确需要温芩的帮助。 至于系统说的将温芩抹杀……… 温予柠依然觉得有些可疑。 现在的时间点算是重来一世,如果是重来一世,只要温芩上一世相安无恙,也应该重来一世。 系统虽然强势,但它从头到尾都一直在重复剧情的走向,所以从这点判断,系统是没有资格干扰角色的。 可是它却一直在很肯定的说,温芩已经被抹杀了。 所以结果只有两种。 一种是,系统对上一世的温芩动手了。 另一种则是,温芩压根没死,她只不过在这一世换了一个身份。 可是作为书中的女主,她能换什么身份脱离剧情的掌控,并且将主角光环转移给另一个人呢? …… 望着进入了熟睡状态的温予柠,简俞白嘴角无意识微微上扬,带着孩子气般满意的笑。 怀中的少女呼吸清浅,乌黑的长发洒落而下,白皙的面容一片恬静,浓密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翳,淡粉色的唇瓣微张。 褪去了往常的疏离与清冷,多了份她这个年纪才有的稚嫩。 慕凡拉开帘子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忙不迭放下帘子,弯腰抱拳道:“王爷,到王府了。” 简俞白低眸,看向还在熟睡的温予柠,他有些犹豫,应该叫醒温予柠还是抱她回去。 可有个问题,他抱得动温予柠吗,他自己都还只是个孩子呢。 难道让慕凡来抱吗? 很快,他就否定了这个答案。父皇之前教过他的,自己的事就应该自己做,更何况这是自己的夫人,怎么能让别人来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呢? 就在简俞白打算以自己的九牛二虎之力抱人起来时,怀里的人便睁开了眼。 温予柠睡眠浅,除了有时实在是太疲惫才会睡得有些死。 隐约觉得马车停下,后又听见慕凡的声音,她睁开双眼,随意起身伸了个懒腰:“到了?” 简俞白一边庆幸自己不用抱人,一边点头:“嗯,到了,我们下车吧。” ……… “参见王妃。” 温予柠一进王府便被这阵仗给震惊了,这里面不乏昨日见过的黄楠、曲蓝璎、吴然等人。 吴然站在一旁,尽管脸上写满了不乐意,但还是开了口。 一群人恭恭敬敬守在院庭,齐齐对她称呼道。 温予柠勾唇,她知道,他们是因为她救了曲蓝璎的命。 带头的这些人,是从开始最不服气她的。 如今,这群人却也以这种方式告诉府里其他人,他们认可她这个王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第 12 章 作为一个现代人,温予柠并非清楚这种场合自己应该有什么反应,或者说应该说什么。 兼并着说多错多的理念,她微微点头,便打算直接走进屋内。 可不等温予柠迈出步伐,站在前排的黄楠便上前率先拦住了她的去路。 已近中年的男人满脸堆笑,眉眼弯弯,眼角下垂:“王妃,今日您和王爷去的早,我们没来得及给您布置安顿好。” “还请王妃见谅,三王府素来从简,奴才也没有多少。”说着,他拉过后排的两个姑娘,“这是今早一户农户给府上送来的两个贴身丫鬟,这两个丫头虽没有被训练过,但胜在心灵手巧,您看看可还满意。” 温予柠眼皮一跳。 听黄楠的意思,这两个姑娘是他们特意从农户家买来伺候自己的。 下一秒,两个长相相似的姑娘上前,微微俯身:“奴婢参见王妃。” “谢谢各位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温予柠将人扶了起来,看向那群人:“关于我的身世想必各位也都有所耳闻。” “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所以我其实并不需要什么丫鬟。” 她觉得自己这话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她是真的不需要有个人时时刻刻尾随着自己,更别谈什么伺候了。 结果话刚落,其中一个穿着浅色衣裙,看起来比温予柠微长的女子便道:“听听,我们王妃这是在外受了多大的苦啊。” 温予柠:……… 的确是有人受苦,只是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说话的人,正是温予柠昨晚剖宫产救的曲蓝璎。 温予柠有些无奈:“曲厨娘和各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两个姑娘真的不必来给我当丫鬟。” “既然心领了,那就将她们收下。”吴然皱眉,语气生硬:“我们三王府不像温府,可没有那么多下人来伺候你。” 黄楠嘴角一抽,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口。 吴然抽出袖子,侧目看向他,“你动我作甚?” 黄楠:“………” 温予柠心底偷笑,这两小老头还挺配。 一个像个刺猬一样随地扎人,一个倒像是柔软的毛球,干什么都给人留一面。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简俞白低头:“你不想要丫鬟么?” 温予柠毫不犹豫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娇贵的小姐,真不需要这些所谓的丫鬟。” 简俞白若有所思点头,看向黄楠:“黄叔,那便不要这两个丫鬟了吧。” “王爷,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懂。”黄楠还没接话,吴然便率先道:“王妃如今也是个姑娘,等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丫鬟,谁来?” 简俞白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来就好了啊,反正我一直在姐姐身边。” “姐姐?”黄楠一愣,“王爷你喊谁姐姐?” “就王妃啊。” 轻飘飘的一句回答,却引得吴然怒目而视:“简俞白,我和你父皇、包括宫里的人,从前有没有教过你怎么称呼?你这是错辈分了,知不知道?!” 眼看吴然就要原地开始教育人,温予柠连忙将简俞白拉往自己身后:“吴太傅,别激动别激动,我们方才不是还在讨论丫鬟的事吗?” “这个先缓缓,王爷这乱……” “对对对,这事先缓缓。”吴然话还没说完,便被黄楠心领神会打断,“如果王妃不要这两个丫鬟的话,我们恐怕只能将她们归还那户农家了。” 温予柠忙不迭点头,“送她们回去吧,我真的不需要人来伺候我。” 她顺势打量了一遍面前的人,两个姑娘未施粉黛,身上的衣服也是民间常见的布衣。 长得算不上多好,但胜在年轻。看着也才不过刚成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谁会愿意被买来当丫鬟伺候人呢? 她正这样想着,面前的两个小丫头却重重跪了下来,面上也带上了眼泪。 “王妃,求您不要赶我和妹妹走。” “我们会听话的,您想让我们干什么就干什么。” “王妃,我和姐姐已经被父亲卖了出去,多亏黄管家买下我们,我们这才能到三王府侍奉您。” 其中一个看着相较于娃娃脸的女生也声泪俱下:“如,如若我们被退回来了,爹娘一定会将我们卖去地下赌场的。” 温予柠没料到这个场面,她有些震愣的看向黄楠:“所以她们是被你们救下的?” 她原本一直以为,这些丫头、下人,都是较为富贵人家去找农户买的。 万万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居然是那些农户人家卖女儿,最终被三王府的人买回来救下。 “每一年这些农户贫困家庭都会因无力抚养,亦或者为了生计将她们卖身。” 黄楠并不知道温予柠的想法,他看向那两个少女。 “而且我们到底为什么买下你们,归根结底也是因为王妃,你们应该感谢王妃才对。” 温予柠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古言小说,大部分都是架空,一部分历史陋习并不会加进去,甚至还会美化。 小说之所以称为小说,就是因为它足够美好,虽然有些设定脱离现实,却恰恰能满足人对幸福的向往。 但现在这种情况,这本书明显是沿袭了真实历史。 古代王朝,无论哪一带都是重男轻女。 女子从来没有什么人权一说,在家庭牺牲中她们更是第一选择。 现在想想,温予柠觉得自己起初的想法还真是天真的可笑。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封建旧习,她背后有些发凉。 这些书中无辜的配角都这样,那么作为女主的温芩呢?先不说这个世界的制度,就单被温家和简清悠刻意的打压,她该怎么在这样一个世界活下去? 这一刻,温予柠突然动摇了。 就算有所谓的女主光环又怎样,这可是古代,更是吃人不眨眼的虐女文。 身下两姊妹的哭泣声还在继续,温予柠却觉得思绪有些乱,甚至微不可查的后退了半步。 很小的一个步伐,简俞白却察觉到温予柠的异常。 男人戳了下她:“姐姐,你怎么了?” “啊,” 被戳的温予柠下意识拍开那只手。 简俞白自动将这人的举动归为生气,他不接:“姐姐,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眼前渐渐归于清明,意识回神。 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温予柠微不可察又看了一圈众人的眼神。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周边人的眼神个个都如芒在背。 “抱歉,是我刚刚失神了。” 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太对,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温予柠勾了勾唇,恢复以往柔和的语气:“方才我有没有弄疼你?” 简俞白眉间皱了起来,他总觉得面前的人不太对,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就有点类似于,原本和你玩得很好的伙伴,突然和你多了份距离感。 就像宫中那些下人一样,他们内心是忌惮害怕三皇子这个身份的,但又碍于身份,他们不得不表现得很喜欢他,甚至很亲近他。 五六岁时的简俞白最是顽皮,但也最是清楚这些下人对他的感情,太熟悉了,简直一模一样。 “我没事的。”他眸子不经意淡了淡,却安慰自己是他看错了,然后乖乖摇头:“而且我又不是豆腐,怎么会一碰就疼?“ 温予柠听见这话有些想笑,可却在看向那张清冷的脸庞时,突然又笑不出来了。 她心下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人智力不正常。 不然就依她今日的作为,恐怕死一万次都不够。 “别哭了。”她弯下腰,将两个泪流满面的小姑娘拉了起来,“你们是两姊妹吧,给我介绍介绍?” “王,王妃……” 两姐妹一愣,其中一个率先反应过来,“王妃,你这是愿意收留我们了?!” 全京城的丫鬟数不胜数,但她们很清楚这些丫头最后的下场,除了三王府。 只有三王爷是真的把仆从乃至丫鬟看做是人。是的,是人,而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畜牲。 温予柠抬手擦了擦两个姑娘的眼泪,“嗯,你们以后就是我温予柠的人了。” 一句话,对于两个小姑娘来说,却仿佛是恩典。 两人眼眶里的泪珠更是一颗接一颗往下掉,甚至有了更勇猛的趋势。 后厨很多的小斯都是曲蓝璎从赌场买回来的姑娘,虽然已经见惯不惯,但此时心底还是不免有些动容。 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本就没有所谓的公平可言。 “你们哭够了没?”吴然却最见不得这幅煽情的场景,“哭够了就赶紧介绍自己,别浪费王妃时间。” 站在曲蓝璎旁边的慕凡忍不住拉了拉吴然,小声道:“吴叔。” “你们今天怎么回事?”吴然不以为意,“一个二个都爱来拉我,怎么,看我不爽啊?” 饶是脾气再好的黄楠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谁敢看你不爽?” 简俞白瞬间接话,“吴老头惯会破坏气氛。” “吴老头”这个称呼还是简俞白年幼调皮时对吴然的称呼,如今时隔五六年,这个称呼又从24岁的简俞白口中说了出来。 吴然压制住怒火,“王爷,今日众人都在,我不会对您动手,但您也最好不要再这么口无遮拦。” 简俞白眨下眼,却也真的没再吭声。 “我,我叫大丫。”气氛被调解开来,两个小丫头心下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旁边的,是我妹妹,她叫做二丫。” 二丫之前便一直听别人说过三王府的主子,那些人皆是在说什么简俞白长得多么清风霁月,多么待人有礼,丝毫没有皇亲国戚的威严。 后来又听说,这位高岭之花变成了痴傻小儿,成了整个上京城的笑话。 如今看来倒真是如此。 温予柠不清楚两人在想什么,只是看向她们:“我给你们起个名字吧?” 大丫、二丫一愣。 名字这种东西,对于她们这些贫苦人家都是可望不可即的。 二丫不可置信:“王妃是要为我们冠名吗,啊啊啊啊,谢谢王妃。” “二丫,不可无礼。” 大丫扯了扯妹妹,随后让她和自己一同跪下,“奴婢谢王妃赐名。” 温予柠这次没有再拦两人。 “我没什么好的给你们,”温予柠不经意间抬头看着天上明媚的太阳,眯了下眼,“就将我的姓,赠于你们吧。” 此话一出,整个院落都安静了。 简俞白作为皇家子嗣,自幼便知道一个姓代表着什么。 他第一次面露不赞同,“姐姐,姓是不能随意给出去的。” 这下,就连慕凡和曲蓝璎都道:“王妃,这不合规矩。” 大丫闻言更是慌张,忙不迭摇头:“王妃这太贵重了,我们担不起的。” “王妃,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这太贵重了。” 二丫虽然没读过书,但这些还是懂的。 她和姐姐不过是两个卖身的丫鬟,怎可以给她们光禄大夫的姓。 “这个姓氏随我多年,并不关温家的事。” 温予柠自然知晓她们的意思,她摇了摇头,“想必各位都知道我和温家的故事了,那我就另说一件事吧。” ——“自从嫁与三王爷后,我和温家便已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众人面色一惊,这话相当于是被扫地出门。 可面前的人却面色平静,仿若只是在说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 “从今往后,我仅是我。” “不论是这个姓,还是我这个人。” 大丫二丫只是一介小小的平民,她们不懂其中的关联,但却清楚的知道这话意思。 当大世家的女儿不再代表这个家族,是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二人对视一眼,重重一磕,异口同声道:“求王妃赐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第 13 章 清晰感觉到了这个世道的规则,温予柠在王府的第二个夜晚,成功失眠了。 以至于一晚上,她都呆在系统的研学幻境里捣鼓所谓的中西医结合。 但学习中医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温予柠自己都是个半吊子。 于是,当温眠和温青伺候她起床洗漱时,看到的便是一脸疲惫的主子。 那日温予柠分别给大丫和二丫取名为,温眠和温青。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温予柠说,“就为你们题字,‘眠’和‘青’。”1 “我不能保证我给的名好听,但我希望你们都有‘不惧岁月不惧风’的勇气。”2 这是温予柠希望的,也是她最真诚的祝福。 二丫、大丫长着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们赋予期望。 两人永远都清楚地记得,当时温予柠站在庭院阳光下,明眸皓齿,周身都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没有入府前,她们都曾听说过温家丢失的千金。 在那些人的口中,温予柠是乡野村妇,是蛮横无知的草包,是温家的耻辱。 可她们却觉得温予柠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娘。 她柔和有礼,她会为她们提名,她不会因为身份而看扁任何人。 所以在温青进入房间给温予柠洗漱,看清两人分床睡时的场景后,她撇了撇嘴:“曾今听闻王爷风光霁月,可如今却让王妃打地铺,看来所谓传闻果然不能信!” “三王爷如今性情大变,就是委屈王妃了。”温眠皱眉,替温予柠梳妆的手也是一顿,“王妃,您脸上有些浮肿,待会儿我去府上找个冰囊给您。” 自从昨日想通以后,温予柠便打算在不伤及自己利益的同时,和自己这位金主爸爸,也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搞好关系。 所以,昨夜在她的强烈要求下,简俞白从最开始的拒绝,到最后无奈和温予柠换了睡觉位置。 第一次睡地铺,感觉说不上多好,甚至一觉醒来都是腰酸背痛。 但简俞白大婚第一晚睡得便是地铺,这人隔天也没有朝她哭闹喊痛。 五六岁的小孩子心性,却依旧考虑着对方的感受。 看得出来,这人的确是如外界所传言那样。 温予柠看着铜镜里满脸疲惫的自己,知道这两个丫头是想岔了。 “不是,你们别瞎想。” “这个分床睡,包括打地铺,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温青天真的眨了眨眼:“为什么?” 温眠则是若有所思:“王妃,您是不喜欢王爷吗?” “喜欢?” 先不说温予柠从没往喜欢这个词上想过,就说如今简俞白的状态。 一个五六岁脾性的小孩能喜欢什么,恋童癖吗? 虽然这么想,但她却也没心大到什么都往外说:“我和王爷算下来,也就只接触了两日,喜不喜欢的还是今后再说吧。” 温眠见她这么说,微微点了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 温青则是没明白其中的意思,轻哼一声:“之前那些人还都在传什么王妃捡了大便宜,要我看,分明是三王爷捡了便宜。” 温予柠被她这话一呛。 两个小姑娘出身乡野,心思到底是有些单纯,出口成章毫无遮拦。 她们不懂这其中的厉害,温予柠却明白,如若自己不嫁入三王府,只怕在温家才会生不如死。 讨论皇亲国戚,只怕被有心之人听见,落了话柄不说,项上人头才是重中之重。 “温眠,温青。” 温予柠声音沉了沉。 “奴婢在。” 手上的头发刚好弄完,两人齐齐应道。 “无论往后发生什么,切记,都不得讨论三王爷,知道吗?” 无论王府里的人喜欢她与否,都是他们在给自己供吃供喝。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温予柠还是懂得。 况且温予柠虽然从昨日起便提防着简俞白,但说到底,人至今都没做过对不起自己的事。 甚至原书中,简俞白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伤害温芩的皇子。 温青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知道听从自家王妃的话,和姐姐连忙道:“奴婢一切都听王妃的。” 温予柠看了一眼温青偏稚嫩的脸庞,和相较于成熟稳重的温眠。 温青不懂这其中的交错盘结,作为家中的长姐,温眠却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温予柠叹了口气,“温眠,你多看着点温青,有些道理她可能还理解不了。” 温眠自然也了解自家妹妹的心性,点头应下:“王妃放心。” 交代完一切,温予柠这才放下心来。 从前她以为这不过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古言虐文,可如今看来却不然。 这个世界里,普通女性根本没有人言可畏,更别谈什么地位了。 眼下的任务就是,让简俞白信任自己。 只要赚够了所谓的娇娇值,结束这个狗屁剧情,其他的就不关她事了。 …… 日子一晃而过。 温予柠习惯了宅家的日子,如今这个习惯倒也给她带来了好处,不至于一直待在王府不习惯。 正值晌午,阳光倾泻而下,叫人格外舒适。 简俞白这几日一直待在温予柠身边,虽然一切都没变,但他总觉得温予柠对待自己多了一份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张了张口。 只可惜还不等他说话,温予柠便率先迈开步子:“走吧,该到饭点了,你应该也饿了吧?” 听到吃的,简俞白瞬间把那些小心思抛之脑后,忙不慌点头:“嗯嗯,我们走。” 饭桌上,温予柠望着面前的菜品皱眉。 黄焖鱼翅、炸虾尾、香辣宫保鸡丁、叫花鸡、爆炒腰花、清炖蟹粉狮子头、琥珀炒莲子…… 一桌子的菜,几乎全是油炸偏重口的荤菜,素菜则是寥寥无几。 几日吃下来,温予柠发觉三王府的菜是真的油腻,几乎全是肉。 她看向一侧站着的黄楠:“黄管家,王爷平时吃的都是这些吗?” 黄楠点头:“王爷小时候最喜爱的便是这游烹之物,为了让王爷多吃些补身体,所以我们就依照他以前的习惯来了。” “王妃,您是吃不习惯这些吗?”说着,他看向温予柠补充道,“如若您吃不下我可以吩咐厨房重新做一份。” 温予柠捏了捏眉心,换了一种说法:“你们……不觉得这样吃有些浪费了吗?” 黄楠脸上瞬间了然:“王妃放心吃,我们三王府对于饮食是从不苛刻的,您喜欢吃什么都可以同我们说。” 温予柠见他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只好看向埋头吃东西的简俞白。 简俞白吃东西很乖,没有刻板影响里小孩风卷残食的模样,而是专心致志小口小口嚼着口中的东西。 但温予柠却发现了,这人吃的都几乎是那些油炸的东西,素菜可以说碰都不碰一下。 她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俞俞,我有没有和你说过,重口的东西少吃。” 再一次听到温予柠管教自己,简俞白眼前一亮,随后有些委屈:“对不起姐姐,我比较喜欢吃这个,一不小心就吃多了……” “今日的分量已经够了,” 温予柠见他委屈,心下犹豫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便对自己一侧的两个丫头道:“温青、温眠,你们来把这些荤菜都给撤了。” 简俞白没想到温予柠竟然要把肉全给撤了,他咬着唇,眼眶都忍不住有些酸涩:“姐姐,可是我还想吃……” 黄楠一看这还了得,自家王爷都还没吃饱,王妃就要撤菜。 他连忙出声阻拦:“王妃,您这是作甚?!” 温予柠掀了掀眼皮,“前几日吴太傅应该同你说了吧,王爷如今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前日黄楠被吴然告知,简俞白的痴傻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下毒所造成。 黄楠一开始是不相信的,王府就他们几个人,还有谁会给简俞白下毒呢? 可吴然却是信誓旦旦,一口咬定了简俞白就是被人下毒。 而这份毒很有可能是在简俞白在皇宫时就已被人注下,也可能是开府后所下。 总之范围太广,想要抓到这个幕后真凶只会难上加难。 黄楠面色一顿,有些犹豫,“可这些肉菜都是补身子的啊,怎会影响健康呢?” 温予柠好脾气的解释道:“这些荤菜都是重油重盐一类,这类菜品造成肥胖是小事,可对于心血管的损害才是重中之重。” “黄管家懂我的意思吧?” “是我的问题。”黄楠了然,面上自责,连说了两遍,“快撤了吧。” 简俞白见唯一护着他的人也要将菜撤了,瞬间眼泪续上眼眶:“你们都欺负我!” 黄楠慌忙上前:“王爷,这个你真不能吃,我们是对你好啊。” 简俞白不听,眼疾手快从下人手里夺过一盘狮子头,“你们这是忤逆!是谋反!” 他看向一旁的温予柠,心下不知怎的有些心虚,默默补充道:“我就吃一点而已。” 黄楠见他这么喜欢这盘菜,一时也有些心软。 眼看着他就要点头,却不想温予柠比他更快妥协。 “可以,这些菜不用撤了。”只见女人对那些下人摆了摆手,随后对简俞白身侧的人:“慕凡,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一下曲厨娘?” 慕凡话不多,他本来是不打算插手这边的事的。 一是因为温予柠救了曲蓝璎,二是温予柠本就没错,三则是因为简俞白才是自己真正的主子。 他一旦出面,对于哪一方都不公平。 可现在温予柠却说要让他去找曲蓝璎,没有任何犹豫,他微微俯身:“是,王妃。” 一盏茶的时间,曲蓝璎和慕凡匆匆赶来。 刚开始听慕凡所说,曲蓝璎是不信的,但此刻见桌上琳琅满目的荤菜,她一时也有些诧异。 曲蓝璎从简俞白开府后才在的三王府,在她的印象里,王爷明明是很少吃油炸的菜品才对。 震惊归震惊,她恭敬的对两人道:“王爷,王妃。” 温予柠示意她在椅子上坐下,随后稍稍歉意的看向她。 “今日麻烦曲厨娘来这一趟了。”接着不等曲蓝璎回答,她话锋一转,“从今日起,我将规划王爷的吃食。” 曲蓝璎一愣,“您是要亲自下厨。” 温予柠摇头,实话实说:“我的厨艺只怕不堪入目。” “我的意思是,往后每个月我都会给后厨一份餐食名单,就劳烦今后曲厨娘盯着点厨房了。” 曲蓝璎点头,“应该的,王妃的吩咐我们自然会紧记心头。” 两人的话被简俞白竖着耳朵听了个底,心底不禁庆幸自己保住了这些肉。 可惜还不等他雀跃欢呼,便听见温予柠道。 “今日王爷所吃的肉菜已超过指标。” “所以从这个月到下个月头,还请曲厨娘盯住后厨,莫让王爷去偷吃肉类菜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第 14 章 这话一出,在场的都不禁一愣。 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有人不准他吃肉,简俞白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你这是对我吃食上的苛刻!” 温予柠可不管什么苛不苛刻,她做这些也只是为了让自己今后的路好走一些。 “王爷,我如今是你的医师。”她语重心长的解释道:“医师做的都是对你有利的,怎就扯上苛刻了?” 简俞白脸色变了又变,脸颊都随着情绪气得鼓鼓的。 想骂人,可自幼刻进骨子里的礼仪,让他一时不知说什么。 黄楠有些看不下去,慌忙在一旁打圆场:“王妃,王爷如今的身体你也知晓,这,不能一点肉都不吃啊?” 曲蓝璎和慕凡也难得出声:“王妃,这的确是有些不妥。” 简俞白见身边的人都帮自己说话,底气不禁也涨了回来:“就是就是,说你苛刻,你还不承认!” 温予柠太阳穴跳了跳,这就是她讨厌小孩子的原因。 下一秒,脑中消失许久清冷的声音再响了起来。 【叮——简俞白依赖值减少,娇夫值退后进度5%。】 【察觉异样情绪,请宿主对绑定人物多加耐心。否则归为负数,宿主将面临被抹杀的危险。】 温予柠:???? 什么叫做被抹杀,之前怎么没跟她说过这条规则。 【一直都有这条规则,只是宿主没有问而已。】 【请宿主再接再厉,莫辜负系统对你的期待。】 留下这么一句话,系统便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予柠咬了咬牙,她要收回之前夸赞简俞白乖巧的话。 虽然这人的确比往常的小孩懂事,但到底也是五六岁的年纪,小屁孩有的,他也一样不差。 就比如现在的贪吃、嘴馋。 一不顺着他来,这个屁小孩就讨厌起人来了。 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他是供你吃供你喝的金主,千万不能撒手走人,千万不能失了仪态。 温予柠先是看向这几个府中说得上话的人,“他现在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你们这样随着他来,只会毁了他。” 黄楠试图狡辩:“这只是个吃的,怎么会毁了他?” 换做现代遇到这种人,温予柠会选择让他们重新换一个医生查看了。 但现在不是从前,这些人更是不能得罪的。 她还在组织该怎么婉转的出声,旁边的两个丫头便已经开口了。 “黄管家,我们王妃已经嫁过来了,做这些肯定也不会害王爷不是?” 温眠眨了眨眼,温声替自家主子开脱道。 “就是,”温青快速接过话,“而且王妃方才不都说了吗,这肉类中包含着的油盐脂肪,可都是危害王爷健康的。” 黄楠看向他们,眉心一竖:“两个小丫头,也来插嘴主子间的话,你们是忘了进府我对你们的嘱咐了吗?” 黄楠虽然比其他人都看着好说话,但温予柠却很清楚,这人是所有人当中最看重规矩的。 当初自己才刚进王府那夜,没有人认可这突如其来的女主人,是黄楠最先开口叫了她“王妃”。 但也是他那晚最不认同温予柠做手术。 其中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自己乡村长大,另一个原因则是女子。 在这个朝代,他们认为女子就应该乖乖待在后院,亦或者相夫教子。 至于那些行医抛头露面之事,女子都是做不得的。 温予柠微微上前,将两个小丫头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的确是她们冲动了。” “黄管家也知道,温眠温青出身普通人家,对这些礼仪还未熟悉,不过也怪我没有教好。” 温予柠一边歉意的对上中年男人的眸子,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随后话锋一转。 “但这两个丫头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我,黄管家应当不会对她们动怒吧?” 按道理来说,王妃的贴身丫鬟也算是王府的大丫鬟了,怎么可能会有插话一说呢? 到底也不过是为了试探温予柠的忍耐度罢了。 “王妃说得这是哪里话?”果不其然,黄楠听见她这话面上绷着的表情一收:“这两个丫鬟护主是好事,老夫怎会斤斤计较,只是下次在府外可不能如此莽撞了。” “黄管家说得是,”她点了点头,随后侧身对身后两个丫头道,“还不快谢过黄管家。” 温眠示意,拉着温青对黄楠道:“谨遵黄管家教诲。” 曲蓝璎目睹了眼前的一幕,不禁心下感叹,温予柠真是好伶俐的一个姑娘。 当初她被慕凡带回府时,也没少被黄楠所敲打。不过幸好黄楠这人只是古板,心思并不坏。 眼见这头两人又要继续扯关于吃食的问题,曲蓝璎赶忙从中打断:“这样,我以后通知厨房尽量采购瘦肉,然后就做清蒸一类,避免重油重盐,这样可以吗?” 慕凡见她开口,也颇为赞同的点头:“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两全其美,又吃了肉,又少了重油重盐一说。” 谁知简俞白却道:“什么叫做清蒸的,我不吃清蒸的,我就要吃煎炒烹炸这一类!” 温予柠在一旁挑眉:“都说了,王爷现在是重口味,我们得把他这个坏习惯戒了。” 曲蓝璎嘴角抽了抽。 慕凡则是难得的问道:“王爷,我明明记得您以前是不喜欢吃这类东西的,怎么如今这么喜欢了?” “你们这些粗心大意的,”黄楠摇头,“王爷以前也喜欢,之前每一顿可都是有一道炸荤菜的,只不过是吃的少而已。” 曲蓝璎之前就发现了,简俞白每一餐都有炸食,但每次又都动几筷子,所以她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喜欢。 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她只好再次道:“那要不就如从前那般,让王爷每餐都吃一点?” 堂堂王爷,吃食却被人严格把控。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有些可怜。 慕凡侧头,恰好对上简俞白可怜巴巴的眸子:“慕哥哥,他们不准我吃东西,他们都欺负我!” “王爷……”慕凡咳了一声,表示自己爱莫能助,“王妃她们也是为你好。” 经过方才系统抹杀的提醒,温予柠是不敢直接提出意见了。 见终于引诱人说出了这句话,她眸光一亮,“对,我的方案也是方才曲厨娘提的那个建议。” 黄楠想起以前简俞白那一两筷子的量,仍旧有些犹豫:“可是,这样会不会太少了。” 温予柠有些头疼,如果那个炸毛的老头在,会不会不至于这么难沟通? “这样,我来和你们换算一下。”温予柠指了指自己和简俞白,“我作为女子,身体的脂肪量是20%~25%之间。而王爷作为男子,则身体的脂肪量是15%~18%之间。” 黄楠不解:“脂肪是什么?” 忘了专业术语这边的人是听不懂,温予柠指了指黄楠腰间和肚子上堆积着的肥肉:“脂肪就是你身上多出的赘肉,也叫做肥肉。” “而脂肪的含量,则是你身体总重量中所占的比例。” 曲蓝璎似懂非懂:“所以这些肉中都有脂肪。” “不止肉有,所有吃的东西都有脂肪。”温予柠摇头,“只不过油炸类的食品,尤其是肉类的油炸品,其中的脂肪量可以说是极其高。” “就比如一份炒白菜的脂肪是1.6克,而一百克炸排骨的脂肪就是25.8克,可以说是10多倍的差距。” “当这些脂肪在人体含量中超标,则会引起我之前所说的那些毛病。” 温予柠不确定这个府上清楚简俞白中毒的人有多少,所以只能隐晦道:“王爷现在之所以虚弱,就是因为血管间的原因,而脂肪过多则会更加堵塞血管。” 一席话听下来,虽然不能说完全理解,但也算是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可这些话几乎都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吃肉长肉的这个道理他们懂,但这个肉竟然还会堵塞血管压迫内脏器官,这就有些天方夜谭了。 “敢问王妃这是哪来的道理?” 温予柠从善如流接话:“自然是我在乡下的那位师傅所教。” 黄楠对于这位王妃的医术是有些震惊的,第一晚先是将曲蓝璎开膛破肚拿出孩子,居然还保全了对方的性命。 听曲蓝璎说,她的肚子上是真的被人缝上的。更匪夷所思的是,温予柠竟然还要说五日后给她拆线。 这得怎么拆啊? 拆了被剖开的肚子,那不是直接让人丧命吗?! 结果温予柠是怎么说的?她竟然说肉是会自己长出来闭合的! 不过也得亏是曲蓝璎,竟然还点头答应。 要是换做黄楠自己,他是绝不可能要拆线的。 但你说她这是运气吧,她紧接着又将简俞白几十年来的病给看了出来。 一个乳臭未干,乡野长大的女子,竟然真的可以医治这些病况,真是闻所未闻! “现在大家都没意见了吧?” 见所有人都没再出声反对,温予柠勾唇,“现在我再来问一遍王爷,王爷是要选择一餐就将这些炸肉吃个够,还是想要分几顿吃。” 简俞白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闷闷道:“那我之后的每一顿,又可以吃多少呢?” 温予柠扫了一眼桌上的餐盘,随后定格在那个六英寸的盘子上,“以后都是这个盘子的量” 黄楠看着那个小盘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不过这个量又的确和王爷之前吃的量差不多。 曲蓝璎作为厨房的主要掌厨人,觉得这个量实在是有些少得可怜了。 慕凡则是觉得,以前的简俞白或许什么都吃,但如果换成现在的简俞白……… 果然,简俞白直接指着桌上那个六寸的盘子道:“这么少,本王吃什么?你们这是要一起造反吗?!” 黄楠眉心重重一跳:“王爷,老臣的忠心天地可鉴啊,怎会造反!” 温予柠早就料到这人的反应,她点头:“可以。” 简俞白面色稍缓,结果就听见温予柠继续道:“看来王爷选择的是一顿吃个够,那这个月就以后的肉就都停了吧。” “你们这是忤逆!”简俞白不会骂人,想了半天,也就别憋出了两个字,“忤逆!” 温予柠才不管什么忤逆不忤逆的,反正这小屁孩也就吼一吼了。 毕竟自己这是为这位金主好,就算告到了皇帝皇后那又怎么样,顶多就是让她温柔一点,反正不会掉脑袋就行。 “呜——” 预料中的要告状没有到来,却引来了某人的哭泣。 简俞白低垂着头,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 可脖颈间的酸涩感却愈演愈烈,仿佛一个充满气的气球,渐渐膨胀,就要涨开。 终于,气球炸开,那些委屈的情绪从四周漫开,散落在各个角落。 他眼眶湿润,轻轻吸了吸鼻子,肩膀也随之微微耸动。 “你们都欺负我!” “呜呜呜呜,说好的让我睡地铺,可姐姐却又要自己睡地铺。明明之前都说好喊我俞俞了,现在却又喊我王爷。” “我,我明明只是想吃个肉而已,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其他人:……??? 温予柠:……要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第 15 章 简俞白清透的眸子上附上一层厚重的浓雾,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 活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流浪狗,被人欺负的狠了,可怜巴巴从喉间发出委屈的呜咽。 温予柠眉心重重一跳,心道不好。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迅速抬手捂住简俞白一张一合的薄唇。 “唔——” 简俞白的嘴巴被捂住,纤长的睫毛挂着的泪珠欲掉不掉。 “俞俞你在说什么呢,姐姐怎么会欺负你,姐姐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温予柠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轻声开口,“至于这个称呼,也是因为规矩使然,姐姐最爱的依旧是你。” 后半段完全是温予柠随口胡扯。 这人一句话出来,就足够让人掉脑袋了。让当今皇子睡地铺,这说出去不得要了命? 至于称呼,完全是因为温予柠想要保持君臣身份而已,结果这小破孩竟然还希望直接喊他乳名。 还有,让他舒舒服服睡床他还不高兴,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 可不等她思考,黄楠便皱眉看向温予柠:“王妃,您让王爷睡地铺?” 就连曲蓝璎和慕凡都有些不可置信,这两人竟然是分床睡的。 温予柠:………… 她就知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作为在场唯一知情的人,温眠和温青对视一眼。 “虽然王爷王妃的确是分床睡,但奴婢今日伺候王妃洗漱时,看到睡地铺的人却是王妃。” “王妃从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做这件事也一定是事出有因。” 黄楠却不搭理这些话,脸色僵持:“还请王妃解释清楚,分床一睡是什么意思?我们王爷虽然大不如从前,但也是当今三皇子,堂堂皇子睡地铺,岂有此理?!” 简俞白现在的情况大家都清楚,一夜从高坛坠落,没有人可以做到完全视若无睹。 同为女人,曲蓝璎明白温予柠不可能会这么快接受。 更何况温家的情况,也远比他们想象中复杂。 好不容易将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找回来,结果温家却不是五花马千金袭,而是将这位亲生女儿立马嫁出去。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温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黄叔,你这就严重了。”曲蓝璎清咳一声,拍了拍黄楠,“那两个小丫头不也说了吗,虽然分床睡,但睡地铺的是王妃不是?” “这不合规矩,”黄楠脸色稍缓,却仍不松口,“之前的称呼由着他们乱来就算了,可夫妻之间怎可分床?!” 黄楠以前也是皇宫里的人,如今皇帝让他在三王府掌事,为的就是简俞白有什么异样好和吴然一同上报给他。 温予柠清楚,如果今日不给出一个交代,恐怕所有人对她的逆反心理只会更严重。 可她现在要怎么说,难道说“我觉得不相爱的两人就是不能睡一张床”。 那只怕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要将她当做傻子了。 慕凡此场景也不禁皱了皱眉,看向捂嘴的温予柠。 如若换做常人做这一举动,他已经将人捉拿了,但这人偏偏是曲蓝璎的救命恩人。 简俞白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温予柠上前捂住他那一刻,柔声跟他解释时,他便明白了过来。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因为那一道道的“规矩”。 早在和温予柠成婚之前,父皇以及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过他,成婚之后你要如何称呼自己的夫人,以及婚内要干些什么。 甚至还给了他一本本画着两个小人在床上粘在一起的图册,简俞白觉得这些画册实在是不堪入目,甚至太过于下流。 所以他便偷偷将那些画册给烧了,结果被吴然给发现,又再次买了一堆画册,让黄楠守着他看完。 这也就是那天成亲时,为什么简俞白会有些提心吊胆的原因了。 那日他小心翼翼的进屋,就怕所谓的王妃也是一个履行规则的人,必须要让两人行圆房之事。 不过幸好,温予柠对于圆房一事闭口不谈,甚至非常善解人意的提出分床睡。 作为男子,简俞白自幼便知晓,一些吃苦的事本就应该他来做,好比睡地板这件事。 本来一切都很好,结果温予柠自从去了皇宫回来以后,对自己就多出了一份疏离感。 就好像是要和他划分清关系,和曾今皇宫里那些小心翼翼的人一样。 简俞白从那日起就在研究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结果还不等他研究透彻,温予柠便强硬的要求两人换地方睡。 最终他拗不过温予柠,只得上床睡觉。 再到今日温予柠又要求不准他吃肉,心底的委屈才忍不住终于爆发出来。 可方才温予柠是怎么说的,她说是因为那些规矩。 嗯,都怪那些规矩! 那头温予柠察觉手中的人动了动,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放开简俞白。 三四五岁的孩子,嘴是没有什么把门的。 此时简俞白只有上半脸裸露在外,眼眶虽然还有些通红,但好歹之前的郁色和委屈已经消失不见。 见他情绪稳定下来,温予柠这才将人放开,同时开口。 “王爷的身体状况大家应该都清楚。” “我这人自小便有卷被子、梦中多动的毛病。”她不悠不忙的解释道,“只怕梦中不小心伤了王爷,这才出此下策。” 黄楠:“卷被子,踢人?这不是三岁小孩才做的事吗,难道温府教你睡姿该如何……” 话一出,曲蓝璎便心头一跳,沉声制止:“黄叔。” 黄楠说的是那些世家小姐的礼仪,不过很可惜,温予柠只是一个流落在外的乡野丫头。 换做真正的温芩可能会因为这句话伤心,但如果换做温予柠,这句话只会正中她下怀。 温予柠站起身,直视黄楠,脸上带着歉意。 “我在这里给各位道个不是,因为自身的原因,并没有学过其他世家贵女的那些规矩。” “所以夜中有些不守规矩,但如果王爷不嫌弃,我也可以同床而眠,并尽量补上这二十余年所欠缺的礼仪。” 简俞白一听她要去学那些鬼规矩,也直接站起声:“才不是因为姐姐这些原因。” 在场三人有些意外,没想到简俞白会在这时候出来为温予柠说话。 黄楠微微俯身:“王爷?” “是我自己要求分床睡的。”简俞白道:“也是我自己想要睡的地铺,后面是姐姐自己强硬要求,我才不得不睡回床。” 温予柠一怔,她没料到简俞白会把这一切都拦到自己身上。 敛了敛眸,她并不觉得一个相处了四五天的人便会无缘无故护着自己。 黄楠也没料到是这种结果,他不可置信:“王爷,你可知这不合规矩啊?你就算不想和王妃睡一起,也可以让王妃回后院住啊。” 当朝皇帝皇后恩爱,皇帝更是为了皇后遣散一众后宫。因此,皇帝也要求自己的儿子女儿只能一夫一妻制。 三王府自然也就没有特意为未来王妃准备后院的房屋。 温予柠闻言眼神一亮,刚想说那就让自己去后院,谁知简俞白就开口:“我不是不想和姐姐睡,我最喜欢和姐姐住一起了。” 温予柠成默。 怎么还有人这么喜欢睡地铺的呢? 慕凡听见他这句话一时有些震惊。 这实在是不怪他震惊,自简俞白出生,慕凡便一直跟随着他。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有听过简俞白说喜欢谁,除了简俞白幼年因为舍不得皇帝皇后离开才说这话。 再后来,简俞白渐渐长大,性子也愈发冷淡,更是再也没有说过喜欢这一类的词。 慕凡一时也有些好奇:“那……王爷你怎么要和王妃分床睡呢?” 简俞白脸上闪过一抹绯红,他轻哼。 “还不是因为吴老头和黄老头逼我看的那个画册。”他顿了顿,但奈何脑中骂人的词汇太少,最终就憋出了句:“简直就是,下流龌龊!” 难得见简俞白面红耳赤,还说出了这种话,温予柠侧身:“什么画册?” 简俞白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还能是什么,当然是………” 这个画册,在场的都清楚是什么,尤其是逼着简俞白看完的黄楠。 黄楠没想到简俞白竟然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赶忙出声打断:“这个画册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问有什么问题?!”简俞白一脸被恶心到的样子,“这么龌龊下流的事,我是万万不会和姐姐做的!” 黄楠:………… 曲蓝璎:………… 慕凡:………… 气氛凝固的有些不正常,唯独剩毫不知情的温予柠和温眠、温青三人面面相觑。 温予柠现在更好奇了,什么事情必须和自己一起做,还被称为下流龌龊。 眼见温予柠就要问出口,曲蓝璎眼疾手快拉了拉她,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温予柠张了张口,难得一噎,这事情还真是要和自己一起“做”才行。 其他人见她这样以为是害羞,可其实温予柠是觉得这古代怪好玩的。 原来历史上给结婚前的新人科普是真的,他们科普就科普吧,竟然还看守着简俞白看完一册春宫图。 温予柠一想,不对啊。 为什么简俞白婚前就看过这玩意,而自己则是听都没听说过。 温负,这个老头。 真是吝啬到令人发指,竟然连一册春宫图都舍不得给所谓的亲生女儿买。 黄楠听见简俞白说“无耻下流”一词,就知道这两人是没有圆房了:“王爷,您是不是又没有守规矩?” 简俞白自然知道他话里的规矩指的是什么,那双漆黑的眸子撩起:“我说了,我绝不会做那种事!” 温予柠挑眉,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男人形容床上之事恶心。 不愧是传闻中不染世俗的“皎月”啊,就连智力倒退也依旧这样,是真的一尘不染。 黄楠叹了口气:“王爷,床笫之事怎会恶心?” 简俞白眨巴着眼睛:“咦,正常人谁会脱光了把下//体塞进………“ “王爷!!”意识到简俞白想要说什么,黄楠颤抖着嘴唇打断:“这是让你们增进感情的!” 简俞白摇了摇头,“那算了,这增进感情也太可怕了。” 此时黄楠的表情仿佛在说:你才是那个主导方,你怕什么?!! “噗嗤。” 温予柠一时没忍住,被自己给逗笑了。 意识到自己笑了出来,温予柠一僵,微不可查的抬眸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不出意外,所有人面上都是忍笑的表情,除了一人。 接触到黄楠眼神的那一刻,温予柠暗道不好,迅速低下头。 那样子,像极了学生时代躲避老师点名的眼神一样。 但往往这一类人,最是容易被老师抽中提问。 下一秒,“黄老师”发问:“王妃,您笑什么?” 温予柠:………… 刚才不是她故意笑的,嗯,就是一不小心没忍住。 黄楠恨铁不成钢:“其他人可以笑,可王妃你怎么能笑?” “对不起,我错了。” 老实低头认错,但绝不悔改,温予柠这一套动作可以说是从小做到大的。 黄楠一脸慈爱:“让你们两个圆房行夫妻之事,为的不仅是增进感情,更是为了传宗接代,你们可明白?” 温予柠面上认同乖巧的点头,实则左耳进右耳出。 简俞白则是实诚的拒绝:“那我也不传宗接代了。” 黄楠:“王爷!这话可不能乱讲啊!” 简俞白一脸认真,“我没有乱讲,我是真的这么想的。” “王爷,您可是皇室血脉,怎可没有后人。”他看向曲蓝璎和慕凡,“你看你慕哥哥的孩子哪里来的,不也是圆房了来的吗?” 突然被戳的慕凡和曲蓝璎,被口中的唾液一呛。 黄楠却仍没打算放过两人:“你看五日前曲娘生的孩子了吗,那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啊。” 简俞白一脸恍然大悟,转头看向慕凡:“慕哥哥,你也好禽兽!” 慕凡:……… 曲蓝璎面色一红,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黄楠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自家王爷的思想了,怎么能视床笫之欢为禽兽呢? 难不成……简俞白有什么断袖之癖? 这个想法一出来,他立马就否决了。 怎么可能呢?自己怎么能这么想?王爷自小身边就没有出过多好的同行朋友,唯一好的……… 他视线转向在场的慕凡。 嗯,慕凡已经有曲蓝璎了。 黄楠苦口婆心看着简俞白:“王爷,此事只要是夫妻都会做的,否则这个世界哪里来的你呢?” 温予柠一时有些语塞。 要是这位金主被说通了,拉着自己圆房可还了得,她忙出来打圆场。 “王爷要理解这些实在是有些困难。”她顿了顿,“不如黄管家把那些画册给我?” “我琢磨透了,引导着王爷来岂不是更容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第 16 章 “不如黄管家把那些画册给我。” “我琢磨透了,引导王爷来岂不是更容易。” 温予柠说这两句话的时候异常平静,仿佛只是在问吃饭了吗,黄楠近乎不可置信道:“王妃,您说什么?” 温予柠见他的表情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只得再重复一遍:“你把那个画册给我,我教王爷。” 话落,整个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温予柠心下古怪,不就是一个类似于小黄漫的东西,怎么这些人个个等不可置信盯着自己。 等等,小黄漫。 对于身处现代的自己来说,不论是小黄漫还是小黄书都太过于常见。 以至于她一时忘记了,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婚前给男子看的,作为女子是不能看此污秽的东西的。 心下的古怪在这一刻得到证实。 “姐姐,你怎么能看那种污秽的东西!”简俞白率先红着脸,匆忙拉住温予柠袖子:“不能看,会长针眼的!” 温予柠:……… 对上简俞白天真纯粹的眼神,温予柠难得的生出一丝愧疚。 长针眼这种话都是对你们小孩说的,想当年姐姐我啊,可是把各种动漫小说视频都看了的。 可惜这边不等温予柠开口,黄楠咬牙切齿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您以前如何,我管不到。但如今您已是当今三王妃,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三王爷和三王府。” 尽管心底无所谓,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温予柠老实点头:“黄管家说的是,是我失言了。” 黄楠不管她的答复,自顾自的继续补充。 “您既已嫁入王府,平日里的举止必须保持端庄优雅。”说着他指了指桌上那盘小菜,“就拿您刚才吃的这道菜来说,您的筷子夹了不下三次,这有失仪态。” 温予柠:??? 她温声道:“那我可否请问黄管家一件事?” “这下你就做的很对,没有打断他人说话,而是等说完才接话。”黄楠点头,“你问吧。” “一道菜是只能夹三次吗?”温予柠张了张口:“可我没吃饱怎么办?” 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黄楠难得不解:“吃不饱?” 温予柠本就是明知故问,所以继续装傻点头。 她倒要看看这个朝代所谓的规矩。 得到回答,黄楠面色一黑,却也没有表现出暴躁生气的模样。 “王妃,作为女子,您的食量本就应受控制。桌上那么多菜,您怎么还会吃不饱?” 温予柠眯了眯眼,心下大概对这些所谓的“规矩”有了些许分寸。 但为了保持自己乡村而来的人设,她尽职尽责开口:“之前在乡下时,我都是想吃多少吃多少的。” 黄楠皱眉,下一秒便听温予柠继续道:“予柠自幼学到的礼仪不多,所以对于有些规矩依旧不太懂,但现在黄管家说了,那我定会谨遵教诲。” 一个王妃对一个奴才说出“谨遵教诲”这种话,可见此人的心性教养。 黄楠清楚两人的身份之别,连忙晃了晃头:“王妃这话严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小奴才。” “三人行,必有我师。”温予柠轻笑:“懂得比我多,还教会我规矩,不论是什么身份,都是比我厉害的。” 众人没料到温予柠竟然可以说出这样一番话,慕凡和曲蓝璎对视一眼。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黄楠再托辞就有些矫情了,他弯了弯腰:“多谢王妃抬举。” 简俞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此时那只手指被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握着。 原先他是打算开口打断黄楠的,但温予柠却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打算,先一步握住了简俞白的手。 长这么大,这是简俞白第一次和一个女子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亲密接触。 之前两人虽然住在一个屋子,温予柠也让自己脱光了扎针,但他看得出来温予柠都是公事公办。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一个女子有身体上接触。 虽然脸上实在是烧得厉害,但他也没忘记要制止出声。可结果被握着的手指便被人晃了晃,动作再一次被制止。 三番五次被打算,就算再傻的人也明白了其中制止的意思。 简俞白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温予柠身后,可视线总是不由自主的朝桌下两人握着的手指看去。 因为视线错位的关系,黄楠并没有看出对面两人的小动作。 怎么说方才也算是被温予柠夸赞了一番,他也理应跟她细细讲一下规矩。 于是,黄楠便从脑中搜刮出了一堆又一堆规矩。 “王妃,您现在贵为王爷的妻,那么一些规矩也是该知晓了。” “首先,您的礼仪修养务必保持端庄,守宫廷礼仪,时时刻刻谨记您也是皇室之人。” “其次就是,您应该有明确的时间观念,比如您的起床时间,用餐时间等等。” “从您进府开始,我便观察到,您的早睡时间是不合理的,但奈何君臣身份,我一直没开口。” “但今日既然是您请教,那我便要说明白了。作为妻子,您应该比王爷早起一个时辰,为王爷准备好衣裳与洗漱,并………” “………” 温予柠只是适当的夸赞奉承几句,没想到这老头还真开始说教上了。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只想这怕不是娶媳妇,而是找了个贴身丫鬟。 后面的话温予柠没再听,她百般无聊的在心底打了个哈欠。 想要坐下,但却又不符规矩。 规矩规矩,温予柠觉得自己在学校都没这么多规矩。 温予柠微微侧身,这才发现刚才为了阻止简俞白替她出头,一时忘了放手。 她刚打算松开,可也就在松手的一瞬间,原先那只被她握在手心的指尖,极快的反握住她。 这下不止温予柠愣住了,就连身后的简俞白都僵住了。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简俞白耳垂瞬间爬上一抹绯红,胸腔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失控跳出来。 简俞白几乎刚碰到温予柠,就立马忙不慌的松开。 温予柠挑眉,她和简俞白的愣住不同。简俞白此时的性子虽然皮,但有些规矩却是刻入骨子的。 比如方才的事,她没想到简俞白竟然会反手握住自己的手。 刚想转头去调侃一下这小屁孩,结果入目的就是—— 平日看起来干净清冷的俊脸此时透着红晕,仿佛是偷尝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禁果,引人遐想。 温予柠别开眼,在心底暗骂了一句。 根据剧情和这几日的相处,温予柠很清楚,无论是现在的简俞白,还是正常的简俞白,都是这个虐文里的例外。 他太干净了,恍若一张白纸。 每个人心底都藏着恶趣味,当纯白无瑕的皎月坠落,谁不想让这轮清月标记上自己的颜色? 下一秒,系统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叮——察觉简俞白依赖值增加,娇娇值增加10个点,目前进度15%,请宿主再接再厉。】 只是牵个手而已,竟然就增加了这么多,那再做点其他的,岂不是…… 温予柠现在终于懂得了那句传言里的话,不过很可惜,她并没有这种恶趣味。 那头黄楠还在絮絮叨叨,最后不知是不是太关心温予柠,直接下达了定论:“不行,光是说说怎么行?这些规矩还是得要亲自教才行。” 温予柠觉得这人的思维跳脱的挺厉害的,竟然还真要当起师傅来了。 她委婉的拒绝道:“黄管家费心了,但让您亲自来教我是不是太浪费您的时间了?” “不会啊,”黄楠宽慰一笑,随后摆了摆手,“又不是我教你。” 温予柠:“什么?” “我决定向皇上申请,让宫里的掌事嬷嬷来教您。” 温予柠:………我谢谢你,但大可不必。 一旦让掌事嬷嬷教她礼仪,那就意味着温予柠将要有一段时间需要往返皇宫与王府。 最主要的是,皇宫里可不像三王府,皇宫规矩森严,再加上还有一个皇后皇帝在那儿,如果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那万劫不复都有可能。 温予柠说到底也只是个大学生,她很清楚,自己怎么可能忽悠得过,位居高位的皇帝和皇后。 自古位居高位者生性多疑,更何况是简俞白如今被人下毒的情况了。 之前冒着危险戳破简俞白被人下毒,就已经是铤而走险。 此时如若再处理不慎,那么恐怕下毒这个帽子被什么时候扣在自己身上都不知道。 温予柠心下的辩解还没有说出口,简俞白便先一步站了出来:“我不要宫里的嬷嬷,姐姐不用学那些规矩!” 此时简俞白脸上的红晕已经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清润,因此黄楠也就没有察觉异常。 他叹息一口气,也不知道如今简俞白怎么就这么粘着这个王妃:“王爷,我这是为王妃好,她这什么规矩也不懂,今后参加宴会该怎么办?” 简俞白眨巴着眼睛,略微思索一瞬。 “我在她身边,不用学这些规矩。” 言外之意就是,我守着她,就算犯错了,也没人敢出言责怪。 黄楠有些头疼,这是被不被人责怪的问题吗? 这明明是关乎三王府,关乎简俞白自己名声的东西。 “王爷,其他事我们都依你。”黄楠尽可能的长话短说,“但这件事不行,贵为名门贵女这是王妃的必修课,就如同您当初要太傅教您读书一样。” 简俞白皱眉:“读书是学东西,可这只是个规矩,并不是一定要学的啊。” 当初简俞白五六岁已满腹经纶,十岁便秉文兼武,可独独有一件事让宫人们和皇帝头疼,那就是礼仪。 很久以前,简俞白是不服从管教的,也从不在乎那些规矩。 后来,是皇帝和皇后两人陪伴了简俞白许久,才磨得简俞白松了口。 时隔多年,没想到又再次得到了相同的答复,黄楠有些头大。 温予柠本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别谈什么规矩了,就连最基础的礼仪她可能都不了解。 可现在自己的身份又放在这儿,她自然明白黄楠口中那些礼仪的重要。 温予柠暗暗吐了口气,看来这趟皇宫是必去不可了。 偌大的房间,所有人都噤了声,气氛顿时被压到了凝滞。 曲蓝璎看得出来双方的僵持,她站起声:“行了,咱们三王府是不讲这些规矩的,黄叔你别吓王妃了。” 黄楠看向那头的人:“什么叫做吓唬王妃?是,我们王府是没有那些规矩,可宫里那些能一样吗?” 说着,他举例道:“就拿下个月的春日宴来说,如果王妃就这样去了,你能保证皇上皇后不怪罪吗?” “王爷不懂事就算了,曲娘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慕凡虽然不知道曲蓝璎的打算,但还是本能开口:“黄叔,你何不先听蓝璎把话说完。” 黄楠看了两人一眼,“行行行行,你们说。” “谁说不让王妃学规矩了?”曲蓝璎弯了下唇,“我只是打算由我自己来教王妃。” “你要教王妃规矩?” 慕凡和黄楠两人近乎异口同声的瞪大了眼。 曲蓝璎莫名,“你们那么震惊干什么?” 慕凡张了张嘴,却一时又想不出说什么。 黄楠则是连连摇头:“蓝璎啊,这不合规矩。” 曲蓝璎眨眼,指向自己:“这怎么不合规矩了?我当初之所以能进王府,不就是因为被黄叔你特地送进宫中学了那些规矩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第 17 章 算起来曲蓝璎是在17岁那年被慕凡带进的府,那年恰逢简俞白开府第三年,宫里例行严查人口。 无法,慕凡只得拜托黄楠托关系将曲蓝璎送进宫学习下人该有的规矩,这才让曲蓝璎成功进府。 以至于后来人也都只知道曲蓝璎是被慕凡带来的,却不知道曲蓝璎是被慕凡从青楼赎回来的。 自曲蓝璎出生,家里人知道她是个女娘后,便在她豆蔻之年忙不慌卖给了青楼。 曲蓝璎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寻常女子,她无才也无德,到了青楼,能做的也只有卖身。 那时的小蓝璎还太小,身子骨也不好,身上没有一丁点肉。 用老鸨的话来说,就是不丰满。 老鸨做生意多年,自然知道该怎么样留住客人。所以她没有要求曲蓝璎接客,而是教她各种各样的揽客的手段,以及那些风花雪月之事的细节。 什么样的环境,就会影响着这个人。 曲蓝璎虽然年幼,但也知道青楼是什么。 很久之前,她在家里干着各种各样的伙计,时不时也要遭受阿爹的殴打。直到豆蔻那年,她的阿爹给她买了十多年以来的新衣,甚至还给她梳妆打扮。 她自出生,尾随着她的就是赔钱货。那是阿爹第一次对她笑的开心极了,也是第一次夸赞她。可不等她开心,阿爹便将她带到了青楼。 青楼是什么地方,个个人都心知肚明。 曲蓝璎那时是绝望的,但她想,至少,至少这一生也是给家里换来了一笔钱财了吧,也不算赔钱货了吧? 原本以为会迎来传言中的践踏与失身,可等来的却是一个三四十余岁的婆婆。 她们管那位婆婆叫老鸨,曲蓝璎知道,她是青楼老板。 那天,老鸨对她说,“孩子我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你喊我妈妈就好。” 也是从那天起,这位自称是她“妈妈”的人供她吃供她喝。 老鸨不会像阿爹那样打她骂她“赔钱货”,相反,老鸨对她很好,她甚至会给她买很多新衣服,教她如何打扮自己。 她甚至常常对曲蓝璎说,“孩子你好好打扮了,大家都会喜欢你。” 那时的曲蓝璎会疑惑的抬头:“大家都会喜欢我吗?” 老鸨便每次不厌其烦的重复,“会,只要你照妈妈说的做,所有人都会喜欢你”和“我们蓝璎可值钱了,以后长大了可是要为妈妈赚很多钱的。” 曲蓝璎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但她知道,老鸨对自己很好,甚至一点不认为自己赔钱。 从那时起,老鸨便是她的妈妈。 因为曲蓝璎是青楼里最乖顺听话的,老鸨将她养的也很久。 其他人及笄之年便开始接客,而曲蓝璎则是到了年十七才开始接客。 慕凡便是在那时遇到的曲蓝璎。 他当时只是出府购置东西,却没想到被大皇子的侍卫碰上,然后便被硬生生拉去了青楼。 慕凡性格沉闷寡言,至今也从未进过这种风流之地。他当即便欲转身离去,可谁知刚要跨出门,便硬生生被人拉住。 不,应该是抱住。 曲蓝璎衣衫暴露,丝毫没有分寸的将他紧紧搂住,声音娇嫩:“公子这是要去哪?” 慕凡入眼的便是这一幕,当时他实在是觉得这一切太过于违和。 小小一只的姑娘,画着妩媚的妆容,穿着不合规矩的衣裳,原本稚嫩的声音被她刻意掐着嗓音说话。 作为皇家的侍卫,他素来是看不上这些人的。 明明有脚有手,为什么却偏偏来做这种勾当呢? “放手。” 慕凡瞬间黑下脸,手上一个用力,便硬生生将人的手给扳开了。 男人自幼习武,他扒开曲蓝璎时没有收力,也没有任何怜花惜玉的意思,近乎用了七成的力气。 曲蓝璎手腕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痛感。 但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客人,她不能失手,也不能让妈妈失望,她才不要当赔钱货。 压下刺痛,曲蓝璎回想老鸨和楼里姐姐教她的招式。衣裳往下褪,故意漏出香肩,整个人也近乎凑到了慕凡跟前。 “公子,别走呀,让奴家好好伺候你。” 她两手攀上慕凡肩头,仰头凑近,两人呼吸交缠。 女孩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脸庞边,鼻尖围绕着的,是那些劣质的胭脂水粉味。 年少时的慕凡并没有所谓的君子风范,他后槽牙一紧,近乎想要抬脚将人踢开。 可是末了却又想起自家王爷教的规矩,男子不能打女子。当然,最主要的是,不能给三王府抹黑。 拳头紧了又紧,他却只能握着,“姑娘找错人了,我是误入这青楼的。要找,就找其他人吧。” 曲蓝璎脑中闪过无数话术和勾引的方式,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句话。 一时有些呆愣:“什么叫做误入青楼?” 曲蓝璎说话时再次往前凑了凑,他的视线就这样和女孩圆润澄澈的眸子对上,不过一尺的距离。 慕凡眼皮重重一跳,头往后偏了偏:“意思就是,我不是来这儿消遣的。” 老鸨并没有教过曲蓝璎这种情况,老鸨只说过,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到手的人。 所以曲蓝璎也跟着他朝前近了近,“那,那你就现在开始消遣吧。” 慕凡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曲蓝璎不疑有他,再次认真的重复了一遍。 慕凡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重重开口:“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或许是因为慕凡的表情太过凶狠,也或许是因为慕凡举起拳头的动作。 再一次唤醒了曲蓝璎多年来沉睡的记忆。 习惯使然,她近乎狼狈小心的往后推开,双手也紧紧抱住了头部。 慕凡看着这一套动作,一时有些茫然,他也没打人啊? 不过麻烦总算是走开了,他转身毫不留情的就走出青楼。 可结果才刚刚跨出大门,腰间便被人紧紧抱住。 …………这些人有这种恒力,做什么不好,偏偏就是要来做这种□□的交易。 想到这,慕凡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禁有些恼怒:“你到底想要如何?” 曲蓝璎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找老鸨说的做了,可为什么还是这么招人厌。 想到这儿,她眼眶有些热,却又强迫自己不能哭,不然可就更丑了。 “你不能走,”年十七的小姑娘,什么心思都藏不住,话里透着委屈,“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如果,如果你走了,妈妈就少了一笔钱,我要给妈妈赚钱!” 几句话零零碎碎的,但慕凡也听懂了这其中的意思。 合着这是打算强买强卖,就是要他出钱了。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慕凡接受着路上行人打量的目光,连忙点头应下:“可以,你放开我,我给你钱。” 可曲蓝璎依旧不松手:“不,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慕凡:………… 他被这人磨得没了脾气,转过身,拖着腰上的人再次走进了青楼:“行了,这下可以放开我了?” 曲蓝璎见这人虽然浑身透着死气,却也没打算离开,这才松开手。 那头老鸨见曲蓝璎将人拉了回来,眼眸一亮,屁颠屁颠的走了过来:“公子真是好眼光啊,这是我们蓝璎第一次接客,也是第一次开雏………” 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青楼之人说话果然露骨。 少年脸上燥热的厉害,他直接打断老鸨的话:“到底多少,你直接开个价。” 老鸨扫视了一眼慕凡身上不菲的穿扮,心下算盘也跟着啪啪作响,她伸出指头报了个数。 慕凡烦不胜烦,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眼也不眨便将这个月的月奉掏了出来给人。 老鸨摸着热乎的银子,看着慕凡都两眼放光,她拍了拍曲蓝璎:“蓝璎快带人上楼。公子,楼上请。” 慕凡见这样的老鸨,心底轻嗤,也不搭理两人:“钱也给了,至于那事就不用了。” 老鸨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来慕凡是什么样的人。 有钱,还是个雏子。 这类人一但体验到欢愉的滋味,只会更上头,这简直就是量身定制的财神爷。 她推了把曲蓝璎,使出个眼色,“还不快去把人拉回来,以后他有可能就是你长期的雇主了。” 曲蓝璎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想,既然付了钱,那就一定不能让客人空手而归。 于是,女孩再次听话的上前拉住走到门口的慕凡。 慕凡再次见到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冷下声:“你又要作甚?” 曲蓝璎抬眼看他,认真解释:“你付了钱,却还没有享受服务呢。” 女孩从豆蔻之年便被养在青楼,早已忘记了什么是羞耻,什么话适不适合她说。 她只是站在对方的角度想,既然付了钱,哪有不要服务的人? 慕凡以为这人贪得无厌,眼下鄙夷更甚:“我说了,我给你钱,你让我走就行。” 曲蓝璎的世界里就没有这等好事,她摇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既然你花钱了,那就理应换取对应的东西。” 这句话是曲蓝璎的真心话。 在她心里,每一样东西都是明码标价的,只要你钱给的够,那么就什么都可以换。 可这句话却在慕凡听去格外刺耳,不等他冷声咒骂,便看见曲蓝璎掰着手指头一件件列举。 “我从生下来,娘亲就已经不在了,阿爹也说我是赔钱货。” “可直到豆蔻那年,阿爹将我以五十两银子的价钱卖给了妈妈,他才终于笑了,说我也是有点用处的。” “后来,妈妈供我吃供我住,每一笔她也都给我记着。她说,每当我多拉一个客人,那么,账上的钱也就少一分。” 曲蓝璎说这些并不是卖惨,只是为了陈述花了钱那就得要得到回报。 她说话时很平静,丝毫没有一丝伤感的模样,就好像生来便是如此。 这一刻,慕凡多年来对青楼女子的偏见生出了一丝动摇,他张了张口:“你………” 只是不等话说完,便有人上前拉住曲蓝璎:“嘿,我这兄弟不懂情趣,这等美人都不要,不如给我?” 说话的人正是大皇子的侍卫云池,也是这间青楼的常客。 云池观察了慕凡这头许久,见慕凡竟然付了钱还不要人伺候,真是和他那主子一样做作。 既然他不愿意,那不如就自己来。 那头老鸨同样一直注意着这头的动静,作为老板,她自然知道不能得罪常客的道理。 于是老鸨连忙上前,“诶呀,这是怎么了?” 云池咧嘴一笑,顺势揽过曲蓝璎,手上的小动作也不停,“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兄弟这人素来看不上男女之事,我就想着不如我来代劳。” 曲蓝璎察觉到腰间不停的手,有些难受不自然的想抽出身。 可却又在对上的老鸨的眼神,想起她之前说的话时,不由制止了动作。 老鸨见慕凡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然怎会付了钱还毫无表示? 老鸨脸上挂着笑:“既如此,那便由云公子来吧。” 云池见慕凡没有出声,默认他是同意了。 道过谢,立马就揽着曲蓝璎朝内里走去。 对于一面之缘的人,慕凡还没到出手相救的地步。 可真见到曲蓝璎任由他人揽进怀里,毫无挣扎,他又没由来的生出一股闷气。 他冷冷出声拉住云池:“云侍卫,慕某何时同意你带走她了?” 或许是因为少女红着眼说自己值钱时的样子,又或许是少女执着拉着他要赚钱。 却又尽使些笨拙劣质的勾引手段。 慕凡叹了口气,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又一直被养在青楼这种地方,不懂自爱也正常。 他想,把人接到府里,应该会懂得自爱吧。 此时的慕凡也没想到,最开始许是怜惜,后来忍不住教她自爱,却会生出怜惜之外的感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第 18 章 后来的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然。 慕凡用自己这几年攒的俸禄为曲蓝璎赎了身,随后又将她带回了王府。 但因为曲蓝璎的身份特殊,再加上当时正值王府开府的第三年,上头查人口查的正紧。 慕凡无法,只能求黄楠拖人把曲蓝璎送进宫里。 因为简雍早已遣散了后宫的原因,原先的选秀制也已经被废除,所以落选分配到宫中的丫鬟也就没了身影。 偌大的皇宫,不可能没有丫鬟。所以皇帝干脆把选秀改为了选宫女的制度。为了减去不必要的麻烦,这些宫女也将沿用平常教贵族礼仪的嬷嬷。 曲蓝璎就是这样进去的,刚开始她并不适应。 在青楼里的六年,老鸨告诉她,如果想要自己值钱,想要有钱,那就只有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男人。 曲蓝璎信了六年,楼里的所有姐姐和伙伴也都是这样和她说了六年。 可是现在这个皇宫里的嬷嬷却说,想要过得舒坦,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要对主子有非分之想。 曲蓝璎不能理解,就连她身边的人也常常对她投来厌恶的眸光。 她们叫她戏子,说她自甘堕落,说她不知廉耻。 这些话曲蓝璎听了六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老鸨在买她那一刻起,便对她说过,这个世道,清不清白没什么所谓,重要的是要活下去。 下贱的活着也好,高高在上的活着也好,总好过饿死。 这是老鸨教她的第一堂课,到如今,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对。 你看,她现在能被人说“这个狐媚子不就是走了关系才能出现在皇宫学规矩”,不就是因为她勾引了慕凡吗? 曲蓝璎的学习能力很强,短短时间内她便将嬷嬷教的一切孰能于心,甚至在吃食掌厨方面更是优秀。 但掌事的嬷嬷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其余夸赞的话似乎到了嘴边又咽下。 曲蓝璎知道,嬷嬷能来教她便已经算是舍身了,又怎么能奢望多余的呢。 毕竟她们这种青楼出来的女子,似乎历来都被人当做低贱的象征。 在皇宫里的时间,曲蓝璎看到了不一样的活法,那些女子似乎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她们有想要做的事情,有喜欢做的事情。 那时的曲蓝璎早已被老鸨耳濡目染,她自己有喜欢做的事情吗?好像有的,但对于喜欢来说,更重要的是活着。 曲蓝璎见过宫里一个小丫鬟因为得罪人惨死的模样,所以她更加坚信了老鸨的话,只有勾引人才能活的更好。 在宫里的学习结束后,她便被人再次送回了三王府。 似是因为在宫里有眼线,又似是因为那位嬷嬷的原因,黄楠给她安排去了后厨打杂。 那日曲蓝璎鬼迷心窍,她想,这个王府里似乎地位最高的是那位叫简俞白的王爷。 她朝人打听了这位王爷的住所后,便打算如老鸨所说的那样将人给睡了。 只可惜天意弄人,她不但没有睡到简俞白,还走错了房间。 慕凡作为习武之人,早在有人进屋之前便已有所察觉,他原本打算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夜袭三王府,可谁知那夜袭之人进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床前。 作为简俞白的侍卫,慕凡清楚有多少人试图拉他下水。 他心下冷笑,结果那人却掀开他的被褥,直接趴在了他身上,甚至笨拙的解开他的里衣。 慕凡皱眉,当即抽出枕下的匕首,翻身压过来人,将刀递在来人脖颈:“是谁?” 曲蓝璎是抹黑进的房间,她听见这个声音时当即一僵。 脖颈上冰冷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慕凡没有收力,刀子已经压出了丝丝血迹。 曲蓝璎见他是真的要动手,磕磕绊绊的开口:“慕,慕凡,是我。” 慕凡手上动作停顿片刻,随后快速收起匕首,起身:“曲蓝璎?” 男人将桌子上的桌灯点燃,看清曲蓝璎身上薄纱般的装扮,心下了明。 “嬷嬷难道还没有教会你怎么安分守己吗?” 曲蓝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她从床上直起身,“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来找你的。 慕凡看着少女眼下没有遮掩住震惊的算计,和故作可怜的表情,冷了脸:“曲蓝璎,这不是青楼,这次是我就算了,下次如果你惹了不该惹的人,我不敢保证你还活着。” 曲蓝璎手下一紧,他看出来了,看出来自己原本是想要找简俞白的。 十六七岁的少女,心里想的什么,面上的表情也就是什么。 黄楠为人虽然随和,但当知道曲蓝璎身份时,还是有些不喜和疏离。再加上这几日吴然例行为简俞白检查身体,听说府里新来的厨娘是个技女,更是没少对曲蓝璎冷眼。 人明明前几日也还好好的,但为何现如今却要这样做呢? 人是他带回来的,再加上那日少女诉说的身世,自己怎么说也不可能不管,慕凡披上外衣:“为什么要这样做?” 曲蓝璎沉默,她并不觉得这种事说出来,慕凡就会放过自己。 慕凡见她不肯开口,也没了哄人的意思,干脆故意吓唬道:“如果你不说,我不介意现在就把你丢出府。” “不,不要!” 记忆里曲父无数句“我要把你丢了”,在曲蓝璎脑海中重复,她近乎下意识惶恐不安的开口。 许是曲蓝璎反应太大,慕凡一时也有些不知怎么开口,但还是狠下心道:“那就告诉我。” 曲蓝璎现在脑海里几乎在回放曲父喝醉酒对自己的打骂,打完以后将她丢在屋外。 那时正是寒冬,一片片冰冷的雪花落在了仅穿了一件破洞布衣的小小的曲蓝璎身上。 好冷啊,真的好冷。 可是明明现在已经正值夏季了啊。 视线渐渐模糊,她下意识的蜷起腿,双手抱住自己,几乎喃喃。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只是想要活下去……我不要被赶出府………” “妈妈和说过的,只要我勾引了地位最高的男人,那么我就不会被人打骂了,我就可以吃饱饭了……我只是想要吃饱饭啊……” “我只是吃了一点饭……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吃饭了再也不吃了,你别打我………” 曲蓝璎几句话混乱的前不搭后语,慕凡实在是不理解,这在王府好好的,怎么就会不给她饭吃了?又怎么会赶她出去? 但看曲蓝璎的状态明显不对,慕凡无法,只得几步上前试图开口。 结果他刚上前一步,曲蓝璎就更加惊恐的蜷着身体朝床里侧躲。 直到缩到了最里面的角落,曲蓝璎才流着眼泪颤抖后怕的出声:“爹,我只是饿了三天了,我真不是故意吃的饭。” “我错了,我再也不吃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外面真的好冷好冷,求求你不要丢我出去。” 慕凡皱眉,他听明白了。 曲蓝璎这是因为最近的遭遇,想到了自己幼年被父亲的对待,怕再次流落街头,这才又想起了那个老鸨的话。 府里的下人不多,但几乎都是当初王爷好心从底层阶级救回来的人。 他原本以为,只要周围的氛围改变,曲蓝璎也会随着改变。 但他忘了,曲蓝璎几乎被青楼里的人带大的,短短几日又怎么可能改变一个人早已根深蒂固的思想呢? 曲蓝璎的身世本就不算多好,再加上慕凡也不是多嘴的性格,更不想麻烦谁。 于是自那日起,府里人便发现慕侍卫近乎一没事就呆在一个小小厨娘的身边,甚至还絮絮叨叨的和人说着什么。 三王府的下人都是从底层社会而来,他们虽然不知道曲蓝璎的身世,但也都默契的对她很好。 在这样的环境下,曲蓝璎的心境也渐渐有了变化,某些异样的情愫也在心底默默发芽。 半年的时间,曲蓝璎的心性被改变,也意识到了老鸨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欺骗,更清楚了那些人为什么会看不起青楼之人。 曲蓝璎的变化,最大的恩人,莫过于慕凡。如果没有他那天赎回自己,曲蓝璎不敢想自己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除去感激,曲蓝璎清楚自己还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但她也明白,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 人,总不能恩将仇报不是? …… 慕凡能感觉到曲蓝璎那段时间都在躲避自己,但他不明白,自己是做什么惹她生气了吗? 那日,曲蓝璎带着自己这几年攒的钱和向黄楠提前预付的工钱,她去了青楼。 踏进青楼那会儿,曲蓝璎一时不知自己是何种感想。 原本以为会是恨的。 但好像比起恨,更多的是感激。 感激老鸨愿意收留她,也感激楼里的姐妹就这样互相瞒着她真相五六年。 如果没有老鸨和那些姐妹的谎言,她恐怕早就死在了17岁。 曲蓝璎来青楼这一趟,也是为了尽自己的一份力,能将一个女子赎回来也好。 可那日,那群一直待她很好的姐姐,听她说了这一切也只是笑了笑。 曲蓝璎至今都记得她们说的话。 “知道了啊,知道就知道吧。” “原来姐姐们还担心如果你知道了,今后会不会想不开” “现在却碰到了个好人,真好。” 穿着花花绿绿的女人们温柔笑着。 “小璎,你是第一个清清白白走出这里的人,今后就莫要再回这里了。” 曲蓝璎没料到她们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赶人,连连摇头:“姐姐,你们在说什么胡话?” “还是没有长大啊,你回这里,那个男的可知晓。” 曲蓝璎不知道怎么就联系到慕凡了,但还是摇了摇头。 “那个男人可是三殿下手下的人,三皇子的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希望你与这种红尘之地有纠纷呢?” 曲蓝璎眼中再次不自觉冒出了眼泪,这是前半辈子对自己最好的姐姐们啊。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都很好的。” “我,我这次来,也是想要将姐姐们赎出去。” “只是小璎不争气,”她垂着眸,声音也低下去,“现在只能赎回一个姐姐,不过等我努力赚钱了,我就可以将姐姐们都带走了!” 其中一个女子见她这样,原先怕她被皇族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私自欺负,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 “谁说的,我们小璎很棒了。” “不过那些钱啊,小璎就留着自己用吧,不用来赎姐姐们了。” 另一个也笑着打趣:“是啊,你把我们都赎走了,妈妈怎么办?” 青楼里的所有姑娘绝大部分都是老鸨从他们父母手里买过来的。 虽然老鸨一直给她们说你们只是我的摇钱树。但其实对比其他,她在吃穿用度上从来没少过她们,也算是另一个意义上的衣食父母了。 曲蓝璎知道的,大家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生存”二字。 她张了张口:“那,那我把妈妈也买过来,然后把这青楼给关了。” “呸呸呸,小璎说什么妈妈呢?” “以后要喊老鸨,知道吗?” 其中一个人摸了摸她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小璎,就算没有妈妈,也有其他人来开青楼,那还不如继续让妈妈来呢。” 曲蓝璎现在在三王府,她还不明白这些世家望族的腐朽,所以大家也没有说的很明白。 “小璎,姐姐们是走不出去了,也不打算再走出去了。” “但姐姐们希望你替我们去看看这大千世界,好吗?” “我们早已经风尘仆仆了,就算走出去,也不知道走去哪。 “所以啊,还不如乖乖呆在这里。” “小璎,快走吧。” “莫要回头。” “从今往后你就当不认识我们,莫要再回来了。” “妈妈当初可是定了规定的,一但被赎回身,可就不能回来了。” “是啊,要是妈妈待会儿发现你回来,指不定要把我们也骂一通。” 曲蓝璎几乎是被几人赶出的青楼,她甚至来不及将手中的银子交给她们。 可她不知道的是,那几个穿着五颜六色、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几个女生,是目送着她离去的。 其中一个欣慰的笑了笑:“这小傻子,当初没疼错人,还知道回来看看我们,哪像那几个没良心的。” “我们这一生已经被困住了,只希望她好好的,那个什么慕凡也能对她好些。” 其中几个眼眶也有些热,“是啊,哪个完璧之身走出去的姑娘还愿意回来这种地方?也就这个小傻子了。” “…………” 曲蓝璎一路都有些失魂落魄,她料到过姐姐们会赶她走,但唯独没料到她们都不愿走。 她心事重重,也就没察觉自己自从出了王府,便被人尾随着跟了一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第 19 章 慕凡今日一早随简俞白进宫,临近黄昏时分一行人才回府。 皇后宫中的甜点一直是整个上京城最好吃的,他知道曲蓝璎嘴馋,特地托简俞白向皇后要了些。 这几日,曲蓝璎一直在躲着自己,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又惹到这丫头了。 所以回府的第一时间,慕凡便带着皇后宫中的甜点去找曲蓝璎,打算问问曲蓝璎到底怎么了。 结果却被告知曲蓝璎早已出府去了。 慕凡之前听黄楠说过,曲蓝璎问他预付了几年的工钱。 虽然曲蓝璎没和他提过,但他也大概能猜出来曲蓝璎是要做什么。 慕凡当即和简俞白说了这件事,得到主子的允许,他便连忙出了府。 曲蓝璎性子本就简单,现在竟然还只身一人去青楼,这丫头真是一点也不长记性。 慕凡经过青楼后的小道时,无意中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他皱了下眉,作为成年人他自然也知晓那个巷子里的人在做什么。 脚下步伐快了起来,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依旧只希望曲蓝璎离这种地方远点。 “砰——” 这时,巷子里突然响起了东西碰撞的声音。 伴随着一道无助尖锐的女声响起:“你再过来试试!!” “妈的,臭婊子你敢打我?” 被打的男人唾骂出声,但显然丝毫没有被惧怕到,甚至吐了口唾沫。 “呸,” “给哥装什么圣洁烈女?当初和慕凡走的时候不是挺决绝的么,这是被他上了几回了?被玩腻了灰溜溜回来青楼了?” 曲蓝璎记得对面男人是谁,当初拉着慕凡进青楼的人,简清悠的侍卫云池。 身下的燥热越发严重,自己以前是在青楼待过的,所以曲蓝璎一瞬便明白过来方才云池捂住自己口鼻时做了什么。 当时为了反抗,曲蓝璎顺手拿起巷子后的竹竿便砸向云池的头顶。 可尽管如此,她又怎么可能逃脱的开? 云池和慕凡都是习武之人,这点伤痛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几乎是曲蓝璎迈出巷子的第一步,便被云池又重重摔进了巷子。 “跑?跑什么?”云池目眦欲裂,“老子都没嫌弃你被慕凡不知上了几回,你还给我装上了?” 曲蓝璎闭了闭眼,她不能得罪大王爷身边的人,努力保持镇定:“云公子,我现在是三王府的人。” “三王府的人?”云池嗤笑,“三王府的人能没事带着这么多银子跑到青楼里来?我看是慕凡玩够了,就把你丢了吧!” 男人笑得猖狂,打量的目光紧紧锁在曲蓝璎身上。 他舔了舔嘴唇,俯身蹲在曲蓝璎旁边,高高在上,仿若施舍,“你乖乖从了我,我便可以让你在大王府安身,怎么样?是不是很划算?” 眼看这人越来越近,手上的动作也要碰上自己的衣物。 曲蓝璎知道这人是自从那次后就一直盯着自己了,她抬起手,再次抄起了旁边的东西砸向来人。 已经被砸了一次,这一次云池早已有所防备。 他抬起手将东西隔开,这才发生了慕凡听到的那一幕。 药效发酵的越来越快,曲蓝璎紧紧篡着手,手心被指甲硌出了月牙状,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 云池见人瘫软无力的在地上,就知道药效发作了。 他贪婪的笑了起来:“不让老子来?老子倒要看看,你到时候要怎么求着让我上……” “啊———” 你字还没说出口,云池便狼狈的被人踢飞了出去,力道之大。 五脏六腑仿佛被人撕碎,云池狼狈的爬起身,擦了把嘴边的血迹:“谁特么敢打扰老子,找死吗?!” 慕凡没有回应,他一步步逼近云池,精准无误的往面前人呼去,近乎招招致命。 云池本就被他朝后重重踢飞,短短接过几招,便被慕凡按在身下招呼。 慕凡的速度太快,一拳又一拳落下,没有丝毫收敛,凶狠的像是要取自己的性命。 云池吐出了一口血水,他挣扎着有气无力的开口:“我,我可是大王爷的人,你………” 哪知慕凡压根不理会,反而动作更加重了几分。 单方面□□间搏斗的声音太重,云池已经疼晕了过去。 曲蓝璎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拦着慕凡是要出人命的。 刚开始见到慕凡出现她是惊喜的,就像是干涸已久的旅客,见到了属于自己的甘泉。 但她不希望这潭甘泉因为自己被污染,她不想要慕凡因为自己背上人命。 曲蓝璎强撑着起身,在背后紧紧抱住了慕凡:“别打了,他是大王爷的人。” 慕凡手上已经全是云池的血,他动作仍旧不停:“那又如何?” 曲蓝璎本就中了药,她身子烫的可怕,几乎是贴着慕凡的后背,颤着声开口:“不要,不要杀人……” 曲蓝璎是带着哭腔开口的,慕凡意识被唤回。 他停住动作,几乎下意识意识到什么,起身扶住曲蓝璎:“他给你下药了?” 曲蓝璎点了点头,拂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 慕凡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他有些无措:“那,有解药吗?” 曲蓝璎抵着墙缩下身,有些好笑:“这种药,一般是没解药的。” 她视线已经有些模糊了,心下也愈发想靠近慕凡,可尚存的理智却也在警告她。 曲蓝璎咬着下唇,沉声道:“你,你离我远点。” 慕凡听说过这一类药的副作用,他心下一横,下意识便迈开腿,出声道:“我帮你。” …… 等意识回神,已是第二日早晨。 房间内,两人坦诚相待的睡在一张床上。 曲蓝璎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尽管她心下是开心的,但她也清楚对方压根对自己没有那种心思。 “昨晚的事——”两人的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曲蓝璎不保准对方想说什么,心下划过一抹不可言说的酸涩,她干脆把优先权递给来人,:“你先说。” “我会负责的。”慕凡也没有推辞,看着她道:“我们成婚吧。” — 温予柠没想到这两人的背景和故事竟然如此跌宕起伏,她看着对面人道:“曲厨娘,那你把这些全都告诉我,就不怕我……” 曲蓝璎轻轻摇头:“既然选择告诉王妃,自然就是相信王妃。” 温予柠算了一下时间线,当初曲蓝璎是17岁被慕凡接回的王府,随后一年的时间两人成婚。 现如今曲蓝璎24岁,也就是说这两人结婚已经有七年了。 温予柠咂舌,对这串数字说不震惊是假的,不过对于两人的感情也是佩服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虐文中,看到了一对百年好合的小情侣。 人的好奇心是无限的,温予柠试探的八卦道:“那,曲厨娘,慕凡有给你表白吗?” “王妃,你不用叫我曲厨娘,直接唤我名字就好。”曲蓝璎莞尔一笑,直言开口:“慕凡就是个直脑筋,这些肉麻的话就别指望了。” 对于万年单身狗的温予柠来说,这部分她是没有发言权的。 反正她对这些也没什么硬性要求,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行,仪不仪式的倒也无所谓。 至少,这是温予柠没有喜欢的人之前的看法。 …… 自那日饭桌之后,接连几日曲蓝璎都来教自己所谓的规矩,一来二去两人也就熟络了起来。 而今日,也是温予柠为曲蓝璎拆线的日子。 像是无意中提起,又像是特意说给温予柠听。 “不过王爷就和他毛毛躁躁的性格不同了。” “我入府时王爷便是知晓我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他的默许,慕凡也不可能将我带进府。” 曲蓝璎是很感激简俞白的,所以自然也想温予柠和简俞白过的好。 “王妃,王爷现在虽然大不如从前,你有所不习惯也属正常。” “但依据我这几年来的相处,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王爷身上的责任心都从未少过。虽然有些小孩子脾气,但在事和人身上,他向来都细心谨慎。” “嗯,我知道的。”温予柠轻笑,很快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对了,以后我就称呼蓝璎为曲姐姐吧。曲姐姐也不用刻意叫王妃,直接叫我小柠就好。” 这一话题被绕开,曲蓝璎无奈摇头,“方才说给王妃的规矩又忘了?” “诶呀,你也知道的,我现在都还不太熟悉王妃这个身份。而且你不也说了,在王府没那么多规矩嘛。”温予柠故作调皮的眨了下眼,为曲蓝璎拆好剖腹产的线,“好啦曲姐姐,拆了线以后切记不可以剧烈运动,然后这几日先别沐浴,两三日后才可以。” 几日的相处,曲蓝璎知道温予柠对于这段婚姻的看法。 这种事素来强求不得,她轻叹,轻声道谢:“好,谢谢小柠。” 这头处理完曲蓝璎的刀口,她便打开了里间的房门,看向外屋坐着的几人:“伤口恢复的很好,但这一个月可不要让曲娘做剧烈运动。” 吴然是见过曲蓝璎腹部的伤口的,温予柠的确缝合的很好。 但切开再缝合取子的医治手段,也是他闻所未闻的,光这一点他便对温予柠这个后辈有了些许另眼相看。 再加上前几日他被皇上召回宫,下令辅佐温予柠医治简俞白。 他才知道,简俞白竟然是中毒。 慕凡疑问出声:“那王妃,蓝璎的伤口彻底恢复得要多久?” 温予柠做到简俞白拉开的凳子上,如实比了个数字。 吴然不可置信:“三周?” “怎么可能?”温予柠道:“彻底恢复是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 时间虽然长,但黄楠这次也松了口气,“能恢复就好。” 简俞白则是对着身旁的温予柠道:“姐姐真厉害!” 听见简俞白说的话,众人这才再次重新转过视线,慕凡率先跪下:“属下,谢过王妃救命之恩。” 温予柠摆了摆手:“无事,这个剖腹产于我而言只是个很小很小的手术而已。” “你们都先退下吧。”吴然见几人还呆在原地,率先开口:“王妃、王爷、慕凡留下。” 黄楠知道他要说什么,随即招呼着曲蓝璎走出房间。 见房门关上,吴然这才沉声开口。 “从今日起,王府里的戒备需要更加注意。” 他坐在另一侧,看向房内的几人。 “王爷中毒的事,除了黄楠和我,在座的各位应该也都知晓了。” “今日特意留下几位也是为了此事,大家都是王爷平日贴身之人,如果今后再出了岔子你我都逃不脱干系。”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第 20 章 第20章 “王爷发生意外是一年前。” “一年前,皇宫举行宴会,王爷遇刺。自那次遇刺后,他再醒来便性情大变,记忆也有些欠缺,智力更是极速下降。” “老夫和太医院那群人合力检查,也没有查出个所以然,我们都只好把一切都归根于那次遇刺。” “关于中毒,确是我从未想过的可能。” “如今王妃替曲娘剖腹产生出孩子,我自是对王妃实力有了肯定。” 吴然一字一句阐述着简俞白这几年来的状况,末了,抬眸看向温予柠。 “只是老夫甚是好奇,我们这些朝夕相伴的人都没看出来,王妃是怎么看出来的?” 简俞白太清楚吴然这种语气了。 过去十多年,不论现在还是幼年,每当他要教训人都是这种表情和语气。 简俞白动了动自己的座位,挡在温予柠身前:“姐姐可是很厉害的,我之前全身乏力,现在却觉得精神气好多了,吴叔你不要总是怀疑别人。” 吴然皱眉,他自然观察过简俞白近日的状况,他原本以为是简俞白自己身体做出的变化,可现在看来……… 他看向简俞白:“这丫头对你做了什么?” 一时慕凡担忧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这一系列动作都被温予柠尽收眼底,她不自觉在心底好笑。 这吴然还真是有什么说什么,不像皇帝那样转弯抹角。 也好,和这样的人说话是最不费脑子的。 温予柠在简俞白开口前,拉了拉他:“俞俞,你吴叔没有为难我,他只是在问我一些事情。” 简俞白皱了皱眉,自觉不信:“可……” 她笑着打断:“我现在想和吴太傅说几句话,俞俞这是不相信姐姐吗?” 简俞白连忙摇头,他只是怕吴老头欺负温予柠而已。 但现在看温予柠坚持,他也只好乖乖点头闭嘴。反正就算吴老头想要发难,他也还在旁边呢。 关于有办法医治简俞白这种事,一直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还不如趁现在直接摊开说明了。 温予柠重新对上吴然的视线,坦然的开口:“是父皇让您来问的吧?” 吴然一怔,张了张口:“你知道?” 三王府最主要的就这几个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温予柠也将几人性子大概摸了个底。 吴然为人直率,也就是系统先前口中的“直肠子”。可现在“直肠子”说话却开始询问,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就如同曲蓝璎生产那日,吴然如果对她有质疑,那么就应该直接质问,而不是现在的询问。 能让这位暴脾气软下语气来询问的人是谁,地位又如何,不言而喻。 “帝王的心思向来缜密,我一个小小女子怎敢揣测,不过是直觉罢了。”温予柠摇头,纤细的手指敲打着桌面。 她只是有些好奇,难道自己那天挺而走险这步棋子真的走错了吗? 身居高位之人,向来多疑,尤其是涉及到身边之人。 但如果温予柠不走这条路,那么皇帝只会对自己更加怀疑。 还有那个皇后,她的表现和系统给出来的完全不同,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既然已经猜到了,自己自然也不会再藏着掖着:“行,王妃既然已经戳破,那老夫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这既是皇上皇后的疑问,也是我的疑问。” “可以,既然要坦诚布公,那我就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温予柠挑眉,慢条斯理的开口:“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虽然贵为温家嫡女,但却自幼走失,在乡野长大。” “接下来我要说的,就是大家不知道的。” “我那时年幼,仅凭我一人,怎么可能养得活自己?很庆幸,那时的我被一名老者所救,他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也就是医术,都传给了我。” “那时,他救了两个姑娘,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我的大师姐温芩。” 话落,系统的警告声又一次响了起来:【温予柠!你想要干什么?!】 哟,刚开始还是宿主,现在都开始直呼她大名了。 温予柠不搭理它,继续道:“只可惜我的师姐温芩在救下大皇子时,便意外消失了,不知生死。” “温芩?”吴然听皇帝提过这个名字,他们都一致觉得在哪听过,可又不知是从哪而来的熟悉。 …… 系统气急败坏的一道响起:【温予柠!本系统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要再提温芩的名字,除非你想要被这个世界抹杀!】 “抹杀?不对吧?”温予柠冷笑,话里显然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 系统一滞,她这是第一次见这样的温予柠。 “你现在既然选择了我当宿主,没搞错的话,我们两个应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吧?” 温予柠这几日一直在理系统说的话,这系统除了有时候话语有些怪异,更多的是警惕。 对,就是警惕,尤其是提到温芩时的警惕。 系统威胁温予柠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她有可能会被抹杀在这个世界,亦或者黑户状态存在这个世界。 可这是为什么呢? 有什么理由抹杀她呢? 简俞白的娇夫值她理解,是因为所谓的娇娇值归零。可为什么提到温芩也会被抹杀呢? 回想了一下,当温予柠喊出温芩的名字时,皇帝、吴然、简俞白、温婉都会默念一遍这个名字。 除了好奇,还会有什么原因会让他们默念? 心理学上,这种称为“熟悉效应”。 只有在对熟悉的人或事物时,大脑才会出现某种下意识的反应。 系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得生硬道:【你想说什么?】 “我死了,谁来继续帮你完成你想做的事?谁来给你顶替这个虐文女主的身份?”温予柠说出的话依旧温柔,却莫名骇人,“换句话说,你现在之所以不让我提及温芩,不就是因为剧情里其实依旧还有她的影子么?” 系统后背一凉,这人的洞察性太强,远比她当初想象中的强多了。 温予柠见系统不说话,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她垂了垂眼:“说,温芩在哪里?” 系统咬牙:【她死了,这个我是真的没有骗你。】 【之所以不让你提及她,也是真的为了保护你。我现在对剧情干涉的力量还太弱,如若你真的把其他人对温芩的记忆唤醒,你的处境可想而知。】 “哦,”处境怎么样,温予柠自己很清楚,她也没指望系统能告诉她什么,“既然死了,那你就把完整的剧情给我。” 见系 统成默,温予柠眼尾的冷意更甚。 “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但如果你做的事威胁到我,就别怪我拉你一起下水。” “简清悠现在能和我产生联系,且对温芩没有记忆,这其中有你的功劳吧?” “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做到单独删除简清悠的记忆的,但是如果你再敢把简清悠往我身边怼,我不保证你这个男主还能不能还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你,你知道?】 温予柠轻嗤,“这么多个人都对温芩的名字有反应,却独独作为男主的简清悠毫无反应。你这个做法,未免太蠢了些。” 一切都被戳破了,系统就算想也做不到继续瞒着温予柠了,它这次如实回答道。 【的确是我做的,但也全不是我做的。】 【正如你所说的那句话,你才是女主,你选择了谁,谁就是男主。因为主角因素的变化,简清悠原本应该是男主角,却因为剧情的混乱,他自然只会记得你。】 温予柠垂眸不语,似是在思考什么。 【有一点你说的对,我和你一荣俱荣。】系统叹气,【所以宿主我不会害你,我警告你的都是在为你好。】 温予柠不回答,掀了掀眼皮:“我让你把完整的剧情给我。” 系统:【……我没有。】 温予柠皱眉,“什么意思?” 【这本小说的剧情我也并不完全知情,我知道的都已经给你了,其余的只能靠您自己去探索。】 温予柠觉得好笑,“你作为系统,还不知道剧情?” 别的系统都是在耍威风,到了它这却是被宿主威胁,系统委屈:【一本小说分着上帝视角和个人视角,目前系统的能力有限,也只能得到个人视角。】 该套的消息都套出来了,该立的威也立够了,温予柠自然也就不会再和系统多废话。 如果真如系统那样所说,那么真正能抹杀温予柠的就是两种。 一是,所谓的娇夫值。 二是,剧情。 归根结底,剧情为何能杀她呢? 那只也有一个可能,因为系统将她强行拉了进来。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如若大家对温芩的记忆恢复,又或者温芩出现在这会怎样? 温芩作为女主,可现在却被温予柠占着位置。毫无疑问,温芩自然只会迎来抹杀。 系统说温芩死了,所以要让自己来填补这段剧情,那当这段剧情完了以后呢? 系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温予柠不得而知,但至少有简俞白对自己的依赖值在,它就不能抹杀自己。 温予柠还不会傻到毫无防备,既然清楚了规则,她自然也就不会说温芩死了。 所谓剧情抹杀,也不过是因为她手足无力,任何一个人物都可以对她动手。 但如果她温予柠爬到了一个既定的高度,谁又敢来对她动手呢? ……… 温予柠看着吴然,眨了眨眼:“温芩是我师傅收的第一个弟子,她擅长解毒,而我则是擅长疑难杂症,比如难产就是其中之一。” “王爷的病已有快要一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他的智力会保持在幼儿时期,且会时常发热,出现身子也柔弱不堪。” 吴然身下的手紧了又紧,温予柠所说的症状一字未差。 “成婚大日当晚,王爷的身体便出现了发热的症状。情急之下,我就对王爷用了针灸。” “你们这是胡闹!”吴然拍桌,“你知不知道他是当今皇子,如果出了意外谁负责?” 简俞白想要说话,却又看见温予柠对他摇了摇头。 下一秒,女人沉声开口:“这件事,的确是我欠加考虑。但吴太傅,同为医者,我相信当时如果是你碰到这种情况,你也会出手。” “你!”吴然摆手,终是叹了口气,“行了,起来吧,你们这些小年轻人的性子啊。” 见吴然松口,温予柠这才顺着他的话道谢。 “予柠谢过吴叔不计较之恩。” “谁是你吴叔?”吴然轻哼,但脸色也好过了许多,“这件事我会帮你瞒下来,但切记,不可再私自对皇家子嗣动手。 尤其是简俞白如今这个情况,这可不是儿戏。” 温予柠当然知道这个老头的好意, 简俞白现在的情况本就不算好,如若因为自己私自动手出了插翅,那自己就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简俞白却不知道这其中的意思,清冷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吴叔,是我自己让姐姐动手的,就算父皇母后怪罪下来也不关她的事。” “姐你个头!算了,你现在不懂事,我不和你计较。”吴然自觉忽略他,对温予柠厉声开口,“关于称呼这件事,你们在王府怎么样都没事,但切记进了皇宫都给我老实点。” 温予柠点头,“我知道,谢过吴叔提醒。” “谁提醒你了?”吴然别过脸,微微往上扬的唇角却出卖了自己。 慕凡摇头,这吴叔还是一如既往的别扭,他敲了敲桌子:“王妃,皇上特意下令命我和吴叔一同辅助你治疗王爷,不知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温予柠收起玩笑的模样,正色道:“的确有一事需要吴叔帮忙。” 吴然:“我还以为你已经全能了,这不是也需要我帮忙?” 慕凡:“…………” 温予柠哭笑不得,“吴叔,你这就高举我了,我只是个小小后辈,自然还有许多东西要向你学习的。” “咦,”简俞白毫不留情的戳破吴然的举动,对温予柠道:“姐姐,这个时候你就千万别顺着吴老头来了,你越谦虚,他就越要膨胀。” 慕凡似是早料到他会说这种话,连忙插上话:“吴叔,王爷不懂事呢,别生气别生气。” 温予柠忍着笑:“对啊,童言无忌。” 吴然怎么看不出来这两个人的小动作,冷哼:“我是这么小气的人么?行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温予柠清咳:“王爷的身子因为之前病弱的原因,几乎都是待在王府,现在好多了,应该给他多些运动。” 吴然和慕凡点头,异口同声:“言之有理,那就从每日早晨开始吧!” 简俞白:“???” 温予柠:“什么每日早晨开始?” 慕凡刚想说话,却被吴然拦住,“这几日,蓝璎在给你教规矩吧?” 温予柠点头。 吴然:“那你明日一早就知道了。” - 第二日,东方泛白,晨光微明。 淡蓝色的天幕还镶嵌着几个星星,天地间朦朦胧胧的,仿佛穿上了一件薄薄的羽纱裙。 温予柠和简俞白的房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敲响的。 温予柠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连着把被子往前一拉,直接盖住脑袋,继续睡了过去。 最终还是简俞白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对外道:“怎么了?” 在门外的温青看了眼温眠, 温眠也没想到竟然是简俞白,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王爷,吴太医和慕侍卫说昨天约了您和王妃一同晨练。” 自那日被戳破了分床睡以后,温予柠便和简俞白睡在了一张床上,只不过是分被睡的。 “晨练?”简俞白一时也有些茫然,他转过头看向旁边被被子遮住脸的人,“我什么时候答应要晨练了?” 许是见里面的人许久不回答,这次是换吴然来敲门,“王爷,温丫头,你们干什么呢?快点起来啊!” 简俞白:“…………” 他打了个哈欠,虽然还想继续睡,却又考虑到外面的人,最终不得不掀开被子自己开始穿戴洗漱。 温予柠察觉旁边的位置空了,直接翻了个身子,一个大字型霸占了整张床。 洗漱穿戴好,刚刚回来的简俞白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他看着这一幕,不禁陷入沉思,是这床太小了吗?不然怎么自己一走,温予柠就瞬间趴满了一整张床? 等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吴然有些暴躁的想要上前继续敲门,却又被慕凡给拉了回来。 吴然:“你干什么呢?!” 慕凡施施然放开他,“吴叔,这才卯时初,我们就这样贸然来打 扰王爷王妃,总得给他们点时间不是?” 吴然回头:“现在是卯时初刻了!而且是昨日就说好的了,怎么就打扰他们了?再说,当初王爷上早朝时,也是这个时候啊!” 慕凡:“……可是王爷现在已经将近一年没有上朝了。” “所以更要让他早起了,不然今后恢复如初了可怎么办?”说着,他就要去强硬推门而入。 温青和温眠连忙挡住,“温太傅,男女有别,我们家王妃也还在房间里呢。” 吴然一顿,随后拍了下自己:“诶呀!我怎么忘了,温丫头的确也是个女的了?” ………什么叫做温予柠的确也是个女的? 慕凡捂了捂脸,拉着吴然走开:“吴叔,那两个可是王妃的丫鬟,你说话注意些才是。” 吴然莫名,用肩膀将慕凡给撞开:“是那丫头的丫鬟怎么了?别说当着丫鬟的面了,就算当着那丫头的面我也敢。” 慕凡:“…………” 算了,至少吴然肯这样是认了王妃的,想当初曲蓝璎也是被他这样喊过来的。 …… 那头温予柠还在呼呼大睡,简俞白则就这样站在床头看着。 简俞白现在虽然身体不如以前,但以前也是习武之人,所以还是清晰的听见了吴然和慕凡的对话。 根据前几日的观察,温予柠一般都是睡到巳时,可现在才卯时。 简俞白一时有些犹豫,自己就这样叫醒温予柠她会不会生气? 他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往下拉了拉,漏出那张未施粉黛的脸,试探性温声开口:“姐姐,吴叔让我们起床,他们已经在门外等着……” “了”字还没说出口,便被突然坐起的温予柠给打断。 “——烦不烦啊?!好不容易没有早八了,催什么催?!” 温予柠是没有起床气的,但是在这样一个大早上被人打扰难免烦躁。 她此时的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也不管床面前站得人是谁。 “没有早八,就给我安静点,你好我好大家好,不然给我等着!”温予柠迷迷糊糊的骂完这几句话便习惯性往后一倒,拉起被子继续蒙住脸就睡了过去。 简俞白看着她这一番操作也不恼,反而乖顺的替她往下拉了拉被子,担心被闷到。 最后又低声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喊你起床的,是因为吴叔在外面。” “你别生气,那我就先出去了,吴叔那边我会帮姐姐搪塞过去的。” 见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简俞白自觉理解成了答应,于是便自觉走了出去。 磨了将近一刻钟,结果只出来了一个简俞白,吴然不确定的又朝他身后看了看:“温予柠呢?” 简俞白不太会撒谎,还在努力找借口:“姐姐她还在……” “还在什么?” “还在……” 吴然见他答不上来,立刻就反应过来温予柠还在干嘛,他皱眉指着温青和温眠道:“太不像话了,竟然还在睡觉!去,给我去把王妃喊醒,抬也要给我抬出来!” 温青和温眠正犹豫着转身,就听见简俞白道:“等等。” 吴然:“怎么?” 简俞白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什么理由。 但又不能让他们打扰到温予柠,只能干巴巴开口:“她今天出不来晨练了。” 这下,在场的四个人都愣住了,异口同声道:“她怎么了?” 简俞白:“………” 看着吴然的脸,简俞白突的想到了那本污秽不堪的画册,那上面好像就是描述做了那种事女人第二天都有些难起床。 于是简俞白顶着有些燥热的脸,一字不落道:“我,我和姐姐昨晚做了新婚夜没有做完的事情。” 一语话毕,全场寂静。 “奴婢什么都没听见。”温眠和温青对视一眼,红着脸直接走开了。 慕凡则是一时不知说什么。 最终,温予柠是被吴然的惊呼所吓醒的。 ———“你方才说你做了什么?!” 温予柠一个鲤鱼打盹,盘着腿盯着窗外的院落。 这老头是老来精神好吗,大早上的就到主院院子练嗓子。 半晌,温予柠才反应过来自己半梦半醒间做了什么。 她抬起手拍了下额头,她怎么就吼金主爸爸了? 想起简俞白末了还温声细语在床边道歉,温予柠瞬间有种欺负小朋友的感觉。 得亏对面人是简俞白,要是换了自己好心喊人起床却莫名被喷了一顿,她肯定得要上手了。 遭受了一番自我内心的谴责,温予柠连忙唤来温青和温眠更衣洗漱。 结果这两个丫头一进门就红着脸不敢看她。 温予柠:“?” 温予柠一脸莫名:“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温青眼中全是我都懂的神色:“王妃,你别不好意思啊,我们都知道了。” 温眠也跟着重重点头。 温予柠:“不是,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你们知道什么了?” 温青:“就刚刚王爷都说了,你起不来是因为你们昨晚………” 温予柠:“?” 昨晚怎么了,你倒是说完啊。 许是她脸上的不解太明显,最后是温眠把方才门外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温予柠:“………” 想起方才简俞白在床面前说的替她搪塞,温予柠被逗笑了。 用这种理由搪塞,作为医生的都知道,除非是有人特别不节制才会导致女方起不了床。 算了,也得亏是小孩子才信这种传言。 说起这个,温予柠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了。 她之前原本是打算向简俞白问问他之前看的那些春*宫图在哪,结果一忙就给忙忘了。 对于古代的小//黄//漫,她还是很感兴趣的,如果可以,再有个小说也不错。 毕竟没有手机是真的很难熬。 不过当下不是执着这个的时候,温予柠从铜镜中抬眼,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我昨晚没有和王爷圆房,他这是为了让我不被吴太医喊出去瞎编的。” 见温青和温眠还是一脸不信,温予柠有些好笑:“不是,你们觉得就王爷现在这个小屁孩一样的性格,他能做那种事吗?” 温眠和温青一时也有些好奇,“王妃,王爷虽然意识是小孩,但他的身体不是啊,难道他……” 温予柠:……这怎么还碰上了两个八卦的? 她转身看向两人:“还记得你们进府那日我说过什么吗?” “记得。” “记住不可随意妄论主子间的事,这是大忌。” 温青:“我们这不是只跟王妃讲吗?” 温予柠摇了摇头,“就算是跟谁讲都不行,背后议论他人私事,是不对的,知道吗?” 温青和温眠若有所思:“王妃,我们记住了。” 温予柠洗漱好便急匆匆往外赶,只是在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又鬼使神差的收回脚,特意补充道:“对了,关于王爷的身体,他身体挺好的,那个也更是倍棒。” 说完,她便直奔院子而去,也不管房间里两个丫鬟的反应。 等温予柠收拾打扮好到院落已经是半小时后了,正正好好卯正。 吴然自然也没有相信简俞白的鬼话,但作为说谎话的惩罚,就得加大些训练量,于是简俞白的晨跑成功多加了两圈。 温予柠抬头望了眼泛着鱼肚白的天空,一时有些感慨,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天空还是高中。 可结果现在赶了个时髦穿越,不是甜文剧本就算了,还被人五六点揪着起床! 心里吐槽归吐槽,明面上的赔礼还是要做的。 吴然老早就一直在寻找温予柠的身影了,他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刚要呼出口。 哪知这姑娘直接横在他面前,直接来了个九十度鞠躬,最后还恭恭敬敬道:“吴叔,实在抱歉。我昨晚研究你给我的那本医书太晚,一早不小心睡过去了,您要罚我就罚吧。” 吴然:………自己的台词都被她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 由于温予柠道歉的态度太过于正 式,吴然的话也被通通塞了回去,但他依旧摆着脸:“你知不知道老夫在这儿等了你多久?” 温予柠弱弱地回答:“一个时辰。” “哼,你还知道是一个时辰?” “对不起嘛吴叔,实在是你昨晚你给我的医书太好看了,我就没忍住多看了一会儿,今早就………” 小姑娘说这话时低着头,双眸也低垂着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起来怯怯的,唯恐自己生气。 算了,再怎么样也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他清咳一声:“这次算是初犯,念你潜心学习放你一马,再有下次……” 高中三年,温予柠装乖装的那叫一个好手,她立马乖顺的仰脸:“绝对不会有下次!” 吴然见她乖巧的样子,默默在心下满意的点头。 侧眸刚好瞧见简俞白又跑了一个圈,微微眯眼,下意识夸赞道:“你那个针灸,看来效果还不错啊。” 温予柠轻笑:“吴叔言重了,这个还是多亏了王爷身子好。” “就他那将近一年不动的身子,好什么好……”说到这儿,他这才想起自己旁边站着的人是谁,眉头一皱:“你还站在我旁边做什么,还不快去晨练跑圈?” 故意想要浑水摸鱼的温予柠被点名,她扯了扯嘴角。 温予柠自小最不喜欢的就是运动,尤其是跑步。 她揉了揉肚子,弯腰皱眉:“我今晨早上起来肚子就不太舒服,恐怕不能跑圈了。” 吴然背着手:“不舒服?” 温予柠忙不慌点头:“对啊,一早上起来就这样。” 虽然清楚简俞白说的话不是真的,但吴然还是又侧头看了眼如今身体力行恢复的较好的简俞白。 如果是现在这种状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不是? 温予柠正以为自己装病成功了,谁知耳边吴然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这次,她成功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咳起嗽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我说,你和简俞白不会真的在昨晚圆房了吧?”吴然说这话时,还不忘看向温予柠捂着的肚子。 虽然说简俞白现在是小孩性子,可当初自己可是让黄楠盯着他看完了那一本春宫图的。 男人嘛,不管年龄多少,对于情爱之事都是无师自通的。 这头他还在天马行空,温予柠就已经被自己给呛得脸色通红。 吴然哪料到这人反应如此之大,他还以为旁边的人是因为害羞,摇了摇头:“你这丫头,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如实和老夫说,你是不是真的和简俞白………” 温予柠哪敢让这人把话说完啊,原本放在肚子上的手猛的松开,连忙否认:“没有的事,吴叔你说什么呢?我只是起来的太早,有些反胃而已。” 吴然再次低头看了看温予柠平坦的小腹,有些狐疑:“是吗?” 温予柠哪能想到这老头会想到这个层面,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说肚子疼的借口了。 话已说出口,后悔也是无用的。 温予柠现在连个生硬的笑都扯不出来,只能有些哭笑不得道:“吴叔,我骗你又不是有什么好处?” 历年来,正妻新婚之夜都理应完成洞房花烛夜。 可到了简俞白这儿,第一晚便因为曲蓝璎早产被迫中断,之后他更是不情愿做那种事。 不做就算了,简俞白竟然还称闺房之事为污秽之事。 吴然将温予柠的话理解成了委屈,他习惯性抬起手,却又想起身旁之人并不是简俞白,而是温予柠。 停在半空中的手被他生硬的收回:“这件事确是让你受委屈了,老夫会替你好好说教的,尽量让你们两人尽快圆房。” 温予柠:??? 是她的表达有误吗?这老头是怎么听出她委屈的?她一点也不委屈啊,不用伺候金主爸爸就能免费住、免费吃、还能免费拿钱,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温予柠从到这里后,目标就很明确。 把这位金主爸爸医治后,而后再向人讨要一笔医治的费用,最后拿下和离书美美离开。 以上是她原先就定下的计划,但她现在还多了一样东西,她得让自己在这个社会立足,这样就算剧情将自己身份收回她也依旧不受影响。 而温予柠的立足也很简单,那就是她可以有独立自主的独当一面。 可当今这个社会,女生想要独当一面谈何如意?所以她现在得利用简俞白和皇上谈判,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温予柠会选择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和人摊牌。 “这种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便好。”温予柠熟练的接过话,随后仿若无意的看向院落:“王爷如今身子骨也算是恢复的不错,皇上皇后应该也能放心些了。” “前几日我已经和皇上他们汇报了些进度,皇上闻言可是对你这丫头赞赏有加啊。” 吴然看向温予柠,带着兴许欣慰,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温予柠套出了话。 他甚至还高兴的想,温予柠这丫头还真是脚踏实地,一点也不浮躁。其他家姑娘都在为了自家夫君不能宠幸自己而生气,反观温予柠倒顺其自然,一点也不急功近利。 想到这儿,他就愈发满意。 心下也已经开始打量起了简俞白的主意,那小子不开窍,他得要想个办法让他们圆房。 只要一日不圆房,温予柠的王妃之位就一日不稳。 府上的人知不知道这件事无所谓,毕竟还有他们这些人在,但如果让府外有心之人知晓了两人还没有夫妻之实,那恐怕温予柠的名声和处境都会受到威胁。 吴然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替原先口中的黄毛丫头打算起了未来的路。 温予柠也全然不知,吴然又再一次把自己原先的话给误会的面目全非。 ……… 两人各怀心思,恰好简俞白和慕凡一齐跑完圈走了过来。 简俞白弯腰扶着膝盖,刻意和几人拉开了点距离。好长时间没运动,他身上出了好些汗。 “王妃,吴叔,”相交于简俞白的吃力,慕凡则是轻轻松松气都不带喘,“我带王爷跑了三四圈,至少应该有一千米左右。” 听见这个数字,温予柠张了张口,下意识道:“你们跑了一千米?” 慕凡以为她是嫌这点运动量不够,解释道:“因为考虑到王爷刚刚恢复,所以我就从以前王爷的身体来做基础,刚开始是一千米,之后会渐渐逐增的。” 初中的跑操和体测八百米到现在都让温予柠至今难忘,得亏高中没有了跑操和体测,不然她这种体育渣渣可以当场去世。 现在却有人来告诉她,简俞白的基础练习就是她的终极练习。 话没经过脑子,来自温予柠这个体育渣渣的夸赞脱口而出:“牛,你们不去当特种兵还真是缺才了。” 慕凡绕了绕眉毛,一时没反应过来:“王妃,你刚刚说什么?” 吴然:“什么牛不牛的,特种兵又是什么?” 简俞白稍稍缓了过来,直起身,眨了眨眼:“姐姐,你是想要吃牛了吗?” 温予柠:“………” “我们那个村子里,都把厉害的人称为牛,毕竟牛又能耕地又能拿来吃,就特别厉害。”一时没注意,什么话都说出口了,温予柠尴尬的扯了下唇角,开始胡编乱造:“至于特种兵的意思………” “嗯,特种兵就是说像慕侍卫这种优秀的侍卫。”温予柠不确定这里能不能随意提军队,保守起见,只好以侍卫来做比方。 简俞白似懂非懂,立马学以致用:“姐姐也超牛的,不过特种兵还是慕哥哥来就好,毕竟看慕哥哥当特种兵可太累了。” 慕凡:………我谢谢你。 吴然这次没有再刻意避嫌,直接上前给两人背后一掌。 温予柠和简俞白被他猝不及防拍了一掌,不等温予 柠开口,简俞白就把吴然的手给拍了下去:“吴老头你干嘛呢,打我就算了,现在还打起姐姐来了?” “一个王爷,一个王妃,说什么当侍卫呢?”吴然冷哼:“下次再让我听见这胡话,就算皇上来了,我也照打不误。” 简俞白默默比了个鬼脸,朝温予柠道:“他就是个老腐朽,我们不用理他。” 几人本就是站在一起的,这句话也自然落进了吴然耳里,他瞬间看向简俞白:“简俞白,你说什么?” ……… 眼看又要争执起来,慕凡一时有些头大,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插手。 幸亏这时候黄楠和曲蓝璎走了过来,黄楠侧身隔开简俞白和吴然,看向有些暴躁的吴然:“你们又怎么了?” 吴然见几人都来了,立马将先前简俞白做的事情通通都说了出来。 “还以为多大的事,王爷护着王妃,这不挺好的吗?”黄楠没好气的白了老友一眼,“行了行了,你也真是的,一大早天才刚亮就把人拉起来。你这老头没睡眠就算了,还饶人清梦。” “嘿,你说谁老头呢?咱两也就差了四五岁而已,说谁没睡眠呢?”吴然瞬间把怒火对准了来人,“还有,卯时哪里早了,平常王爷不也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吗?” “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王爷自从出事就再没这个点起床了。”说完,不等人反驳,他继续冷哼,“他这个臭毛病就是你们惯的,我现在就是要给他纠正了。” 温予柠有些心虚的看了眼身旁的简俞白。 简俞白的作息其实一直很规律,每天晚上十点就上床睡觉,每天早上也是五点就起床。 但无奈温予柠就与之截然相反了。 在现代习惯了熬夜,就算没了电子产品她最早也只有十一点才能入睡。 虽然两人睡觉时互不干扰,可是早起就不一样了,温予柠是有懒床的习惯的。 而这个时候如果金主爸爸起了,她这个妻子还不起准会被人议论。 所以为了从根源上杜绝这种后患,每当察觉简俞白要早起,温予柠便又将人按了回去。 并美名其曰“再多睡一会儿,我都是为你身体着想”。 着不着想不知道,但想要睡觉一定是真。 偏偏那个的简俞白就像有什么强迫症一样,说是睡醒了就睡不着了。 最终温予柠起床气也上来了,劈头盖脸就给人骂了一顿。 本以为骂了人会老老实实上床待着,结果简俞白委屈的向温予柠道歉。 “姐姐,我不是不陪你睡觉,我是真的睡饱了。如果你担心被其他人说睡懒觉的话,我可以不出房间的。” 温予柠丝毫没有被戳破的羞愧,反而转念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 于是当即两人便约法三章,一个睡醒了就老老实实守着,一个则是安心的睡懒觉。 简俞白见吴然是铁了心要让自己晨起,他悄声凑近温予柠道:“姐姐,吴老头如果硬要让我们晨起怎么办?” 男人刚刚运动过,温热的气息和一股独有的柠檬香调混合着雪松味扑面而来。 温予柠有点轻微的洁癖,尽管简俞白没有汗臭味,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但她还是动作不明显的往后退了一步。 偶尔不能睡懒觉可以,但照吴然所说,也就是简俞白没恢复前都得早起晨练, 治好简俞白不难,但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温予柠皱了皱眉,“等我想想,总有办法。” 简俞白注意到了温予柠微不可查后退的动作,知道先前是自己越矩两人距离有些近,但他还是不动声色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少年冷白如玉的脸庞还带着些运动完未散开的红晕,额前鬓角也有几缕黑发垂落。 没有臭味,平常温予柠也不抗拒自己凑近和她说悄悄话,所以只能归为她讨厌运动后满身带汗的自己。 简俞白默默在心底记了下来,然后又乖乖的不动神色的挪了一小步,确保身上的味道不会熏到温予柠。 温予柠还在低头想着自己的计划要不要推翻重来,自然也就没注意到简俞白的动作。 她原本的想法很简单,她要把简俞白医治的时间线拉长,也好向皇帝讨要赏赐。 但如果想要阻止吴然这个做法,那就只能加快治疗。 ……… 显然是看惯了吴然和黄楠斗嘴,慕凡看向曲蓝璎:“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是让你先好好休息吗?” 曲蓝璎摇头:“府上所有人都起来了,我可不好意思再继续赖着。况且只是生了个孩子而已,基础的事情我还是能做的,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生个孩子而已?”慕凡咬了咬牙,“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王妃,你现在……” 虽然话还没说话,但曲蓝璎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原本也只是不想让慕凡大题小做,曲蓝璎不想搞这么煽情,只得捅了捅他:“这不是没事嘛,差不多行了啊。” 慕凡还想说什么,曲蓝璎就已经走到吴然黄楠那边劝架了:“吴叔、黄叔别吵了,王爷现在本来就是小孩子脾气,你们怎么还真上火了?” 慕凡跺了下脚:“谁跟简俞白那臭小子上火,我是跟黄老头上火,他这就是胡来!” “什么叫做胡来?”黄楠,“王爷现在本就不懂事,你还非要给他动真格。” 吴然看了一圈周围,见主院没有其他人,再加上暗处还有皇帝的暗卫在,他才开口:“现在不懂事不代表以后不懂事,简俞白恢复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黄楠眸色一亮,手上的动作也一紧:“你说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聊起来,曲蓝璎无奈开口:“厨房已经把早膳和热水准备好了,我们先让王爷去沐浴?” “蓝璎既然你在这,我刚好要跟你说。”吴然侧过头看向曲蓝璎,又看了看另一边站着的温予柠和简俞白,“温予柠这个规矩你教的不错,但是记住了,你得教好她有时候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千万不要胡言乱语,失了仪态。” 曲蓝璎一怔,她映像里温予柠并不会说什么粗话的,但还是应了下来:“好,我会注意这个点的。” 简俞白听曲蓝璎说厨房已经备好了饭菜,转过身便对温予柠道:“那我就先去沐浴了,姐姐你先去吃早餐就好。” “等等,”方才一直低着头的温予柠却突然叫住了他,并看向吴然:“吴叔,晨练只适合偶尔,如果经常这样恐怕很容易伤害到王爷身体里的血管。” “晨练完可以试着搭配着药浴,我们今日早晨刚好可以让王爷试试。” 第22章 “不行,简俞白现在身上的毒素到底蔓延到了哪,大家都不清楚。贸然给他药浴,还是有些过于危险了。” 吴然不是没想过药浴,但因为简俞白身上的毒素还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因此他也就没有再提。 古代还没有现代的高科技,所以想要让一个人病弱痴傻,那就只能以下毒来解决。 温予柠对于中医的接触并不深,所以她只能确定,这份毒的主要功效是压迫脑神经。 “我对于药草这部分的研究并不通透,但我想能使人脑部血液循环障碍,压迫脑神经的毒素应该不多吧?” 慕凡皱眉:“王妃,你的意思是………” “是落回、蛇胆花、曼陀罗。” 不等温予柠说话,吴然便沉着脸低声道。 温予柠点头,看了一圈众人,将前几个晚上系统幻境里学到的中医药介绍说了出来。 “我能确定的,就是这三种药中,王爷是服用了落回这类慢性毒药。因为其中只有它能服用后让人神志不清,浑身无力,甚至昏迷。” “至于蛇胆花和曼陀罗,这两样都是让人失去记忆和意志,最终导致精神崩溃的毒素。所以,我也并不确定到底是那种。” 黄楠张了张口,下意识反驳:“这些药都是致命的,可王爷现在分明还………” “对,黄管家说的这点便是重点。”温予柠听见这话笑了,“这些药不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让人致命,可神奇的也就在 这儿。” “下药之人的量很少,又或者说,是他有意为之特意控制了量。” “从这儿便可以看出,此人并不是奔着王爷的命来的。只是却又因为什么不要他的命,反而是必须让王爷智力倒退,身体也变柔弱呢?”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曲蓝璎便下意识脱口而出:“是大——” “蓝璎。”在她脱口的一瞬,慕凡也快速打断了她的话,并手快的扯了下曲蓝璎的衣袖。 这个答案是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 唯独温予柠摇头否认,“陷害之人,应当不是他。” 她看过系统给她的剧情,剧情里关于简清悠做了什么,还是很清楚的。 简清悠这人虽然强势,但也并没有到陷害亲兄弟的地步。 不对。 想到这儿,温予柠之前觉得不对的思路突然被理清。 原著剧情里,简俞白虽然描述的很少,但关于三皇子的描述一直都是正常的,并没有出现如今这种情况。 温予柠心下一紧,皇后和简俞白的改变都宣誓着剧情被改变了。 可是又有什么能做到让剧情改变? 是因为自己做出了别样的选择吗?还是因为幕后有什么人在推动? 周围的人还在消化这一消息,自然也就没有发觉温予柠的不对。 独独简俞白一直看着她,他以为温予柠是因为自己在苦恼,皱眉道,“姐姐,你怎么了?我的病本就不好治,你不用如此紧张的。” 温予柠看了眼他,并没有多解释,“姐姐说会治好俞俞,那就一定会治好。” 除了他们几个,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给简俞白下毒? 吴然眼下暗了暗,最终却是对几人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之后不可再向其他人提起,尤其是关于王爷的病况一事。” 几人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黄楠更是垂着眸,默不作声。 - 简俞白身上的毒素已经交代干净,温予柠自然也就把药浴所需的药材交给吴然处理了。 翌日, 不知是不是温予柠的错觉,自那日之后,府里的下人便又少了一些。 书房内,温予柠一边听着曲蓝璎在旁边教自己规矩,一边又看了眼乖乖写书的简俞白,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相比之下,一个活像前排认真记笔记的学霸,而另一个人则是后排无所事事的学渣。 曲蓝璎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但根据往常的教学进度来看,温予柠虽然看着有些懒散,却是真的把这些记了进去的。 名门贵女的礼仪向来枯燥,她有些苦笑不得,却还是象征性道:“小柠,这些你可都记住了。” 女孩乌黑的秀发垂落肩头,面容秀丽端庄,坐姿笔直,垂眸看着桌上的展开的书本。 见曲蓝璎问,她乖乖点头:“曲姐姐我记住了。” 曲蓝璎:“记住了?” 温予柠顿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摇了摇她的手:“我刚刚就是有点犯困,一时没忍住。” 曲蓝璎也不和她计较,无奈一笑:“在我们面前是没事,但这个月底可就是春日宴了,可千万记得不要再如此。” 温予柠老老实实点头:“放心吧,绝对不会的。” 名门贵女的礼仪左右也就是那些,温予柠差不多都已经听遍了。 她慢吞吞往后微微靠,随后伸了个懒腰:“曲姐姐,你进了王府后会不会觉得无聊啊?” 曲蓝璎不明所以:“嗯?” 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陪伴,说不空虚是假的,再加上温予柠平日宅在家都是靠电子产品度过。 原本她是打算这几日去街上逛一逛,体验一下古人繁华的街市。结果这几日听曲蓝璎给她介绍,作为王妃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得随意出府。 试问,这和管理小学生有什么区别?甚至你出去了,还要尽早回来,这不就是门禁么? 温予柠手指比划了一下:“就几乎这样天天待在王府里,不会无聊吗?” 曲蓝璎一愣,“习惯就好了。” 温予柠眨了下眼,往她旁边凑了凑:“那姐姐你想不想出去玩?” “出去玩?” 简俞白生病了将近一年,除了去皇宫,几乎都是在府里,慕凡几人也一直贴身保护。 再加上曲蓝璎之前的经历,她已经习惯了在王府里待着,如果一时让她出去,她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许是曲蓝璎的犹豫太明显,温予柠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曲姐姐,你是不是………” 对面的人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温予柠撑着下巴,有些好笑:“曲姐姐,我都还没说呢,你否认什么?” 曲蓝璎顿住,张了张嘴:“我只是想说,我习惯了待在府里,一时要出去还有些不习惯。” “是吗?” “嗯。” 温予柠收回在她身上的目光,也不戳破。 “曲姐姐,你知道吗?” 她随意翻着桌子上的书本,有意无意的问道。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不偷不抢,只要是凭借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那就是伟大的。” 女孩弯着眼,仿佛是在聊一件日常:“不论是什么职业。” 内心深处的想法被戳破,曲蓝璎垂眸不语。 原先的自己可以不畏惧流言蜚语,可现在她已经成家了,更是一个妈妈。现在的她要对自己的家庭负责,也要对自己的孩子负责。 她的确在害怕,她害怕别人异样的眼光,她害怕别人说慕凡竟然看上了她这样的女人,更害怕别人以后会指着她的女儿骂。 时代不同,眼光和处理事情的方式都会不同。 温予柠知道曲蓝璎在害怕什么,按道理来说,曲蓝璎的害怕是对的,但温予柠还是不想看到这样瞻前顾后的她。 思虑一瞬,温予柠还是松了口,“曲姐姐,你相信吗?” 曲蓝璎侧目:“什么?” “在很久以后的未来,有一种职业。”温予柠声线清冷,却莫名带着安抚人的能力,“这种职业有男有女,他们会扮演某些角色来表演出一个完整的故事,或是在台上唱歌跳舞。” 除了第一样曲蓝璎听不懂,但后半段说得不就是……… 温予柠见曲蓝璎欲言又止,知道她这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便继续款款而谈。 “那时候的他们,被人称为明星。” 那头简俞白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听到温予柠的声音,他将手上的笔放好:“什么是明星?” “嗯………明星啊,顾名思义,就是像天上那闪闪发光的星星一样喽。”温予柠的话带着些玩笑,“既然是星星,自然是被大多数人视为目标,众星捧月的存在。” 简俞白之前一直在做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刻意去听两人的话,所以他下意识便对温予柠道:“那姐姐也是明星。” 话一说出口,曲蓝璎便慌忙道:“王爷,这话可不能胡说。” 所有时候,人们对于事物的看法都是不同的,更何况这是跨越了不知多少个朝代。 温予柠做不到拿现代的看法来看待这个朝代,她只能微微摇头:“曲姐姐,我说这些并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我只是想告诉你莫要因为一些莫需有的话自卑,也不要以此为耻,这只是另一种生存的方式。”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温予柠不会再多说什么。 有些思想是根深蒂固了的,不可能因为她的一两句话而改变。 她叹了口气,这就是万恶的封建时代。 今日该教的都差不多教完了,曲蓝璎站起身便欲离开,只是在迈开步子时却又一顿。 她回头望向温予柠:“小柠,谢谢你。” 温予柠轻笑着摇了摇头,也跟着直起身,顺势看了眼简俞白写的东西。 纸上的字迹清隽,笔力沉稳而不失温润。 她没有掩饰眼里的惊艳,夸赞的看向简俞白:“俞俞写字这么好看的么?” 简俞 白勾唇笑了起来,耳根却有些红:“因为我自小就在练这个了。” “那我们俞俞真厉害。”温予柠点头,“既然写完吴叔安排的了,那我们就先回房间吧。” 谁知,简俞白却摇了摇头,甚至有些后怕的道:“能不能明天再………” “不行哦,”温予柠屈起食指,骨节敲了下实木桌,“昨日可是俞俞自己说的今天。” “我,”简俞白规规矩矩的坐在凳子上,双手绞在一起,“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啊?” “嗯嗯。” 见温予柠这么问,简俞白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立马点头应和。 哪知来人突然弯腰凑近了过来,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猝的放大。 女孩皮肤白皙,没有一丝瑕疵,杏眼微微上挑,却并非给人凌厉美艳的感觉,反而深邃清澈的要将人吸进去。 可因为温予柠笑着,就很容易给人一种冷艳的美感。 两人距离太近,仅仅不过一寸的距离,独属于女生身上的花香一丝丝钻进他的鼻尖。 简俞白冷白的脖颈瞬间被绯色侵占,意识告诉他应该立马往后退,可身体却偏偏仿佛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 简俞白脖颈的颜色实在是有些太过显眼,温予柠想无视都难。 偏偏男人的背脊依旧听得笔直,就连眸色都依旧澄澈懵懂。 温予柠心底某些恶劣的想法冒了出来,她突然很想挑逗一下这样什么都不懂,白纸般的人。 她很好奇,一个什么都不懂,澄澈无暇的白纸如果被沾上一抹污色会如何? 这样想着,温予柠也的确也这么做的。 她顺势朝人耳廓下的位置呼出一口气,轻轻痒痒的。 温予柠轻声细语,却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的致命的诱惑:“怎么脖子这么红啊?” 话一出,男人浑身更是僵硬的厉害,只是三言两语,便抹上了艳丽的红色。 简俞白偏过头,可耳尖却也是一片通红,宛若春天沾上晨露的红樱挑,美味又可口。 偏偏温予柠依旧不肯放过他。 女孩微微侧头,伸出手挑向简俞白冷白的下颚。 简俞白心下跳动的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不等他思考,便被人强迫抬起头。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的距离下。原先跳动的厉害的心脏却猝的停了下来,四周静的仿佛能听见双方的呼吸声。 恰好一束阳光射了进来,照在两人身上。 平日看起来矜贵清冷的人,就这样坐在光里。 金黄色的光晕适时映在他红透了的耳垂和清隽的面庞上,宛若一幅活脱脱的春色画卷。 温予柠对上那张脸,一双杏眼似笑非笑,丝毫没有一丝愧疚,反而眼底全是毫不掩饰的期待。 女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男人光滑的下颚,故意压了压声音,像是故意在简俞白的耳边呢喃:“俞俞是想要耍赖吗?” 第23章 简俞白的下颚处是温予柠纤细的手指,连带着女孩的声音穿进耳里。 酥酥麻麻的,却不反感,可他却还是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对。 “姐,姐姐,我没有想要耍赖。” 男生望了过来,下颚带着些许力量想要挣脱束缚,就连一向深邃清澈的黑眸里也闪烁着几丝无措的羞恼。 “是吗?”温予柠心底更加兴奋,一双眸子微微上勾。 她凝视着简俞白,红唇微启,明眸流转,两人的呼吸交缠。 樱桃初绽,道不明的撩人妩媚在空气间流转。 简俞白呼吸骤然一顿。 可还是本能的往后一退,拉出一段距离后直起身:“姐姐,你是在故意拿我挑逗吗?” “嗯?”温予柠低头无声笑了下,难得没有反驳,“那就算挑逗吧。” 她原本以为简俞白就算察觉到了,也会羞于启齿。 可在简俞白开口那一刻,就证明是她想当然了。 她以为不染世俗,高高在上的“明月”会对这些事羞于启齿,但其实不然。 正因为是不染世俗,高高在上的“明月”,才会对这些东西毫不羞于启齿。 因为不懂,也不会去刻意臆想。 这些背后的风流之事。 简俞白不知道温予柠的想法,反而皱起眉给她纠正:“姐姐,随意挑逗他人是不对的。” 温予柠挑眉,顺势转过身,双手撑在桌面:“哪里不对?” 男生瞳孔湿润漂亮,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拓下一片薄薄的阴翳。 似是在苦恼该怎么组织语言,他咬着下唇:“姐姐是名门贵女,不能随意挑逗别人的,况且这,这有关你的名声。” 简俞白虽然说的委婉,但也不难明白其中的意思。 古代女子一直被期望保持贞洁和谦逊,挑逗的行为无不是在宣誓着对这种社会规范和道德的违背。 而违背之人,自然也就被称为荡//妇。 尽管清楚这就是古代的规矩,但温予柠还是被气到了。 平白无故的,她就是逗了一下人,就被人称为“荡/妇”,不生气才是真的没脾气了吧? 原本缱绻的氛围瞬间下降到冰点,温予柠没有反驳简俞白的话,也没有表示任何赞同。 她撇了一眼站着的人,语气依旧温柔,却无故让人觉得带上了些冷淡:“既然没有耍赖,那就走吧。” ……… 一路上,温予柠都和简俞白保持着距离。 好几次简俞白想要走到她身边,都被温予柠无声略过。 只要简俞白上前一步,温予柠就退后一步,走到他身后。如果简俞白在往后退一步,温予柠就上前一步,在他身前。 简俞白不明所以,他只当是温予柠生气自己不想扎针。 于是在温予柠扎针拔针一系列动作下,他都一反常态,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温予柠自然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只可惜她才不管这人为何如此。 像是为了惩罚手下的人,温予柠拔针的速度格外漫长,漫长到简俞白的平常淡色的唇瓣都开始泛白。 报复了简俞白,温予柠就舒坦了。 她心下冷哼,总算是拔下男人脑袋下的最后一根银针。 随着银针拔出,简俞白也习惯性吐出了一口鲜血。 温予柠接过温眠手中的帕子递给简俞白,便毫不留情转身出门,吩咐道:“叫人过来清理一下房间。” 每一个星期的治疗,温予柠都会给简俞白准备一块蜜饯,可今日温予柠却没发话给简俞白。 没有温予柠的吩咐,温青也不好越矩给简俞白。 她捏着手中的蜜饯,犹豫的看向温予柠:“王妃,那这个还需要拿给王爷吗?” 温予柠撇了眼温青手中的蜜饯,冷笑:“丢了吧。” “那奴……”说到一半,温青突然又记起温予柠不让她们自称奴婢,“那我就先和姐姐过去了。” 温予柠点头,没再说什么。 吴然掐着时间过来的,没料到一进院子便看到温予柠。 他快步上前:“怎么样了?” “吴叔,这才是是针灸的第二周,具体反应还是得看之后。”温予柠看着急匆匆的老人,如实说了个数字。 “我知道,我知道。”吴然见她会错了意,只得重新解释道:“我是说这次施针顺利吗?” “挺顺利的,你放心吧。” 吴然叹气,“辛苦你了,那小子没闹你吧?” 温予柠轻嗤,不知是在唏嘘还是在嘲讽,“挺乖的,一声不吭,比上次好多了。” 吴然以为她是在故意调动氛围,拍了下她的肩:“这小子小时候的性子就是皮,不过你等他恢复意识就好了,之后就是个闷葫芦了。” 温予柠反问:“是吗?” 吴然不及开口,便又听闻予柠自顾自道:“那闷 葫芦也挺好。”至少闭着嘴。 吴然却以为她是在维护简俞白,摇了摇头:“这你不用特意维护他,大家都知道他那性子,谁会喜欢一个闷葫芦?” 见他误会,温予柠也不纠正,只是站在那笑而不语。 “走吧,你进去给他看看怎么样了?” ……… 吴然原本只是想简单的给简俞白把下脉,可没想到脉象比之前好转了不止一星半点。 吴然不可置信道:“简俞白现在的脉象,虽然还是有些沉细,可是脉搏却远比之前均匀多了。” “气滞血瘀的确减轻了些,但要药到根除还是需要吴叔你努力啊。”温予柠抱臂,有一搭没一搭的对吴然道。 “放心,你吴叔定然不会关键时刻掉链子。”吴然说着便急匆匆起身欲离去,“我现在就回去继续研究。” “等下。”温予柠突然出声。 吴然:“怎么了?” “我想和您商量件事。”温予柠眨了下眼睛,脸上也挂上了乖巧的笑容。 吴然见她这样,当即便答应下来:“你说你说,只要我能办到,我都答应你。” 第一次见温予柠这副表情,简俞白也难得静静的看着两人讨论。 温予柠没想到吴然这么好说话,自己才提了一嘴,他就立马松口答应了。 “吴叔,这可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她趁势重复了一遍,漆黑的眸子里略过一抹狡黠。 吴然:“我那么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能骗你一个小姑娘不成,快说快说。”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温予柠弯了弯眼,这才轻声开口:“就是这几日开春了,想问问你,能不能出去游玩一圈?” 几乎是想都没想,吴然便道:“不行。” “为什么?”温予柠洋装懵懂,委屈的站在原地,“刚才可是您自己说的,不论是什么你都答应。” “这件事不一样。”吴然皱眉,随后又指下坐在床上的简俞白,“简俞白现在身体才刚有好转,如果出去的话,谁能保证一年前的意外会不会再发生。” 温予柠:“…………” 简俞白之前便听温予柠和曲蓝璎提过外出一事,他立马明白过来,温予柠这是想出去了。 他侧眸望向吴然,开口道:“吴叔,我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我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就让我出去看看吧。” 吴然眸子微动,却还是不肯松口:“不行,你忘记皇上皇后给你的交代了吗?” 听到这儿,温予柠一顿。 是了,如今三王府戒备成这样,自然也是有皇上皇后的吩咐的。 心底叹气,她只是想带曲蓝璎出去逛一逛而已,怎么就那么难? 无奈上头人的身份放在那儿,孰轻孰重,温予柠还是知道的,她张了张口:“那就当我没——” 话还没说完,简俞白便打断了她,“我之后会去和父皇母后解释的,吴叔我在王府闷了好久了,再不出门看看,才是真的要傻了。” 温予柠不清楚,但吴然却是很清楚的。 他看着简俞白的样子,一时有些僵在原地。在他们的印象里,简俞白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从来都没有违反过答应别人的要求。 吴然一时有些哑然,他看了眼温予柠,最终却又看向简俞白:“你真的想要出去玩儿?” 少年一张俊脸白皙,漂亮的眸子微微下垂,似乎还在踌躇着该怎么说出口。 别的人或许不知道,但吴然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小时候简俞白一准备撒谎,便有的小动作。 简俞白垂着眸,坚定的点了点头:“嗯,我真的想去。” “罢了。”吴然眼底难得浮上一抹笑意,“老夫满足你们便是。” 目睹吴然情绪变化的温予柠:“………?” 这老头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一会儿一个样子? “好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还有什么事吗?”吴然临走前又看向温予柠。 温予柠哪还敢再提什么要求,笑脸盈盈的将人请了出去:“没有了,谢谢吴叔,你慢走。” “你要谢的人不是我。”吴然摇头,指了下乖巧的坐着的简俞白,“而是他。” “名义上是我们不让王府里的人随意出入,实际上,是皇上和皇后共同下的命令。” “简俞白这小子当初亲自答应了他父皇母后,绝不会随意出入王府。现在可是为了你,亲自打破这条规则。” “一旦主子都出了府,府上的下人自然也就可以出府了,这条规则就算是废了。” ………… 温予柠的指腹停留在门框,目送着吴然离去。 她一直都知道三王府里的一些规矩,只是她没想到这条规矩,竟然是皇帝颁布的。 简俞白看她一直站在门前,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此刻更加不安了。 他迈开腿,几步走到温予柠面前。 小心翼翼的撤了下她的袖子,温予柠的指腹停留在门框,目送吴然开口:“姐姐,你现在高兴点了吗?” “嗯?”温予柠松开攥着门的手,转回身,下意识道:“我没有不高兴啊。” “姐姐,说谎话是会张长鼻子的。”简俞白薄唇微抿,语气也闷闷的:“你明明从书房出来,就一直不开心了。” 温予柠眨了下眼,看向面前的温润如玉的男人。 方才吴然的话在心头萦绕,没有别人以为的感动,更多的是无奈,无奈方才自己生气的举动。 温予柠叹了口气,先不说面前人的话对不对,简俞白现在都只是个小孩脾气,自己跟人置气什么呢? 她张了张口,唇角勾起:“我真的没有不开心,俞俞不要想那么多。” “可你方才明明都不叫我俞俞了,你之前从皇宫回来那次也是这样。”简俞白低头,“就连之前扎完针的蜜饯,你都让其他人给扔了。” 说着,男人从袖口里拿出一包被纸包着的蜜饯。 温予柠一愣,她没料到这一切会被简俞白看见,最主要是,他竟然还给温青要了回来。 脑子飞速运转,这种事情就相当于被上头上司撞破,温予柠正想要怎么辩解才不得罪人时———— 简俞白的话再次在屋内响起, “姐姐,如果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可以和我说,我都会改的。” “但你不要一个人生我的闷气。” “生闷气对你的身体不好,而且你不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少年一字一顿的道:“上次你去了皇宫以后也是这样。” “姐姐,你每次不愿意开口,似乎都是在顾虑什么。” 简俞白眼皮微抬,一双眼睛偏桃花,可眼尾又微微向下垂,使得看起来更加温润儒雅,仿佛春雨绵绵深入人心。 “如果是因为我,那姐姐可以不用考虑我的。因为在我面前,姐姐可以不用顾虑,你想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温予柠喉间一哽,“你…………” 少年继续一字一顿的道:“所以现在姐姐可以告诉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温予柠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面前人的这一大段话太突然,也远超自己思考的范围。 她想过简俞白会委屈,会哭闹,甚至是生气。但她独独没想到会是这种场面。 生在皇家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个人不论是面对什么事都需要十足的感应,其中就是情绪。 温予柠很清楚,自己只是个现代的学生,如果真要玩勾心斗角,自己远远是玩不过这群人的。 其中自然也包括简俞白。 只是此时的简俞白智力降低,她就抱着侥幸心里,以为一切都没事。 可现在事实却告诉她,能生在皇家的人依旧是聪明的,不论是什么时候的他。 沉默持续了十秒。 温予柠的目光对上少年清澈见底的眸色,原本心底早已打好的草稿在这一刻崩塌。 她决定收回原来的打算。 现在的简俞白,可以说他并不是“傻”,只不过是相较之前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白纸。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趁现在,把白纸上已经自带了的颜色覆盖呢? 温予柠深吸 一口气,房内温和的清香和对面人独有的檀木香气涌入身体。 她伸出手,然后踮起脚尖,摸向男生的脑袋:“姐姐这次的确是生气了,因为俞俞。” 简俞白垂眼,顺从的低下头。 以至于很久以后,温予柠才明白,这一低头,不止表示示好。 更表示高傲者甘愿低头顺从,屈服于她。 …… 第24章 “首先,俞俞在书房说的那句‘女生就不能单方面挑逗男生’,我并不认同。”温予柠缓缓开口。“其次,俞俞知道说这句话代表着什么吗?” 少女面色平静,淡淡陈述:“这句话代表,荡//妇。” 简俞白眼眸一敛,带着些惊慌:“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你的确不是这个意思。”温予柠慢悠悠看向他,眼尾微微上扬:“可是这句话,在世人眼里,在别人口中,就是这个意思。” “对不起姐姐。”简俞白心下一晃,清澈见底的眸子都有些泛着红,“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个话了。” 温予柠摇头,安抚性的看了下他:“可我最生气的,并不是这个。” “我最生气的是,俞俞你不应该有这样的观念。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夫人,何来我不能挑逗一说?” 女孩杏眸定定的看了他许久,仿佛是不愿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难道就因为我的性别吗?可是又为什么男性就可以挑逗自己的妻子呢?” “………” 简俞白对于这样的理论很陌生,他垂眸了两秒,还是将自小学到的说了出来。 “姐姐,你们是女子,是千金之躯。 千金之躯自然不能做这种行为,这种行为只会轻贱你自己。” 说着,像是怕被温予柠误会,他又连忙解释:“姐姐,我没有说你轻贱的意思,我只是给你解释这个行为。” 温予柠没有误会,相反还有些新奇。 是的,就是新奇。简俞白解释给她的,和她自己所了解到的完全不同。 她所了解到的,女子之所以不能做这些,是因为男尊女卑的观念影响下,女子的行为也受到了严格的规范和道德约束。 可现在,简俞白却告诉她,女子之所以不能做这些,是因为女性是千金之躯。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用这么着急。”温予柠放下放在他头顶的手,忽的笑了起来,笑得明艳动人:“只是俞俞,姐姐很好奇,为什么要说是千金之躯,不应该是比男子柔弱无能的女子吗?” “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说的,可我觉得这种说法不对。” “哦?哪里不对了?”温予柠勾唇,调子被拖长。 简俞白刚好错过对方这一瞬的情绪变化,他垂着眸子,似是在组织语言。 “女子的确是生来比男子柔弱,但这也恰恰说明了,相比之下的男子理应保护女子。” 说着,他开始一一列举‘千金之躯’的原因。 “女子行为举止的规范,不止是因为我们当朝的法律法规,更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名誉和尊严。” “所有人都觉得,这或许只是在常见不过的规矩。但我却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过分在乎这一类群体,谁会去定制这些呢?” 温予柠听见他说这话时,竟觉得一点也不意外。 她想,或许是因为简俞白从开始就一直在给自己惊喜了吧。 温予柠循环渐进,循循善诱:“俞俞说的不错,可是,俞俞觉不觉得这是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更是为了保持这一现象的一种束缚。” “什么?”简俞白一顿,带着不解。 温予柠不否认,每一个人朝代的法律法规,都有它出现的道理。 可关于女性的行为,似乎总是被一直认为应该怎样。不论是科技发达,民风开放的现代,都被认为女子应该怎样。 “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女子不论是做什么,她们都应该保持端庄文雅。”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算是一个合格的女人。如果违反了这其中的一条,那么她就会被定格在妇道一词上。” 站在旁边的简俞白再次一僵。 因为他发现,相较于理论,事实的确如此。 就好比他的二姐,简晞。 二公主简晞恣意妄为,不理朝政,穿衣风格大胆,甚至公然明目张胆包养男宠。 这其中任何一件事,都足以让人唾弃,事实也的确如此。 尽管简晞贵为当今公主,众人也依旧会唾骂,甚至有人因此上鉴二公主不思进取,罔为一朝公主。 但因为受着皇后的宠爱,这件事最终还是被压了下来,简晞也丝毫不受舆论影响,依旧我行我素。 温予柠并不知道简俞白的想法,反问道:“俞俞觉得这样对吗?” 简俞白直直站立在原地,身上穿着的还是昨日那身月白素色白衣,原本玉冠束发的墨色,因为针灸被倾泻而下,散落在肩头。 他垂着眸子,没有反驳,但也没出声,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俞俞,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批评你,而是告诉你。”温予柠眉眼温和,转而又望着他笑了起来,“我想要告诉你,女子虽然身体力量的确比不上男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女子就是柔弱。” “这个世上,不论性别,每个人都是千人千面,我们不应该对某一种东西永远抱着固有的观念。” “就好比性格,不论是男的,还是女的,都有安静的、吵闹的、温柔的、端庄的、恣意的、强势的,等等。” 温予柠并不强求简俞白立即理解,她只是轻笑:“俞俞,你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吗?” 简俞白听得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当和规矩合在一起时,简俞白又有些犹豫了:“姐姐,你的意思是,那些规矩都只是一个空壳的借口吗?” “不是借口,是为了塑造出一个世人眼中满意的女性。” 温予柠微微眯眼,并没有过多的思考这个问题便回答道。 “只要是人,那便都有自己的意识观念。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一个人保持原样应该怎么做?” 简俞白张了张口:“告诉她。” “对,只是告诉的方式同时需要威压,所以这些规矩,不过是专门为世人眼中的‘女子特意定制’的罢了。” “………” 沉默一瞬,简俞白似乎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也不生气,反而眼神亮了亮。 “姐姐,我明白了。” “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他们都有自己的性格,我们不应该将他们定格在一个性格上。” 下一秒,沉寂已久的系统再次响了起来:【叮———】 【简俞白依赖值增加,娇娇值增加十个点,目前进度提升至25%,请宿主再接再厉。】 温予柠挑眉,这就说个道理而已,竟然就这样提升了吗? “对,”她抱臂,食指习惯性在手臂上轻点,点着头轻笑:“但也并不是所有规则都是无用,就好比吴叔让曲姐姐教我的宫中礼仪,这便是必学的,因为它是对这一事物最基本的尊重。” — 自那日简俞白亲口说要出门,春游一事便被很快定下在下周周末。 不知是简俞白的缘故,还是吴然在皇帝面前说了什么,速度之快。 时间飞速而过,周末这天蓝天白云,天气晴朗,依旧是一个宜人的气候。 在温予柠的强烈的建议下,已为母亲的曲蓝璎还是穿上了那件樱色的衣裙。 温予柠见她走了过来,上前挽主她的胳膊:“曲姐姐,这件衣服我就说适合你穿,很漂亮。” 曲蓝璎只当她是在捧场:“我都是有孩子的人了,也就你这样觉得。” “说什么呢,就算有宝宝,也可以美美的。”温予柠扯了下她,调皮似的吐了下舌:“谁规定了,生了孩子就不能穿粉色衣服了?” 说着,她侧目看向一边的简俞白:“俞俞,你说,有谁规定了不 能穿?” 简俞白认真思索了下,摇头回答:“没有。” 曲蓝璎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举动逗笑了,“小柠,那就别来打趣我了。” 见她不好意思,温予柠也不再执着这个问题,问道:“对了,小慕璃呢?” 慕璃,就是曲蓝璎和慕凡生的女儿。 曲蓝璎见她问,便指了指另一边的院落:“小家伙太小了,带出去万一有什么也不好处理,就不带出去了。” 温予柠理解她的思虑,但还是下意识问道:“那我们出去了,谁来照顾她?” 曲蓝璎:“哦对,你应该还不知道。黄管家临时说肚子有些不舒服,就不去了,所以我刚好就托他照顾璃璃了。” 温予柠皱眉,一丝古怪涌上心头。 这人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一个星期的时间就肚子不舒服了? 那头吴然见几人终于来了,背手走了过来,抬手指了指那头忙着摆放东西的侍卫,“柠丫头,你准备些蔬菜和生肉是干嘛,还有那些煤炭?” 见吴然问起来,慕凡也在一旁点头:“是啊,王妃几日前还找蓝璎特意调了一些蘸水。” “我研究了一种吃法,叫做烧烤。”温予柠挑眉,也没打算瞒着他们。 吴然:??? 曲蓝璎:??? 慕凡:??? 最终还是简俞白不解开口:“什么叫做烧烤?” 温予柠:“简单来说,就是把食材放在火上烤。” 简俞白好奇道:“那不就是炙吗?” 温予柠点了下头,补充道:“的确和炙差不多,不过这是炙的升级版。” 吴然摆手:“什么升级不升级的,我看你这丫头鬼主意就是多。” 几人哑然失笑,温予柠眨眼接下话:“那我就当吴叔这是夸我了。” ……… 柳丝轻垂钓碧波,枝头鸟鸣声声脆,湖面碧波荡漾,嫣然一副春色盎然的画卷。 这次春游的位置是定在了河畔的花圃,距离京城中心的位置不远。 温予柠站在阳光下,惬意的眯着眼,随意抬起手臂,深呼吸一口混合着泥土花香的空气,伸了个懒腰。 金黄色的光晕从柳树的缝隙间倾泻而下,落进女孩娴静淡雅的眸子里。 她想,这古代的环境就是好,青山绿水安安静静的。 哪像现代几乎全是高楼大厦,平常想要见什么原生态的公园那简直是太难了。 “哐当,哐当。” 身后铁架子碰撞的声音响起,在鸟语花香的花圃里映出别样的噪音。 温予柠转回头。 不知是为了预防行刺,还是因为简俞白的身体原因,这次侍卫带的尤其多。 她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些人至少有十多个。 简俞白注意到她的视线,以为温予柠是想划船,顺着青石板走到来人面前。 “姐姐,你是想要湖船划水吗?” “划船不急,我们先把烧烤的架子给摆好。”温予柠眼里带笑,转身带着简俞白走向人群:“俞俞想要和姐姐一起动手吗?” 简俞白接过她递过来的铁架,轻声点头。 温予柠并不意外他的回答,果断和男人一起蹲下身,教导着他该怎么连接那些铁架。 吴然和慕凡合力点燃木炭时,曲蓝璎也恰时将温予柠一早准备好的食材摆开,最后又将自己调好的佐料按照顺序摆放好。 一切安排就绪,几人一转头,便望见温予柠和简俞白也将烤火的架子准备好了。 温予柠见木炭被点燃,朝他们挥了挥手,“吴叔,我们在这个青石板的小亭子里吃,木炭麻烦你们端过来。” ……… 吃烧烤的用具,是温予柠一早便吩咐慕凡找人去定制的,几乎全是仿照现代的烧烤桌来。 吴然第一次见这种桌子,和烤东西的方式。 他盯着中间铸铝做成的铁网,和放在上头烤的肉,皱眉。 “这是什么吃法,这东西真的吃得成吗?” 温予柠一边用刷子给烤盘上的食材刷油,一边翻转了一下已经熟透的了牛肉。 她将刚刚烤好的那一串牛肉递到吴然面前,眨眼:“吴叔,你试试,很好吃的。” 几人是围坐成一圈的,吴然就坐在温予柠他们对面。 猝的一串冒着香味的牛肉就这样横立在自己面前,他身子往后仰了仰,扯了扯嘴角:“你们先吃吧,我还不饿。” 吴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疯了,才会配合着这丫头这样胡来。 考叫花鸡的方式,和炙他都吃过,可哪有这种刷油放在铁架子上烤的? 温予柠毫不意外这老头的反应,毕竟他能纵容自己这样“胡来”就已经算不错了。 她收回手,也不多劝什么。 随意用手将签子顶端的肉给撕下来,温予柠吹了吹,便直接放进了嘴里。 入口的瞬间,已经腌制好了的牛肉稚嫩味美,香气多汁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真的很好吃的,吴叔你试试。”温予柠咽下口中的食材,竖起拇指,“曲姐姐一早便腌制过这些肉,烤起来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烧烤桌上的菜肴都已经差不多熟了,独属于碳烤的肉香和菜香瞬间在弥漫在空中。 曲蓝璎和慕凡对视一眼,两人微微点头,顺手拿起其中一串素菜和荤菜。 吴然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有些犹豫。 看出吴然的犹豫,温予柠有些哭笑不得。 她将手中那串剩余的牛肉递给简俞白,轻笑:“俞俞,你吃吃看。” 简俞白果不其然顺从接过,可他刚准备听话的咬上一口,吴然便急匆匆道:“简俞白,放下。” “你们自己吃自己的,你怎么能吃这丫头剩下的。”吴然食指在桌边点了又点,“还有温丫头,教给你的规矩呢?这次可记住了,吃剩下的不准递给夫君。” “啊,” 温予柠当然知道这条规矩,但她想着那串肉自己嘴巴都没碰到,也不算是剩食,便顺手递给了简俞白。 “那我………” 她刚伸出手,想要将简俞白手中的东西拿回来,简俞白就已经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微微侧开身。 “吴叔,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想要吃她手中的东西的。而且,姐姐这串肉都没怎么吃过,严格意义来说算不上剩食。” 躲过温予柠的想要收回自己手中牛肉的动作,简俞白将碗里食物送进口中。 “况且,我和姐姐已经成婚了,就算吃个剩食也不怎么样。”简俞白说着,又看向对面另一侧的吴然:“再说,慕凡可是经常吃曲姐姐的,你怎么不说他们?” 突然躺枪的慕凡被他的话一呛,清咳一声,不敢出声。 曲蓝璎面上一热,洋装听不见,微微低头吃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没出息的东西。”吴然撇了一眼慕凡,毫不掩饰的冷哼,“他这就是已经没救了,从带蓝璎入府开始,就不知道想些什么。” 吴然缓缓道:“可你不一样,你可不是他那种脊梁骨软的人。这么大的男人了,还怕夫人。” 慕凡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他反驳道:“吴叔,我没有………” 话还没说完,简俞白便表示认同的点了下头,清冷的声音在小亭子内响起:“那我也一样,我也怕夫人。” 说着,他便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视若无睹的将温予柠递给自己的那串牛肉给吃完了。 吴然:“!!!” 曲蓝璎:“!!!” 慕凡:“!!!” 温予柠:“………???” 这人这在说什么,什么叫做他也怕自己,这话能乱说吗?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话能乱说吗?!”吴然被他的举动给噎住了,竟一时真不知道说什么。 “我没有乱说啊。” 简俞白眨眼,并不理解这话怎么不能乱说了。 不过他并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因为口中的食材外酥里能,好吃而不腻口,口感软糯香甜有嚼劲。 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他眼神一亮:“真的很好吃,姐姐你真厉害!” 温予柠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思路理清,简俞白能说出那句话完全不意外。 他现在本就是半懂事半不懂事,这些话更深层次里的含义,他自然也不知晓。 “我只是知道做烧烤的方式,但具体可都是曲姐姐的功劳。”想通这些,温予柠笑着道:“俞俞该觉得厉害的应该是曲姐姐,毕竟腌制肉类都是她在操办。” “那姐姐能想到这个方式也很厉害,我们就从未想到过。”他仰起脸,随后又夸赞道对面的人:“曲厨娘也很厉害!” 曲蓝璎微微一笑,“王爷喜欢就好。” “………” 相反这边的其乐融融,吴然此刻的心情可以用原地爆炸来描述也不为过。 “简俞白,这种话以后可不准再在被人面前说。”似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吴然闷声补充:“就算真的如此,你自己知道就好了,管好你的嘴!切不可胡言乱语!” 难得见这样的吴然,气急了却又无可奈何。 温予柠心底轻笑,这小老头还真是嘴硬啊,明明是疼爱简俞白的,可却偏偏又喜欢板着一张来进行说教。 “吴叔,你怎么还真当真了?”笑归笑,温予柠还是赶忙开口提简俞白解释:“对于王爷现在来说,这些东西他都还没真的了解呢,也就是随口一说。” “哼,随口一说?”吴然冷笑:“我看他也是个和慕小子一样的性子,都没救了。” 温予柠:“………” 曲蓝璎对于吴然的脾气可以说是了如反掌,这小老头分明就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就等着人给他台阶下呢。 她微微侧头,暗暗给温予柠使了个眼色。 温予柠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曲蓝璎话里的意思。 “好啦,吴叔。”温予柠拿起烤盘上另一串吃食,伸手递到他面前,“我们今日可是说好了开开心心出来游玩的,你可别因为王爷一句话就自己生闷气。” “谁生闷气了,我才没有。” 小老头气哼哼看向她,烧烤的香气应然在鼻息,空碌碌的肚子也适时对主人发起了反抗。 他自然清楚温予柠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咽了咽口水,吴然顺势接过少女手中的烤串。 他是因为饿了,绝不是顺着温予柠的台阶下的。 末了,吴然狠狠对着那串肉咬了一大口。那样子,像极了在拿烤肉泄气。 温予柠几人被逗笑了,不由轻笑出声。 吴然一顿,抬起头:“你们笑什么?” 温予柠:“我没笑,真的。” 简俞白:“吴老头,你耳朵是不是也出问题了?” 曲蓝璎:“我也没笑,真的。” 慕凡:“吴叔,你快吃吧,我们没人笑。” 吴然:?真的是他听错了吗,可他方才明明就是听见了笑声。 狐疑的抬起头,打量了一遍桌上几人的反应,见他们的表情不似假,他这才继续低头吃东西去了。 ……… 正在几人正吃的火热时,不远处俞俞传来了一阵琴声。 曲调如潮水汹涌澎湃,先是明快艳丽,后来渐渐越来越快,转为慷慨激荡。仿佛是苍穹之上的猎鹰,霸气中又透着矜贵。 围坐在烧烤桌上的几人不由顿了下来,就连简俞白都皱起了眉。 慕凡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犹豫道:“这琴声………” 简俞白皱着眉,这道琴声自己并不陌生,反而熟悉极了。 “是……简晞吗?” “简晞!”与简俞白声音一同响起的,是吴然。 吴然转头看向那头,随之将碗筷重重放下。 怕温予柠不知道,曲蓝璎在桌前缓缓道:“简晞,王爷的皇姐,也是当朝唯一的公主。” 和曲蓝璎的想法相反,温予柠曾今不但听闻过这位公主的事迹,还对这位公主颇为感兴趣。 原因无他,传闻中二公主简晞荒唐无度,穿衣风格大胆暴露,最主要是她竟然还将男子饲养在自己后院,美名其曰教养面首。 在这样一个森严腐朽的王朝,这位公主倒算得上是正真的“另类”了。 在温予柠听到的传言里,有人说这位公主艳丽无双,也有人说她心狠手辣,蛇蝎心肠。 曾今有一个碎嘴之人因为当面说过这位公主不知检点,简直就是王室的耻辱。 单单因为这句话,简晞便将人直接给杀了。 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庞,简晞却是眼都不眨一下:“整个皇室都无人敢在本公主面前说这话,你一个区区贱民,谁给你的胆子说这话,嗯?” 自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在这位公主面前说一下。 但二公主蛇蝎心肠,行事狠辣的名声也再此传开了。 简晞的名声也更加声名狼藉。 两个小亭隔得距离有些远,温予柠看不大清这位传闻中狠辣,恣意妄为的容貌。 但却足以让人看清亭子里所发生的一切。 亭子里的女子一身张扬恣意的红衣,和平日里见到的女生衣着不同,来人香肩裸露,白皙的肩头和手臂就这样一览无余的暴露在空气中。 一怔微风吹过,黏在她脸颊的碎发被吹的散乱,她却毫不在乎,只是继续懒散悠闲的弹着手下的古琴。 简晞弹琴的姿势说不上端正,甚至就这样歪歪斜斜的靠在身后墙柱弹得。 但尽管如此,独属于少女的气质依然展现的淋漓尽致,张扬又恣意,什么都不在意。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看似柔弱无骨的男人守在她身侧两边。 一个穿着浅粉色衣物的男子,随着简晞的琴声偏偏舞动,身姿轻巧柔软,就是实在是看不出来一点男子气概。 至于另一侧的男子,墨发倾泻而下,衣衫也有些散乱,之前做了些什么不言而喻。 可尽管如此,那名男子也依旧讨好的凑向简晞,甚至还不忘在一旁为她添加茶水。 ……… “不像话!!” 吴然站起身来,眼眸泛火。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恐怕简晞已经被吴然杀了几百遍了。 曲蓝璎压低声音,继续给温予柠解释道。 “二公主和王爷是同一胎,但因为二公主比王爷早出来几秒,所以自然也就贵为了二公主。” “二公主和王爷自小都是由吴叔看着长大的,所以………” 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温予柠挑眉,看来这二公主还真是……“另类”啊。 吴然已经站起身准备迈步走过去逮人了,可下一秒那琴声便骤然一整惊响,随后戛然而止。 “噔——” 隔着一长大段路的距离,红衣少女媚眼微掀,望向他们。 她说了什么,大家都没有听清,但大家却看清了少女的嘴型。 简晞红唇上扬,一张一合道。 “真巧,好久不见。” 第25章 “铮———” 琴音惊响的声音瞬间响彻整个花园,高树上停歇的鸟儿身形一歪,嘴里发出尖锐的叫声,纷纷煽动着翅膀飞离了原地。 亭子内, 原本正翩翩起舞的男子和简晞身旁的人动作也瞬间一顿,两人忙不慌上前跪地,“公主息怒。” 琴弦断裂的一息,简晞的手指也被瞬间划伤。 鲜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流淌而下。 一滴,两滴………最终在琴弦上凝聚,重重垂落到实木面板上,溅出一朵艳丽的血色花蕊。 女人深邃妩媚的眉眼微皱,却是恍若未觉般往一旁抬起手,随意将手指上的血迹甩干。 “都是小人的错。公主,您受伤了,我们可以帮您……”地上的两个男人见状,慌忙跪个几个头,却是一个都不敢上前。 “帮我?” 女人拖着长长的尾调,声音慵懒妩媚。 地上两个男生互相对视一眼,对方眼底是肉眼可见的雀跃。 进入公主府半年,他们两个公主是身边最得宠的男伴。可没人知道,他们虽然被称为男宠,公主却碰都不曾碰过他们。 进入公主府的人,无不是都期望得到公主的青睐,早日平步青云。 可实际却是,公主只拿他们玩乐,比如端茶跳舞助兴,却从不让他们触碰到自己。 “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简晞站起身,没骨头似的往身后柱子上一靠。 她冷冷掀起眼皮,原先被琴弦伤到的手被她懒懒放到自己眼下,眼眸微垂盯着那已经干了的血迹。 “也配帮本宫?” 依然是懒散妩媚的声线,可地上两个人却瞬间觉得仿佛是恶魔的低语。 曾经府上其中男宠也曾因为如他们现在这般讨好,却迎来了简晞的不高兴。 惹二公主不高兴的下场是什么?那位面首当即被扒光全身吊在后院,待侮辱完以后,再将人砍了死无全尸。 相比较于当时其他人的提心吊胆,简晞却视若无睹,甚至还能懒懒打个哈欠:“如若再有人觊觎不属于他的东西,那么这就是下场。” 想到这儿,两人全身颤抖,背脊也冷汗直流。 同僚死前的惨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两人二话不说便是重重往水泥地上磕头:“是小人越矩,都是小人的过错!” 简晞皮肤很白,一身红的耀眼的长裙衬得她更白。香肩和手臂处裸露出来的肌肤更是耀眼,连院落的春意都暗淡了几分。 “你们没错啊。” 她轻轻往流血的手指吹了口气,惋惜开口。 “我只是有些可惜,这张琴可是我二弟弟送给我的。” 听见是当今皇子的物品,地上的两个男人面色更是白了几分。 两人抬起手狠狠往脸上一闪,“都是小的错,还望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这群蠢货计较。” “啊,”简晞轻叹了一声,“都说了不是你们的错,不过如果你们非要往自己身上揽的话……” “我今日受伤的是左手无名指,你们今日回府,便将无名指砍了吧?”简晞眼角微微往上一弯,“咯咯咯”的笑出声,笑得开心极了。 地上两人没料到会是因为自己的话惹出祸,在他们张口试图反驳时,女人冷艳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你们—— 可是还有什么异议?” 这一声虽然柔和,可和她接触过的人都知道,这话是警告亦是威胁。 有了上一个的警告,两人就算有异议又怎么敢说呢。 只是一根手指而已,至少,至少命还是在的。 思即此,两人自我安慰的松了口气,再次磕下头:“公主所言极是,我们自当应该领罚。” 简晞眼底嘲弄,是最近自己的脾气太好了吗? 这些人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呢。 以至于在场的两个男人回府时, 得知自己不是切手指而是砍断双手时,瞬间被吓得失禁。 只可惜简晞是什么人?她可是最会折磨人的二公主。 一盆滚烫的沸水下去,两个人隔着一层皮都得被烫醒。 简晞二话不说,特意命人在两人清醒时行刑,施刑完后又毫不留情丢出公主府。 ……… 这时,一道烫的能将人看穿的眼神望了过来。 简晞从思索折磨人的想法中醒过神,她歪了歪头,实在是这道视线太过炙热熟悉,想叫人忽视都难。 当看清另一边亭子众人时,她眼底闪过意外,但很快就被笑意给代替。 亭子那头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欲要起身,简晞斜靠着柱子直起身,媚眼也朝几人笑盈盈望过去。 唇角上扬,她比了个嘴型:“真巧,好久不见。” — “你看看她!你看看她!” 吴然被气得原地瞪眼吹胡子,他望向亭内的几人。 “你们都不要拦我,我今日非要好好教训这个臭丫头不可!” 简俞白被他这话说的莫名,环视一圈,“吴叔,没人拉着你啊。” 吴然:“………” 最终还是温予柠望不下去,笑着随意指了指那头,“吴叔,你不用去了,二公主过来了。” 闻言,几人再次纷纷转头。 两个亭子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就是一条小石路的距离。 那头亭子里身材高挑,长裙耀眼的人似是在交代什么,随后便孤身一人直直走了过来。 见近乎全部三王府的人都在场,简晞微微挑眉,自来熟的走进亭子。 她抬起右手,四根手指动了动,朝几人打开了个招呼。 “哟,稀见啊。吴老头,你们这是都到了啊。” 说着,她手指微微弯曲,竖起食指数了数。 “二弟、吴老头、慕凡、蓝璎………嗯,除了黄老头没在,还多出了一个生面孔。” 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时,简晞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做到了温予柠旁边空着的位置上。 这还不够,简晞近乎轻身凑近上来。 女人本就长得娇艳的脸蛋瞬间在自己面前放大,不同于温予柠的素颜淡雅,简晞脸上是浓妆艳抹。 原本在其他人脸上过于庸俗的妆造,却在她的脸上刚刚好,美而妖,艳丽而不俗,一眸一笑间皆是千娇百媚。 那张脸笑得张扬,她没有克制压住声音。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就是传言里,我的新弟妹?” 两人距离太近,只要温予柠一个微不可测的动作,随时亲上都不是不可能。 其他人面对这种情况,要不就是慌乱了神,要不就是红着脸躲避。 哪像面前的人,冷静的一动不动,丝毫不见意思慌张。 美好的事物,总是惹人注意的,就好比简晞这张脸。 当温予柠看清这张脸时,她觉得果然有些传言是可信的,就比如拿简晞娇艳恣意一说。 这个朝代里,有几个是这种性格。 在座的几个人认识就算了,可对于她这个陌生人,简晞也丝毫不怯场,上来就直接怼脸。 先不论二公主性格如何,她就是皇后最得宠的女儿,这样的人是万万得罪不能的。 正在她思索该怎么往后退,拉开距离说话,显得不是嫌弃这位公主时—— 简俞白往旁边挪了挪,猝的便拉着温予柠往后移。 简晞面前一空,不等她出声,一道清冷的男声出口:“她是温予柠,是温家的女儿,也是我的王妃。” 温予柠没料到简俞白会出声替自己解围,并顺带又替自己自我介绍。 不过这样也好,别人来说总比她自己说好,毕竟现在这个身份,本就也不是自己的。 紧接着简白又道:“还有,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喊我三弟。” 简晞:“………???” 少女张扬的脸上难得出现迟疑,她不可置信:“你这是好了?” 简晞是在简俞白出事那一刻第一个赶到的人,所以也是最清楚他情况的人。 这人之前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最主要他说话时还卡顿结巴啊。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还知道不让自己叫他弟弟了。 简俞白撇过头,也不搭理她这句话,还顺带对旁边的温予柠道:“姐姐,她欺负你,你不用理她。” 听见这句话,简晞就知道这是没有治好了。 脸上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她屁股再次挪了挪,又紧紧贴着温予柠:“喂,简俞白这怎么就叫做欺负了?” 说着她还“啧啧啧”轻叹:“你以前可是从不会说这话的,你现在是有了媳妇忘了姐啊?” 温予柠:“…………” 这都是在说些什么鬼话? 简俞白面色一红,却也不反驳:“都说了,我们两个一样大,你不要自称姐姐。” 简晞丝毫不在意,引以为豪的伸出手指比划:“不一样哦,我可是足足比你早出来了几秒的呢。” “………”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简俞白都不擅长吵架。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就算不会吵架,也不意味着简俞白不会有来有往的回话。 吴然一掌拍到桌子空余的部位,对简晞怒目而视。 “简晞,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伸出手指向那边的亭子。 “你告诉我,那两个是 什么东西?” “你平常养在自己府里就算了,现在是干什么,还给我大摇大摆拿出来了,你是真不知道什么叫做人言可畏啊?” 听他说完,简晞掏了掏耳朵,“吴老头,你收收哈。这一桌子可都是菜,可别口沫横飞的顺带把菜给淹了。” 吴然一顿。 慕凡难得的在旁边清咳,“吴叔,公主说的的确有理。” 曲蓝璎将他茶杯里的草莓汁满上,“吴叔别激动,消消气。”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吴然:“…………” “怎么,你们也觉得我影响到这一桌了?” 温予柠张了张口,可不等她出声,简晞便俞俞道:“谁敢说您啊,您一个不高兴,个个都要被您给喷的狗血淋头。” 温予柠:不愧是唯一的公主,真是什么都敢说。 自知这件事自己理亏,吴然微不可查的向后挪了下,但他也没忘记自己气愤的初衷。 “少给我阴阳怪气的,快快给你弟妹……”说到一半,眼神触及简俞白,他只好话锋一转,“咳,给温家丫头道歉。” 温予柠摆了下手,下意识谢绝。 可不及她开口,温予柠就感觉身边的人再次凑到自己耳边,拖着勾人的尾调,令人头皮发麻。 “柠妹妹,对不起嘛,人家刚才失礼了。” 第26章 “晞禾。” 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还带着未尽的清冷。 简晞是皇后最后一胎,也是唯一的女儿。 世道对女子向来艰难,皇后只希望自己家女儿永远不要被世俗所困。 所以在和皇帝的商量下,两人便将最接近京城,繁华的长楚郡赐给她做封地。 要知道,当时两个皇子,简清悠和简俞白的封地虽然是州,但近乎都是处于边境地带,环境和经济更不用说是怎样的恶劣了。 再后来,简晞又被封号为“晞禾”。在此明烈的对比下,可见帝后有多宠爱这个女儿了。 随着简晞长大,她出落的也愈发明艳。但使“晞禾”这一名号渐渐在整个京城出名的原因不止因为美貌,更多的是她轻浮浪荡的举动。 “禾”原本意味着的是丰收与收获,可简晞却恰恰相反,她丝毫不管长楚郡的琐事以及百姓们的死活,整日沉迷男色,纸醉金迷。 因此,渐渐地“晞禾”二字成了讽刺,近乎没人愿意以此称呼。 就连公主府上的男宠,都只单单称呼简晞为公主。 时隔多年,这个称号又再次从简俞白口中出来。 果然不论多久,她这个弟弟还真是……一如既往。 像是提前预察了她之后的举动,一只手瞬间横在了简晞禾温予柠的面前。 简晞下意识往身后一退。 随着她的动作,那只手也收了回去。 等简晞意识过来简俞白这是在做什么时,是隔着温予柠对上那双敛在长睫阴翳下,清浅的眼睛。 依旧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但简晞还是看出了其中的情绪。 果然,就算变成傻子了,也依旧如此。 她没好气开口:“我难不成还能把你媳妇给吃了吗?” “………” 简俞白没有搭理她,只看向身边的温予柠:“姐姐,我和你换个位置,可以吗?” 经过方才两人的举动,温予柠对两人之前私下的相处也有了个了解。 这二人随便打趣可以,但这样公然换位置,实在是太拂公主的面子了。 她弯了下唇:“没事的,这样坐着就好。” 简晞是典型的你退一步,我就近一尺。 简俞白正常那会儿不论自己做什么惹他,他都一如既往的神色,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意思。 可现在不同了啊,她难得的从简俞白面上看到了其他情绪。 有趣。 她这个弟妹更是有趣呢。 温予柠被简晞毫不遮掩的目光打量得古怪,她清咳一声,示意桌上的吃食,转移话题。 “公主,看你方才也没吃东西,要不要吃一点?” 简晞挑眉,得意似的朝温予柠身后人示威。 “简俞白你看看,你真是小气死了,你夫人就多好。多善见人意,多漂亮。”说着,她视线又看向温予柠,“你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外界都传言是温予柠捡了简俞白便宜,可现在到了简晞口中却是相反的另一个意思。 在场的人听见这话近乎皱起了眉,尤其是吴然。 吴然抬眸:“简晞,你平常胡言乱语就算了,这种话怎能说出来?” 简晞才不怕他,玩着肩头一根头发愉悦开口:“可不就是简俞白捡便宜么,你难不成人老眼花了,这都看不出来?” 曲蓝璎和慕凡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插嘴,最终只好默默低下头,假装听不见。 温予柠心下一跳,这话当着当事人的面说,不就是要她的命吗? 不等她开口反驳,一旁的简俞白微微皱着眉:“晞禾,你说的不对。” 吴然听见这回答,欣慰的呼出口气。 相反慕凡和曲蓝璎则是疯狂朝他眨眼。 简俞白素来都是叫简晞的封号,不论是幼年还是声名狼藉。 简晞也不恼,她随意绕开手指间的发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行,你说说,哪里不对?” 温予柠被两人这你来我往的对话搞得心惊肉跳,她只是想出来玩一圈,还没想就此丢了性命,还丢了金子啊。 “这句话的确是有些不……” 她刚开口,简俞白便将她的话堵了回去:“不应该说我捡了姐姐的便宜,不论是大还是小都不应该说是便宜,应该是我沾了姐姐的光。” 慕凡:“…………” 曲蓝璎:“…………” 吴然黑脸看向对面的三个人。 温予柠自然清楚的看见了那三人的表情,她嘴角抽了抽,:“俞俞,这话可不能乱说。” 简晞清楚简俞白的性子,他不会当众给人难堪,所以这个反驳只可能是补充什么。 现在看来,还真是果真如此。 “柠妹妹,”简晞往身后一靠,抬起手随意撩了下刘海,“既然简俞白都这样说了,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明明也是他沾了你的光。” 温予柠:“…………” 她试图辩解:“公主,不存在沾谁的光,这个实在是太夸大了。” “你怎么这么墨迹?” 简晞大咧咧的伸了个懒腰,便就着那个姿势往后靠,对上简俞白的视线。 “简俞白,这种事,你得给你媳妇解释解释。” 光是想想简俞白解释的场景,就可以说是要有多荒唐,就有多荒唐了。 吴然是最不能容忍这种事发生的,他站起声来,丝毫不给简俞白说话的机会,指着简晞便开刀:“简晞,你看看你穿的衣裳,给我好好坐起来,这叫什么话?” 简晞轻啧,但也出奇的听话直起身。 她抬起两个手臂晃了晃:“吴老头,我从及笄就这打扮了,你怎么还是一惊一乍?” 说完,来人再次自来熟的靠向温予柠:“柠妹妹,你说,我这一身好不好看?” 温予柠:“………” 简俞白再次将温予柠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末了才对简晞道:“你离她远点。” 一次两次可以忍,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仿佛自己是什么凶猛野兽,她搂了搂被分散成几缕的手袖。 “简俞白,我们来打一架吧。” 简俞白没什么表情:“随便你。” 简晞和简俞白的老师是同一人,当初武功两人也是一起学的。 那时的两人经常意见不和,简晞便每次都提出打一架,谁赢了都听谁的。 就这样一直打到了及笄,简俞白赢自己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简晞之前便觉得这人是在故意让着自己的,现在刚好真正的来较量一番。 “简晞,你是公主!你要打什么架?”吴然眉头一跳,“还有你,堂堂三王爷,竟然要和皇姐…二公主打架,像什么话?” 简俞白无辜眨眼:“是晞禾自己要来和我约的啊。” 简晞:哦豁,忘了,还有个管事的老头在。 她虽然不怕吴然,但一些涉及原则上的事,她还是怕吴然去母后那儿告状的。 到时候自己准少不了一顿唠叨,严重的还会被雁展仪留在皇宫或是破寺庙一月有余。 让她待在那鸟都不拉屎的皇宫和寺庙,她真的会憋死。 想通这,简晞难得的朝吴然一笑:“吴叔,别激动,别激动,我们这不是还没打么?” 吴然道:“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都给我收收。” “………” 见气氛没有之前弩拔剑张,温予柠朝曲蓝璎使了个眼色。 收到信号,曲蓝璎戳了下慕凡,压低声:“别呆愣着啊,快把你旁边崭新的碗筷拿给王妃。” 温予柠接过碗筷,放到简晞眼前:“公主,先吃东西吧。” 吴然冷哼,“她从不吃这些东西,不用给她。” 温予柠不解:“?” “她为了保持什么鬼身材,从不吃重油重盐的东西,每餐几乎都是大白菜。”吴然道:“哦对,之前还被自己给饿晕了,给她母后急得守着她吃饭一个星期。”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 简晞心虚的将视线移到烧烤架上,拿起碗筷便夹起一块肉,像是为了求证似的,直接塞进了口中。 囫囵嚼了几下,她便吞了下去,扬起大拇指夸赞道:“这种吃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兰璎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说着,她又夹了块放进碗里,吹了几口热气:“我之前就很想把你接到我府上来,结果你却因为某人拒绝了我。” 作为话里的某人,慕凡有些诧异的看向曲蓝璎,她当时和自己说的是报简俞白恩情。 原来,这其中还有自己的原因吗? “最重要的原因您也知道,王爷对我有收留之恩。至于其他的,我现在都已经和慕凡成婚了,自然也应该把重心放在家庭上。” 曲蓝璎被简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如实道。 “这个菜是王妃的功劳,我只是帮忙打了个下手而已。” 温予柠想了想当初被自己摊成一堆黑色的手抓饼,摇了摇头:“我只是提出这种吃法,具体的可都是曲姐姐的功劳,和我这个闲人可没关系。” 见这回答,简晞毫不令色的夸奖:“不错不错,那你们都不错。” 吴然从简晞过来就一直皱着眉,一个是这人毫无正形,没有丝毫皇家贵女的礼仪。 另一个则是意外。 是的,可以说很意外。 简晞素来不喜欢参加皇家任何活动,可现在眼看着马上就是春日宴,她却上赶着来送人头了。 说是没什么目的,他是不信的。 这个疑问,不等他疑惑多久,便有人替他问了。 简俞白有些戒备的注视着简晞和温予柠的间距,终于忍耐不住道:“你这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简晞接过曲蓝璎给她倒的果汁,随意喝了一口:“哟,你竟然会过问这些,之前你可是问都不问的。” 简俞白:“………” 简晞继续:“简俞白,你果然智力下降了。” 温予柠皱了下眉,这简晞说话还真的是口无遮拦。 尽管知道这时自己不应该插嘴,但又想到饭桌上简俞白掉眼泪的模样,温予柠到底还是认命的叹了口气。 “公主,简俞白只是因为毒素原因记忆停留在幼年里,但他具体的智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没料到温予柠会突然出声,曲蓝璎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简晞对自己亲近之人很好说话,但并不意味着会一直好说话,这位公主最出名的就是喜怒无常。 果然,上一秒还满脸笑意的简晞,现在已经冷下脸。 以只有她和温予柠听得见的声音:“哦?所以你是在替我那弟弟出气,给本公主摆脸色?” 不用其他人提醒,温予柠也很清楚简晞的性子,毕竟这人从没遮掩过自己。 简俞白听不见两人说什么,但依据对简晞的认识,他大体也能猜到简晞想做什么。 他站起身就要将两人拉开,偏偏温予柠又转过头道:“俞俞,我和公主在谈话,没事的。” 简俞白不信她的话,但他也明白,温予柠这是不想让自己插手。 无法,他只能又乖乖做了回去,但眸子全是紧紧提防着简晞。 温予柠知道如果自己今天处理不好这件事,那之后这位公主不爽,给她点麻烦那是常有的事。 她压着声,再次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开口:“公主,您误会了,我只是在给您陈述事实。摆脸色可不是这么摆的。” 声音依旧如她外表那样安静沉稳,没有一丝慌张。 简晞难得的,又朝那张脸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毫无修饰,清冷却柔和的脸,最美的是那双杏眼,纯粹又剔透,光看着就没有丝毫攻击性。 明明是和自己长相性格极端的人,可简晞却愈发觉得有趣。 这人明明从开始就一直在防备着自己,就连那几句话都是一副要急着解释,不想得罪人的性子。可现在,却突然又为了简俞白,对着她这个公主公然开口。 她微不可查的轻笑:“值得吗?” 温予柠没听清,她皱眉:“什么?” “没什么。”简晞却又恢复了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心情很好的扬了扬唇,“放心吧,我对美人的宽容性一向很强。” 这句话似是在对温予柠说,又似是在对在场的其他人说。 简俞白皱眉,他一向不喜欢简晞的说话方式。 他垂眸看向温予柠:“姐姐,你不用怕她。她没什么大本事,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了。” 温予柠连忙捂住这人的嘴:“俞俞,不可胡说。” 见简俞白乖乖点头保证,温予柠这才松开手。 可结果刚松开手,便听见简俞白像是不放心道:“姐姐,如果再有人威胁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温予柠有些好笑,“告诉你,你能怎么办?” 简俞白见她不信自己,认真的开口:“我可以保护你的。” 保护她?算了吧。 府上的事情或许简俞白可以,但涉及大事,简俞白如今的情况,怎么可能指望得上?连主持个大局都难,更别谈保护她了。 温予柠敷衍的点了下头:“嗯嗯,俞俞能保护好自己,姐姐就放心了。” 简俞白不是傻子,温予柠的不信任都快要溢出来了。 但他也没再出声,只是心下捏了捏拳,他会证明的,他可以担起保护姐姐的责任。 ……… 另一头, 简晞也不管其他人的表情,屈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俯身道,“我此次前来的确是因为一事。” 她的手指意有所指动了动,指向简俞白:“这人的封地出事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第27章 话音落下,全场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温予柠洋装不经意,默默扫视了一圈众人的神情。 除了在场的自己和简俞白,其他人都是神情各异。再看在场最单纯的曲蓝璎也默默低着头,一言不语。 这种情况,谁都看得明白,他们明显瞒下了什么。 温予柠明白的,简晞更明白。 她轻嗤,红唇微启:“吴叔,这事可不是小事,你竟然瞒着简俞白?” 皇帝膝下两个儿子除了封地之外,边境一些零散的城池他们也是有管辖权的。 而归简俞白负责的则是边境一带的黜州,黜州是两个皇子封地中最接近边陲的小地,南北劳动技术与经济差异使然,黜州近乎都是垂暮老人和年轻妇孺,其余男子都早已出去谋生养家。 简俞白还正常时,黜州境内所有城县官员都会自觉定期将当地情况上报给他。 自从简俞白出事后,虽然那些折子依旧会呈上来,但最终都归于无人问津,且里面夹杂着多少水分无人能知。 温予柠听着简晞的描述,不禁皱眉。 这样的情况下 ,黜州完全就是属于无人领导的处境,不乱套才应该奇怪。 可是皇帝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也无所作为? 这又是为什么? 简俞白垂下眸,手无意识紧了紧:“是疫病吗?” 简晞毫不意外,她挑眉:“你知道了?” 吴然和慕凡对视一愣,他们明明死守着消息的,怎么就被简俞白知道了? 简俞白似是看出他们的想法,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 “书房里,你们落下了一部分折子。” 曲蓝璎则是和慕凡一默。 温予柠这次离奇的没有看透几人的想法,这种东西,他们竟然敢瞒着简俞白? 这不就是欺下犯上么?也不怕被砍头。 和温予柠的想法不同,简晞单手撑住脸蛋:“是父皇吧?” “………” 吴然明显不想讨论此事,他皱眉,生硬的堵住问题:“简晞,此事于你无关。你堂堂公主,插手此事是要做什么?” “父皇是不是和你说,简俞白的身体刚有好转,不适合这次调查。” 简晞随意用手指沾了下水杯里的液体,也不抬头观察吴然被噎到的神色。 她的手指重重在空余的桌前画了一个小小的圈,末了,又重重往中间一点。 那滴水珠瞬间蔓延,填满整个小圈,甚至还有了往外蔓延之势。 简晞盯着那滴水。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红唇却意味不明的勾起。 那双眸子抬起,重新看向吴然:“吴叔,如今储君之位在即,你认为此次父皇会派谁去?” 众人一默,都没有人出声。 庭院内的红衣少女往后一靠,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朝空中打了个响指。 “啪嗒——” 几乎是在响指声响起的瞬间,简俞白想都没想,就将温予柠往自己身前揽了揽。 不等温予柠奇怪,一众穿着黑衣的人不知瞬间从哪飞了过来。 不多不少,正好十人,整整齐齐的排在小亭子门口。 三王府这次出门带的侍卫本就不算少,再场的看到这种阵仗,直接拔刀对上那是个黑衣人。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寒光凌冽,春日的阳光仿佛都瞬间下降了不止一个度。 只是想出来游玩的温予柠咽了咽口水。 这是要干什么?她才穿过来半个月啊,还没想要打打杀杀。 察觉到怀中人身体有些僵硬,原本要松开手的人一顿,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姐姐,别怕,晞禾不敢乱来。” “………” 这还叫做不敢乱来,都已经把亭子给堵了。 对面三人骤然起身,碍于简晞的身份,慕凡只是将手紧紧握在剑把上。 “公主,您这是何意?” 吴然更是恼火的看向她。 “简晞,他们可是你的亲人,你这是要干嘛?” “简晞,将人给撤了。”相交于其他人的冷意恼火,简俞白的声音却依旧平静。 但只要细听就会发现,简俞白甚至已经不喊她“晞禾”了,而是“简晞”。 简晞默默撇了他一眼,又看向简俞白身旁还算冷静,但却下意识咬着唇瓣的人。 得,这就是原因。 怪不得曾今自己怎么在他面前唤出暗卫都不生气的人,这次却破天荒生了气。 简晞想着这一幕不禁笑了,但是是被自己当初的想法给逗笑的。 之前她随着简俞白去调查案子时也是这样。 简晞那时直接当着一个平明百姓的面唤出了暗卫,她原本的意思是让暗卫围住这群人。 既然不愿意说,那她也可以换一种说法让人吐出来。 可结果却是再一次被简俞白像如今一样被打断。 简晞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又没有打算杀人,况且那人不过一个男子,他怎么还怜惜上了? 那时简俞白怎么说的? 哦对,那时他对简晞说,“那个人不是帮凶,你不应该随意吓唬人。给他道歉。” 简晞当时就觉得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断袖的癖好,一个男子而已,吓唬就吓唬了,她凭什么道歉? 但无奈,那次查案是自己缠着简俞白带自己去的,她就算不愿也只能乖乖道歉。 简晞今日来就是为了让简俞白去管黜州的事,真把人惹毛了,她也没什么好处。 见好就收的眼力见,她还是清楚的。 简晞慢腾腾起身,脸上已经挂上了无害的笑容:“别这么激动嘛,我只是怕隔墙有耳,想将人请去另一边而已。” 温予柠扫视了一圈外面的人,这次王府里带的侍卫的确不少。 理智终究战胜了之前的惧意,她拍了拍简俞白的手,示意他松开,也是表示谢意。 温予柠看向一脸笑意的红衣少女,沉声道:“公主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简晞非常诚意的点了点头:“看吧看吧,总算是有人能理解本公主的苦有用心了。” 在场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 这件事对面的三人都还没有资格做决定,吴然几人只好将视线转向简俞白。 意思很明显,那就是让他做决定。 温予柠并不清楚简晞的打算,传闻中的二公主荒废无度,喜怒无常,更是视人命如草芥。 这样性格的人,难道是想替简俞白去查此次疫病吗? 温予柠心下总觉得有些古怪,但也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她微微侧头,“俞俞,你想要和二公主谈一谈吗?” 其实简俞白此时的脑子也很乱,在温予柠针灸的帮助下,他虽然感觉最近脑子比之前清晰的多了。 但是如果当要再仔细的想一些复杂的东西,又仿佛有什么东西拉着,丝毫不让他过去,最终归为一片漆黑。 可简俞白却还是下意识觉得,这件事很重要,他不能因为刚才的不高兴,就任性拒绝。 于是,男人最终还是点了头,薄唇微启:“我可以答应和你谈,但是你得要跟温予柠道歉。” 不出所料,果然是这个回答。 简晞熟练的上前道歉,末了还摇着温予柠的手臂道:“柠妹妹,抱歉吓到你了。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这样了,你就原谅我嘛。” 温予柠:“………” 嘴角抽了又抽,她虽然不是听信谣言的人,并且也很喜欢简晞的脸。 但这并不代表这位公主的性子就是不像传言那样了。 从见到简晞从亭子那头走过来,温予柠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正真的恣意妄为。 默默的抽出手臂,温予柠对上那张笑颜,“没事,公主开心就好。” 简晞无辜的眨了眨眼,正要接话,便又听到了那道清冷的声线。 “简晞,你不要动手动脚。” 简晞无语,但也难得听话的坐下,“行行行,碰不得。” “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恢复了。” 她自言自语,意味深长的看向简俞白。 简俞白不明白她这句话里更深层的意思,但温予柠却是明白的。 只可惜不等温予柠多说什么,简晞便已经一边挥手一边招呼着三王府的人撤出去。 曲蓝璎见状,也跟着跨出了亭子:“王爷,公主既然有要事相谈,那我也就出去了。” 简晞心情很好的朝她晃了晃手,“放心吧,不会很久的,本宫待会儿就让慕凡来找你。” 见曲蓝璎离去,温予柠也欲要跟着离去,“那我也先………” “诶。”不等温予柠跨出亭子石阶,简晞便已经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柠妹妹,你出去做甚?我们要谈论的本就是简俞白的事情,你不用回避的。” 温予柠有些麻木了,她并没有真的想知道这些皇室间的勾结啊。 转了转眼珠,她脱口而出:“我只是个女子,不适合听这些重要的事情的。” 简晞莞尔,一眼看穿温予柠在想什么。 她直接不由分说将人拉回座位,“柠妹妹这个观念就迂腐了。你现在可是简俞白的妻子,只要是关乎他的,你都能听,还是说柠妹妹………” 她没说完后半段话,但在场另外三人的目光已经聚了过来。 温予柠:“………” 果然,这就是语言的魅力,短短几句话便能将人说成另外的意思。 温予柠硬着头皮,乖乖的开口:“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俞俞呢?公主和吴叔不介意就好。” 简 晞被她这幅模样给逗笑了,其他人可是巴不得知道点什么,可她这个弟妹还真是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呢。 原本想要再挑逗人几句话,但考虑到吴然这个古板小老头还在,她只好收起这个打算。 估摸着时间,留到下一次逗人也不错。 简俞白往自己右侧挪了挪,示意温予柠坐过来。 见两个人距离隔开,他这才放下心。 简晞无声嗤笑,又在这儿防备自己呢。 有事在前,简晞也不多跟他计较,收起之前嬉笑的嘴脸,正色开口。 “父皇这次的打算,是要让简清悠去处理黜州的情况,想必这些你们应该都清楚了。” 几人点头,算是应和。 简晞见状也不再跟他们打马虎眼,“父皇此次正真的意图,其实你们可以大胆的想一想。” 慕凡见吴然沉默,预感不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这次简清悠成功处理了黜州此次的疫情,那么他将收获多少民心,我想不用我多说。” 简俞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王兄得到民心不应该是好事吗?” 温予柠捂了捂额头,这样的场面她最是不想参与,毕竟依据古言小说来看,所谓“夺嫡”之争都是腥风血雨。 另外两人则是沉默不语,得到民心,那自然也就意味着得到了……… “哦,我忘了你现在还不能理解那么多。” 简晞没像其他人那样小心翼翼的,她直接道。 “如若此次简清悠成功,立储一事先不说,民心也先不说。你的封地,将会被父皇交给简清悠。” 这种事直接被简晞大咧咧的搬到了明面上来,吴然环视四周一圈,厉声警告:“简晞,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些礼仪呢?” “不要一惊一乍的。”简晞满不在乎冷笑,“我素来和简清悠不对付,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看不惯我这幅模样,我也看不惯他那副模样。” 温予柠几乎下意识便能想到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一个唯我独尊,一个更是比他强硬,可不就是火星撞地球么? 吴然:“就算这样,他也是你兄长,岂是能直呼名讳的?” 简晞一脸无辜:“我想叫就叫喽,有本事让他给我赐死啊。” “你………”吴然再次被她怼的不知道说什么。 简晞不给他教训人的机会,拍了拍手:“好了好了,说正事呢。吴叔你其他的先往后放一放,昂?” 吴然:“………” 已经被拉进来了,就算不说话,也没什么用。 温予柠轻声望向简晞:“我有一个疑问。” “我还以为你从开始就不打算说话了。”没料到说话的竟然是温予柠,简晞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后兴奋的勾起笑,“你说,只要本公主答得上来的,绝对知无不答。” 温予柠无视她笑里的兴味,开口道:“公主是如何得知皇上的打算的?” 简晞一愣。 但很快便回过神,笑着答道:“柠妹妹应该是知道的,母后最是宠爱我了。这些消息,还不是只要我和母后撒撒娇就手到擒来。” 简晞方才的反应尽收眼底,温予柠自然不会相信她的鬼话。 但她也不反驳,就这样看着她:“是吗?” 简晞自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瞬的失态,心下不禁也有些懊恼。 “你这是不信本宫?” 温予柠垂眸,“不敢,只是希望公主实话实说。” 这才是温予柠最真实的样子,理智清晰,丝毫不会放过一丝漏洞。 简晞本来也就没觉得她简单,毕竟有多少人看见她就已经被吓死了。 但她的这位弟妹却没有一丝慌张,甚至在她凑上去的瞬间,还能不慌不忙冷静的同她说话。 唯一一次漏出些许异样,还是因为外头那些侍卫的兵刃相见。 不过到底也就是个二十余岁的小姑娘,总归成不了什么气候。 她笑着:“你倒是实诚。” 温予柠成默不语。 简晞道:“我的确没有找过我母后,我母后更没有告诉我这种事。” “至于我从哪儿得知的,这个你们不用知道,你们只用清楚,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便行。” 吴然狐疑抬眸:“你到底从哪儿得知的?你是个女儿,朝政之事切记不要干涉。” “这个不能告诉你们,告诉你们不就出卖人家了嘛?”简晞打了个哈欠,撑着下巴,“放心,我当然不会干涉。我只是不想让简清悠如愿而已。” 简俞白像是对这幅场景习以为常,也没有搭理的意思,“所以,你是想让我去黜州?” 简晞晃了晃脑袋。 “是,也不是。”她低头思考了一番,才出声道,“你可以和母后推荐,让我去。” “不可理喻。”吴然:“你去什么?你堂堂公主,要去抛头露面查案?” 简晞早料到他这番说辞:“我之前不也和简俞白去查过案子了吗?” 简俞白回想了一下,脑中残缺的记忆里,确实是有此事。 但他开口却是:“是你当时不吃不喝缠着母后,母后拿你没办法,才下令让我带你去的。” 简晞:“………” 吴然经过这一提醒,也连连点头:“对,俞白不说我都差点被你弄混了。” “嗯,我就猜到你会这样说,父皇母后也会这样说。”简晞现在不想和他吵架,直接开门见山看向简俞白:“所以,我还有另一个方案。” “简俞白直接接过黜州这件事,而我,也跟随你们一起去。” 她杵着下巴,望想简俞白。 “你就说愿不愿意,愿意的话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简俞白没有立刻回答,他难得的垂眸,似是在想什么事情。 温予柠皱眉,现在这个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系统给她的剧情里,简晞这个二公主只存在于传言里,其余剧情,甚至出现都没有出现过。 可现在,简晞不但出现了,甚至还推动出了不一样的剧情线。 在原来的设定里,黜州疫情一事简俞白从来都没有插手,一直都是简清悠处理的。 也就是这件疫情事后,温家被查出贪污一罪,温负全家被贬,大皇子也被险些拉下水。 但温芩这个虐文女主偏偏在这时候站了出来,揭露了当年的恩情。 从这儿开始,二人的虐恋情深便算是步入了正轨。 可以说这个情节也算是全书最重要的环节了。 可现在简晞这个从未出现过剧情的人却冒了出来,甚至让她和简俞白一起前往。 一环又一环,各个人物都几乎和原书对不上了。 温予柠清楚感觉到哪里不对,可是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被人耍。 像是察觉到了温予柠的心情,许久未出现的系统,终于在此刻又跑了出来。 【宿主,您的怨气很重。】 温予柠在心底冷笑:“你告诉我,剧情不对就算了,为什么小说上的所有人物人设都不同。” 没办法,这一系列事情经历下来,就算系统瞒着,温予柠也会察觉到。 【这本小说本就是虐文,也就是说,这本书中最不可能崩的人设,只有男主女主。】 温予柠不理解这个理论,“什么意思?” 系统叹了口气,【在虐文里,真正的主角只有男主,他算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女主,则负责承受他的所有情绪,当这类情绪承受完后,也就是虐文中心剧情完后,才会开始机械的逃离,与被追的剧情。】 温予柠当然知道虐文的框架,她开口:“所以,这和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宿主,你还不明白吗?】 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回荡,像是在下达什么最终的通牒。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会逃脱男主的剧情。不,都不应该说他们是人,他们不过是服务于男主虐女主的工具,不过是为了给男主铺路。】 温予柠听懂了,这系统是要让自己乖乖回去简清悠身边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系统知道这个宿主的想法,它也懒得再继续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 【您擅自违背了剧情,剧情察觉到偏离,自然会自动更正。】 【这件事,就算您嫁给了简俞白也没用。他只不过是个男配而已,又怎么可能抵得过男主光环的简请悠呢?】 温予柠被气笑了,她不想跟系统再多说一句废话,直接了当道:“行,这个解释我可以接受。但你得要先告诉我,为什么我穿越过来时的剧情又不同呢?” “原文剧情里,所谓的女主可是从来没和简俞白有过关系。” 长久的沉默,系统这次的话里也多了些不确定,【这个是我的问题,我已经在彻查了。但是………】 温予柠讥笑,直接打断:“所以你查到了吗?” 【我没有查到,但我也可以和宿主说一声,这当中,有人的意识觉醒了。】 说着,又像是特意补充,【可能。】 温予柠心下一紧,她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人将会有自己的意识,她不再受剧情控制,但………】 “但什么?” 【但这个人很奇怪。】 【她有两段意识在争斗,我不确认,那另一股意识究竟是从何而来,又到底是谁。】 这种设定,温予柠实打实是第一次听说。 眼皮跳了又跳:“你什么意思,一个言情小说,还莫名多出了灵异设定。” 【剧情的奇怪之处就在这里,这抹意识它似乎是属于这本书的,所以剧情并没有对此排斥。】 【剧情不会排斥,那就说明这抹意识还在可控范围。就算,就算控制不住,剧情也会先一步抹杀。】 温予柠倒不觉得这是坏事。 你看,这不就是变数吗? 女孩勾唇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刚才说的剧情修复是什么意思?” 【你们是本书最主要的主角,剧情对你们的关注控制也是最强的。】 对上温予柠的眼神,系统停了下,再次补充道。 【但因为简芩已经死了,你又是穿越而来的人,所以剧情无法控制你。】 “等等。” 温予柠突然叫停,指向自己,“对啊,我是穿越而来的异世之人。” 系统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是啊,你一直都是穿越而来的。】 “那有没有可能你说的那个两段意识,一个是我,一个是………” 【宿主,我有必要再给您郑重一遍,温芩已经死了。】 “你真觉得她死了?” 现在还隐瞒这些,已经没意思了,温予柠直言道:“每晚的研学幻境里,我看到了。” 系统:【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如果没猜测错,她就是温芩。” 系统无言片刻:【那或许是幻影。】 温予柠并不觉得是什么幻影,她呼出一口气:“系统,你是在保护温芩吧?” 如果系统是个实影,温予柠便会发现它此刻血色全无的脸。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啊,听不懂?” 女孩双眸弯下,眼底一点点冷光翻涌出来,最后又归于平静。 她俞俞补充,“我刚刚说错了,应该是磨灭温芩的踪迹才对。” 女孩的嘴角勾着,明明是温和清冷的五官,却在此时散发出冷冽犀利的寒意。 “从最开始你便让我嫁给什么狗屁男主,后面又一次次不允许我提及温芩。” “刚开始,的确很容易误会成你是在帮我。” “可为什么要帮我呢?” 温予柠的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普通的再普通的事。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温芩作为女主,你为什么非要一步一步将她置于死地呢?” “可现在我懂了,她苏醒了意识,不听剧情的摆布了,对吗?” “所以你现在急需挑出一个完美的顶替羊,顶替温芩,成为真正的虐文女主。” 系统:【………】 【是,那又如何?当她不听话那一刻,她就是一个不值得存在的纸片人了。】 【所以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没有我,你早死在了。】 “这个的确要谢谢你,但是,”温予柠好笑的扬唇,“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控制得了我呢?”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们一荣俱荣。” “你把我拉进来,废了不少力道吧?” 温予柠笑得温柔,“如果没猜错,那个娇娇值,是你变相控制所有人物的必需品,对吗?” “如果我现在就和简俞白撕破脸,你有能力再拉其他替身出来吗?毕竟温芩最后可是投湖自尽的,好像女主死了,对你伤害是极其大的。” 【你,你不要乱来。】 温予柠轻嗤,再次弯起嘴角。 “放心,我这个人别的没有,这条命还是很在乎的。” “简清悠我是不可能接近的,但是其他的我同样也可以给你。” 系统语气没有多好:【什么?】 “比如,我会将简清悠拖下水。” “又比如,我会将简俞白变成男主。” 系统不知是被哪句话宽慰到了,竟真的松了口气:“后面的剧情你能受着,简俞白可不一定能受着。” 温予柠冷笑,她从始至终都不是为了这些什么狗屁剧情和系统谈话。 她为的,只不过是确认幻境里的人影到底是谁。 现在确定了是温芩,那她就已经有了打算。 至于系统本身,意识觉醒的确是真。 可温予柠只觉得这人的演技真差,她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信了她的鬼话吧? 不过至少她说的前半段,温予柠会考虑。 - 思绪收回,短短几秒的时间,简俞白依旧没有说话。 温予柠清楚这人在顾虑什么。 她轻声道:“俞俞是担心自己处理不好吗?” 简俞白点头,也没有不好意思:“疫情一事,不是小事,我现在的情况………” “俞俞还记得,我们新婚夜那晚,我说了什么吗?”温予柠抬起手,摸上少年的头顶,带着安抚的意味。 简俞白当然记得她说了什么,不假思索:“要迈步走出去试试。” 温予柠点头:“是啊,你都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第28章 简俞白做事向来都是以沉稳解决,如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宁可交给其他人处理。 作为皇室的后人,他一直谨记在心,如果自己能力达不到那就不要接手。不能因为贪图一时的名利,陷自己亦或者别人于万劫不复。 很久以前,他便知道。 这个世界的人是千变万化的,没有人会一直期盼你好。 当你完美的做好一件事时,所有人都会将你高高捧起,奉你为神明。 神明,多么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他是完美的,是没有丝毫瑕疵的。所以,当这样一个完美的神明出现一丝一毫的瑕疵时,总会有人暗暗叫好。 他们会侃侃而谈,会拍手叫好,“你看啊,所谓神明也不过如此,他算个什么神明?” 当然,也会有人暗暗叹息,“这只是一次失误罢了,谁不会有犯错的时候呢?” 简俞白太清楚了,这个世界的组成无非就是两种人性。 一种人性如蝼蚁般躲在阴暗的一角。 在那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暗暗观察着一切,企图将那些金光附身的神拉入泥潭,最后又妄想借着金光平步青云。 另一种人性则是大方自信,光明磊落,如心怀仁慈的神明。 这些神明一心良善,他们不在乎结局,只在乎救人于水火。 外界对简俞白的传言一直都是温润君子,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可只有简俞白知道,这两种人中自己什么都不占。他更从来不是什么神明,从来都不是。 所谓温润的 外表,除了自己性格使然,更多的不过是为了减去一些少有的麻烦。至于“君子”一词,他自己更是从未承认过的。 “君子”是高尚品德的规范,是理想人格崇高,品德高尚之人。 可简俞白从不是这样的人,他没有什么高大的抱负,他只想安安分分完成自己分内的事。至于外界的评价和看法如何,他更是从不放在心里的。 “君子”、“神明”,这两个词代表的含义太过于沉重,他很清楚自己从来都担任不起这两个字。 就好比,如果现在的简俞白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他是万万不可能接手的。 一个原因是因为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对于没有把握的事,他是不会去冒险的,不论对方是谁。 另一个原因则是,这件事太过于蹊跷,甚至已经关联到了所谓的“太子”之位。 他对皇位是没有丝毫兴趣的,之后更不会。所以,简俞白是万万不会允许自己被卷进夺嫡之争里的。 只可惜现在的简俞白并不是曾经的“简俞白”。 两段意识在脑海中拉扯,他下意识觉得应该拒绝,可是当温予柠的话在耳边回荡时,心中的天平却再次发生了倾斜。 想张口拒绝的话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最终转为相反的答案。 简俞白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的,只是恰时的脑海里回想起温予柠不信任的样子,他突然就想要证明。 他想要证明自己是可以做到的,证明自己可以担起保护温予柠的责任。 简俞白想这些时丝毫没意识到有任何不对,可在座的人却意外了。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会拒绝这件事,可现在简俞白却答应了下来。 吴然张了张嘴,可却依旧不知道说什么。 慕凡有些不可置信:“王爷,这件事来事突然,你我可能都没有十全的把握,你确定要去吗?” 简俞白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但还是点下头:“既然我已经决定了,那就是去了。” 温予柠见几人的反应不对,尤其是从吴然的表情来看,可以看出是对简俞白的决定十分惊讶。 可这是为什么呢? 对比其他人的表情,简晞就接受的很快了。 眼底讶异的情绪不过是一息,便瞬间被了然取代。 和其他两个男人的表情不同,二公主一身红衣,笑得开心极了。 “简俞白,真没想到,你也有一天会为了某个人打破自己的原则啊。” 简俞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简晞察觉到了。 一个十分有原则,只想要自己不沾一丝污尘的人,现在竟然也会为了一个人去蹚浑水。 简晞利落站起身,却没有离开。 而是俯下身,揽住温予柠的肩头。 她近乎是把头放到了来人的肩头, 那张艳丽的脸就这样和温予柠清新淡雅的脸凑到一起,却没有一丝违和感,反而多了一种惊艳。 温予柠没意识的皱了下眉。 她不喜欢陌生人突然而来的凑近,不论是谁,不论是什么性别的人。 简晞没有错过温予柠这个近乎不可察觉的动作,但她却丝毫不在意。 歪着脸看向温予柠旁边的人:“弟弟,我很期待这次的黜州之旅。也很期待………你恢复后的样子。” 简晞时间把握的很好,在身下人快要起挣脱的念头时,也在简俞白准备对自己怒目而视时—— 她便直起身,松开了在温予柠肩头的手。 “我还是很香的,不要这么抗拒人家嘛。”简晞洋装吸了吸空气,努了努鼻。 温予柠袖下的手一僵,简晞的观察能力很强。 她察觉到了,察觉到了自己方才的不自然和抗拒。 “简晞,堂堂二公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总会有人看不下去,毕竟刚刚那一幕简直像极了,姐姐勾引自己的弟妹。 吴然朝简晞道:“温予柠是简俞白的王妃,你………” “………” 简晞抬手捂了捂面向吴然的耳朵,随后更是丝毫不在意的拍了拍温予柠的肩头。 “柠妹妹,本宫最喜欢你这样的小美人。所以不用紧张,更不用在本宫面前拘谨。” 艳丽的妆容随着阳光熠熠生辉,女生笑得勾人心弦:“毕竟……本宫可舍不得你这样的小美人。” 温予柠:“………” 一件原本应该可怕的事,到了这位公主这却成了舍不得。真不愧是传言中肆意妄为的二公主。 这一幕在两个当事人中都非常能接受,毕竟一个是思想开放的现代人,一个是荒淫无度惯了的娇纵公主。 可其他人就不同了,尤其是简俞白。 他忍了了又忍,最终双眸还是带了些没压制住的火气:“简晞,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简晞丝毫不在意,“今日本公主心情不错,就不和你这个不会骂人的小可怜计较了。” “柠妹妹,那我们就改日见喽。”她再次望向温予柠,随后也不等来人回答,简晞随意哼着曲儿便走出了亭子,“哦对,记住不用叫我公主,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可不喜欢亲近之人公主公主的叫,怪膈应的。” “走了。”交代完,她只最后留下一句:“吴叔,你那个臭毛病还是一如既往,也就柠妹妹能忍受,要换我早跟你干架了。” “…………” 简晞这句话不是假的。 吴然出身吴家,吴家是真正世代相传的书香世家,却到了吴然这儿戛然而止。 作为嫡长子,身上不见一丝一毫公子该有的气度就算了,他竟然还开始学医。 这惹的吴家大怒,堂堂世家,却要去当一个医者,这像什么话? 不过所幸吴然医术的确算是在一众太医院中脱颖而出。 当时的江山皇帝才刚接手,还不算稳定。吴家算是对简雍忠心耿耿的一个,所以他干脆直接将吴然提拔到了自己身边,赐吴然为太傅。 并让吴然作为自己的贴身太医,无论小病大病都由吴然接手。 后来,皇后二胎生出简晞和简俞白。 皇帝大喜之余,便干脆直接将简晞和简俞白交给了吴然照料,从此衣食住行写字教书都由吴然接手。 吴然是皇帝身边最放心的人也不为过,所以他几乎是放了全权的。 放了权,也就意味着会更严厉。 简晞和简俞白幼时都不算省心,两人一心只喜欢去习武场练功,可这吴然和皇帝怎么会允许。 简俞白是皇子也就算了,简晞可是公主,一个公主怎么能舞刀弄剑? 简雍和吴然两个老头凑到一起,干脆就合计把简晞给抓回来,励志教会她规矩。 只可惜二公主是什么人,她可是简晞。 事情的爆发是在简晞被罚抄书念经那日,看着面前死死盯着自己的两个老头,简晞一身不吭便和他们打了起来。 简晞选择的第一个对象是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皇帝简雍。 简雍被怎么绑起来的,完全是懵的。 简晞先是熟练的挽着自己的隔壁给他撒娇说不要抄书了,接着不等他否认,简晞就结结实实给了自己一个过肩摔。 一套动作,仿佛已经练了七八回般熟练。 简雍蒙了,一旁目睹全程的吴然也蒙了。 眼见着,简晞不知从哪拿出了麻绳上前绑简雍。吴然慌忙上前去阻拦:“二公主,您这是干嘛啊,他可是你的父亲!” “吴老头,别急,下一个就是你。”简晞直接将人给甩开:“父亲也没用,你们也给本公主尝尝被软禁的滋味。” 简雍脸色一沉:“简晞,你这是要反了我这个父亲不成。” 简晞熟练接过话:“不敢不敢。” 明黄色的身影扭了扭:“那还不给我解开?!” 见她不吭声,简雍朝那头还有些手足无措的吴然道:“去,快去找俞白,这丫头就是被皇后你们给惯坏的!” “找什么找?”简晞轻啧,“我准你们走了吗?” “简晞!你对我们无力可以,但你面 前的人可是你父亲!”吴然眼皮一跳,直接冲了过去,意图将简晞拉开。 此时的皇帝和吴然还不算真正的老头,都是正当年壮时。 吴然因为没有学过武,丝毫构不成威胁,但简雍就不同了。 简晞有些烦躁的抓住捆绑皇帝的麻绳,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道:“简俞白,你还不出来吗?” 皇帝几乎下意识预感不好。 吴然不敢伤到简晞,却还是拉扯着两人:“什么?” 空旷的房间没有任何回应,哪有第四个人的样子。 简晞知道这是被人给横了,心下记住这个丑,她一横:“哥哥哥,你是我哥,可以了吧?” 果然,话落下的一刻。 一个身着白衣,熟悉的身影不知从哪走了过来。 第29章 “………?“ 简雍和吴然茫然的仰起脸,甚至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看向那抹白色的身影。 此时的少年一头高马尾,不过十岁出头,身穿月牙白的锦袍,身姿清瘦挺拔。 脸上的容貌还有些稍显稚嫩,但从此时眉目间的轮廓可以看出,一定是个温润淡雅之人。 吴然下意识开口:“俞白?” “嗨,吴叔,父皇,又见面了。” 简俞白一开口,便瞬间打破了身上原本安静的气质。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没个正经的轻嗤,“晞禾,你也不过如此。” 简晞和简俞白从生下来便好似不对付,小孩子心性的加持,使得两人只要一碰面就从早吵到完。 原因无他,自然是因为辈分一事。 吴然不敢真的对简晞做什么,可是简俞白就不同了。 他眼里重新燃起希望:“快快快,你快点把你父皇和晞禾拉开。” 简雍有时候是真的挺佩服吴然的脑子的,按道理来说,大世家出来的长子,就算智商不高,那也应该清楚话中的含义。 可吴然倒好,简晞都已经喊简俞白“哥哥”了,他竟然还以为简俞白是来帮他们的。 果然,下一秒。 简晞便毫不趁口舌之快,连连点头:“是是是,我怎么有你这个哥哥厉害呢?快点来帮我啊。” 十岁出头的男生,身上正是一股少年气,他好以整暇的垂眸:“现在是你哥哥了?平常怎么就那么硬气的来做姐姐呢?” 简晞:“………” 见人不出声,简俞白也不和她计较,快步上前走到吴然面前。 等吴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已经逃无可逃,“简俞白!我可是你的老师,你要对我做什么?!” 吴然没学过武功,想要制服他那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简雍有些头疼,如果再不阻止,那么这两个孩子只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皇帝脸色沉了沉:“平日你们母后纵容就算了,现在一个公主、一个皇子,联手对自己的父皇和恩师做这种事,你们想要做什么?!” 简俞白那时的性子只算是开朗,但也还没有到洒脱胡来的地步,闻言他顿了顿。 简晞似是看穿了他的犹豫,没有丝毫犹豫的往秀中拿出了今日早晨刚换的崭新的手帕。 她将手帕揉成了团,随后毫不犹豫便直接往准备张口的皇帝嘴里塞去。 “呜呜呜!”简雍怒目而视。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无法无天,但也没料到会这样无法无天。 简晞“嘿嘿嘿”一笑,直接将皇帝绑了个严实:“父皇,我只是想要出去练一练武而已,又不是出宫玩。” “呜呜呜——” 少女无辜眨眼:“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吴然脸色大变,却又奈何被简俞白困住:“简晞!你太过分了,你这是大不敬!大不敬啊!” 简俞白也没料到简晞会这么做,竟然直接把手帕塞进了简雍的口中。 他皱了皱眉,但也依然紧紧控制着吴然:“简晞,把你的手帕拿开。” 简晞叉腰:“放心吧,这条帕子是全新的,我用都没用过。” 简俞白没有接话,就这样看着她。 简晞被他看得不愿意了,直接撂下话:“你怎么和简清悠一样啰嗦?反正我不拿,你要是再这样,信不信我就不答应你那件事了。” “可以。”简俞白脸上的表情不变,几乎是话落的瞬间便要松手。 “等等等等——” 简晞没料到这人丝毫不没有收到威胁,叉腰的手一放,连忙出声。 “你个死古板!” 少女不高兴的跺了下脚,但也不得不伸手把皇帝口中的帕子给抽了出来,“可以了吧?” 几乎是帕子被拿开的瞬间,简雍便沉声开口:“简俞白!简晞胡来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来!” 少年见他可以开口了,一边给吴让上邦,一边乖顺的认错:“抱歉父皇,抱歉吴叔,就这一次,我之后会来向您们认错的。” 吴然挣扎的动了动:“你抱歉?你抱歉还给我上邦?” 简俞白不为所动,甚至还把绳子的结给紧了紧:“吴叔,就这一次。” 简雍:“………” 吴然:“………” 简晞没好气的白了这人一眼,这就是她的弟弟,看着表面乖巧听话,实则内心比谁都能闹腾。 看看方才捆绑的动作,那可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可狠心了。 当然,这些话也只能自己说给自己听。 毕竟她和简俞白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 温予柠听到这儿被逗笑了,这谁能想到啊,当今圣上和从医的吴太傅竟然会被一个公主和皇子给摆一道。 她挑眉看向旁边的简俞白:“俞俞,你们那时候还怪厉害的,竟然可以把中年时期的圣上给绑了。” 这次不等吴然出声反驳,简俞白便认真的思考一瞬,应道:“不是我们厉害,是父皇让着我们。” 温予柠:“?” 吴然面色一喜:“你,你想起来了?” 简俞白轻轻点头:“如果努力想一想的话,的确可以回想到。” 温予柠见人这样说,面上也是一笑:“那看来恢复的不错,至于全面恢复……应该也要不了多久了。” 疗程会如此之快是吴然都震惊的,他吸了口气:“丫头,如果你这次治好了简俞白,那么就是皇室的大功臣啊。” 温予柠轻笑,却只是略有深意的应道:“是吗?” 吴然:“放心,老夫定会和皇上一一禀报,你就好好想想要什么奖赏吧。” 吴然其实还想要说,就目前来看,温予柠的医术可以说是比太医院那群老头好的太多了,甚至就有些地方来讲,可能都比自己厉害。 但这些话到了口中,他又无法说出口了。 如果他真的说出口了,温予柠却无法大展身手,那只会化为一把利刃。 有才华,却不得不收敛锋芒。 当今盛世,哪有女人行诊的道理?就算这个女人再厉害,她都不应该做这些炮头露面的事。 能唯一破例的也只有温家的那个养女了。 说起那个养女,吴然不禁对温家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早在他学医之前,他便知道温家功利,可现在看来,他们不仅功利,甚至是薄情。 家中女儿嫁人,按祖上的规矩理应七日后回门。 可这个温负倒好,公然在女儿找回当天断绝关系。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名声一事气急心头,可女儿回门之日没有回去,他们竟真的一问不问! 同为世家贵族,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吴然可太清楚了。 温予柠并不知晓吴然能联想到温家,还为自己打抱不平。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简俞白和简晞将皇帝给绑了的后续。 瓜吃一半,是真的难受啊。 “因为我们的武功都是父皇亲手教的。” 温予柠寻着声音望去,便见简俞白已经极其自然的接过吴然的话说了起来。 “晞禾那时候的功底虽然不差,但也还没到能打过父皇的地步。” 温予柠好奇的杵着下巴,“可是皇上为什么要让着你们。” “可能,”简俞白道,“是想看看我们要做什么吧。” “诶,对啊。”说到这,温予柠来了兴趣:“公主之前答应了你什么事啊?” 简俞白眼神不自然的飘了下,略带心虚开口:“简晞有出宫的方法,所以我就和她交换条件。” “我将她放出来,她带我出宫。” “就为了这个?”温予柠愣了下,随后又想了想四面八方被高墙围住的皇宫。 “那你们挺厉害的。” 诚实的丢下一句话。 她是真的佩服,如果换做是她自己,她可是万万不敢绑架皇帝逃出宫的,就算身份互换了也不敢。 不是意想中的指责,简俞白顿了下:“姐姐,你不应该怪我吗?” 温予柠:“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 不等对面人说完话,温予柠便再次伸手揉揉男生的头顶。 “这件事虽然于理不合,但是也不算什么大过错。俞俞那时候才十岁,十岁的孩子能强行要求什么?” “而且,” 女孩对上清澈的眸子,笑得柔软。 “我反而觉得俞俞很勇敢。” 简俞白被她看得有些不自然,却又有些想不通:“为什么……说我勇敢?” “能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放手的去做,却也敢于承认自己做这件事的方法不对。” 温予柠收回放在他脑袋上的手。 星河散布的眸子里,倒映着对面人清秀的身影。 “这怎么不算是一个勇敢的人呢?” 简俞白心下没由来重重一跳,嘴里的话不知怎么也说不出口,甚至喉间都多了一丝不可忽视的苦涩。 【叮———】 【依赖值增加,娇娇值增加五个点,目前进度提升到30%,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独有的声音意料之外响起。 温予柠心下有了些猜测,却还是对系统道:“所谓娇娇值究竟是什么,它增加的条件是什么?” 经过前几次的撕破脸,系统现在兼并着说多错多的道理,公办的开口:【您可以理解为绑定对象对您的依赖,其余的恕无可奉告。】 温予柠本来也就没希望它告诉自己,毕竟这个系统瞒着自己的秘密可是格外多呢。 ……… “这都什么和什么?” 吴然被温予柠这话给绕得云里雾里。 之前学医就是因为家中给他安排的那一大堆文书,那些文人说话似乎是生来就喜欢故作高深,故意让人难以理解。 吴然最讨厌的便是这样,直接敞开了说不好么,非要绕来绕去,把人给绕得晕头转向。 “你知道这两人当时怎么出的宫吗?!” 见惯了吴然的脾气,温予柠也没当做是什么大事,她自然而然接过话:“怎么出的?” “狗洞!!” “啊?” 在座的都知道这件事,但温予柠却是第一次知道。 温予柠不由自主的往旁边人看去,依旧是一张清冷疏离,如血色皎皎的面孔。 她一事有些不可抑制的想象这样一张脸钻狗洞……… 一秒两秒……… 想象不出来。 但却光是想想便觉得有些好笑。 在吴然提出“狗洞”时,简俞白心下便已经下意识想要阻止了。 但当触及到温予柠嘴角漏出的笑意,他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最终成了一句:“吴叔。” 很久以前,简俞白也会这样警告吴然。 依旧是一句规规矩矩的“吴叔”,却还是莫名让人觉察了其中的冷意。 吴然清咳一声, 知道简俞白的意思,他转移话题。 “总之他们最后是被大王爷给抓回来了,简俞白更是被罚了几大板,然后关禁闭抄书。” “啊,” 温予柠对于这个惩罚没有多意外,甚至松了口气。 但又想起方才那抹红色无忧无虑的身影,下意识问道:“那公主呢?” “简晞?” 吴然头疼的冷笑:“那丫头只要撒个娇,皇后就护着,你觉得她能受什么惩罚。” 说到这儿,吴然就更气了, “而且这简俞白自己也清楚,就是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非要去和皇上说要自己的惩罚加倍。” “结果好了,他一个人领了两个人的惩罚,直接被打得屁股都开花了,足足在床上呆了将近一个月。” 简俞白见他还欲往下说,出声阻止:“吴叔,这都是我从前的事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吴然摆手,“夸你逞英雄呢,没有说你不好。” 简俞白:“那也不用说了。” 吴然看得出来他的神情,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恍若未闻,继续和温予柠低声道。 “而且你知道当时这小子有多倔吗,就因为位置尴尬,他竟然还不让太医给他上药,非要自己上药。” 简俞白:“………” 温予柠实习的时候不是没碰到过这样的患者,再想了想简俞白传闻中的性子,她出声:“这也正常,毕竟不论大人小孩都有个自尊心。” “你就替他说话吧,这擦个……”某个词实在是有些不雅,吴然只得换了个说法,“这擦个身体而已,再说,大家都一样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被公然当众处刑,简俞白就算小孩子性格,也有些生气了,没经过思考的话脱口而出:“吴老头,什么叫做一样,你和我能一样吗?” 吴然说这些话本来也就是为了调动两人的感情,让温予柠多了解了解。 但如果适得其反可就不好了。 “吴叔多嘴喽。” 自知理亏,吴然嘴里嘟囔着“诶哟哟”的拉着慕凡起身离开:“坐久了,老腰果然酸了,我们出去走走。” 慕凡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就要离开了,他正色道:“吴叔,您去吧,我在这守着王爷王妃就好。” 吴然:“………” “我说,我要出去走走。” 慕凡:“那您去啊。” 和死木头沟通就是格外困难,吴然这次也不废话,直接拖拉着人走开,“我有事情要和你说,顺便去找找蓝璎。” 慕凡本就奇怪吴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他什么时候散步也要人陪了。 但考虑到后半话,慕凡又只好经过简俞白的点头,才和吴然抬脚离开。 ………… 吴然离开的背影颇有种忙不慌落荒而逃的味道。 温予柠轻眯了下眼,这老头给他们腾位置的意味要不要再明显点? 不过既然有人给自己创造机会,温予柠自然也不会放过。 毕竟………据她所观察,所谓娇娇值可不只是娇娇值。 整个小亭子只有两人,简俞白想起方才吴然说的那些话,一时有些想解释:“姐姐,我当时就是不懂事,今后都不会再做那种幼稚的事了。” 男生解释这话时,还带着微不可查的委屈和后怕。 委屈是什么,温予柠能理解,可后怕是什么? 后怕自己丢下他,嫌弃他吗? “俞俞,你不用害怕,姐姐永远都不会丢下你。” 哄个小孩子而已,温予柠的胡话张口就来。 沉寂半晌,简俞白低下头,带着小心翼翼的开口:“那如果我做错了事呢?” “俞俞会做错事吗?” 简俞白抬眸,似是要将少女的模样收尽眼底:“对姐姐,永远不会。” “是啊,俞俞都不犯错,姐姐为什么会离开呢?”温予柠反问的理所当然,下一句也说的轻松极了,“而且,姐姐不是说过会永远在俞俞身边吗?” “永远吗?” “嗯,永远。” 第30章 是夜,温 予柠这次选择的梦境地点是图书馆。 作为国内前三的高等学府,宁大内的图书馆可以说是涵盖了各个学科领域的图书。 温予柠之前最爱来的便是图书馆,这里面的文献资源是最齐全的。 所以当她现在要研究中医药,来这里便成了不二的选择。 看了接近一个小时的书,温予柠微微仰头,随后捏了捏眉心。 想要吃透中医书籍并不简单,古代人和现代人的思维模式并不同,文字语言的隔阂更是加了一层困难。 诺达的图书馆,灯火通明,只有温予柠一人。 但温予柠却直接将书合上,少女往座椅背后一靠,手指在桌延有一搭没一搭的无声敲打。 “温芩,你还不出来吗?” 温予柠身上穿着一身浅藕色衣裙,无害的目光一寸寸凉了下去,嘴角微微上扬。 像是不在乎有没有人应和自己,她继续道。 “准确来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曲姐姐生产时。” “手术室内,我身后站着一个人。” 温予柠眸子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就这样静静的阐述,“那次,我和系统提出来看见了一个身影后,你就再也没出现过。” 偌大的图书馆依旧寂静,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空气的温度凝固一瞬,温予柠也不在乎,嘴角依旧带着明亮的笑意—— “让我猜猜,是系统威胁你了,还是你自己不敢出现,怕打草惊蛇?” “………” “你很聪明。” 空荡的图书馆内,不知从哪响起了一道空旷的声音。 * 这道声音有些轻灵,声线像是染了南方的烟雨,轻轻的飘散开来。 温予柠手上的动作一停,这道声音有些不正常……… 这种声线她从未听过,或者说从未在活人的口中听过。 空荡荡的,还有些空灵。 类似的音效,一般只有在电影中出现过,而且还是鬼片。 温予柠什么都不怕,但唯独怕两样东西。 一种是虫子,一种便是鬼。 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但真正发现对方是鬼时,温予柠心下还是捏了把汗。 早就见过了,而且还被“人”看着做完了手术,你怕什么? 温予柠在心底自我安慰道。 迟早要面对的事,就算再害怕也没用。 温予柠深呼吸一口气,强装镇定的转过身,看向从安全通道内传出的声音。 “哒哒哒哒——” 空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多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安全出口走了出来。 温予柠呼吸一滞,并不是因为对方和自己长得的确近乎……一模一样。 女人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肤若凝脂,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乌黑剔透的眸子仿若含着秋水,幽幽望向来人时,都带着不自知的勾人。 唯一不同的是,温予柠不笑时,那双眸子都是微微向上的。 并不同于来人的无害,反而裹挟着一种冷艳,就很容易给人一种清冷的距离感。 让温予柠更震惊的是,走向自己的女人是真的全身近乎半透明。 她不动声色挪开视线,转过身:“温小姐,久仰大名了。” 温芩这几日对于温予柠的举动都尽收眼底,见对方脸上除了刚见时的惊讶,但也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无害的模样。 她也不震惊,直接拉开温予柠桌对面的椅子坐了过去,“温姑娘的观察力很厉害。” “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温予柠轻笑,也不回答这个问题。 “我很好奇,系统为什么会把你藏到这个所谓的幻境里来?” “并不是藏。” 温芩垂下眸,纠正开口。 “而是我暂时还死不了,所以只能以灵魂的方式出现在……” “这个世界之外的空间。” 温予柠怔了下,然后双手在桌上交叉,“温小姐,不妨说得清楚一些。” “………” 对面人久久不出声。 温予柠也不在乎,她静静的摩挲着手背,就这样耐心的等对面人回答。 似是组织好了语言,温芩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出声。 “我起初以为这只是一本话本,也就是你口中的小说。” “如你所说,一本言情小说,真正的主角应该是女主。所以我选择了自杀来结束这本小说,我想,只要我死了,那么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也就都死了。” “………” 温予柠依旧直直看着她,没有出声。 温芩没料到她会什么反应也没有,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却又很快被其他情绪所代替。 “可当我自杀后,才发现并没有用。” “嗤。” 一声轻嗤响起,温芩脸色紧了紧,她不明所以的看向对面。 温予柠抱臂靠回椅子,视线再次落到了温芩的脸上,似是在打量又似是试探。 “所以温小姐其实是想要同归于尽,结果发现失败了,并且还被系统给控制起来了,是吗?” 前半段话已经把她的打算给戳破了,温芩轻咬下唇,艰难的点头,“对。” “哦,”意料之中的回答,温予柠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那你为什么要同归于尽呢,难道就因为简清悠吗?” “当然不是!” 对面的人松开唇瓣,近乎有些气愤,一潭秋水的眸子里都带着恨意。 “这个世界里,简清悠能那么对我,就是因为他们那些旁观者,是那些旁观者的袖手旁观!” “罪魁涡首有罪,但他们那些袖手旁观之人也绝不无辜!” 温予柠点头,“所以,你就决定要将这个世界给毁了。” “对。” 温芩知道以温予柠的能力,想要猜到自己做什么太简单了,所以她干脆也直接招了出来。 应和完,似是考虑到对面人,她脸上又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柔和。 “换做你,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吗?” 似是在找寻感同身受,又似是在找寻支持者。 “我吗?” 温予柠眸子转了转,似是在真的思考。 她松开抱臂的手,撑在桌延靠近对方,饶有兴趣:“温姑娘希望我是什么回答?” “我………” 突如其来的举动,意料之外的答案。 正当温芩不知该怎么接话时,温予柠又拉开了距离,轻笑着开口:“会吧。” 得到答案,温芩重重呼出一口气,似是卸了千斤重。 温予柠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不禁有些好笑,现在自杀都想要来拉人入伙了吗? 她不动神色的冷笑,“最后一个问题。” 温芩:“你说。” 温予柠随意又翻开了已经合上的书,垂下眸:“系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剧情修正,它的出现就是为了迎来大结局。” “什么样才算是大结局呢?”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温芩干脆的将自己知道的托盘而出:“系统应该给你看了这本书的结局吧?” “对,”温予柠点头,“但是并不完整,甚至连很多角色的小传都没有。” “不完整就对了。” 温芩被她的话逗笑了,却也跟着点头。 她将半透明的手伸了出来,一个一个的数道。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小说话本,他们都是由无数个角色组成。” “每个角色看到的世界,所经历的剧情都是不同的。” 温予柠若有所思,却也不开口回答:“所以?” “所以,系统给你的剧情,是我的视角,也就是女主视角所要经历的剧情。” “这样啊。” 很久之前的猜测得到证实,温予柠洋装恍然大悟。 “你,” 似是被温予柠的态度噎到,温芩忍不住发问:“你不震惊吗?” “啊,”温予柠有问有答,态度良好的张大嘴表示震惊,“没有吗?我很震惊啊。” 温芩:“………” 温予柠不想和她废话,干脆利落的点到重点:“你就和我说,怎么才能让系统消失。” “我不是说了吗,系统就是修正剧情的。”温芩眼底划过一抹苦涩,“只有剧情迎来了大结局,系统才会消失。” 温予柠挑眉,接住她的后半段话:“那你呢?” “什么我呢?” “温小姐,我以为我们已经敞开了说亮话的,这样装傻就没意思了吧?” 温予柠歪了歪头,笑得无害。 “你前面铺垫这么多,不就是在等我问你这句话吗?” 温芩抿唇一笑:“你果然很聪明。” 也不管温予柠有没有搭话,温芩如实开口。 “系统应该和你说过了,现在这个世界有两道意识。” “这两道意识里,一个是你,另一个则是没有完全消散的我。” 难得的,温芩第一次从温予柠脸上看出了些困惑。 她也不瞒着温予柠,自顾自继续道。 “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没有完全消散?” “其实很简单,一本书里只能有一个女主角,当出现了两个女主角以后,自然就会有一个被除名。” “你现在没有走剧情,所以我也就活着。” 温予柠挑眉:“你活着,我也不用走剧情,这不挺好吗?” “不,”温芩摇头,“我说过,这本书只能有一个女主。如果你不走剧情,那么你就会被剧情抹除,它可能杀不了你,但它会将你替换成另一个人。” “就如同现在,你替代了我。” “………” 没料到是这个答案,温予柠一默,没再出声。 温芩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能继续按着自己原本的思路走,“你不用紧张,我本就是将死之人。” 温予柠被这句话逗笑了,“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想要去死吗?” 温芩听见这话也不恼,只笑着道。 “温小姐,无意将你拉进来我很抱歉。 上一世,我已经经历过太多事了,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一条无辜鲜活的生命在我眼皮下离开。” 温予柠无声看着她。 温芩也不怯场,她自然而然的对上来人的视线。 甚至脸上还涌现出了从所未有的善意,“你只要走过这本书的剧情,只要和简清悠在一起,那么之后你便是自由的。至于我,就算是死,也是早已注定的结局。” 温予柠从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散发善意,尤其是一个成年人。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甚至会搭上自己的命。 如果有,那也一定是因为你身上或者你这个人有所谓的利用价值。 “温小姐很善良,但可惜鄙人并没有什么善心,也从不相信莫名的善意。” 一个系统温予柠都不怕,更何况是这个已经半人半鬼的女主了。 “就算再善良的人,应该也不会就这样把自己的命递给一个从未相识的人吧,你说呢温,小,姐?” 温予柠后半段话咬的很重,近乎是一字一句说出口。 “温予柠,”温芩这次很认真的将温予柠名字念了出来,“你本就不属于这个几百年前不存在的世界,却又因为我进到这个世界。这一个月里借着幻境,我见过了你的世界。” “我很庆幸,也很羡慕,羡慕你的世界里没有强权,人人平等,所有人都可以上学读书。当然,更羡慕的就是发展水平。” “我看遍了这里的书籍,这些词应该是这样说吧?”说到这儿,她近乎自嘲笑了笑:“将你从未来的世界一下拉近了几百年前的世界,起因皆是由我而起,那就由我结束吧。” “就这个理由吗?” “什么?” “如果是因为这个理由,你也不用自责。”温予柠打了个哈欠,“我被拉进来那日其实已经死了,所以我还要感谢你让我进入这个世界再次活了过来。” 温芩一僵:“是吗?” “剧不剧情的,我不在意。至于抹不抹除的,我就更不在意了。毕竟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你觉得呢?” 桌上厚重的书本再一次被翻过一页,温予柠将书压平。 “你……”温芩端庄的脸上一裂,她皱眉,“你什么意思?” “别激动嘛。” 温予柠将压平的书递给对面: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 一根纤白漂亮的食指映入眼帘,温芩随着那人指的地方一看,那是中医学。 温予柠见她已经望见了,将手收回,“你之所以自杀,不就是想要杀死简清悠吗?” “………” “我可以帮你。”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温芩第一次脸上多了些妄想天开的神色:“你帮我,你拿什么帮我?” “嗯………”温予柠转了转有些酸涩的脖颈,随后食指按在自己下巴,俏皮一笑:“皇位怎么样?” “你要做什么?”温芩一怔,随后有些不可置信。 “很简单,现在皇帝急于立储,而立储之人必然是从简俞白和简清悠中选择。” 温芩皱眉:“可是简俞白已经傻了。” 温予柠轻笑。 “他是傻了,可我们没傻啊。” “皇帝不是傻子,简清悠性子狠厉做事急躁。可简俞白就不同了,他心性和蔼,做事稳重,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夺嫡之心。” 不论是哪一任皇帝,都生性多疑,膝下子嗣如果是能听从自己建议,做事沉稳,那多半就是他的候选人之首。 已经点到了这种地步,温芩如果还听不懂,那么上一世也就白活了。 但她依旧冷笑:“你和简俞白生活了将近一个月,你难道真的觉得他为人无害吗?” 温予柠挑眉:“细说看看?” 温芩一噎,却还是开口道:“据我上一世的了解,简俞白虽然的确没有什么手段狠辣的传言,但此人,绝对比简清悠还有心狠。” “我曾今亲眼见过他替简清悠处理屁股,那些人他眼都不眨的行刑了个遍,直到有人吐出东西来,他才停手。” “就拿我的事情来说,当时他明明是见到了简清悠怎么对我的,可他也只不过是看一眼便离开了,明明他是可以阻止的。” 她讲了这么多,温予柠算是听明白了,就是说简俞白这个人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女孩揉了揉腮帮:“你等等,就算他真的和表面不同又怎样?” “你没听明白吗?这样的人,你觉得你能利用他吗?” “为什么不能?”温予柠置若罔闻,“简清悠这种人,大男子主义,他之所以和简俞白能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不就是因为简俞白对他没有威胁吗?” 温芩:“可是简俞白这种人,我从来都没听过他想要什么,你凭什么觉得你让他要皇位,他就要皇位。” 这个世界上,无非就是一种人最可怕。 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怕,这样的人最是难以控制。 可是往往也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付出了真心最是恐怖。 “那如果我得到了他的爱呢?” 温予柠想,她要的不多,她就骗这个人一点点真心就好。 “你疯了吗,他如果真的用手段,你觉得他会比简清悠弱吗?” 温予柠无声轻晒,“那如果我在他用手段前就消失了呢?” 温芩这次是真的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姑娘了,明明按年龄来说,自己和她是一样的,可这人却远远比自己狠多了。 温芩这次没再执着,“那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兄弟自残,我们坐享渔翁之利就好。” “那我要做什么?” 温予柠舔了舔唇,微微点头,示意她看桌上的书。 “作为交换,你教我你的中医就好。” “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 温芩被她震撼的说不出话来,最终生硬的挤出几个字:“你有没有听我说?如 果你不走剧情,你会被系统抹除。” “那你应该也听到我和系统的谈话了,什么虐文剧情我不会走,我会把男主变成简俞白。” 似是有些困了,温予柠缓缓打了个哈欠,没没心没肺的开玩笑。 “至于抹除,随便吧,我倒要看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抹除我。” 最后一句话似是在说给系统听,亦像是说给对面的人。 - 翌日,依旧天气明媚。 温予柠吃完饭后有散步的习惯,干脆就带着简俞白一起到小院散步晒太阳。 简俞白看了看自己被温予柠牵住的手,耳根处略过微不可查的红晕,乖乖任由对方牵着没挣扎。 “姐姐,那我等会儿泡完药浴,还要针灸吗?” 温予这几日和温芩将中医研究了个透彻,所以之前说的药浴一事,自然也就被提上了日程。 她点了点头,“药浴和针灸同时进行会事半功倍。” 见简俞白沉默,温予柠以为他是不想扎针,逗弄道:“俞俞之前可是才跟姐姐说的要听话,现在怎么就泡个药澡和扎针就不愿意了?” 简俞白下意识反驳:“我,我没有不愿意。”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让简俞白爱上自己,那温予柠肯定就得让人心动。 于是她轻声道:“俞俞真乖,姐姐最喜欢这样的俞俞了。” 简俞白脖颈再次红了红,他想着天气真热,不然怎么感觉这么燥热。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温予柠拉着他便往后院走:“后厨应该准备好热水了,我们过去吧。” “等,等等。”迈脚的动作一滞,手上再次被人拉住。 温予柠好脾气的转过身,看向来人:“俞俞还是怕啊?” “不,不是。” 男生声音难得多了些初见时的卡顿,他低下头,似是不敢看温予柠。 “?” 终于觉察到简俞白的不对劲,温予柠耐心看向他:“怎么了?” 简俞白沉默,又或者说似是羞耻于口。 最终薄唇微抿,他认真的看向温予柠:“姐姐,就是我可以自己泡澡的,你不用………不用守在我旁边。” 似是怕被温予柠误会,他又急忙解释:“我,我没有嫌弃姐姐的意思,就是我真的可以自己洗的……” 男生独有的好听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到了最后甚至有些听不见。 “啊。” 温予柠了然,这人原来是在犹豫这个。 她直接了当的想出了一个答案:“俞俞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姐姐就给你准备一条布,蒙上眼睛就当看不见啦。” “?” 这波属实是把简俞白给弄懵了,他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温予柠难得见他这幅样子,愉悦的勾了勾唇。 开什么玩笑,免费的美男送上来,怎么能让人跑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温予柠虽然对那些带有颜色的小视频不感兴趣,但刚入学时也是被同宿舍的宿友拉着一起看过的。 用别人的话来说就是,适当的情//趣也是可以增加感情的。 不然就以现在简俞白的进度来看,她永远都只能是这人的朋友。 她得要创造些粉泡泡出来,让这个好朋友变味。 嗯,温予柠发誓,绝对只是为了培养感情,绝对不是因为想欣赏人体。 这头温予柠还在思考那些小视频里的各种play,那头简俞白就已经直接打断了她。 “姐姐,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洗完后再扎针的,不用你陪我。” 温予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那不行,这个针灸必须和药浴搭配在一起才能事半功倍。” “俞俞也想好起来的,对吧?” 简俞白还是有些不愿意:“可是男女有别,而且姐姐真的不用特意为我做到这个地步的。” 不等温予柠回答,另一个人气啾啾的声音便到了耳边:“什么男女有别?” 周一正是上朝的日子,吴然紧赶慢赶,和皇帝汇报了下简俞白的情况,又顺带美言了温予柠几句,这才赶回了府。 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帮上忙,吴然也不别扭,直接开口:“丫头,吴叔这次没帮上你,抱歉啊。” 从晨跑那日起,吴然便开始研究药浴的处方,但奈何他实在是把握不住是简俞白身体里那两个药物是什么,也就迟迟不敢下药。 温予柠知道他说的是药浴处方的事,摇了摇头,“没事,吴叔你也尽力了。” 吴然虽然帮不上忙,但拍马屁的功夫他还是会的:“小柠,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此次皇上皇后都很开心。过几日就是春日宴了,你好好准备,皇上一定会重重有赏的。” 温予柠垂眸:“那就先谢过吴叔了。” 吴然摆手,“不关我的事,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说罢,他又道:“你们站在这里干嘛,是后厨的热水还没准备好吗?” 温予柠正思考该怎么开口,简俞白便已经提前出声:“吴叔,我不用姐姐侍奉我,我可以自己洗的。” “不行,”吴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做侍奉?你们这是鸳鸯浴。” “吴叔,您说什么呢?”温予柠一呛,这老头的思想怎么比自己还龌龊。 “啊……”后知后觉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吴然清咳一声,“老夫说错话了,是治疗,嗯,治疗。” 简俞白皱眉:“可是男女有别。” “胡闹!”吴然道:“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夫妻本就是一体,哪来什么有别?” 简俞白不理解:“可是明明是你以前告诉我的,不论男子女子都不应该随意漏给别人看。” “漏什么漏?”吴然想要上前捂住他的嘴,却发现这人已经比自己足足高了一个多头了。 没办法,他只得放弃:“别乱说话,你和温丫头已经成婚了,这是合理的,知道吗?” 温予柠觉得这人有点磨磨唧唧了,整得好像他多吃亏一样。 但无奈还有个吴然在,她只能软着声音道:“俞俞乖,我们只是扎个针针,泡个澡澡而已。” “如果你实在是不好意思,那我们就用丝带捂住眼睛好不好?” 吴然眼前一亮:“这个办法好啊,捂住眼睛就好了!” 简俞白想要反驳,这明明就是掩耳盗铃。 但触及到温予柠的脸色时,他又默默点头。 温予柠每次不开心时,都会表现的格外温柔,就比如刚才说的话。 简俞白最终还是算了。 他想, 只要自己不沾姐姐便宜就好,姐姐要沾自己便宜就沾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从前简俞白受伤不是没有的事,皇帝心疼两个儿女,因此特意下令为两个皇子和公主的府邸都打造了汤池。 三王府的面积不小,温予柠并没有到各个后院瞎逛的习惯,所以当看到所谓的温池时她还是惊了惊。 和对外称的“小型汤池”完全不同,汤池的占地面积大概有一个后院那么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简俞白性格的关系,原本应该是露天的温池,被他改成了封闭式。 池子中水的温度都是温予柠特意要求过的,所以肉眼可见,此时整个屋内雾气缭绕。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透过仿若白纱的雾气,足以看清此时池中之人背对着她的上半身。 温予柠之前便见过简俞白的上半身,但此时对比上次却是截然不同。 此时池子里的人上半身裸露在外,墨发规规矩矩的被拢在另一侧,雾气升腾,最终化为一滴滴透明的水珠。 颗颗分明的水珠顺着来人紧实流畅的腰背线条滑落。 也或许是因为热气使然,那白皙的肤色竟也透着淡淡的绯色。 对于现代人来说,这样一副场景不过就是泡温泉泡得有些热。 可再细看,便会发现池中男人眼处还被围上了一条细细的白纱。 平常面容看起 来温润如玉的人,此时莫名多出了一副病态的破碎感。 因为双眼被蒙住看不见的缘故,肉眼可见男人身体紧绷,淡粉色的薄唇微抿。 这样一副春色,不让人往其他地方想都难。 所以温予柠觉得一定不是自己的错,要怪也只能怪某些人长得就很容易往那方面想。 可当她有意无意朝水下某个方向看时却愣住了。 简俞白腰部以下的位置被他用浴巾围了一道。 水中浮力的原因,浴巾尾部微微漂浮着,匀直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但重要部位却也被捂得严严实实。 温予柠:“………”不知怎的,心中划过一抹遗憾。 咳,重重在心底咒骂了自己一顿,这欺负谁也不能欺负这种只有几岁年龄的“小屁孩”啊。 似是温予柠的目光太炽热,又或许是因为迟迟不见人说话,简俞白不太确定的出声道。 “姐姐?” 心思被叫回,温予柠轻应了声“嗯”。 随后又强装镇定,有些心虚的解释:“这雾气有点重,我得找一下正确的穴位。” 简俞白本就是第一次裸露这身子和异性待在一起,闻言他也不疑有她。 甚至还乖巧的开口:“那姐姐你慢慢来,不用急。” 听见这话,温予柠再一次心虚地将聚集在来人大片冷白的胸膛的视线移开。 可人天生就是有一种劣性,越明知不能看的东西,视线就越是不听话。 余光里,晶莹的水珠沿着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轮廓缓缓流下。 再沿着修长的脖颈滑下,再往下,是曲线诱人的人鱼线,最终没入腹部的浴巾里。 简俞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一副春色,他只是就这样乖乖的任温予柠摆布。 但细看便会发现,他身侧的手指是紧紧扣着的。 温予柠视线自觉略过,嘴角更是不自觉上扬了起来。 以她自身的条件,从小到大都不缺追求者。 但这其中的人要么就是顶着一副癞蛤蟆的长相想吃天鹅肉,要不就是自我为是,一副世界必须以我为中心。 总结一句话就是,长相家世和家教似乎总是难以兼并。 可现在她却觉得“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句话也不一定。 这样的人现在不就在自己身边么。 从这一个月的相处来看,以及遇事以后周围人的反应,温予柠不难猜出简俞白真正的性格。 所谓温润君子的性格可能的确不假,只是外表之下,更多的是边界感。 不关自己的事就绝不会插手,自己能力达不到的事也绝不会接手。说好听了是与世无争,说难听了就是利己主义,真正的冷血。 如果是在现代遇到这样的人,温予柠一定会将这人追到手。 注意,也仅仅只是追到手,更深的一步她是绝不会同意的。 这样的人,你可以说他聪明也不为过。但往往越聪明的人也就越清醒,就越难拿捏。 在现代温予柠不可能就这样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这样的人,未知的因素太多,她不会用自己的人生去赌。 网上那些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看看就好,现实里哪有这么多童话。 只有蠢货才会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一个比自己强,甚至旗鼓相当的人。 所以现在的情况放到古代,温予柠更是只会敬而远之。 现代她会考虑和人谈一场恋爱,但如果是古代,那么她只会将这人列进危险名单。 想到这儿,温予柠无声哂笑。 这样子的简俞白,自己不多看两眼才是吃亏。免费的豆腐都送到嘴边了,不吃才是傻子。 而且适当的荷尔蒙分泌,还是对身体有利的。 至于如果这人以后恢复了……… 嗯,恢复了也没事,毕竟自己这明明是“身体力行”的为他治疗男。 在简俞白现在有限的认知里,还并不知晓温予柠的算盘。 他只感觉身后站着的人猝地站开,背后的热意散开。 按道理来说此时自己应该松了一口气,但明明整个屋内都是热腾腾的雾气,他却下意识觉得空了一拍,就连背后都渗出丝丝凉意。 不等他抓住这莫名的思绪弄明白,旁边便响起一道“噗通”的声音。 “姐姐?” 简俞白的视线完全是一片黑,他身子再次一僵,但更多的是紧张,紧张温予柠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他要站起身时,一只微凉的手猝地放到自己肩头。 其实这人的手并不凉,但奈何自己泡在温泉里温度也跟着上升,在这样的对比下,那只手自然就多了些凉意。 感受到肩上手示意自己原地待着的力度,他再次坐了回去。 第一次去掉衣物,被人没有任何遮挡的摸在自己肌//肤上,原本应该是件让自己厌恶至极的事。 可在意识到来人是温予柠时,简俞白不知怎的大脑突的一片空白,什么反应也没有,只能乖乖顺着那只手的力度照做。 原本以为这样那只手便会移开,可等了半天,那只手依旧在自己肩头。 甚至能细微的感觉到,那只手正微微摩挲着自己的肩头,然后微微挪动到自己的锁骨,再到……… 温予柠并没有下池子,她的初衷本来也就是为了方便针灸,刚刚溅起的水声也不过是为了查看池子的温度。 却又因为心性使然,她故意弄大了些声音,就是想要逗弄逗弄这样的简俞白。 考虑到了水池雾气缭绕的问题,她事先便让曲蓝璎将宽大的浴巾改良成了浴袍的样式。 此时女人仗着简俞白看不见,缓缓蹲下身,柔软如玉的指腹轻轻划过湿漉的肌肤。 雾气环绕的光线中,只见温予柠用手轻轻摩挲到他的喉结。 身体上的反应是诚实的,丝丝酥麻触电般的感觉直达头顶,简俞白赤裸着的胸膛也随之微微起伏。 如果说之前简俞白还以为是错觉,那么现在就是真真实实的得到了确认。 凌厉的喉结随之滚动,只要温予柠将白纱扯下,就可以看见此时白纱之下简俞白颤抖的睫毛,和泛着薄红的眼尾。 只可惜温予柠就是不将白布扯开。 她兴趣大好,懒懒地观赏着眼前的一幕。 男人似是为了稳住呼吸,下意识咬住了下唇。 可他忘了此时自己上身一│丝│不│挂,身下更是雾气旖旎的池水,宛若一副美人戏水图。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调戏,按道理来说简俞白应该立刻站起身,然后冷下脸问身后的人在做什么。 可是他却下意识辩解,下意识为身后的人辩解。 他想,温予柠做事一定是有她的原因的,她怎么可能会来调戏自己呢? 而且,就算调戏了又怎样呢?自己又不会少一块肉,只要姐姐不吃亏就好。 想起上一次温予柠也是因为这么一件事生气,简俞白便牢牢记住了她的话。 姐姐调戏自己一点也没有错,她已经嫁给自己了,她想对自己怎么样都可以,她可是自己的夫人。 思即此,原本已经抬起的手又再次沉默滑落到池水中。 温予柠并没有错过他的举动,懒懒挑了下眉。 可手上的动作却仍旧没有因为男人的退让而停止,反而再次顺着脖颈的位置往下。 正是兴奋的时候,系统的声音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叮———】 【简俞白依赖值增加,娇娇值上升10个点,目前进度40%,请宿主再接再厉。】 温予柠:“???” 就这样?之前都是百分之五的增加,可现在这种情况竟然直接增加了百分之十。 这个娇娇值到底是什么东西? 温予柠曾经怀疑过这是简俞白对自己的爱意,可近前几次的增加情况来看,并不是爱意值。 就拿现在的情况来看,简俞白已经恢复了一些,至少有些认知是回来 了的。 也就是说平常清冷矜贵的人,回到少年人的年龄,难道就会因为一次挑逗就疯狂爱上自己吗? 其他人或许会,毕竟所谓风花雪月可是增进感情最好的“方式”。 可温予柠很清楚,简俞白并不是这样的人,不然怎么会把床笫之事视为污秽呢。 但如果不是爱意值,那又是什么呢? 她微微皱眉,手上的动作也一时忘了收敛。 甚至当滑到水下线条性感而紧致的腹部时,还重重蹭了蹭。 温予柠是蹲在简俞白旁边的,两人不知不觉凑的近极了。 所以当简俞白口中类似于“嗯”又或者是“哼”,零碎的闷声从喉中溢出来时,温予柠突的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手游到了什么位置,她难得的也僵在了原地。 周围的雾气貌似又增加了许多,但温予柠却偏偏看清了那张清冷的脸上的表情。 耳边是从所未的沉闷的急促的呼吸。 和之前的那些不同,温予柠近乎可以看见白布之下那双湿润的眸子。 简俞白清楚自己的状态不对,却又不敢大幅度的动作,唯恐怕被温予柠发现异常。 所以只能压着声音,低声道:“姐姐,我………” 我什么呢? 嘴到话边,他却又停了下来。自己这样的情况该说什么呢?又能说什么呢? 温予柠原本以为他会翻脸,却没想到只是有些无措的僵持在眼底,甚至话里都带着无助的颤抖。 虽然自己并没有什么恶趣味,但既然说了要让人爱上自己,那当然就得做出点实际行动。 她发誓,绝不是占便宜,只是勾引,纯纯勾引而已。 于是手再次下移,直接精准无误的覆盖到那处。 呼吸交错,耳鬓厮磨,温予柠带笑懵懂的声音在简俞白耳边响起。 “俞俞,你怎么了?” 女人的声音落在简俞白耳里,无害又柔软。 仿佛什么都不懂,也仿佛什么都没做,无辜极了。 “姐,姐姐,不要………” 多年来的认知,让他心中的羞耻难以开口。 简俞白不知道女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只能僵硬的往旁边挪动,企图躲开。 可是胸前起伏的动作却是愈发厉害,就连耳垂都艳的垂涎欲滴。 温予柠视线懒懒撇过,然后勾唇,再一次紧紧贴了上去,丝毫不让男人闪躲。 她面上是浓浓的笑意,就连眼底都带着趣味,却偏偏再开口仍旧是无辜装傻的语调:“不要什么,俞俞告诉姐姐怎么了?” “姐姐,我……” 声音在热气里染上潮湿,磁性而低哑,甚至还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颤抖。 简俞白顿了又顿,最终却只说出一句,“姐姐,不要这样。” 温予柠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皇家子嗣自生来便会有人亲力亲为教他们通晓人事,就算他们拒绝接受,甚至不愿意看春//宫//图,也会知晓些基本。 可如现在简俞白表现出来的纯情小男孩模样倒是少见,她莫名有些期待。 期待恢复正常后的简俞白也会是这样吗,冷血淡漠之下的人也会这么一撩就满脸通红吗? 不过很可惜,如果一旦他恢复,温予柠只会立马逃离,离得远远的。 什么皇室之人就是最麻烦的存在。 一直到现在,温予柠都是这样的想法。 可她万万没料到,真到简俞白恢复正常时,自己不但将人给睡了,甚至那人还跪地在自己身下,恍若在向她宣告。 宣告自己是她最虔诚珍视的信徒。 温予柠没有想到过这样的结局,也从未想过这人会对自己动心。 所以温予柠仍然放心的继续引诱:“不要什么,俞俞告诉我。” “……” 沉默,良久的沉默在室内荡漾开来。 温予柠也不着急,就这样好以整暇地盯着来人。 池子里的水仿佛在“淅淅沥沥”的流动,一会儿慢一会儿快。 “姐姐,你之前为其他人治病也这样吗?” 简俞白低着头,声音沉闷。 他挺直的背脊微微下弯,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可恍惚间却让人疼惜。 简俞白的发梢和上身几乎全是水珠,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雾让人闷热的喘不过气,不然自己为什么胸口闷得难受。 墨色的瞳孔很快无意识的泛上一层水泽,眼角也若隐若现涌上潮湿。 小孩子的心性很简单,性格的流露也很简单。 他喜欢这个人,他就可以容忍这个人对自己做一切,因为他觉得这个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现在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简俞白一些意识已经恢复了大半,他太清楚这些了,这些明明是不对的。 温予柠并没注意到简俞白身上的变化,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不在意。 隔着层层水雾,她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反倒给出了另一句回答:“你猜?” “我不知道。” 全身僵持,可简俞白依旧诚实的给出了答案。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温予柠对别人治病时会不会也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直接起身推开那只手,亦或者严厉地告诉她不要对自己这样做………… 他其实想说这是不对的。 可是……如果温予柠因为自己的拒绝,就去找其他人这样怎么办? 简俞白知道的,自己从来都左右不了温予柠的决定。 身下的手紧了又紧,松开又攥紧,就这样的动作来回了几十遍,最终松开。 似是说服了自己,又似是再一次对旁边人的妥协。 “姐姐。” 他声音闷闷的,还带着些沙哑,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 “你对我怎样都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对别人这样。” 这样是不对的…… 他本来只是觉得这样不对,但真当话从口中说出来,当想象温予柠也这样对其他人时,简俞白只觉得愈发难受,可却又不明白自己在难受什么。 温予柠一顿,她没料到简俞白会说出这种话。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温予柠在他身下的手便猝然撤离,没有丝毫犹豫。 简俞白身形一僵。 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吗。 明明自己最初的希望就是温予柠把手撤走,可真撤走了他心下又有些委屈,委屈温予柠突然的撤离,也委屈…… 委屈什么呢?委屈温予柠没有立刻回答自己吗?简俞白突然不知道了,他有些茫然,茫然心底那更多的委屈是什么。 温予柠注意到他的神色,知道自己玩过火了。 一声叹息在简俞白穿进耳边,下一秒,女人刻意放柔的声音响起。 “没有其他人,只有你。” 她的声音仿佛一片柔软的羽毛,不带任何目的的飘荡,却能准确无误的飘落到水池中央,最终荡开一层层涟漪。 缓缓的,却也一圈一圈的深入人心。 第32章 三月阳春过得总是格外快,才不过槐序初气温便热的灼人,转眼宫中春日宴也设在今日。 温予柠其实对于这些宫宴是持着无所谓的态度,但当听吴然说温家一家也会去就不同了。 成婚七日后,作为嫁出去的女儿理应回门,可是温予柠并没有上门,甚至直接无视了温家传递的消息。 这次宴会是怎么也推脱不掉的,而且温予柠本来也就是打算利用这次晚宴讨要奖赏。 如果因为温家出现变故,那她所有的计划也就要重来。 想到这儿,温予柠捏了捏眉心。 自己讨要的奖赏其实不算大,但是对于这个朝代来说,确实异常重大的。 说实话,做这个决定温予柠自己也不敢肯定。 可如果她不讨要那个奖赏,自己以后将永远都要依靠别人。 温予柠最讨厌的就是将渺茫的希望寄予别人。 她的人生,只有她自己能掌控。 “姐姐,怎么了?”简俞白注意到她的状态不对,以为她是不想去宴会,借口出声:“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也可以不去的,直接折返回王府就好。” 温予柠气色并不差,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身边人就更清楚了。 见简俞白都会婉转的找借口说话了,她心下对疗程进度有了个了然,摇头道:“没事,就是想到温家有些头疼。” 按照朝代历史来看,医官使只不过是一个看似光鲜亮丽,实则地位低下的职位。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世界架空的原因,这里的医官地位并不低,甚至手中还有些实权,可以参加朝廷议事。 简俞白皱眉,他之前听过温家人的传言,后来吴然也在自己耳边念叨温家的各种狠绝的手段。 于责任来说,温予柠是自己的妻子;于感情来说,温予柠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无论是哪一种身份,简俞白都不可能就这样袖手旁观。 隔着衣袍,简俞白握住那布料之下的手:“温家早已大不如从前,曾今父皇有意吩咐我盯着他们,只不过后来我出事,这事也就被大皇兄接过了手。” “所以姐姐不用担心,他们现在是万万不敢擅自对你下手的。” 说这话时,简俞白眼下也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算计。 这抹情绪太淡,淡到旁边的温予柠都没有丝毫察觉。 简俞白本来的意思是想要告诉她温家并不足为惧,可温予柠却突然恍然大悟。 手上动作一翻,她伸出手反手握住简俞白的骨节分明的手:“你是说,简清悠现在在监视温家?” 简俞白点头。 简雍建国之前常年征战,后来成功登上皇位统一各个大小国,却又碰到瘟疫。 简简单单瘟疫两个字,简雍却太清楚这其中的可怕了,曾经自己的军队就是因为瘟疫死了几千人不止。 那时,是温家的老祖宗只身冒险研究瘟疫来源,这才阻止了军队的伤亡。 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简雍当即便又一次派温家前往治疗,后来温家也的确不负众望治好了瘟疫。 也是自那次起,简雍便意识到了医学上的漏洞和隐患。 为了家国安危,也是为了自身健康,他当即便将医官提高了地位,甚至放出些许实权。 一直到这儿,都看似平常。 可平常之下却是暗涌流动,到了温负这一代,他开始不满足自己如今的地位,开始想要得到更多。 皇帝和自己的子嗣都不是傻子,谁都看得出来温家如今的趋势。 所以早在很早之前,简俞白便领命暗中调查温家的情况。 也是在调查中,他发现了,温婉并不是真正的温家小姐,那么真正的温家小姐又是谁呢? 后开他发现,温家真正的千金小姐竟然流落乡野。 更阴差阳错的是,自家哥哥还被这位真千金给救了。 后来的事简俞白记不清了,也还没得及继续深入调查便出了意外。 听完简俞白选择性叙述的前半段话,温予柠唇角讽刺的扬起,冷笑了一声。 “真是………好一个大皇子。”好一个男主。 在温芩视角,温家是因为长安城疫病爆发才出的事,可现在看来,简清悠明明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温婉冒名顶替的“恩情”手下留情吗? 不,绝对不是。 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可以大义凛然,然后风风光光利用这等功名拿到太子之位。 毕竟这样一来,多么公私分明又伟大的太子殿下啊。 他默默享受着温家女儿的倾慕,温家背后的支持。 最后又利用温家贪污一案直接将他们全盘否定。而太子则是风风光光的得到一条“公私分明,为民除害”的名声。 最后再到真正的恩人自爆身份,而他以恩情挟持为由求救下温家。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巧然吗?不,都是他的算计罢了。 简清悠这一类的人既虚伪又狡猾,他们总是明明知道真正的答案,却偏偏要装傻,无非就是放不下当下的利益。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既得利益者,也很清楚自己名声双收后的地位。 明明自己才是那错误的一方,可他却故意设计,设计对方卑微的来求自己。 仿佛这样,自己便能彻底抹去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又仿佛这样,全世界错的就是对方。 而他,干干净净。 温予柠眼底冷的厉害,简俞白看着她,不由问道:“姐姐,你很讨厌大皇兄吗?” 温予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遮掩自己对简清悠的厌恶,所以她淡淡出声:“俞俞,你知道吗,姐姐曾今看过一个故事。” 简俞白没有开口,他只是就这样静静地听着。 “曾今有个手足无措的小麻雀救了一只重伤的白眼狼,可是后来白眼狼醒来后非但不感谢,甚至设计折断麻雀的翅膀。” “小麻雀因为他的设计,一生都在卑微的活着,甚至最后因为他,身上背上了无数的骂名。” 简俞白眸色微闪,他大概知道这个故事在说谁,却又不能肯定。 下一秒,便听温予柠问道:“俞俞觉得这只白眼狼为什么这么做?” 简俞白眸色微动,下意识便脱口而出:“为了将小麻雀留在自己身边。” “俞俞真聪明。”温予柠不意外他能回答上来,她淡淡点头,“他自私的想要将那所谓的恩情抹去,他只想要高高在上的看麻雀折断羽翼,只能停留在原地。” “………” 简俞白没有接话,就这样沉默不语。 他只是在想,白眼狼的手段虽然狠厉,却也是最好掌控的方式。 温予柠见他不说话,好心情的开口:“俞俞在想什么?” 简俞白看了眼女孩,她依旧是笑着的,可越是这样,简俞白就越发觉得这笑里藏着的冷意。 于是,他第一次将心里的话咽了回去,垂下眼:“我在想,这样的做法是不对的。” “是吗?”温予柠收起笑意,随意往身后靠了靠:“我还以为你会说这种手段虽然强制,但也是最有效的。” 许是第一次撒谎,他抬眸诧异的看向温予柠:“姐姐,你也这么认为吗?” 话落,意识到什么,简俞白想要收回已经是不可能了。 马车外“哒哒哒”的马蹄声依旧均匀的响着,可车厢内却也陷入了鬼一般的安静。 温予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原本牵着他的手也戛然一松。 “对不起姐姐,我错了。” 男生认错的声音比什么来得都快。 温予柠一早便已经撇过了头,闻言也只是静静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哪里错了?” “我不应该撒谎。” 听见这句话,温予柠才悠悠转回头。 不等她开口,视线便率先对上了简俞白那双比常人漆黑的眼眸。 那双晶莹透亮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漆黑漂亮的眼睛一如既往,只是没了当初的怯意。 温予柠可太了解这双眸子了,她平静的开口:“你觉得委屈了?” 简俞白摇头,语调又乖又软,“我是在道歉,我不应该擅自骗姐姐。” “为什么骗我?” “我,我怕姐姐听完后会生气。” “生气什么?” “生气我对这一种方式的看法。” 两人就这样你问一句我答一句,有来有往。 温予柠并不意外这样的答复,她继续引诱:“俞俞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这种方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如果说一定有,那也是道德方面的。”简俞白泛着水光的眸子看向她。 “继续。”温予柠来了兴趣,食指规律的在手臂上敲打。 “于白眼狼个人的视角来看,这件事是因为他看准了小麻雀是只小麻雀。” “小麻雀太渺小了,它没有任何攻击力,也没有任何防御能力,它只有一双可以逃跑的翅膀。” “所以为了让小麻雀能乖乖的待在自己身边,白眼狼选择了算计,算计那双逃跑的翅膀,这样小麻雀就能永远待在自己身边,哪也去不了。” 其实简俞白的意思很明确,因为小麻雀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处于劣势地位。 一个渺小到没有任何威胁力的麻雀,自然也就手到擒来,想怎样就怎样。 温予柠这一次笑了,是真心的笑。 她微微点头:“你说得很对,因为我也这样认为。” 不论是人还是其他,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愿意伤害自己,来换取另一个人的利益。 至少在场的,都是这样的人,包括温予柠。 所以她会一样一样的向简清悠讨回来。 她不怪任何人,因为简清悠能做到那样,也是他的本事。 但这就不代表,温予柠不会用自己的本事让简清悠下地狱。 似是感受到温予柠的情绪波动,系统又一次响了起来:【你刚刚在说什么?】 温予柠其实可以感受到系统大概出现,亦或者在什么时候听她讲话。 她不动声色挑眉:“如你所见、所听的那样。” 系统实在是不能理解温予柠为何这么执着于温芩和简清悠的事:【宿主,你现在就是女主,我希望你最好摆正自己的地位,莫要再暗示,亦或者提及不相关人物。】 温予柠轻嗤,丝毫没打算搭理它的话:“你也看见了,不是吗?” 【什么?】 “温芩。” 似是没想到温予柠会直接戳破,系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温予柠并不在乎,她继续饶有兴趣的开口:“你好像,故意在引导些什么呢。” 【你………】 “你让我遇到温芩,又或者故意让温芩找到我。” “让我猜猜,这是为什么呢?”女生自问自答,丝毫不见一丝慌张:“是因为你想让我替温芩走女主该走的剧情,从而换温芩回来,对吗?” “至于所谓的娇娇值,代表的也是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对吗?” “至于这个世界观到底是什么作用,我还并不知晓。但我既然选择戳破,就是想告诉你,我们是统一战线的。” “简清悠威胁着你,她自然也就威胁着我。你救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你能听懂吗?” 温予柠本来是不打算戳破的,但系统却总是一次又一次来警告自己。 有时候,她真的怀疑,一个人的智商怎么可以低成那样。 如今她虽然没有明说,但话中的隐意也很明显了,她觉得对方应该能听懂吧。 系统:【是不是温芩和你说了什么。我是在帮你,你不要信她。】 温予柠:”………“ 温予柠不想和装傻的人继续废话,但她也没有点明:“我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你还要继续装傻就没意思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我说的问题你好好考虑吧。如果我真的死了,那么你也什么都捞不到。” 反被威胁的系统:【………】 可系统依旧抱着侥幸的心理,【你知道什么了?】 温予柠微微掀了掀眼帘:“比如……你,又比如………温芩,又或者说你和温芩………” 说着她微微停顿了下:“你想要听哪条消息。” 系统:【你是怎么发现我在帮她的。】 “还记得我上一次的话吗?我说你在保护温芩。” 【可你后来也说了,我是在让你顶替温芩。】 “是啊,可你却太急了,迫不及待的现身出现在图书馆,甚至表现出宁愿自己去死,也要保住我的假象。” “——温芩。” 最后的两个字出现,系统终于不得不承认了事实。 不,应该说是温芩。 温芩笑了起来:【你果然早就猜到了。】 温予柠无声哂笑,“所以,温小姐上次答应我的合作是作废了吗,竟然还要如此。” 在看不见的地方,女人深吸一口气,“我没有办法了,温予柠,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如果不走剧情,那么我注定会消失,我不怕消失,但在这儿之前,我只想要亲手杀了简清悠。” “你说我是那个弱小的麻雀,可是那是我愿意的吗,我也想要,想要变成凤凰啊。” “温芩。” 温予柠声音依旧很平静,却带着莫名安抚人的声线。 “你曾经问我,如果我是你,我是否会也会像你一样,通过自杀来毁灭这个世界。” “你想要听听我真实的回答吗?” 那头没有出声,但温予柠却知道,她在听。 于是她缓缓开口。 “自杀,那是懦弱者才会做的事。” 她的声音依旧柔软,可嘴角却一寸一寸凉了下去,只余骨子里原本的冷寂。 “你以为的鱼死网破,在那些凶手眼里,不过就是一了百了。” “一了百了算什么,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温芩愣住:“你………” “你曾经问我,如果是我,我会怎么样。”温予柠此时脸上早已褪去了柔和,眉眼皆是一片冷淡,她却仍是笑着的,“我会将那些人一个一个拉下水,我会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温芩:“可他是男主,我………” “男主算什么东西?”温予柠扯唇,“你也说了,只要你死了,这个世界就毁灭了,这是为什么?” “你可是女主,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这个世界是因你而存在。” 温芩声音依旧。 “没用的,就算我是女主……” “你也看到了,我一生都被剧情、都被简清悠控制。” “所以,你现在应该利用我。” “什么?” “利用我。”温予柠再一次重复了一遍,“我会彻底废除简清悠这个男主。” “他折断你的羽翼,那我们就折断他的双腿。” 除了那个人,温予柠是第一个说出这种话的人,她不禁有些出神。 真像啊,同那时候的简俞白真像啊。 温芩:“可你知道,你现在培养的男主,远比简清悠更冷血吗?” 温予柠嗤笑,“他冷不冷血,管我什么事?” “我只要让自己爬上一定的高度,只要利用他废了简清悠,其他的关我什么事?” “可你和他可是………” “夫妻?”女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情情爱爱是这世界最愚蠢的东西,我不会愚蠢到把自己的命交给一个满是未知的人。” “温芩,我不知道你之前受到的教育是什么。” “但我想告诉你,就算是女子,我们也可以独立的闯出一片天下。如若不行,那我们就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它。” “当你功成名就时,所有人都只会仰望你,没人敢诋毁你。” “但如果你一直处于低谷,那么只会纵长他人威风,谁都可以来踩你两脚。” 温芩一默,她当然知道,她很清楚。 可是单凭自己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做到呢? “你当初的情况我见过,我不能保证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会做的比你好。” 这个世界,当你没有经历过他人所经过的事时,谁都不能保证会做的比谁都好。 温予柠这次是真心的对温芩道:“你很棒,至少你坚持了下来。” 几十年来,她被迫和简清悠纠缠,甚至最后想死也不能死。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温芩眼眶热的彻底,下一秒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重重坠落。 她突然有些庆幸,庆幸此时温予柠看不清自己,庆幸自己挺了过来。 她闷着身,试图将呜咽的声音咽下去,“你……为什么要帮我?” 温予柠听出了这句话后的情绪,她没有拆穿,也没有任何安慰。 她想,被一个剧情困住这么久,是挺累的吧。 温予柠从不是什么好心泛滥的人,她虽然可怜温芩,但也还没到就这样随意伸出援手的地步。 温芩是救了自己没错,但这人最当初的打算可是利用自己替她走完必死的剧情。 这种变相利用和简清悠的手段没什么两样,就像简俞白说的,无非就是看人看事决定。 所以温予柠并不埋怨温芩,她想,自己应该感谢她的,如果不是她将自己拉入这个世界,那么自己早已死于那场离岸流。 当然,更多的是,自己现在还用着人家的身份存活。 所以等价交换,换两个人共同生存下去,这样或许也不错。 这一场交易,说不上是完全交付真心,但至少也是保证了不会再做伤害对方的举动。 这就够了。 第33章 不多时,三王府的马车在皇城外停了下来。 简俞白率先从轿子中走了出来,随后默默伸出手。 温予柠早已习以为常, 她随意将手覆在那只手上,借着他的力道下了马车。 在触及地面的那一刻,温予柠就欲将手收回,只是有人似乎早已料想到了她的动作,快一步反手一握。 将那双手紧紧包裹在了自己温暖的手中。 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还是第一次,温予柠面上倒也没多少震惊,反而询问的看向旁边人。 简俞白手上牵着她的动作紧了紧,随后小心翼翼的低声开口:“虽然折断羽翼是最有效的方式,但我永远都不会做这种事。” 温予柠:“?” 似是想到了什么,简俞白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认真:“如果真的喜欢麻雀,那么就不应该困住它。” “虽然渺小,但也有自己的天地,它应该去更高更远的天际。” “而不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将它折断羽翼囚禁在自己身边。” 温予柠一愣,没想到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以后的事谁能保证呢,人性是最经不住考验的东西。 但她面上却是勾唇笑了下,然后回握住那只手:“嗯,我相信俞俞。” “………” 此时距离开宴还有一会儿,这个时候正好赶上了各个朝中大臣携家眷进宫的高峰期。 这幅场景都被周围人尽收眼底,一些好事的见温予柠和简俞白身影远去,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三王爷和原来有些不同了?” 另一个贵女接过话茬:“原来高冷禁欲的气质没了,丝毫没有了。” 人群中的另一个圆脸少女白了她一眼,“你这都什么和什么,气质哪里变了?我们说的是感觉和之前传闻里病弱的样子不同了,就你看他走路的步伐了吗?” 经这么一提醒,大家瞬间恍然大悟,“是啊,完全没有传言中的弱不禁风一说了。” “这,难道还有恢复正常的可能?” “啧啧啧,你们别光顾着看三王爷啊,你看看三王妃啊。” “三王妃?就那个从乡下找回来的温家真千金?” 人群中,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那姑娘也是个苦命的,刚回家不久,便被那温大人甩手嫁给了三王爷。” 另一个应和道:“是啊,温大人还是一如既往以家族昌盛为主,丝毫不为女儿争取点机会。” “争取什么机会?我倒觉得,那三王妃嫁过去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 “对对对,你们刚刚看见了吗,三王爷可是亲自扶人下轿呢,走的时候可还手牵手,不放开呢。” “就是就是,现在有几个能男子能做到这种地步?” 盯着远处离去的两个背影,一众贵女心下有替温予柠庆幸的,也有羡慕的。 作为世家贵族的女儿,她们生来就是为家族昌盛联姻的。联姻对象是谁,脾性如何或许她们都全然不知,只能就这样将自己的一生交出去。 “走吧,我们也该进宫了。”人群中沉默半晌,不知是谁重新扬起了端庄的笑容,仿佛那失落只是一瞬的错觉。 经这一提醒,众人连忙重新拾起笑容。 “叮铃叮铃叮铃——” 众人莲步的动作一顿,这个声音是步辇上的铃铛。而唯一在皇宫中可以随意使用步辇,甚至还明目张胆在上方挂铃铛的人只有……… 众人一顿,下一息。 纷纷福身,微微弯膝道:“参见公主。” 轿撵的帷幔并没有落下,但因为是鎏金透纱帐,所以里面的风光一览无余。 简晞懒洋洋的躺在垫满软垫的轿内,依旧是一身轻纱红裙,她的肩膀到锁骨就这样大咧咧的裸露在外,一双笔直修长的长腿也若隐若现。 在别人眼里应该是有扰风俗,甚至是不好意思的行为,她却是恍若未觉。 里头的人随意挥了挥手,轿撵在一众贵女跟前停下。 众人心下重重一跳,谁人不知这二公主可是比大王爷还残暴的存在。 大王爷性格使然,可二公主却是喜怒无常,只要惹她不高兴了,她分分钟就可以把你给活寡了。 注意到这些贵女中的颤抖,简晞轻嗤,被染红了的指甲在阳光下艳得亮眼。 随后那亮眼的指尖悠悠指向几人,最终停在几人头顶转圈:“方才,你们在讨论什么呢,说给本公主听听?” “我,我们………” 没料到背后非议他人会被人听了去,几个贵女蠕动着嘴唇,直接跪了下去。 “请公主饶命,请公主饶命,我们知道错了。” 倒是识时务的,简晞轻笑:“紧张什么?本宫怪罪你们了吗?” 就在几人送了口气时,简晞不悠不慢的眯了眯眼:“你们讨论谁本宫都管不着,但如果再让我听见有人议论温予柠,你们可以试试本宫会做什么?” 几人背后一凉,二公主这话明显就是在说,温予柠她罩的,谁敢说她一句不好,就立马拿她们问候。 几个贵女虽然没有说温予柠坏话,但也知道这是背后议论人,她们没再狡辩:“是,是,我们记住了,谢公主宽容。” — 人名群众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皇城内的消息便已经传到了御花园。 宴会的位置是一早便布置好了的,最顶端的位置毫无疑问是皇帝皇后,随后从两边延展开来,地位越高位置也就越靠近前面。 毫无疑问,皇家子嗣的位置是最先排在前面的。 此时温予柠坐在前排,听着周围时不时的议论声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 不是说这皇家礼仪最是严谨吗,现在这叽叽喳喳的是干嘛呢。 宴会还没有开始,皇后皇帝也还没有到场,这个时候正是各个大臣互相寒暄介绍自家孩子认识的好时间。 早知道是这样的场面,温予柠觉得自己就应该在轿子里多待会儿。 似是看出了温予柠不喜欢吵闹的场景,简俞白直接起身拉着她往御花园的另一处走去:“姐姐,父皇母后还没有来,我们先去其他地方逛逛吧。” 有人先开口提出这种要求,温予柠自然不会拒绝,她直接就和简俞白起身走开了这个吵闹的地方。 之前人多口杂,温予柠并不好问什么,现在离开了那个地方,温予柠才压低了声道:“公主公然为我说话,这会不会不太好。” 她其实是想说简晞为什么会维护自己,但想了想,以简俞白现在的情况,应该还不能理解这个问题。 于是,她只好重新换了一种说法。 简俞白和简晞的接触仅限于幼时两人因为一个称呼争执,所以他如实道:“晞禾的性格跨越很大,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她说喜欢那就一定很喜欢。” 温予柠:“?” 温予柠:“什么?” 简俞白有些委屈,怎么谁都想要来和温予柠贴在一起。 虽然私心上他不高兴,但也仅仅只是私心。 对于温予柠他是很高兴的,高兴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保护她。 “晞禾那日说过,她喜欢姐姐你。” 温予柠瞬间有些哭笑不得,她一直以为简晞是胡说的。 她捏了捏简俞白的手:“俞俞怎么了,难道还因为二公主不高兴了?” “没有,我应该高兴的。”简俞白摇头,将心下那股莫名的的心思压了下去,郑重道,“为姐姐高兴,以后也会有很多很多人喜欢姐姐。” 温予柠一怔,这种话从简俞白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有些不可置信呢。 女孩眼角眉梢展开,她粲然一笑。 不论是现代的化妆品,还是过去 古代的胭脂,温予柠都不喜欢往脸上扑些东西。 但又因为今天宴会的特殊性,她还是往脸上上了些淡妆。 此时那抹淡淡的胭脂色在她脸庞渐渐晕染开来,配合着女孩本就清冷的容颜,竟然也没有丝毫违和。 仿佛枝头盛开的花蕾,含苞待放,楚楚动人。 温予柠转头,随后抬起手。 而简俞白则是仿佛习惯了一般,未经思考便已经低下了头。 温予柠踮起脚,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世上有很多很多人,但我确定,我只喜欢俞俞一个人。” 简俞白心跳莫名漏了半拍,几乎是下意识的,便卿身凑了过去。 温予柠一愣,随后极快的转回头,擦着两人炽热的呼吸而过。 简俞白恍若初醒,立马也转过头,磕磕绊绊道:“对,对不起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温予柠张了张口,刚要回答,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温予柠,你真让我好找!” 简俞白皱眉,这道声音他并不熟悉,甚至在记忆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可他忘了,以前的自己从不记关于其他人的事,尤其是和自己无关人的事。 在温予柠转过身的瞬间,他便已经先一步挡在可她身前。 眼前猝然是三个人,一个妇女一个中年男人,另一个则是看着和温予柠差不多大的少女。 简俞白皱眉,其中两个人她都不认识,又或者说并没有记过她们。 但正中间的男人他却是知道的,当今温家的掌权人,医官院之首,温予柠的父亲,温负。 三人显然是没想到温予柠旁边的人竟然是简俞白,他们原本以为依简俞白的病况来看,应该常年待在三王府才对。 惊讶归惊讶,这点情绪很快被三人压了下去,齐齐行了个礼:“见过三王爷。” 简俞白没有回应,只是就这样静静看着三人。 被人盯着,就算再不愿意,他们也不得不咬牙朝温予柠也行了个礼:“三王妃。” 简俞白之前便知道温家人的习性,因此他依旧没有出声,反而看向温予柠。 温予柠知道他这是把掌控权交给自己。 她不是温芩,所以她对温家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但这一大家子三口人过来找自己,显然是要来找事的。 温予柠并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牵扯,毕竟之后都是要被砍头的命。 但她也没好心肠到立马回应。 见晾的差不多了,温予柠才微微点头应和:“起来吧。” 几人脸色有些难看,谁能想到这简俞白竟然真的恢复了,他们原本以为那只是传言,只是皇帝为了保护儿子而散播出来的谣言。 可现在……… 没办法,如果简俞白恢复了。 那大皇子的隐患就又回来了,他们必须保证,保证大皇子坐上太子之位,而温婉自然也就能坐上太子妃之位。 三人中的温夫人率先上前:“予柠,你最近过的好吗?” 温予柠看了眼面容和蔼的温夫人,温夫人作为一名母亲,她刚开始却是是有心疼过她这个“女儿”。 只是后来,她也觉得所谓的家族名望比这个女儿重要罢了。 母亲的软弱不作为,父亲的打压和冷眼,都是压垮温芩的稻草。 温予柠面色微冷,这一家人把利益看得比什么还重,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只有可能自己对他们有所帮助。 温家现在和她本就已经没了关系,而且她也没必要处处忍让他们。 所以温予柠没有任何婉转,直接开口:“温夫人,您已不是我的母亲,我早已不是温家的人,你们忘了吗?至于我过的好不好又关你们什么事?”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早关心不关心,偏偏到了这个时候不痛不痒的来关心一句。 温婉在一侧紧绷的神经突然一松,面前人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感激涕零,而是直接冷漠的和温家划清界限。 她知道自己明明这个时候应该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不对,温予柠应该回温家才对。 “柠儿,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母亲怎么可能对你不闻不问。你可是温家唯一的血脉。” 温夫人的话让温婉一瞬间醒了神,她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一步。 她是疯了吗,竟然会觉得温予柠应该回温家才对。 所有人的视线都注意着温予柠和温夫人,没人注意到温婉这个小小的举动,除了简俞白。 简俞白一直在观察对面的三个人,与其说三个人,倒不如说是温予柠名义上的亲人。 温负一家,素来最看重家族荣耀,这个时候来找温予柠,是想让她认祖归宗吗? 他想应该不是的,温家早就对外宣传只有温婉一个女儿,所以真正可能就是,这家人又想要来找温予柠麻烦。 在温予柠还没有出声前,简俞白便已经快一步挡在了温予柠前面:“温夫人,可否请问,本王王妃同你们有何干系?” 没想到简俞白会出面,温夫人一时愣住,最终还是温负绷着脸上前,“王爷,王妃是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亲生骨肉啊。” 温予柠冷笑,这家人还挺时髦,竟然上赶着来给自己道德绑架。 想到这,她身侧的手已经默默捏成了拳。 这辈子,温予柠最讨厌的就是道德绑架。 依稀记得,上一个感道德绑架自己的,已经被她送进了监狱,现在这个是也想尝尝滋味吗? 或许是感觉到温予柠面色越来越冷,简俞白另一只手握住了她成拳的手。 温热的大手包裹住那小小的拳头,莫名的让人心安。 温予柠内心的火焰本就烧得旺可此时却被简俞白的动作弄的一愣。 身前的人依旧是一身素白色长袍,但通过他握住自己的手,温予柠却能读懂他的意思。 他在说:“这种情况你不适合开口,我来。” 温予柠当然清楚这是什么情况,如果现在自己开口直接和他们翻脸,本来应该是自己有理的事,就会变成是自己冷血无情,六亲不认。 可是现在的简俞白又能说什么呢,他都没有完全恢复。 下一秒,温予柠以为的毫无杀伤的人声音响起。 “不知温夫人和温大人是否听说过一句话,‘教子无方’。” 第34章 一语话落。 不止对面的三个人僵了,就连那抹白衣身后的人都一怔。 温予柠微微垂眼, 在众人没看见的视线里悄无声息打量了一遍简俞白。 简俞白如今的疗程已经进行了一半有余,这一半里可能是记忆恢复,也有可能是智力。 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是智力先恢复啊。 似是察觉不到痛感,温夫人手袖下的手指紧紧扣着手心。 虽然温予柠自小不是自己养大的,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不可能不心疼。 这几日,她无不在思虑温予柠的处境。 原本以为将温予柠寻回,就算不能给她个光明正大的名分,她也可以将温予柠养在后院闺阁,日后再重新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可谁知温予柠却和“野男人”混在了一起,之后更是得知那个“野男人”竟是当今痴傻了的三皇子。 朝中局势看似无事,实则暗地里两拨人蠢蠢欲动,皆是因为太子之位。 温家本就是大皇子的人,结果现在倒好,温家的亲生女儿反而嫁给了敌对之人。 接温予柠返家那日,她原本只当做是温予柠的孩子脾性,与自己这个母亲和父亲赌气。 结果温予柠便真的再也没有回温府,就连回门都是没个消息。 温家因为这件事,至今还被沦为街坊的饭后茶谈。 有人说是因为温家势力,逼得女儿不敢回门 ;也有人说是温予柠没有规矩,这就是散养的乡妇。 无论是哪一种版本,这都是在明晃晃打温家的脸,温负更是因为此时气得咒骂温予柠不孝。 不过所幸还不是无力挽回,经过温夫人和温负的连夜探讨,温负决定暂时原谅这个女儿。 传言简俞白或将恢复,不论是不是传言,只要温予柠在三王府监视,那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见一旁的妻子竟然垂眸不语,温负脸色更是难看。 听听这对面的人说什么?!这不就是公然在指着他鼻子骂吗? 不过这也打消了温负的一大部分疑虑。 曾经的简俞白是把克己复礼刻进骨子里的人,或者说这人就是毫不在意别人言语的人,冷血又理智。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直接出言撕破脸呢? 温负咬了咬牙,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松了下去。 他隐下眼中的不悦,“王爷说的是,温予柠这孩子自幼流落在外,性格难免跋扈,不过这实在是………” 温负话还没说完,简俞白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温大人,似乎理解错了本王的意思。” 温负疑惑抬眸。 简俞白顺势对上了老者的眸子,如果现在是以前的他,他是万万不会和长者撕破脸,更不会直接打断来人的话。 只可惜,现在的他并不是以前的那个“他”。 “教子无方,教子无方。” 男人连说了两次,像是强调,又像是嘲弄。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说出的话却带着疑惑。 “我只是比较好奇,教子教子,温大人可有教过您的亲生女儿,哪怕一点?” 简俞白刻意咬重了“亲生”二字,丝毫没有停顿。 “哦,差点忘了,这话是简某唐突了,本王王妃唯一的亲人早已去世。” “所以本王很是好奇,温大人这话又是站在哪一个位置敢公然指责堂堂三王妃。” “于理,三王妃就算做错了什么,也轮不到温大人说事,更何况,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于情,你们又与她有何情呢?” 话音落下,温夫人和温婉面色全失。 相比较于温负的难堪,温夫人更多的是害怕,一种亲生血肉即将真的离开自己的感觉。 不同于前两个的小心思, 温婉是不可置信,不可置信为何会变成这样?之前雁展仪性格的变化是意外,那简俞白是什么? 简俞白这人她很清楚,固地自封,绝不会走出他自己画的圆圈之外。 他不会给自己树敌,也不对任何东西感兴趣,这种人永远只会冷眼旁观。 就比如当初的温芩。 说出来可笑,当初温芩被逼得走投无路,竟然妄想去找这位温润君子求助,可结果人说的是什么,人留下一句,“这是你们的事,我不会插手。” 何等可笑啊,人人眼里的谦谦君子,皎皎明月。也不过是一个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人。 什么狗屁君子明月,不也是个虚伪无度的人么。 可现在这人竟然维护温予柠,就单单凭借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吗? 温芩咬牙,凭什么呢。 凭什么温予柠可以让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身边。 明明她才是那个饱读经书,名满京城的小姐。 而温予柠只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乡野长大的草包! 何意浓并未来得及查看身旁温婉的情况,她连忙在温负开口前将人压了下去。 争吵并不是她这一趟的目的,她只是想让温负认回温予柠,她并不想失去自己的亲生骨肉。 妇人柔声开口:“王爷说的都对。但丢失女儿一事实在不是我们所愿,柠儿自小流落在外,就算哪里不对,也都是我们为人父母的过错。” 温予柠看着面前的妇人皱眉。 温夫人全名何意浓,出身世家,自小以来便是以名门闺秀来培养。古代世家小姐都以规矩束己,而何意浓更是如此。 从温芩的视角,再到第一次见面。 温予柠一直都知道何意浓的性子,她软弱守利,一切以家族利益为先,其余的都听自己的丈夫。 在被寻回家时,整个温家最由衷开心的便是何意浓,只可惜那一丁点的血肉之情,那一丁点的母女之情,最终都因为温负的态度和名望而退缩。 温芩给她的视角里,这位母亲一直都是暗暗关心她,但到最后因为种种因素又退缩和其他人一样视女儿如空气。 你说她有错吗?她没有错。因为这个朝代的某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她没有同温负一齐下手,便已经很好了。 可是你说她无辜吗?她也绝不无辜。 作为温芩为数不多的亲人,作为母亲,其他人可以袖手旁观,唯独何意浓不可以。 在最初时,是何意浓给了温芩一丝光芒。可最后,也是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成了催命草。 温予柠想,既然早知自己不会站出帮忙,那为什么又要给人渺茫的希望呢? 当希望落空,那只会远比没有希望更痛苦。 没有希望的希望,从一开始便是场巨大的骗局。 温予柠可以接受明目张胆的恶意,唯独不能接受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 眼底闪过轻嘲,就在她要开口时,脑中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温予柠,我母………】母亲二字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何意浓她没有做错什么,况且,我改变主意了。】 是温芩的声音,自从两人聊开,温芩便也没有再隐藏。 温予柠不意外她会出现,温芩和自己说,除了娇娇值波动时她可以出现,其余能出现的只有在剧情点的时候。 这本就是温芩自己的事,每个人的处理方式都不同,温予柠自然也不会替她下决定。 她在心中回道:“那你想要如何?” 【我要回温家,我要让世人知晓我是温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温予柠挑眉,脸上划过兴味:“回温家吗?我还以为你想要直接和温家划清界限呢。” 温芩无视她脸上的表情,只摇了摇头:【温予柠,我和你不一样。】 “行,你开心就好,反正离温家倒台也不远了。” 【所以你得要加快速度。】 “我办事,你放心。” 女孩轻点了下头,随后饶有兴趣开口。 “可以告诉,为何突然改便主意了吗?”似是考虑到隐私,温予柠又道:“嗯……如果不方便那就当我没问好了。” 【所以我就说我们两个不一样。】 温予柠打了个哈欠,无所谓说:“当然不一样,世上的人如果都一样,那就没什么烦恼了。” 温芩:……… 温芩:【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见温予柠不说话,温芩继续道:“是我,我就不会像你一样,什么都直言说出来。” 温予柠眨眼:“我有吗?” 【不论和谁相处,包括我,如果你一直直言不讳,那将是大忌。】温芩点到为止,随后又反问:【如果是你,你回温家会干什么呢?】 温予柠皱眉。 不等她开口,温芩又道。 【我猜,以你的性子永远都不会回温家。】 【温予柠,你看事的态度太黑白分明,这并不好。】 对方句句直戳要害,温予柠一噎,一时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什么性子她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对事对人的某些态度她向来遮掩不住。只要和自己相处了久的人都不难发现这些问题,又跟何况是经历了两世的温芩呢。 见温予柠不说话,温芩也不再多说,直接开口道:【我要让温婉滚出温家,更要把属于温家的一切拿回自己手里。】 【很意外吧?】 “什么?” 【意外我会做这种事,而不是直接毁了他们。】 一秒都没有犹豫,温予柠很快玩笑似的答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能狠下心来也不错了。” 温芩知道她这是误会了,又或者是故意在遮掩什么,她也跟着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 现在还能活着,还能有一条 命是因为温芩。 既然答应了会让她利用自己,温予柠自然也不会食言。 简俞白一直没有出声,就是在等温予柠表态。 面前的人虽然在他眼中并不配为人父母,但不可反驳,他们的确是生了温予柠的人。 所以他不会擅自替温予柠下决定。 似是看到了希望,温负也跟着道:“王爷,柠儿也是我的亲生骨肉啊。我之前那样,就是,就是太生气了,一时上头。” 温予柠实在是恶心面前的人,但又无奈温芩的要求。 几乎是抬眼的瞬间,脸上就已经恢复了温芩平日里最是娴静淡雅,好拿捏的神情。 越过简俞白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她强忍着恶心,捏着嗓音柔软道:“父亲,母亲,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第35章 见温予柠应声,何意浓不禁松了口气,简负则是理所当然的看向她。 “虽然你的确没有在我们身边长大,但到底也是我的女儿,我温负的女儿自然不会让她流落在外。” 话里话外,都带着一种上上在上,大发慈悲施舍的姿态。 一直在状态之外的温婉垂眼,她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自私的。 但她从来没有想过陷害死温予柠,她只是想要保住自己医官院的千金之位而已。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温予柠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心底就会生出莫名的怨念。 怨念什么呢?怨念前世因为温予柠的出现而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吗?亦或是怨念自己明明都已经让她离得远远的了,可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还是因为传言,温予柠医术神奇,可以把难产的产妇起死回生。 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忌惮。 温婉知道,两者都有。 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想要将温予柠推向深渊的情绪更多。 这种情绪是从哪来,又是因为什么,温婉全然不知。 不,不应该这样! “温婉,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没有错。”前世皇后的话一遍又一遍环绕在自己脑海。 对,她不能被这种莫名的情绪给占有,不能! 她是温家的大小姐,是名满京城的天之骄女,亦是整个大夏国唯一习医的女子。 她可以忌惮别人,但她不能,绝对不能随意伤害一条人命。 温予柠只不过是挡了自己的道,但她罪不至此。 温婉生来便是骄傲的,她不允许别人比自己闪亮,但她也不会允许自己手上沾血。 那个狗屁莫名的意识别想要来控制她,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再像上一世一样被控制。 温家的壮大还需要温予柠,若想要清哥哥坐上皇位,亦需要对面人配合。 左右不过就是一个忍字,只要自己登上太子妃之位,那时候就算再来一个温家女儿又怎样,还不是只能乖乖对自己俯首。 温婉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痛感提醒着自己清醒的同时,血腥味也立马在腔内蔓延。 她将原本那股情绪里想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转而道:“姐姐,父亲母亲这几日都一直在担心你,你真的舍得让他们伤心吗?” 温予柠还是第一次目睹,无数种情绪能从一个人脸上交错,最终又归为楚楚可怜。 她不知道温婉这几秒心底的情绪是什么,也没心思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快要被面前三个人给恶心吐了。 再恶心也得继续演下去。 尤其是看向温负那张贪婪丑恶的嘴脸时,温予柠无意识的轻咬了下腮帮。 她之前一直以为温负是毫不留情、说断就断的人,可是没想到啊,这人也是一个贪婪却又虚伪的人。 记忆中那个中年人的脸似乎和面前人的脸重合了起来。 温予柠口中的冷笑溢了出来。 是啊,这本就是这些男人的特性,贪婪又虚伪,总喜欢把自己捧得高高在上。 “父亲,原来您也担心着我吗?真是抱歉,之前女儿一时任性,竟然让你们担心了这么久。” “…………” 少女红唇勾起,笑得明媚又灿烂,精致的面容每一笔都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刻画得熠熠生辉。 夺目的双眸间仿佛含着星光,闪烁着无限的型材,每一眼,都夺人心魄。 仿佛恣意绽放的红玫瑰。 ………温予柠不开心。 这是简俞白潜意识便察觉到的。 简俞白想要上前阻拦开对面有些碍眼的人,尤其是对面那个和温予柠岁数相仿的人。 他不喜欢那个所谓温予柠名义上的妹妹看温予柠的眼神,就像是在盯着什么势在必得的物品。 可是温予柠还在和他们对话,甚至想要回温家。 所以他不会上前,他想,温予柠应该不希望别人插手她自己的事。 况且……… 简俞白一直都知道外界对温予柠的传言,名门闺秀在外流浪十余年,在找回时却被家人不认,甚至直接转手便将她毫不留情嫁人。 无论这个人地位如何,简俞白太清楚了,一个被娘家抛弃的女儿,不止会被外人嘲笑,甚至还有夫家。 他不敢想,如果温予柠遇到的是其他人会怎么样? 所以现在温家愿意低头,愿意给温予柠名分,他不会阻止。 但如果温家图谋不轨……… “柠儿,你肯原谅母亲便好。”何意浓总觉得女孩笑得有些太过,但是也没有多想,直接拉住了温予柠的手,“你父亲性子急躁,有时候你莫要与他赌气,他也有他的道理。” 温负背手:“是啊,作为父亲,我只不过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温予柠脸上的笑意不变,但却直接从何意浓握着的手里抽了出来。 何意浓舍不得她这个女儿,却又不敢站出来维护。 到底不敢有所作为,也是因为她依附男人罢了。 温予柠可以对温负冷脸,唯独不知道该拿何意浓如何。 何意浓是母亲,短短母亲二字,便比父亲重的多。 怀胎十月,是这个弱弱小小的母亲拼着命将她们生出来的。 这一点想法,温芩和温予柠出奇的一致。 何意浓身上的枷锁太多,自生下来便被家族灌输三纲五常,她是依赖丈夫的冤丝花,可天下个个女人也皆是冤丝花。 尽管不作为,但她也没有错。 所以,两人的目标里,并不包括这位母亲。 如果从一开始的希望便是渺茫的,那么这个希望从一开始便是错误。 温予柠不会放任这个错误的希望增长,所以她抽出的手,亦是斩断何意浓心底增长的感情。 所有感情,只要开始就将它斩断,那便不会生根发芽。 何意浓手中一空,她抬眸望向温予柠。 眼前的女孩没有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的视线,对温负道:“父亲,你今日前来可是要和我说什么?” 站在原地的何意浓一僵。 温予柠是在怨她吗?怨她这个母亲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话,怨恨她没有早日来寻她。 “娘,你怎么了?” 温婉回过神来,最先注意到的便是何意浓泛白的面色。 何意浓扯唇,“无事,许是太阳有些刺眼,晃的叫人难受。” 她想温予柠就算怨她也对,作为母亲,她却没有勇气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女儿…… 温负并没留意旁边两人的动作,或者是根本就没想注意她们。 他现在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温予柠身上,压低声开口:“柠儿,为父想要和你单独说几句心里话,谈谈心,可以吗?” 温予柠当然知道这老头是在憋着坏事,所以特点在等他这句话。 她转头看向简俞白:“俞俞,你先回宴会那边,我和温大人说几句话就来找你。” 简俞白显然是觉得温负这样的人不适合单方面交流的,他想说些少年,可最终又咽了回去。 他想,温予柠一定不喜欢被人怀疑,他得要相信她。 他微微颔首:“好,那你早点过来,我等你。” ……… 远去的那道背影里,清隽而挺拔。 最主要是,他走起来丝毫没了当初的缓慢,轻松而有力。 “我问你,”温负眸色低沉,左右看了看,确定只有他们才开口:“简俞白是不是真的要恢复了?还有你哪来的医术?简俞白的病情是不是你治的?” 温予柠抬手,食指在太阳穴的地方挠了下:“父亲就是为了来问这些吗?” “温予柠,我在和你说话。”温负见她这幅模样便有些恼火,“你摆出这副模样给谁看?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温予柠轻扯唇角,落回眼:“您是……又想来教训女儿了吗?可是我在外十余年,的确没人教我这些,您想我如何与您说话呢?” “跪下吗,还是毕恭毕敬。”她说着又有些懊恼,“可我如今是堂堂三王妃诶,跪下就于理不合了吧,您说呢父亲?” “你………” 眼看温负又要张口教训人,何意浓连忙拉住来人:“柠儿,你父亲就是有些心急,你就告诉我们吧。” 温予柠目光懒洋洋扫过何意浓,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她重新看向温负,仿佛是故意表现的没个正形:“父亲,答案您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温负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可你哪来的医术?据我所知你明明………” 温予柠觉得好笑,是啊,他明明都知道。 明明打探过自己女儿过的什么生活,可却依然能够袖手旁观。 “忘了告诉你们,”女孩澄澈的眸中倒映出在场的三人,“收养我的那个老者会些医术,在他没被人害死前,我一直在同他学医。” 温负和何意浓沉默,但温婉却是皱眉看向温予柠。 什么狗屁学医的老者,前世温予柠身边的那个老者明明就是个孤家寡人,无用的乡野村夫。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会医术?” “您会听吗?您不一直说我只是一个乡野草包么?” 温负被怼的一时答不上来,何意浓又因为愧疚,并不敢擅自开口。 温婉扫了一眼两人。 都是两个废物。 执着于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最终是温婉问道:“姐姐,三王爷现在是不是离恢复已经不远了?” 总算来了个机灵的。 温予柠也没有任何隐瞒,反正不管怎么回答都只对自己有利:“是。” “怎么可能?!”温负这才正眼看向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他明明………” “有什么不可能?”温予柠好笑,“父亲,还是说此事是你们谋划出来的?” 女孩这话说的狂妄,问的也丝毫没有一丁点收敛。 “好好好,”温负没有生气,反而连说了三个好,“温予柠,你还真让我意外!” 温家一直没有男丁,到现在也是两个女儿。 可现在除了自己培养出来的温婉,就连温予柠的医术也一时被众人谬赞。 温负不在乎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要温予柠能给温家带来好处,那么这个女儿就不是一无是处。 “既然你能治好简俞白,那让他彻底,悄无声息的死应该也不难吧?” 温予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开玩笑,真当她傻吗? 自己一旦答应下来,不管有没有施行,到时候只要简俞白出现一点意外,自己可是逃都逃不掉。 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父亲,您还没有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温予柠,你适可而止!”一听她重复这个问题,温负便再一次扫视了一遍周围,这才放下心来:“我堂堂医官院之首,怎可能做这龌龊苟且之事?” “是吗?” 她没去管温负脸上骤变的表情,反正她也说了,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不论你做的多完美。 在温负开口前,温予柠轻笑着看向他们:“别紧张,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何意浓将她无所谓的样子收入眼底,眉间皱起:“柠儿,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胡说。” “父亲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吗?” “什么?” “不然怎么明知此事重大,还要让女儿蓄谋谋杀简俞白呢?” “还是说女儿的命,就不是命。” 温予柠语气没有任何波动,甚至脸上也一直挂着笑容,却句句让温负面色难看。 温婉皱眉,这不是“温予柠”该出现的脾气,不论是什么时候,“温予柠”都不会咄咄逼人。 何意浓面色泛白,她知道这件事不是小事,可是她没办法,只有温予柠可以做到。 “柠儿,父亲母亲会拼尽全力保你安全。” 温予柠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那母亲觉得,你们又能如何保我呢?” “你想,只要大王爷登上太子之位,到时候你妹妹就是太子妃。就算,就算真的出了事,有你妹妹和大皇子在,都不会让你发生意外。” 温予柠轻嗤。 是啊,多好的计谋。 他们明明知道,明明也有想过暴露的后果。 可是他们就是自私的想好事都让他们担,最终自己就落个良心被狗吃了,受万人唾骂的名声。 这样,他们就可以美美隐身。 温予柠以前总觉得只有那个人会这样狠心,可是现实就是,总有人可以做到更无赖。 人,就是这样一个贪婪又自私的物种。 “可以。”温予柠慢慢抬眸,抬起食指中指在温负视线晃了晃,“我可以答应你们,但作为交换,我也有两个条件。” 能答应便是好的,何意浓轻声开口:“你说,只要我们能做到的,我们一定都做。” “很简单,你们当众公布我温家亲生女儿的身份,也当众公布温婉是养女的身份。” 中指落下,温予柠调皮似的歪了下头。 “第二条嘛,温家名下的产业和地契应该不少吧?我要求不多,给我三分之二便好。” 温婉没想到她会直接开口讨要家产,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怎么小小年纪耳力就出问题了?”温予柠收回手,抱臂:“我只说一次,同不同意你们决定。” “胡闹!”温负看向狮子大开口的人,“这些都不是小事,你小小年纪,又要这么多钱干嘛?” “我干嘛这您管不着,您只用告诉我同意或不同意就行。” 温予柠显然是拿足了把握,清冷的脸上带着笑意,有恃无恐。 “不可能!这不是小事,我不同意!” “可以,”女孩悠悠点头,丝毫没有与他辩解的意思,直接转身,“那我们就此别过,温大人是温大人,我温予柠是我温予柠。” “你等等——” 意料之外的声音喊住了她。 温予柠一顿,她回头。 杏眼微微下垂,视线扫过被人紧紧攥住的衣摆。 她没有动,只是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婉姑娘,可是有事?” 这是第一次两人这么近距离看对方。 这一声“婉姑娘”极其熟悉,是前世“温予柠”会说的话。 温婉紧紧盯着面前人的脸,依旧是记忆中讨人厌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对方不是“温予柠”呢? 手上动作终是一松,柔顺的裙摆垂下。 原先那一丁点的皱痕,也随着滑落不见,再一次恢复了光滑的原样。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温婉从强烈的个人情绪中醒过神,“我会和父亲沟通这件事,姐姐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温予柠挑眉,虽然意外但也没表现出来,“可以。” “………” 温负皱眉看着眼前走过来的温婉:“温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简俞白不除,将后患无穷。 无论是处事风格还是为人,简 俞白一直都是众人口中的典范。 这样的人,就算和外表不同,但在别人眼里如此便就够了。 尽管他表现出无心皇位,皇帝百姓也会斟酌哪一个更适合太子之位。 温家一直以来都是医官院之首,到了温负这里却因锋芒过盛,被众大臣和皇帝提防。 温负行事风格太过于狂妄,自然也就招惹了许多人不满。 “父亲,如果简俞白真的恢复正常,您觉得清哥哥的把握又有几成?” 温婉咬牙,“我知道您不愿意,毕竟这都是我们温家大半辈子的积蓄,可是如果不给姐姐,那么可能之后………” 温婉话没说话,但温负却清楚其中的意思。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如果真的要把东西拱手让人,温负还是有些不愿意。 看出他的犹豫,温婉直接下了猛剂,“父亲,不要再犹豫了。我们今日可以给出去,待清哥哥继承皇位,我们依然也可以收回来。” 温婉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 和她想的那些不同,温负想到的是,如今温家树大招风,如果把这些权势都公开转移给温予柠,那么温家或许也可以松一口气。 想到温予柠会被其他朝中势力当做活靶子,温负便瞬间明朗了。 他会亲手让温予柠怎么吃下去,就让她怎么跪着求他吐出来。 温负走回去,嘴角带笑:“柠儿,你本来就是我温家的女儿,莫说是三分之二了,你就是全要我都会给你。” “是吗?”没想到温负会这么快松口,温予柠干脆顺着他的话来,“那也行,反正你也说了这些迟早都是我的,那就现在全给吧。” “…………” 温负哪料到温予柠会是这幅理所当然的样子。 温婉一时也有些拿不准温予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她真的想回温家,那就应该讨好父亲,可现在她在做什么? 狮子大张口不够,干脆直言要全部家产。 何意浓清楚温负的性格,如若自己再不开口,恐怕只会将月初那会的场景再次上演。 “柠儿,原本按道理来说经济并不应该交由女子手中,可现在你父亲都已经破例答应你了。更何况你还小,全部都让你拿去了才是真的不合情理。” 何意浓人到中年,但依然保养的良好,身上温婉娴静的气质依旧不减。 两人视线相撞,这一次温予柠没再避开她:“母亲说的有道理,我知晓了。” 不等何意浓开口,温予柠继续道:“那敢问父亲何时将银票金子地契,以及温家名下的店铺、山庄、医馆给我呢?” 温负只当温予柠贪婪,压低声道:“今日是历年的春日宴,文武百官都在场,你放心我会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公布。” “其余的钱财我会一一清点了明日便送到你们府上。” 当众宣布吗? 温予柠懒得猜测这其中的深意,左右不过就是为了张扬自己好父亲的形象,毕竟当初那人可是千次万次都这样做呢。 ………… “妹妹,你还有事吗?” 温予柠掀了掀眼皮,看向没有同温家夫妇离开的人。 “你,”温婉咬的嘴唇发白,“你到底是谁?” 和平日里柔弱无害的样子略有不同,温婉此时依旧是漂亮得没有任何攻击性,但眉眼中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后怕的颤抖。 后怕什么呢? 温予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遮掩自己的性格,反正如温芩所说,她早已经删除了书中所有人的记忆。 或者换句话来说,在温芩还没有暴露身份时,她便谨记着系统时的话。 到了某些时候她是有可能变成黑名单人士的。 所以,迟早都要消失在别人的记忆中,那还怕什么呢? “你猜?” 得到这样的回答,温婉一瞬间脑中炸开,最终化作一片空白。 记忆中的“温予柠”从来不会这样,从来不会这么……轻浮。 “你,你不是‘温予柠’。” 她近乎是嗫嚅着说出这句话,就连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向后一退。 温予柠见她是这样的反应,眉目皱起,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温婉脸上。 明明温婉和自己接触的画面也屈手可指。 “逗逗你而已,怎么还真当真了?” 她收起脸上的懒散。 “我不是温…予柠还能是谁?“芩字卡在中途又被她转了过去。 温婉摇头,依旧止不住的向后退。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对面的人和印象中的人不一样?为什么她会消失?为什么自己会难过?“温予柠”消失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 难道重来一世,她依旧阻止不了吗?她从来没有想让“温予柠”死的啊。 前世一幕幕在脑中回放,有笑着对她说“你好幼稚温婉”,有哭着向温负和何意浓解释的,也有跪着求简清悠放过的“温予柠”……… 走马灯般回放,最终停留在“温予柠”在简清悠面前倒在一片血泊中。 好多的血,满目的红色,鼻腔中也全是那一股铁锈味。 是“温予柠”的,那都是从“温予柠”身上流出来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脚下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后退,就连温予柠的声音都没听见。 最终还是撞进了一个冰冷强硬的人怀中,“你不是她,你———” 温婉未说完的话一顿,她回头。 记忆里那个冷冰冰旁观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个命人折磨“温予柠”的人,最终让血泊中的人奄奄一息的人。 “温予柠!你对婉婉做了什么?“ 简清悠低头皱眉看着泪流满面的人,怒极看向温予柠。 温予柠同样也不解。 如果说刚开始她还怀疑温婉是故意在做戏,那么现在她就可以肯定温婉的反应是真的。 因为在简清悠将人搂紧怀中,欲抬手为怀中人擦去眼泪的同时。 “啊———” 温婉几乎是下意识便将人的手重重挥开,随后更是直接剧烈的挣扎开简清悠的怀抱。 “你不要过来!” 温婉全身颤抖,长耳微卷的睫毛似是要飞走的蝴蝶,那双无辜柔软的眸子全是戒备,甚至带着惧怕。 简清悠近乎不可置信,他再次向前一步:“婉婉,你在说什么?” “啊——” 随着简清悠迈步,温婉再一次发出了尖叫。 那是一声近乎声嘶力竭,毫无平日温柔贵女形象的尖叫。 “我说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印象里的温婉是安静柔弱的,简清悠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温婉。 近乎是恐惧的看着他,避他如蛇蝎,声嘶力竭。 明明,明明温婉说过最喜欢的就是自己,她视他如哥哥,绝不会害怕他。 可现在温婉在做什么? 简清悠不相信温婉会这样对自己,。 像是潜意识里认定了,温婉会一直喜欢自己,永远不离不弃。 可现在温婉却是泪流满面的看他。 简清悠手下的动作一进,考虑到温婉的情绪,他没有迈步,而是看向温予柠:“你对婉婉做了什么?!” 温予柠:“?” 她也想知道温婉怎么一眨眼就这样了。 “你觉得我能做什么?”温予柠直接看向他,“这可是皇宫,你觉得我又敢做什么,应该没人会嫌自己命长,在春日宴谋杀吧?” 一声怒吼:“温予柠!你如果不想死,就快把婉婉恢复!” 温予柠翻了个白眼:“你是有病吗?还是听不懂人话?” 这头温予柠想要骂人,可下一秒腰间一紧。 一个温暖颤抖的身子直直抱住了自己。 温予柠:“……” 按耐住动手的冲动,默念了一遍这是皇宫,隔墙有耳。 她这才看向身前的人,随后伸手指了指:“我不是简清悠,简清悠在那。” “温予柠,你不要死,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身下的人明显早已意识不清,说出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求你,简清悠我求求你……温予柠什么都没做错,不要杀她……温予柠算我求你,求你别死……” 温予柠拉她的手一顿。 就连简清悠都在不远处僵直了身子。 温予柠眯眼,温婉这个反应不对,她这种反应更像是…… 还没想完,不远处就再次响起了那恣意的声音:“这后花园真是好生热闹啊,也不知道本公主有没有来晚?” 简清悠回头,皱眉看向身着暴露的简晞:“你怎么回事?这是皇宫,不会随便你撒野的地方!” 简晞自然知道这位长兄在说什么,丝毫不在意的打了个招呼:“大皇兄,又见面啦!只是许久不见,你怎么还当起我父皇来啦?” “简晞,你在说什么?”简清悠听到父皇两字时本能的一紧,“我是你的长兄,怎么,现在长兄也不能管你了吗?” 简晞打了个哈欠,乖乖接住他的话。 “能,当然能了,你看看你现在,比父皇还父皇。” “…………” 简晞懒得搭理简清悠这种喜欢高高在上训人的毛病,直接噌噌几步跑到温予柠面前。 “我都还没抱过柠妹妹呢,你怎么给我来胡乱碰瓷?!”少女不由分说直接上前拉开合在一起的两人。 温婉抱的有些紧,简晞废了些力气才将人给拉开。 温予柠低眉,微微对简晞福了下身,“公主。” “叫什么公主,不要叫我公主。”还是和初见时一样的脸直接凑到了眼前,“叫我名字,或者和简俞白一样叫我晞禾就行。” 温予柠被人缠的没办法,只得开口道:“晞禾。” 公主满意了,恍若孔雀开屏般直接楼住了温予柠的手臂,看向另一边弱不禁风的温婉:“我都还没抱过呢,哼,竟然还让她抱了那么久,真是脏死了。” 说着她再次笑嘻嘻的抬眼:“柠妹妹,简俞白呢,他竟然也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御花园吗,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是我,我一定会寸步不离。” 温予柠:“…………” 温予柠依然有些不太能接受简晞这种自来熟的性格,但到底对方也没有恶意,她自然也就不会拒绝树敌。 “是我让他先去宴会那的,不怪他。” 简晞咋舌:“小美人,我都还没说什么呢,哪里怪他了?” 温予柠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直接笑着装作没听见。 温婉是在拉扯中醒过神来的,她茫然的抬手。 手掌擦过的地方,满脸都是眼泪,她呆呆看着那一堆眼泪。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哭? 是因为前世“温予柠”的惨状吗?可是她前世明明没有这样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 她抬眼看向一身红衣的简晞,和被简晞挡住了的人。 温婉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对劲了,尤其是面对温予柠的时候。 真是疯了才会觉得“温予柠”不是“温予柠”。 见她恢复正常,简清悠连忙上前:“婉婉,你告诉清哥哥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温予柠又对你做了什么?” 温婉愣神仰头,依旧是印象中的简清悠,可她却下意识有些抵触。 “喂,简清悠,你能不能讲点规矩。”简晞适时松开环抱着温予柠的手,“别温予柠温予柠的叫,她现在是简俞白的王妃,是你的三弟妹。” 简晞性子张扬,仗着皇后的宠爱,从来不像皇室其他人一样规规矩矩叫别人称呼,都是直接喊他们名字。 简清悠不想和他这个妹妹纠缠,总归是被帝后宠坏的孩子,他若真和简晞起了矛盾,也只会惹得父皇母后烦心。 “简晞,这是我们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温予柠实在是看不惯简清悠这个样子,简直就是霸总plus般。 “大皇兄,我最后说一遍,你眼睛有问题就去找温大人或者温婉治一治。”留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与其问我做了什么,倒不如问问温婉。方才温婉明显惧怕的人是你吧?” 温予柠没有丝毫停顿的语气传入耳内,简清悠胸腔内的火反而烧的更厉害了。 这个女人,和之前远远不同了。 明明之前救下自己那会儿,她温声细语,别人就算欺负到她头上,她甚至都当做听不见,反抗都不曾反抗。 简清悠那会儿当她是救命恩人,因此还恼火了好久,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脾气之人。 后来,简清悠大病初愈,温婉在京城找上他,并将大皇子独一的玉佩递给他。 每个皇子在出身之时都有一块专属自己的玉佩,没人能伪造,更没人敢伪造。因此,简清悠几乎是下一瞬就在温婉泣不成声里明白自己被骗了。 什么救命恩人,什么善良柔弱不知反抗,这些都是冒名顶替,故意装给自己看的。 温予柠为的就是能讨好他,然后好顺理成章回温家,再挤走温婉。 那时的简清悠近乎怒火中烧,几日几夜的相处,近乎都是骗局。 他当日便去了京郊外的那个乡下,企图找温予柠好好算算账,竟然胆敢冒名顶替救命之恩! 意外之外的意外便是,简清悠敢到时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弟弟与这个虚伪的女人在一起! 他不知为什么,心中原本愤怒的火“砰”的一下炸开了。 设计他不够,这个人竟然还设计简俞白!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亦或者是想象了多便的举动,他当即便命人将温予柠抓了起来严刑拷打。 最令他生气的是,简俞白竟然站了出来,站了出来维护温予柠。 他当众说这件事与温予柠无关,他们是被人给陷害了。 而温予柠当时又是这么说的? 她跪着宁死不屈的说自己从未做的事,为何要认? 简清悠皱眉,简俞白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当众打自己的脸就算了。 结果那个人还真是心计深沉,都到这时候了竟然还敢骗自己。 可是没办法,简俞白这个当事人已经站了出来,就算他这个哥哥想说什么也是没有资格的。 他只能甩手留下一句:“温予柠,你好自为之。” 再到后来,简清悠总是觉得事有蹊跷,心下也不知怎么忐忑的厉害。 他再次决定去找温予柠。 谁知刚倒村落,看到的便是那人投河的场景。 初春的日子还透着股股寒气,女人一身简约的布衣,那一头被她放下的黑发随风飘荡,看起来像是安静的决心赴死。 “温予柠!”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厉害,简清悠没过脑子的话下一瞬便直接脱口而出。 说出口时他自己都愣了瞬。 这种人明明死有余辜,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潜意识不希望他死。 几日的相处,不可能没有感情。 简清悠将这一切归根于他们那几日的相处。 可温予柠根本就不在乎他怎么想,舍得亦或不舍得,又关她什么事呢? 女人转过头,柔和的脸上挂起了安静的笑。 简清悠瞳孔一缩,他看清了温予柠的嘴型,她说“再见,简清悠”。 没有一丝犹豫,在那人落水的瞬间,另一道身影也快速跟着跳下了水。 再后来。 将温予柠救下后,温婉说那只是温予柠想取得自己的原谅,故意欲擒故纵。 简清悠几乎是没有思考的松了口气。 这人是爱着自己的,她没有想死,只不过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罢了。 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温予柠的计谋罢了。 他想,温予柠就算被下旨和简俞白成婚又怎样?简俞白现在根本就不能主事,只要自己在大婚当日拦下温予柠,温予柠一定会感天动地的和自己走。 令他没想到的是,自从落水那一日起,所有事都没有再和自己预想中的那样发生。 心慌,恐惧的情绪第一次在心底蔓延。 就像是某一种东西本该是自己的,可却当着自己的面悄悄溜走。 他抓的越紧,那东西流走的便越快。 温予柠大婚那日当众拒绝自 己,甚至后来的每一次见面她也毫不客气的奚落自己。 简清悠不相信,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潜意识在心里告诉他,温予柠本就应该只爱自己,只能永远顺着自己。 “够了!” 男人的怒吼猝然穿进耳里,温予柠勾着的唇放了下去,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 这个疯子又想做什么? 简晞注意到旁边人的变化,以为她是在紧张。 温予柠一米六三的身高,而简晞则是比她高着整整三厘米, 她微微低头,对着那只可爱白皙的耳廓凑近:“别怕啊,本公主不是还在这儿吗?” 温予柠:……我谢谢你。 对比简晞和简清悠,温予柠最头疼的其实是简晞,这位二公主身上的自来熟是温予柠见过所有人中最自来熟的。 她可以接受别人对自己的避让冷漠,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察觉不到任何目的性的、突如其来的亲近。 …… 温婉是在这一声怒吼中彻底醒过神来的。 充斥在她世界里那些扭曲的光影,嘈杂的声音一步一步退散。 最终归为平静。 她刚刚怎么了? 这样想着,温婉也这样说了。 简清悠死死盯着温予柠,自然没来得及回答她。 最后还是简晞好以整暇的看着她:“温小姐觉得自己刚才怎么了?竟然碰瓷都碰到自己姐姐,当今三王妃的身上来了。你那抱得叫一个紧哟,本公主都差点拉不开人。” 温婉垂下眼,没有反驳。 她自己这一个月都很不正常,她知道的,她总是好几次想要追上温予柠。 “姐姐,二公主,”温婉这次没有为自己辩驳,也没有平日里的话里有话,几乎是认认真真的道歉,“我为自己刚才的失态在这儿抱歉了。” 她又转头望向简清悠:“清哥哥,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失态了。” 温予柠挑眉,这个温婉还真是每次都出乎自己的意料。 虽然知道温芩可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但温予柠还是对着闹钟的人道:“温婉情绪不对,你最好查一查,是不是有什么披露的了。我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什么。” 简清悠对上温婉湿漉漉的眸子时,他咬了咬牙。 这是温婉第一次没有如自己所想那样的回答,怎么会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 男人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死死的割裂,他没有搭理温婉的话。 看着温予柠那张记忆中的脸,他张了张口。 “温予柠,你赢了。” “我可以满足你,我可以试着如你所愿,但你要跟我三弟和离。” 温予柠:“?” 这人在说什么鬼话? 温婉却是平静的抬眼看着男人。 预料之中的愤怒、生气、委屈都没有,就只是这样平平静静的看着他。 就连温婉都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情为何会这样,甚至是无所谓。 过了很久很久,温婉才明白。 她那一刻的心情不是无所谓,是轻松,带着解脱了的轻松。 简晞红唇扬起,笑得冰冷。 她是真没想到啊,自己竟然会碰上这样一副有趣的场面。 光是想想简俞白恢复了往日冰冷的模样,简晞就愈发期待那人的反应。 她这个弟弟,别的都看的淡得很,碰上这种事还会一如既往的平淡么? “简清悠,你如今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你说简俞白如果知道你这样威胁他夫人,还公然撬他墙角会怎么样?” 第36章 “………?” 温予柠嘴角一抽,在场的这些人在说些什么?她怎么不知道这些人脑回路这么快了? 先是简清悠这个自带自恋光环脑子有问题的霸总哥,后面又来一个二公主。 一个莫名其妙的来说满足自己,另一个又莫名其妙扯到简俞白。 不等温予柠开口,简清悠便对着简晞和温予柠冷笑。 “简晞,有些事你和我作对就算了,这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子说话。” “你不会以为简俞白智力下降了几岁,就会对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子心动吧?” 男人薄唇嘲讽上扬,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透着丝丝嘲弄:“简晞,你和你怀中的人才认识了多久?据我所知,你们也就在河畔的花圃碰过一面,堂堂二公主什么时候会对一面之缘的人这么维护了?” 温予柠垂着眸,没有出声。 简清悠提的问题也正是她所在意的问题,没有人会对仅仅见了几面的人便散发好意,就算有,那也是带着某种目的的。 简晞闻言面色一冷,“你跟踪我?” “跟踪你?本王跟踪你这有什么好处?”简清悠道,“是父皇曾今下令,如果简俞白外出,那么便让我暗中派人跟守。” 温予柠眼眸微眯,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皇家间的皇子向来对于皇位明争暗斗,就算现在察觉不到简清悠和简俞白有什么举动,也不应该让简清悠监守才对。 【简雍很聪明。】 “?” 【关于这个问题,我猜你应该很好奇吧?】这次脑中响起的不再是女版的电子音,而是温芩自己原本的声音。 “你可以出现?”温予柠有些意外她竟然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出声。 【这也是原书中的一个剧情点,你忘了吗?】 温予柠一愣,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剧情,原先感觉到温婉的不对劲也被理清。 … 原著里的这段剧情是温芩被认回家后温负不满意这个女儿,于是春日宴也只带了温婉一人。 可是偏偏却有人暗自安排了另一辆马车,将温芩也一起拉进了皇宫。 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温婉。 温婉很聪明,她对这件事没有任何遮掩,大大方方的和温负承认了是自己安排的这件事。 她给温负和何意浓的解释是,温芩才是温家真正的女儿,她已经占着这个位置二十多年了,她不想再让温芩因为自己受委屈。 说完这些话她便打算直接离开。 何意浓一看她的举动,原本悬着的心立马放了下来。她原本还担心温婉会因为假千金的身份,对温芩有什么不利的举动。 现在看来,这个女儿到底也是自己养在身边的孩子,又怎么会有那些肮脏的心思呢? 温负则是面色僵了又僵,但奈何这是皇宫城门,他不能失了态。 温婉现如今正是温家的颜面,让她突然离席是不可能的。至于温芩…… 温家错养女儿,而自己的女儿遗落在外十余年这件事早已传遍了整个上京城。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将温芩接回去更是不可能的。思虑过后,温负只得强颜欢笑将两个女儿带在自己身边。 温芩刚开始天真的以为父亲母亲是真的想带自己来皇宫,可在宫门那一刻,她才醒悟。 醒悟自己是多么的可笑,竟然天真的以为温负和何意浓会甘愿带自己出席。 后来,温家夫妇忙着带温婉和其他文武百官交谈,独独留下自己在角落不知所错。 场内其余人的视线纷纷扫了过来,或是凑到一起窃窃私语,或是惊讶地望着她自己独身一人可怜的在角落。 那些嬉笑声和眼神未必是看向她的,又或者并没有什么恶意。 但往往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发无法忽视这些视线,越发如芒刺背。 温芩没有别人这么好的定力,但她依旧尽量维持着面上的表情。 她知道的,别人越是看着你,你就越不能暴露自己的丑态。 她必须装作视若无睹,必须装作没有察觉。 于是少女压着喉咙间的堵塞,不动声色的起身离开,走出宴会。 整个御花园很大,春日宴摆餐的场地也不过是十分之一。 温芩只记得自己像个没有旅途终点的人,走了很远很远,直到真的避开了那些人的视线才停下。 她原本的打算是开宴再回去,可是温婉却找了过来。 不止如此,温婉直接泪流满面的给自己道歉,她说都是因为自己,温芩才会陡然离场。 温芩和她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当即便知道可能母亲和父亲也在她身后,所以她这才摆出这段表情。 谁来温芩都不在乎,她就是觉得这个妹妹有时候真的太过于杞人忧天。 她总喜欢通过某些事情证明,证明她自己得到了父亲母亲的宠爱,更证明自己才是温家名副其实的女儿,根本不受真假千金所影响。 温芩知道的,温婉本就在温家富养了十年有余,这个时候突然告诉她这一切都不应该属于她。 换作谁,都会因为这个变故而竖起城墙。 这一切,非要说对错, 从不是谁的错。 错就错在出生时的那场意外。 温芩这个时候,都从未怪过温婉。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温婉:“温婉,你不用如此。” 温婉眼眶通红,却在温芩花落的瞬间划过一抹怨念。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自己做什么,面前这个人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明明,明明这个时候她应该歇斯底里,应该怨恨自己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任何一句责怪,又是一句轻飘飘的你不用如此,又是一句说教。 每看到这样的温芩时,温婉心底原本的愧疚就会被一种莫名的怨恨所取代。 她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那道声音在告诉她,只要自己抢夺了温芩的一切,只要温芩死了,那么温家大小姐的位置就一直都只会是她的。 温婉自始至终都清楚,自己的的确确是贪图现在的一切。她想,这一切本来就不属于她,可老天却把这一切都给了她。 既然就连老天都站在自己面前,那么自己就更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了。 上一世的温婉执念太重,她执着于温家的一切,更执着于太子妃之位。 本从一开始,温婉看上的是简俞白。两个皇子中,简清悠过于自负,而简俞白温润明事理,这样的人一旦为己用,那将是一大助力。 她试图说服温负去和简俞白合作,哪知简俞白直接毫不留情拒绝,甚至对自己直言莫要再想歪门邪道。 这种人,如果不在自己阵营,那就只会后患无穷。所以温婉当即便和简清悠合作,并暗中和温负对简俞白下了使人暴毙而亡的毒。 只是不知到底是哪出了问题,那毒竟然没能要简俞白的命,只是让他智力下降。 不过这样也好,她自始至终都不想背上人命,更何况还是一条皇室的命。 她想无论是谁都好,总之只要自己爬上太子妃之位就好。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不知到底是哪出了意外,竟然冒出了个温芩。 计划因为她的出现遭到了阻碍,温婉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不论是谁都不能阻止自己向上爬。 简清悠因为温芩开始对自己有了隔阂,甚至隐隐中有了和自己撇开干系的打算。 温婉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简清悠的信任,她怎么可能会允许到手的肉分开。 于是她鬼迷心窍听从了心底的那道声音,下意识里觉得,只要听从了那道声音,她便可以继续顺顺利利的下去。 那时候的温婉并没有发现,自己原本只是赶走温芩的念头已经被心底那道声音覆盖,原本只是利用简清悠的心思也被转化为了爱他,喜欢他。 于是,她暗中派人调查了温芩在乡下生活的轨迹,从小到大,没有一点纰漏。 也是在这当中她才得知温芩和简清悠到底瞒着自己做了些什么。 简清悠被温芩所救一事被他瞒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纰漏。 他为什么隐瞒,不就是因为他的身上还有用得到温家的地方吗?他不想失去温家的助力,同时又不想伤害温芩。 整整三个月,不是三日。 怪不得简清悠消失了一段时间,怪不得他总是下意识去看温芩。 可是凭什么呢?温家就算了,现在就连简清悠的向着温芩。自己数十年同他一起长大的光阴,却远远比不上那三个月。 想到这儿,温婉咬牙便直直跪了下去:“姐姐,你原谅我吧,我真的………” 话还没说完,一道冷硬的声音便压了过来。 那道身影很快便将温婉从地上拉了起来,顺带揽到了自己怀里:“温芩!你对婉婉做了什么?” 来人仿佛自己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眼中带着愠怒,目光寒凉的仿佛在看死人。 温芩身子一僵。 不论是谁来都没事,但如果是简清悠就不同了。 在乡下的十多年来,只有捡到她的老爷爷在自己身边。 没有话本里的温馨剧情,那些村民因为因为自己是被捡到的,因为身份不明,常常视她为扫把星。 古代虽然重男轻女,但也没有哪家人会将孩子随意丢弃,因为就算是女子,长大后也能卖个好价钱。 能丢弃的要不就是生来便被视为不详,要不就是身带疾病。 温芩自小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于是在还有些早的年纪里,她便知道了那些人的恶意。 她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自己被父母抛弃,就变成了是自己的错。明明就算有错,也应该是将她丢弃的父母的错啊。 往往在这个时候,爷爷便会来告诉她。 “我们芩芩明明是小福星才对。” “这个世道有黑有白,但人心永远不会是黑的。你看,那些村民本来妄下定论是不对的,但往另一处想,他们也不过是出于自保,才会选择远离芩芩。” “所以芩芩更要好好长大,证明给他们看自己并没有他们所说的疾病。” “至于父母,他们是赋予你生命的人,就算做了什么我们也不该就此错怪他们,知道吗芩芩?” “………” 老人的思念很传统,温芩知道的,但她也知道老人说的对。 于是,就算不接受她也选择乖乖听话。 长此以往,温芩的性子便被养成了什么情绪都闷在肚子里,就算被人欺负了也不会反抗。 直到那日她和爷爷去山脚采药材,在小溪边发现了满身是血的男人。 温芩在乡下生活了十余年,第一次见到这么恐怖的一幕。 在她惊呼声响起的同时,那满身是血的昏迷中的男人便将他手中的玉佩递给了自己。 “救,救救我……只要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满足你。”男人没有睁眼,甚至说话都是有气无力,不仔细听都也听不见。 老者盯着温芩手中的份镶了金边的玉佩,当即便决定和温芩将人救回家。 — 男人醒来后是第二天。 将他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温芩才发现这人竟然还是个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俊脸。 那人骨相优渥,线条流畅棱角分明,薄长的眼睑微微上挑,眉目间皆是凌冽强势的压迫感。 “是你救的本,”话说一半,男人又是一转:“救的我?” 温芩被他声音喊回了神,却又立刻将眼神压了回去,轻点下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 面前的少女低着头,漏出了纤细白得泛光的脖颈,一身不合身的粗布麻衣显得她更加羸弱。 与只相反的是,少女巴掌大的小脸灰扑扑的,不过好在五官秀丽,尤其是那双乌黑透亮的眸子。 简清悠素来有洁癖,可这次对面前的女孩却并没有厌恶。 见点头又摇头,他皱眉开口:“什么意思?” 温芩仍然低着头,仿佛这样便可以避开那人的视线:“我叫温芩,是,是爷爷和我一起救的你。” “爷爷?” 温芩连忙站起身,指向门口:“对,爷爷现在就在院子里给你烧药呢。” 话落的瞬间,院外老人的声音也一道响起。 “你们是谁?!” 院外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全身是血的男子?” 老者瞬间明白过来这人是来找谁,他故作古怪的抬眼,随后拜了拜手中的草扇:“什么带血的男子?这里只有我这个老头和我孙女,去去去,别打扰了我孙女休息。” 对面人显然不是什么好忽悠的,“你这是在煮药吧?什么人还需要煮药?” ……… 后面的话简清悠没有再听,他暗道不好,自己的伤势还并未好齐,这个时候追过来的只可能是之前追杀他的那群人。 自己私自外出一事,除了身边的人知晓,从未告知过其他人,所以这波杀手是谁的人不难猜。 他第一猜想便是简俞白,可是简俞白早已被温家人下了毒,不可能是他出手。 那到底是谁? 来不及多想,外面人的脚步声便已经传了进来。 温芩想起面前人初见时满身的血,几乎是下意识便转身准备出门:“那人一定是来找你的,你快点从后门走,我先出去拖延时间。” 简清悠冷笑,抓住了温芩的手腕:“怕什么,一个人而已,本王虽然受伤了,但也还没到需要别人保护的地步。” 话落,他直接开门走了出去,还不忘留下一句:“你好好在里面待着,别给我添乱。” ……… 温芩清楚自己只不过是一届弱女子,她自然不会上去和那人硬刚硬。 于是,她连忙将窗台的纸窗戳了个洞,屏息凝神看着院内。 外面那人蒙着面一身黑衣,明显就是冲着简清悠的命来的。 黑衣人的武功并不低,和负了伤的简清悠缠在一起,正是打得难舍难分。 “砰——”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撞击,简清悠被人狠狠踢了一脚跌落在地。 温芩捂着嘴,倒吸一口凉气。 简清悠几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清脆的“咖嚓”声。 身侧的伤口早已被扯开,他原本毫无血色的唇瓣也染上了艳丽的红,嘴角的血丝顺着流下。 这人的身手,绝不是普通杀手这么简单。 简清悠眯眼:“你是谁的人?” 蒙面人垂眼,毫不留情的举剑刺下:“恕在下无可奉告!” “噗嗤——” 长剑刺入胸口,血液喷溅。 在窗口的的少女瞳孔骤然一缩,全身血液倒流冷却。 “啊———爷爷!!!” 原本应该刺入地上男人的剑,此时被老者猛地以身为阻,挡在了男人身前。 长剑穿透了老者的心口,老人的血液喷溅在了身//下人的脸上。 温芩此刻早已经不在乎什么外面的什么蒙面人了,她近乎是强撑着发软的身子跑出屋内。 耳边是刮过的风声,在下台阶时她踏空了一节,踉跄了下摔倒在地。 她却仿佛没有察觉膝盖的疼痛,只是继续麻木的爬起来,继续跑过去。 “爷爷!!” 紧赶慢赶,她却仍旧没有赶上见老者的最后一面。 简清悠难得也被这一幕给一僵。 他听见了,他听见了老者最后留下的话。 他说:“我老了,本来也就活不久了……你要……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对芩芩。” 怀中的尸体已经僵硬,渐渐发冷。 可温芩却恍若未觉,她用袖口小心翼翼的擦着老人嘴边流出的血,“爷爷,你不要吓我,你明明说过要陪芩芩一辈子的。” “……” 对面的蒙面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一愣,他没想这次刺杀竟然杀错了人。 主人只是让他来取简清悠的命,还没有让他沾上无辜人的血。 原本想着只是个老头子,他只要威胁一下,这种活不长的老东西一定不敢往外说出口。 结果现在却真的跑出来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蒙面人手中的剑紧了紧,对着简清悠留下一句“算你走运”,便直接飞身离开。 — 自那日起,简清悠出于愧疚便推迟了原本离开的计划,并吩咐手下人对外宣称是自己外出办事。 实则一直陪在温芩身边,和她处理完了老者的后事。 老者一去世,原本村中觊觎温芩的人便纷纷找上门来。 温芩性子软弱,他们丝毫不担心温芩到时候会做什么,结果敲开门却见一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身上的穿着明显不便宜,就连气质都和他们截然不同。 其中一个人开口:“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丫头家?” 简清悠打量了一遍门口光着膀子,将近四五个男人。 同是男人,他自然清楚面前的人是来做什么,当即便冷下脸:“滚。” “嘿,小子你给老子放尊重点。”另一个壮实的男人站上前面来,“这小娘子我们一早便看上了,你给老子往后排队。” “老子?”简清悠冷笑,下意识开口,“云池。” 喊出“云池”二字时,他这才想起这人早就因为简俞白那侍卫一事被处理了。 简清悠轻“啧”,如果不是因为简俞白,自己也不会失去一个左膀。 不过简俞白也已经被温家给暗算了,他也就不再和他的好弟弟计较了。 “云意,”简清悠随意又吐出了一个字,随后将门给关上,“把他们都给本王处理了。” 竹门就这样在自己眼前闭合,几个男人当即准备冲上前,结果下一刻一道寒光在眼前一闪。 “你们——” 五六个男人脖颈一凉,他们近乎是下意识抬手捂住,可没有用,血液依旧止不住的往外冒。 “竟然敢杀人………” 话还没说完,几人便直直倒地。 眼球白翻,死不瞑目。 云意冷脸垂眸,看着几个光着膀子的壮汉。 这些人可真是活腻了,什么人都敢往上凑。 他面色无常的摆了个手势,对隐秘在暗处的其他侍卫道:“把这些清理干净。” — 外面的动静很小,但温芩还是听清了那五个六个人倒地的声音。 她面色泛白:“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简清悠见她那个样子,不禁嗤笑:“如你所想的那样。” 温芩不可置信:“你作为大皇子,竟然杀人?!” “怎么?你还要为他们求情?” “他们什么都没有做,”温芩摇头,当即便想要站起身,“你不应该杀他们。” 简清悠面色依旧,“他们什么都没做?如果他们真的做了,那可就是真来不及了。” 温芩不是不通人事,她自然知道这个时辰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 但爷爷自小的教诲仍在,“那你也不应该杀他们,况且,你作为大皇子更不应该……” “你现在是想要教训本王?”简清悠直接不耐烦打断她的话,“这些人都是最有应得,如若你一直这样,你也只会一直被他们欺负。” 简清悠杀人的次数不少,每次在京中为温婉出头时温婉都会亮着眼对自己感谢。 可这温芩倒好,不感谢自己就算了,还上赶着来责怪自己。 要不是这几日的相处,他发现真的有人比婉婉性子还软弱,要不是为了那个老者的遗言和救命之恩,他是万万不可能留下的。 他冷下脸,当即便甩袖离开:“你好好想想,本王只可能在你身边一段时间,过几个月便会离开。” “到时候,如果你要找我,便带着玉佩到京城来,我自会派人帮你。” 直到男人的身影远去,温芩仍旧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她知道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她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太过于软弱,可是就算不论性格简清悠的做法还是太过于凶残。 那些都是一条条人命,怎么到了他们那里就是挥挥手的事了呢。 温芩不会和他苟同,但几日的相处下来,在和简清悠强势的对比下,她知道自己也的确不能这样下去。 她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她不能让爷爷在天之灵还不能安息。 至于简清悠口中的去找他,温芩想这一别应该就是永远才对。 两个身份不对等的人,应该及时止损才对。 — “温芩!本王在跟你说话!” 温芩被他的怒吼声骤然回神,她仰头望着面前的男人。 乡间三个月的时间,虽然简清悠性格强势,但到底也是在为自己着想。 除了爷爷,这是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面对这样一个男人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入了京城后,温芩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面前的男人竟然是她妹妹的未婚夫。 所幸自己还没有彻底爱上简清悠,还能及时止损。 但温芩却发现自己总是能时不时便碰上简清悠,甚至面对他是心脏仿佛不停话般剧烈跳动,可明明自己不想喜欢他了啊。 再比如现在,她心口的苦涩压着自己,就连喉间都是酸涩感。 温芩强压住这股莫名的情绪,强撑视若无睹:“大王爷误会了,臣女从未对妹妹做过什么?” 可是温芩越是这样,在别人眼里就仿佛是对简清悠有什么。 温婉眼底划过了然,随后又再次小声哽咽起来,“清哥哥,姐,姐姐她什么都没有做。是我,是我自己想来跟她道歉的。” 简清悠皱眉,低头望向怀里的人:“你来道什么歉?” “都是因为我……姐姐好不容易归家,我原本想着让姐姐来参加此次春日宴,可是却都被我搞砸了,姐姐也因为我提前离场………” 短短时间内,简清悠已经见识过了温芩无数次这种无理取闹的举动, “婉婉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另有其人。”男人前半段话是温芩从未听过的柔软,随后那人又以她习以为常的冷声道:“温芩,本王劝你不要再无理取闹,给婉婉道歉。” 温婉被他的结论气笑了,他一直都知道这人强势成性,可现在就这样要自己道歉。 “那敢问大王爷,我做错了什么,又凭什么道歉,难道就因为我个人原因离席就要道歉吗?” “温芩!婉婉也是好意,你如今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他冷嘲,“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进春日宴,又有什么资格提前离场?” 温芩因为她的话面色一白,这下心脏是真的因为他的话一窒。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明明自己救他时不是这样的,明明……… 明明什么,她想不出来了。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好像是真的真的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就凭我是温家的真千金。” “呵,”简清悠冷笑,“什么真真假假,我看这才是你的真目的吧?” “王爷,婉婉,温芩?” 何意浓见温婉来找温芩,结果却迟迟没有回来,只好自己动身来找两个女儿,结果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这是怎么了?” 简清悠冷眼扫过下意识站到温芩身边的何意浓,轻哂:“温夫人,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何意浓皱眉,看向温芩:“芩儿,这是怎么了?” 温芩本意并不是闹事,但面前的这幅场面,不出声的不可能的了。 她张了张口:“娘,我……” 不等她说完,简清悠便再一次出声打断:“温夫人可知,您这位亲生女儿,仗着自己的身份便对妹妹随意打压?” 他说着,甚至刻意咬重了女儿二字。 何意浓连忙拉着温芩跪下:“王爷,是臣妇教女无方,我替温芩道歉。” 温芩皱眉,“娘,我真的……” 没做什么还没说出口,温婉便退出了简清悠的怀抱,俯身将两人扶了起来,“母亲,姐姐,你们这是做什么?” 温婉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她泪眼婆娑转身看向简清悠:“清哥哥,我姐姐只是无心之举,她不是故意的,我原谅她了。” 简清悠无奈摸了摸温婉的头:“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随后,简清悠又看向何意浓:“虽说这是温家家事,本王实在是不适合插手,但我还是希望温夫人能给本王一个保证。” 何意浓连忙应下:“王爷您说。” “本王希望婉婉日后再府中不要受任何委屈,从前如何,现在亦要如何。” 何意浓抓着袖口的手一紧,她听出了简清悠的言外之意,但她仍旧抱着侥幸心理,故作不懂:“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这两个女儿都是我的心头肉,一个是我养了二十余年的,一个是我生出来的,我们自然会公平对待。” “温夫人貌似没有听懂我的话。”简清悠直接戳破了自己的意思,“的意思是,希望温家依旧只有一个女儿,至于另一个………你们就随便看着办吧。” 这就相当于对外不承认温芩这个亲生女儿。 何意浓面色煞白,这个人换做其他人她都可以答应,可是这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女儿,是在外吃苦吃了十余年的女儿啊……… 见何意浓久久不应声,简清悠开口道:“温夫人可是对本王的决定有什么异议?” 何意浓颤抖的太过于明显,温芩伸手扶住自己的母亲,抬眼望向简清悠,恍若在望一个陌生人。 “大皇子,当真就要这样对臣女赶尽杀绝吗?” “呵,这就是赶尽杀绝了?” 眼看简清悠要招手唤人,温婉便知道他要做什么。 原本想要温芩在这个世界消失的念头又瞬间灰飞烟灭,她不想要见血的,温芩只是阻碍了自己的路而已,只要将她踢开就好,还不至于让她丧命。 温婉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或许是因为自己占了她位置二十余年的歉意,又或许是因为前几次装模作样的心虚。 总之,她下意识便那样做了。 温芩抱住简清悠的手臂:“清哥哥,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姐姐的。” 简清悠原本唤人的动作被阻拦,他皱眉,原本就因为温芩那个恍若陌生人的眼神心烦,现在就更加烦躁了。 只是在抽出手的瞬间,触及温婉湿润的眸子,他又停了下来。 “今日婉婉为你求情就算了。”简清悠道:“但本王希望温家能做出回应。” ……… 后来的一切,仿佛都是水到渠成。 在春日宴上,有人特意点名指姓了温芩对诗。 春日宴本就是各家名门贵女招现才华的时候,跳舞对诗等等都近乎成了默认的活动。 因为大家都知道,平常自己本就没有露面的机会,只有在这样公开的场合表现自己,才有可能会为自己谋划一个好的婚约。 运气好的,甚至可能会成为皇子妃。 温芩在乡下哪里学过诗赋歌词,就连大字都不识几个。 所幸,温婉站了出来,替她完成了对诗。 原本以为此事就这样完了,可谁料,温负却再次站了出来。 他直言温芩不懂规矩,善妒,心机深沉,甚至不守妇道勾引男人………温家会和她断绝一切血缘关系。 但出于父亲的职责,他将允许温芩以府中下人的身份生活在府里,他会养她到出嫁,到那时温芩便和温家一刀两断。 短短几个词,但在古代来说,就是这样几个词将温芩变到了尘埃里。 她想过父亲会和自己解除关系,甚至想过父亲会将自己赶出门,却唯独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也是在这一刻,温芩才明白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曾今温婉无数次争宠后得意的面容在自己面前都仿佛千针百孔,但现在温芩突然觉得没有意义了,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别人眼里的没有意义,下一步应该是失望,但在温芩这里没有意义就是真的没有意义。 她对温家从来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是想要自己的父母而已,想要自己父母的爱而已。 所以当温婉一次又一次在自己面前展示她才是温家真正女儿时,她也觉得这一切没什么意义了。 她想,温婉代替自己陪伴在了父亲母亲身边十余年,她接受了十余年来的高等教育。 这样的少女,称她为天之骄女也不为过。 所以温芩觉得温家女儿的身份在她身上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样的人她足够优秀啊。 温婉有缺点吗? 温芩想有的,她自负且小心眼,就拿一次次的在自己面前耍小心机。可那些小心机也不过是展示了她自己的身份和得到了温负和何意浓的爱。 温芩到这里都能理解,温婉不过是安全感不足罢了,所以才每次有什么东西都要来自己面前炫耀般展示。 她想,自己作为姐姐应该体谅。她想,自己应该快快努力,赶上温婉的步伐才对。 至于父亲……… 父亲这样说也只不过是为了家族昌盛而已,毕竟 对方可是简清悠,当今大皇子。 — 温予柠听温芩描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当时——” 【我当时的举动和想法是不是很诡异。】 温予柠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自己,到也没说谎,如实道:“诡异说不上,就是有些矛盾。” 温芩知道她这是已经明白了,但还是开口解释:“对,除了我自己的意识,我身体里有一种意识在控制自己。” “是剧情,对吗?” 温予柠听她这么一说,不禁又想到了温婉方才不对劲儿的举动。 按道理来说,温芩方才应该按照原故事线陷害自己,随后引得温家和自己断绝关系,可是她刚刚那状态明显不是陷害。 【对,剧情的控制是平均分到每一个人身上的。这份话本里的主要剧情主要就是围绕着三个人的爱恨情仇展开。】 【如果要说剧情控制的对象强度,那么从高到低排序就是,女主,恶毒女配,男主。】 【这本书的男主是主要的载体也不为过,所以剧情近乎是不会对他加以控制的,它控制的大多都是需要围绕在男主身边的人。】 剧情控制着书中人的思想,温予柠近乎下意识便开口:“那简俞白………” 温芩轻笑,没想到她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似是怕被对方误会,温予柠下一秒便补充道:“别误会,我只是想看看他会不会受剧情影响,不然之后就有点难掌控了。” 【不知道。】温芩回答的干脆,【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让你选择简清悠的原因,因为简清悠是除了简晞外,我唯一确定不受剧情影响,并且剧情容忍度最高的人。】 “不知道?”温予柠眯眼,“为什么会是不确定?” 【如你所说,我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这个世界是为我而生。所以就算我自杀,非但死不了反而还成为了书中一抹其他的存在。】 “其他的存在?” 【你可以将之理解为,我可以看见书中所有人的生命轨迹,也就是他们要走的剧情。】 【但在这当中,我却看不透简俞白和简晞的人生轨迹。】 【简晞是因为这本书里给她的设定本就是随心所欲,所以她自然是少数不受剧情控制的角色。但简俞白……我暂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样吗?”温予柠挑眉,眼底有些兴奋和好奇,“看来他还真是有点特殊呢。” 温芩默默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选择闭嘴。 “那温婉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有人意识觉醒吗?】 温予柠的确怀疑过这个可能,但当初温芩说的不是……… 【所以我当初就说你太过于执着。】 【你之前认定了那两抹意识是我和你,但其实并不是,这点我没有骗你。】 【我之前一直在寻找那抹意识是谁,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了,那抹意识就是温婉。】 【但是温婉的而另一个意识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何而来,这一点我并不清楚。】 温予柠眼皮微跳:“你是说,温婉现在不止有意识觉醒,还有另一段意识?” 【对。】 温予柠:“………” 这和她看到的穿书不同,她看到的穿书不是这样的! 交代的大概就是这些事情,于是温芩继续之前的话题,【至于为什么说简雍聪明。】 【简雍心思紧密,如果他下决心做了某件事,那么一定就有他的原因。】 【皇子争斗一直是经久不衰的话题,现在简俞白痴傻,可能自己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所以简雍这样做,不只是保护了简俞白,更是维持着皇子间的和谐。】 温予柠被她的说法一愣,随后恍然大悟。 温芩没有管她的反应,只是就这样尽职尽责的解释:【如果简俞白出了意外,那么第一个可以对象就是简清悠,这样的话,你觉得简清悠还怎么争夺太子之位?】 第37章 正当简晞和简清悠各执所见时,一抹白色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男人微微对简清悠颔首:“皇兄。” 随后那抹身影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了温予柠身边:“姐姐,你没事吧?” 温予柠见来人是简俞白,头愈发疼了。 这一个二个的皇子公主都过来了,如果真起了什么争执,那自己的脑袋都不够掉的。 见简俞白戒备的眼神看向自己,简晞视若无睹,当即又将手搭上温予柠的肩膀。 意有所指的看向对面人:“你作为小美人的夫君,竟然不陪着小美人,你知不知道某些人已经惦记上了?” 简俞白虽然不喜欢简晞那自来熟的举动,尤其是那只不安分的手还放在温予柠肩上。 但见温予柠没有抵触的情绪,他也就没有出声,转而乖乖的看向温予柠:“刚刚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温予柠:“…………” 这种问题要她怎么回答。 下一瞬,简晞像是怕火烧的不够旺,又往里添了一把火。 “不是,简俞白,你怎么能这样问人姑娘呢?” “你得要婉转你知道吗?”话说到一半,她又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哦,对不起我忘了,你现在智商还没有那么高。” 简俞白:“………” 他没和简晞争执,反而就这样静静等着她的后话。 “其实呀,也不是什么大事——” 简晞明显是故意拖着尾音,但就是不说出口。 “晞禾。” 简俞白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但简晞却察觉到了其中的威胁。 凶什么凶,才恢复一点智力就来凶她,简晞没好气的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知道你心急。”简晞松开方才搭在温予柠肩膀上的手,大度的开口,“其实就是某些人说你和柠妹妹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并且扬言只要柠妹妹和你和离,他就可以满足她,甚至可以试着往其他方面发展发展~” 说着,简晞有意无意的瞟向简清悠。 温婉张口,她下意识便要为身边人反驳,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为简清悠辩解都是心底那个莫名的声音告诉她的,可现在她偏偏不想如那抹意识所愿,她不想说那些话。 包括方才,自己想到简清悠杀温芩的场面,她想,她应该是害怕的。 她素来惜命,怎么会不怕这样的人呢? 可就是这样,自己一遍又一遍听着心底那个声音,不断的接近简清悠。 这真的就是爱吗?就是爱一个人吗? 温婉不知道。 她明白自己喜欢简清悠,但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的爱和占有欲越来越大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相比较于情爱,她温婉更在意的应该是权利本身才对。 简俞白心底莫名陡然一紧,但还是看向温予柠:“姐姐,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简俞白的反应,简清悠终于插//进了话:“俞白,王兄也是为你好。” 原本以为简俞白会开口询问,但却见男人抬头,用自己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口吻冷漠道:“王兄,你能先不要说话吗,我只想要听姐姐亲口和我说。” 温予柠一愣, 她没想到简俞白竟然会反驳简清悠,更没想到是这个回答。 反之简晞就截然不同了。 女人挑眉轻笑,饶有兴趣的看向勉强维持着镇定的简俞白。 这人真的没有恢复吗? 这副模样要是没恢复前的样子,那恢复后得骗得温小美人团团转啊。 啧。 简晞心下叹息。 早知道会有这样有趣的一幕,她当初就应该直接去三王府报道串门,这不比自己府上那些豆芽菜般的男人好看? 不过不急,这一趟之后,自己大可以大饱眼福。 想到这儿,简晞脸上终于挂上了满足的笑 意。 她迈步略过简清悠,随后更是顺手便将温婉拉着离开。 “你们接下来应该挺忙的,我就先带着温小姐走喽,宴席见~” “希望你们不要迟到哦~” 待走出了三人的视线,简晞这才松开手,随后嫌弃的拍了下手掌。 “好了,本宫猜温小姐应该也不想待在那种地方——”要是让本公主知道了你又去打扰他们,那可就别怪本公主无情了。 “婉婉谢过二公主。”后半段准备的说辞还没有说出来,温婉便已经乖顺的福了下身 简晞难得一怔, 她没料到这人竟然还真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 不过……… 想了想方才温婉扑在温予柠身前的样子,她眯了眯眼,真是不爽啊,小美人都还没抱过自己呢。 “你下去吧。”这样想着她也就摆了下手,脸上也带上了些许豪不掩饰的不爽,“应该不用宫人来给你带路吧?” “谢过二公主好意,婉婉知道宴席的路的。” …… 温婉走后没多久,一个身着明黄色服饰,偏圆脸的小丫头抱着一筐鲜红色的草莓跑了过来。 “公主,您刚才去哪了,还有那个温家小姐怎么也和您在一起了?” 简晞随意往身后的大树一靠,随后捻起一个草莓咬了口尖尖,便将其余部分顺手丢进了一旁的铁桶。 “哦,看见我那弟弟和弟妹了。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看美色。至于温婉嘛,只是不想让她打扰小美人而已。” 小丫头似懂非懂点头,后又心疼的看了眼铁桶内那果肉多多的草莓屁股,有些肉疼,“公主,您这挑剔的毛病又犯了,要是让娘娘知道,肯定要念叨您了。” “诶,好主意啊!” “?” 简晞眼前一亮,随后又咬了一口手中的草莓尖尖。 只是这次她并没有将屁股那一部分丢进铁桶,而是又将它放回了盛着草莓的篮子里。 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小丫鬟不解的眨了眨眼:“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简晞指了指自己脚下的路。 “想要进御花园,这条路就是必经之路,你当本公主在这里检验官员呢。” “哦!”从皇上前不久有意为简晞与顾家那位订婚被拒后,公主便一直有意为难那位,小丫鬟恍然大悟,“您是在等顾世子!” 简晞奖励似的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真聪明。” 丫鬟却仍旧不解,“但是等顾世子,和草莓又有什么关系呢?” 几乎是下一瞬,那人便脱口而出:“这些草莓头,自然是留给顾世子啦~” 小丫鬟知道简晞这是又要耍无赖了,只得习以为常的无奈摇头。 敢这样公然欺负国公府长子的人,除了他们家公主的,绝对找不出第二人。 想到什么,丫鬟有些迟疑道:“可是世子那个身体状况,真的会来吗?” 简晞无所谓的吃了口草莓,随后懒散的伸了个懒腰。 “不知道,反正闲着也是被母后念叨,刚好在这儿躲个清静。” 一主一仆就这样有问有答,直到小丫鬟间隙中看见从裙摆漏出的又白又细的长腿。 小丫鬟面色一红,慌忙上前拉了拉她的裙摆:“公主,您是不是又偷偷把我给您的亵裤给丢了?!” “急什么?没人敢看,要是有人看,本公主就挖了他的眼睛。”简晞丝毫不见心虚,迎着暖洋洋的阳光打了个哈欠,“穿什么亵裤,大好的天气,闷着怪难受的。” — 这头,温予柠原本是打算再逗一逗简俞白的,但奈何还有一个外人在。 所以她只得收了逗弄的心思。 轻柔地牵起简俞白的手,下一秒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人的手怎么回事? 那些小说剧情里,不是最喜欢描述男主的手多暖和多温暖吗?怎么到了简俞白的手这里就这么冷,像个冰碴子一样。 温予柠不禁皱眉:“你手怎么回事?这么热的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简俞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以为温予柠是在躲避问题,于是又一次执着道:“姐姐,我想知道答案。” 少年轮廓流畅,五官依旧是美得没有任何攻击系,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眸子。 仿若下过雨后的春天,温润又清冷,长长的睫毛随之拓下,在光下投射出一片阴翳。 温予柠就是这样直直撞进男人湿润的眸子里。 温予柠:“?” 哭了?这是被吓得?被吓得手冷,不至于吧? 没想到这人的性子这么脆弱,温予柠连忙道:“姐姐是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了。” 少年眼睫一颤,漆黑的眸子已经漫上一层水雾,他却仍旧固执的眨了眨眼,像是这样,就能把眸子里的泪水逼回去。 温予柠在他抽出手的瞬间,便紧紧握住了简俞白的手。 她现在确定了,这人的所有反应,真的是因为自己。 说不心虚是假的,毕竟就这样去欺骗一个天真的傻孩子,好像真的有点欺负人了。 但既然已经做了计划,那她就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她一定要让简俞白爱上自己。 反正爱这种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要兴头一过,爱不爱的一点也不重要。 嗯,之后的温予柠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个人生哲理彻底掉进了简俞白的坑里。 “俞俞是不是又忘了姐姐说的话,姐姐不是说过吗?”她叹了口气,“我只喜欢你,永远都只会喜欢简俞白。” 简俞白眨眼,原本低垂着的眸子一弯,“姐姐,真的吗?” 温予柠看着面前人,下意识想到了自己曾经就过的流浪狗。 伤心沮丧时那双耳朵便恹恹的耸拉着,开心时那双耳朵便立马竖了起来,而简俞白此时的脑袋上就仿佛也有一双隐形的狗耳朵。 温予柠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答应,“嗯。” 这次不需要多说,简俞白便挡在了温予柠身前,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底却漏出了从所未有的冷意:“大王兄,你也听见了,温予柠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被人晾了面子,简清悠咬牙死死看着温予柠,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俞白,王兄是为你好,你身后的人最擅长的就是满口谎言,将人玩弄于鼓掌。” 温予柠实在是被他的话给弄烦了,刚准备说些他们这里的人听不懂的词汇,结果下一秒便听见简俞白清冷的声音道:“大王兄,父皇曾经说过,他希望我们一家人和睦相处,而不是随意便对另一个人恶语相向。” 简清悠不可置信,他冷下脸:“简俞白,你这是要为了一个女人诋毁大哥?” 曾今简俞白从没有为谁说过话,更没有公然为了谁翻脸,甚至就算有人说他自己的不好,他也只会一笑而过。 可现在,简俞白却因为温予柠这个女人对自己冷脸,甚至不惜得罪自己! 简俞白皱眉,却不见丝毫退步:“王兄,温予柠是我的妻子,是当朝三王妃,也是你的弟妹,不是这个女人。” 简清悠冷笑,他觉得简俞白这就是被人给迷惑了眼:“简俞白,你现在不清醒,大王兄不和你多计较。但是这个女人你必须和她和离。” “大哥给我个理由,为什么?” 温予柠扬唇,这就是自己当初选择眼前人的原因。 他很聪明,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依旧还能冷静的问为什么,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开骂了。 “我…………” 简清悠一哽。 是啊,理由,有什么理由呢。 明明满脑的场面一闪而过,可简清悠却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他只得生硬的开口:“就凭,就凭她装作我的救命恩人,就凭她三番两次陷害婉婉。” “证据呢?王兄可否有证据?” “还需要什么证据?我的玉佩明明是拿给了救我的人,可最后却出现在婉婉手中,你说是为什么?至于后者,温婉就是证据。” 简俞白一直知道大哥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但此刻却发现实在是荒谬,“那温予柠若是方才和我说王兄你上手打了她,是不是王兄你就真的打了她。” “毕竟……温予柠就是最好的证人。” 简清悠:“…………” “至于大哥玉佩一事,我觉得大哥应该更清楚是谁救了你,何必执着于一个玉佩。” 简俞白黑眸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明明没什么表情,却叫人直抵人心。 “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是某样东西,都有可能会被人偷拿。” 简清悠捏拳:“简俞白!你说话放尊重点!婉婉不会偷拿东西!” “我都还没说是谁,是什么东西呢王兄。”简俞白薄唇微启,“不过王兄既然明白了被冤枉有多不尊重人,那就请你跟温予柠道歉。” 短短几句话,直接把简清悠从教育温予柠定义到了不尊重弟妹一说。 温予柠知道简俞白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厉害。 让简清悠道歉或许很解气,但他该道歉的对象从不是自己,他欠温芩的又何止一个道歉。 此时简清悠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可是要他给温予柠道歉,这更不可能。 就在发绞尽脑汁想借口时,温予柠出声了:“你不用给我道歉。” 温予柠一说话,在场的两个男人一愣。 一个眼底浮现“果然如此”,一个垂下眼叫人看不清的情绪。 不等两人中谁先开口,温予柠又继续道:“你的道歉不应该对我,而是我的师姐和已经死去的爷爷。” “其次,我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清楚。” 温予柠拉过简俞白的手,两人就这样明晃晃的在简清悠面前牵着手。 “关于大王兄你,我从未喜欢过一点,不论是过去、现在、亦或者将来,我都不会对你动心。” “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总是误会我喜欢你,或是对你有好感。如果是因为那三个月的相处我也道歉,我始终认为那三个月是你离所应当的。 毕竟我爷爷为了你而死,这三个月就当为他守节吧。” “如果因为那三个月的朝夕相处让你误会,那我替我师姐抱歉。她只不过是心地善良,所以有时候对这个患者都会施以援手,却没想到会被人误会至此。” 温予柠面色微冷,却依旧条理清晰的在和他挑明关系。 “最后一点,你说的和离,我这辈子都不会和简俞白和离。” “至于你的爱,我更是承担不起。” 随着女人每说一个字,简清悠心便重重跳一次。 不可能的,明明温予应该爱自己才对,她明明应该只爱自己,为什么,为什么?! 温予柠嘲弄的看着简清悠变了的面色,毫不在意。 这种男人,不,应该说虐文里自以为是的男主,他总是清楚的仗着女主的爱为所欲为,等到女主不爱了,他却又觉得自己其实是爱对方的。 多可笑,什么爱对方。 只不过是心安理得的受着两个女人的追捧。 一个真心实意的女人,和一个雌竞的女人,他就这样看着两个女人争风吃醋。 仿佛这样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自己多么优秀一样。 第38章 如今简俞白还未彻底恢复,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外面的传闻丝毫不假。 三皇子短短成婚一月,便已经和三王妃琴瑟和鸣。 手上力道加紧,玄色锦袖下手握成拳。 什么情瑟和鸣,依他看,分明是温予柠又使了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这才让老三如此。 想到这儿,简清悠眉间微松。 温予柠做这些,大体不过又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简清悠扯唇,“温予柠,本王说的你好好考虑,欲情故纵也要有个度,莫要到时候追悔莫及。” 话已至此,温予柠本以为这人应该足够明白,可现在这是在干嘛? 抬手扶额,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虐文男主的脑回路。 难得的语塞,话到嘴边却又被温予柠咽了回去。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还有什么,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该说什么了。 “大王兄。” 像是看出了温予柠的欲言又止,简俞白率先出声喊住了欲要离去的简清悠。 “温予柠现在已经是本王的王妃,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王兄你作为兄长,不给弟弟我祝福,反而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这是公然要给弟弟难堪吗?” 闻言,温予柠眼尾一挑。 简俞白虽然话说的婉转,但只要是个聪明人便能听得懂这其中的深意。 果然,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简俞白!本王是你哥哥,哥哥什么时候害过你!你现在竟然说哥哥撬你墙角?!” “你可知晓。你面前的女人,曾经口口声声只爱本王,可现在她却转头对你………” “王兄,” 不等简清悠说完,便直接被人给中途打断。 “我并不知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也并不好奇你们曾经的过往。” 简俞白静静站在那,神色平淡。 “但我希望王兄明白,温予柠现在是我的王妃,仅此而已。” 少年眉眼依旧干净澄澈,眉眼温和,可此时却多了些清冷和疏离。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简清悠自然已经摸透了简俞白对温予的态度, 如今听见这话,他自觉的没什么意外,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冷笑:“三弟,如果你真的爱她,就不会对她的过往不好奇了。” 温予柠皱眉,这个简清悠虽然脑回路清奇,但却不傻。 简俞白本就不是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对自己好奇? 不过被这个时候点明戳破,她后面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温予柠微微抬脚,便准备直接上前和简清悠速战速决。 只是还不等她有所动作,前面的人便再一次开了口。 “大王兄或许误会弟弟的意思了。”少年一字一顿,没有丝毫停顿开口,“不论你们从前真的假的,是姐姐亦或是其他人,那都是曾经。” 难得的,这次第一次换简俞白拉起温予柠。 男人宽厚有力的手紧紧握着女人纤细温和的手,“我现在只需要知道,她现在是我的妻子,爱的人是我,就足矣了。” 【叮——】 【依赖值增加,娇娇值上升5个点,目前进度45%。】 这下不止简清悠愣住,就连温予柠都陡然愣住了。 如果之前问她一个人多久才会心动,她会毫不犹豫的回答需要很多很多时间精力,和钱。 可现在简俞白却说出了这种话。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心动了吗? 似是察觉到温予柠的心理活动,脑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不会认为这就算心动了吧?】 现在还处于书中的剧情片段,所以温予柠也不意外温芩的出现。 “这样也不算心动吗?”温予柠眨眼,如实反问。 【你也说了这只是心动。这世上最不确定的便是爱,尤其是男人的爱。】 女孩挑眉,习惯性的朝鬓角不存在的刘海吹了口气。 “心动的确不足一提,可当无数个心动积累起来,那便是爱。” “就算不是爱,你也说了,男人的感情最是来得容易,心动一多分泌的荷尔蒙也就越多。就算只是喜欢,那也会因为一时的新鲜,而被人误以为是爱。” 温芩这几日一直在和温予柠互相交谈这古今医学,自然是知晓荷尔蒙的意思。 她眨了下眼,罕见的漏出了符合自己这 个年龄的灵动:【那你呢?】 “?” 【你会不会也……】 “想什么呢?”温予柠及时打断了她的话,“简俞白现在就是个小屁孩,说好听点,在我们那就是个小高中生。” 温芩眼神染上些玩味,【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 “是什么都不可能。” 温予柠直接了当的摇手拒绝。 “这跨越度太大了,你明白吗?就算我真的想要喜欢他,又或者因为被他的某处所吸引,他也只是一个纸片人,你,明白吗?” 像是怕被温芩误会,温予柠又连忙补上了句:“当然,其实纸片人也不单单只是纸片,包括我现在,我现在也是个纸片人,但是如果真的要和……” 【我知道。】温芩笑着道,【你是想说,你没有办法迈过这个坎。】 明知道自己看不见那人,但温予柠还是垂了下眸子,有些闪躲的避开温芩的眼神。 【扑哧。】女孩轻笑了声,【所以我就说我们不一样。】 温予柠抬眸。 【如果换做是我,你猜猜我会说什么?】 不等人开口,温芩便直接回答道。 【我不会像你一样如实回答。我或许,不,应该是一定,我一定会违心的找借口措辞掩饰真正的回答。】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一定百分百信任。】 温予柠没有开口,只是嘴角微微动了下,微不可查。 温芩没有多想,只当这点异样是对方听懂了什么,继续道:【你的这个顾虑我知晓了,但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这个顾虑是多余的。】 又一次意料之外的回答,温予柠抬眸:“什么意思?” 【早在你作为异世之人闯进来时,这本书便已经做出了改变。】 “改变?” 【嗯………】温芩思索一瞬,【这个改变可能是它将成为另一本独属于你的故事,又或许是成为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第一次听说这种说法,温予柠皱眉:“独属于我的故事是什么意思?” 【嗯………就是书籍由你重新改写,直到你成为正真的女主。】 温予柠眉头紧锁,这个走向和她原本料定的完全不同:“那你呢?” 【我?】 温芩一怔,似是没想到温予柠竟然会来问自己。 【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女主。书籍重写,剧情更改,我这个女主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她低头轻笑了下,只是那声小又很快便潜入风声。 温予柠喉头一紧,眼帘微掀,几乎是不假思索:“那你说的另一种可能呢,成为独立的世界。” 【这个可能性太小了,温予柠。】 “你先告诉我。” 【书中的世界之所以可以维持,是因为所有人都谨记着属于书籍的规则,他们的所有思想都被禁锢在书中规则中。】 【长此以往,来来回回,画地为笼。】 【如果想要成为新的世界,那么就需要所有人冲破这份桎梏。】 空气沉寂一瞬,温芩苦笑。 【这就是一个死局温予柠。】 “死局?” 被点名的人脸上丝毫不见挫败,眉眼微微上挑,清冷精致的五官在这一刻多了写冷艳。 “不过就是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而已。”温予柠红唇轻勾,“想要改变,最直接的方法,不就是让制定规则的人重新改编吗?” 温芩摇头:【任何制度,都是从一开始便制定好了的,你不可能改变,更不可能动摇他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所有制度和规则都不是凭空出现,它们的出现都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与规范。” 【我看到过你的世界。】 温芩缓缓开口,语气中中的尽是嘲讽。 【在你的世界里人人平等,法则法规都是为了保护百姓所创造的,可是这里不同。】 【这里的一些规定让我们毫无自己,只能固地自守,只能仰仗依靠男人而活。】 温予柠看过温芩给自己的剧情,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轻叹口气,“温芩,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些规定刚开始是不一样的。” 【那你觉得刚开始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 温予柠如实摇头。 想起那次在书房挑逗简俞白,后面简俞白对自己说的话,温予柠重复了遍。 “很久以前简俞白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次因为一些不恰当的举动,他对我说我不应该这样随便做那些举动,因为我是女子,是千金之躯。” 【什么?】 “简俞白和简晞自幼便是皇帝皇后亲自辅导,你觉得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什么?” 【人与人从不一样。】温芩不赞同的摇头,【难道简清悠就不是皇帝皇后辅导吗?】 温予柠知道她执着的点,也没有再执着这个话题,反而提起了记忆中那抹艳丽的身影。 “那二公主简晞呢?” “如果没有皇帝皇后的默许纵容,简晞不会还能如现在这般。” 【二公主?】温芩这次没再抵触,但也依旧不赞同,【那是因为简晞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对,亲生骨肉。”温予柠点头,抬手便打了个响指,“没人不希望自己女儿过的好,我相信皇帝皇后也一样。” 【你的意思是……】 “嗯,”温予柠应和了声,“简晞便是切入口。” ……… “简俞白,大王兄不会害你,你好自为之!” 平日里,简俞白从来都不会忤逆自己,从来都不会。可现在,他却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对自己,简清悠面色愈发难看。 视线一转,再次对上了温予柠打哈欠的神色。 “温予柠,你要本王做什么可以直接开口,如若胆敢利用本王身边人,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男人面色说不上多好,却是又思虑到另一个人在场,不得不重重甩了下衣袖,转身离去。 温予柠:“………” 温予柠绕有兴趣的对那到背影挑了下眉,毕竟这依谁看都颇有一番落荒而逃的意味。 “姐姐。” 温予柠闻言视线一转,便对上简俞白那双漆黑的眸子。 下意识往后一退,却有人快一步率先拉住了她。 男人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垂下,顺势遮住了眼底暗涌的情绪。 “以后,如若姐姐不喜欢我了,有了新的喜欢的人,都可以和我说。” 温予柠没有错过简俞白眼眶的湿润,歪了下头,踮脚上前:“怎么?到了那时候俞俞是要与我和离吗?” 第39章 "怎么?到了那时候俞俞是要与我和离吗?” 温予柠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样的话。 她撇过头,有一搭没一搭好奇的看着旁边人的神色。 在温予柠的认知里,不论是喜欢与否,人都会有占有欲。 当某个人被冠名上了这是你的某某,亦或是在你身边呆得够久了,那么就一定会产生占有欲,甚至是理所当然。 简俞白并不清楚温予柠在想什么,几乎是没怎么思考,他便认真的对上温予柠的目光。 “嗯,所以到了那时候姐姐有什么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答应和离的。” 从未料想过的答案,温予柠一怔。 为了赴宴,女孩今日特意画了些淡妆,原本偏清冷的五官在这一刻被放大。 上挑的眉眼冷艳极了,硬生生将姹紫嫣红的御花园也割出了冷寂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简俞白的错觉,他总觉得从温予柠的眼眸中看出了些孤寂。 但又紧紧只是一瞬,一瞬后便是熟悉的清冷。 简俞白皱眉,难得的浮现出不解。 他总觉得温予柠的反应不对,但却又下意识把它归结为和离这一问题。 “我知道的,那日种种都是意外。” 听过了前半句话后,这句话已经没了之前的震惊。 温予柠知道那日的意思,但她没出声,就这样静静的听着简俞白说话。 “从开始我便已经派慕凡去查幕后凶手,只是………” “只是查到的人是温婉,是吗?” 温予柠淡淡接过男人没说完的话,像是一切都早已知晓。 “你……知道了?”少年眸色罕见的带了些慌张,“姐姐我并不是要故意要指认你妹妹的,我现在也还在派人查。” 简俞白到底只是恢复了些智力,记忆这些都还没有彻 底恢复,自然有些人际关系也就没有理清。 “不用查了,就是温婉。” 温予柠在两人的关系上并不想多做解释,于是淡淡开口。 “我与她没什么多余的关系,所以俞俞不用觉得为难。” “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不论做错事的人和受害者是什么关系。” 早在很久之前温予柠就觉察到了温婉的不对,而一炷香之前的温婉,更是确定了她的猜想。 如果温予柠没猜错,温婉就是他们当中的重生之人。 从开头温予柠被无缘无故安排和简俞白在一起,再到温予柠因为被指婚而离开温府……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人有意为之下背离原本的剧情线。 而这背离的剧情线妙就妙在,都是远离温家,远离简清悠。 原剧情里,温芩前期一直在被温婉设计,温负和简清悠则是负责动手。 可是现在,温予柠不但远离了温家和简清悠,就连温婉都没再试图多余的手段对自己。 想起温婉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温予柠轻迷了下眼。 一个有着恶毒女配人设的纸片人,现在却做出了不符合人设的举动,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我会着手处理这件事的。”眼帘微微下垂,简俞白还是顺着原先的说辞道,“姐姐如果有喜欢了的人,可以给我休书。” 意识被唤回,温予柠挑眉,“我给你休书,那你呢?” 古代社会,不论是和离,还是休与被休,都会遭人诟病。 只是这其中女子最是容易被人造谣,显然简俞白也是想到了这点。 “我没事的,我是男子,男子本就应该承担自己的责任。”男人平静的接话,“况且,姐姐本就是女子,相比之下还是女子的清誉最重要。” 温予柠眉梢一动,红唇勾起,也没有反驳,只淡淡应了声“好”。 _ 日至晌午,春日宴正式进入高潮。 御花园难得如今日这般热闹,大部分官员都携带家中女眷前往。 座位分为左右两列,简俞白几人的座位都位居上座。 从年长往下排,而他们的座位好巧不巧和简晞紧紧挨在了一旁。 距离着一条道,偏中上的位置,一道视线紧紧盯着自己。 温予柠顺势朝着那道视线的主人对视上,情绪开心的朝那人笑了又笑。 察觉温予柠偏头的动作,简俞白也随之侧眸。 入眼的不是温负,又能是谁。 简俞白皱眉,自然的握住桌下那双手,随后微微侧身挡住了那人的视线。 温予柠食指微动,绕了绕男人的掌心,低头沉声开口:“没事的,是之前温大人答应了要给我些东西。” “那他也不能这样看你。” 简俞白面色不变,手心的力道却紧了紧。 “…………” 主位上方的帝后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儿子的状况,自然也没有错过两人的小动作。 皇后刚准备出声,便有一道声音先她一步响了起来。 “本公主最近在坊间听说过一个传言,也不知是真是假。” 简俞白旁桌的人悠闲地撑着下巴,艳丽的五官上的五彩的妆容。 “哦?”不远处,另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道:“老夫前几日也对一些传言有所耳闻,也不知是否与二公主的同为一事?” 温予柠稀奇的盯着一唱一和的简晞和吴然,难得见这两人还有这样和谐的一幕。 “姐姐,等会儿晞禾和吴叔会说简家一事,别怕。” 低沉磁性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温予柠看好戏的眼神眼神一收:“你说什么?” 下一秒,不等简俞白出声,简晞的声音便再一次响了起来。 “此事其实主人公也在场。” “就我这三弟,大家知道的,他性子本就沉闷,现如今生了一场大病更是寂静了许多。” “不过好在现在有了三王妃的陪伴,俞白好了很多,可哪知我这三弟妹也是个命苦的。” 此时被称为命苦的温予柠:“………” 她苦不苦不知道,但这就是相当于把她往人群视线中央推,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父皇、母后,儿臣确有一事想不通。” 下一瞬,温予柠身边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历年来家中女儿出嫁都有七日回门的说法,可到了我的王妃这却是被母家拒绝进门。” 看三人一唱一和,再看座位上一脸茫然的温予柠,简雍怎么会没看出来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不过看简俞白如今的反应,至少的确一切都如吴然所说,这至少让他感到了些欣慰。 简清悠全程皱眉,见简俞白竟当众点明温家的做法,他也跟着直起了身:“晞禾、俞白,你们真是愈发胡闹了,你们可知这是什么场景,岂是议论家事的地方?” “好了。” 对于大病初愈的儿子,皇帝心下是有纵容的,更何况此举对温家来说只会百害无利。 “如今温予柠治愈三皇子有功,是我皇家的恩人也不为过,若是受了委屈才是千不该万不该。” 简雍素来在意简家一族的颜面,可现在却直接放到了明面上来。 简清悠近乎不可置信:“父皇你……” “父皇有所不知,温予柠那日和我在一起一事,其实是有人暗算,至于那人是谁儿臣暂时只找到了个嫌疑。” 简俞白没给简清悠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跪到了主座前。 “可作为温予柠的亲人,温大人却在女儿最无辜之时选择袖手旁观,甚至直接狠心断绝关系,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皇上冤枉啊。” 远没料到的事情发展,温负慌忙起身上前跪下。 他原本的打算是自己死咬温予柠不孝,是她自己不回门,可现在哪知跑出来了个简俞白。 顾虑到温予柠还有用处,自己暂时还不能丢弃这个女儿,温负只得磕头忍下。 “是老夫,是老夫一时糊涂,错怪了自己的女儿。”温负一边说竟直接抬手给了自己一掌,“柠儿离家二十余年,起先听到外界些许传言,老夫便擅自以为女儿做了不可饶恕的过错,是老夫,一切都是老夫的过错啊……” 面前人的嘴脸和记忆中那张惺惺作态的脸重叠,温予柠下意识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心头。 心下的手紧了又紧,最终却又被松开。 深藏在脑海中的记忆争先恐后涌了上来。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就忘了,以为早就不在意了,可原来还是没用啊。 伤口已经造成,就算长出了新的血肉,又怎么可能彻底忘记原先的疼痛呢。 温予柠讽刺的扯了下唇角,不知是在笑温负,还是在笑自己。 “对于女儿的伤害,老夫深知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 温负满是褶皱的脸上划过两行清泪,看起来像是真的心疼极了女儿的好父亲。 “老夫愿意,老夫愿意将温家一半之余的家产过继给予柠。”中年男人转头望向座位上面无表情的人,“柠儿,如此你可愿意原谅父亲。” 这一次,温予柠是真的被气笑了。 这样一出好戏,明明是一早便商谈好的筹码,现在却被温负用来作为补偿,真是好一出偷梁换柱。 许是察觉到温予柠的情绪,温芩再一次出声:【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少女眼睫微颤,清冷的眸色暗了暗,最终却是又归于平静。 “只是想起了一人而已。” 看出温予柠不想说,温芩自然也不会不识趣。 只是此次事关温家,她不会让温予柠由着自己的主意来。 【虽然不清楚你的那位故人是谁 ,】她沉声提醒,【但我希望你不要因此乱了手脚,意气用事。】 “故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温予柠面上勾起嘲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早已过世的……” “陌生人而已。” 稍稍停顿,女孩才淡淡道,“此事事关于你,你放心,我万不会随自己的情绪主意下决定。” 可是真正的陌生人又怎么会随意勾起一个人情绪?更何况还是温予柠。 短短一月,但也足够看清一个人的脾性。 从最开始以系统的身份遇见,再到如今用自己真正的身份面人,温芩都几乎没有见过温予柠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可就在方才,自己分明从温予柠身上看出了恨意。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温芩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抹恨意自己太熟悉了,熟悉到和自己上一世的感觉,近乎一模一样。 温芩沉思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开口道:【如果这件事是你,你会选择怎么做?】 “我?”温予柠无声哂笑,指尖习惯性的有规律地的在桌面敲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这件事如果换做温予柠,她只会彻底的和温负断绝关系,但凡只要沾到温家的一点一滴她都不会要。 因为嫌脏,也嫌恶心。 对方想要做什么温芩都知道,但也正是因为因为知道,她才担心事情会因此发生转变,这才再一次现身出来。 如她所料的回答,温芩在这一刻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只可惜对方终究不是自己,自己也远没有对方的绝情。 【温予柠,人不能总是这样活着清透。】没有多余的劝说,温芩只是尽可能的简短解释,【曾经的我也会像你这样认为,可现实总会给你当头一棒。有些东西是他们欠你的,可当你下了某些决定后,反倒便宜了他们。】 “欠不欠的谁又说得通呢?” 仿佛只是随意开口,又仿佛是埋藏与心底的答案。 “这世间最难说清的便是亲情二字,当你们是骨肉血亲时,便注定了难以割舍。” 桌上敲打着的动作未停,温予柠垂下眸。 似是在下某种定论,又似是渴望有人能来反驳自己。 “古往今来,无论是哪个朝代,无论是百年前亦或是百年后,都是推崇一个‘孝’字。” “‘孝’不单单只是个孝道,更代表着‘忠’。无论是哪一种,本质上都是为了推卸养老责任,利于维护阶级统治。” “可是人往往是自私的,大部分人的自私性早已超过了所谓的亲情和血脉,子嗣更是成了血缘的赠品。” “这个赠品从生下来,便注定了难以割舍,难以摆脱。” 第一次听温予柠说这么长的话,温芩一怔:【你……】 “所以你看,”女孩平静的笑了笑,“所有规则的定制,起初都有它的道理。“ “只是当这份规则深入骨髓时,它就会被人潜移默化,演变成另一种规则。甚至成为一种理所当然………” 温芩并没有温婉的满腹经纶,仅有的知识也是自己后来自学。 鲜少听说过这一切的源头,尤其是前半段话。 本能的想要反驳,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温大人此话严重了。” 一道始终保持着平静的声音打断两人的谈话。 温予柠敲打的动作一顿,有些诧异的抬眸。 原先最是不愿插手他人家事的人,此时面色不变,一字一句的出声。 “温予柠作为您的亲生女儿,理应是要继承温家的。怎么能称作是过继一说?” 后排大臣闻言瞬间纷纷看向座位上从头到沉默不语的温婉。 谁不知道,过去十余年里温家可是把温婉放在心尖上养,公然教这养女医术不说,竟还带着这个养女行医。 不过也好在温婉争气,硬生生在学医这条道上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成功让皇后皇上松口,允许她这个女子破例学医。 可现在,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众贵女眼中艳羡的对象,竟然是冒名顶替的假千金。 可惜令众人失望的是,温婉自始至终都低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一丝情绪。 温负挤眉弄眼,温婉也依旧不曾抬眼。 中年男人哪料到这样的场景,他原本的打算是温婉替自己出面道歉,自己再将一半的财产交于温予柠。 可现在温婉全程不予回应就算了,偏偏还来了个简俞白! 简俞白身份在此,又加之皇帝皇后如今正是高兴自己儿子大病初愈,自己是断断不会傻到去顶撞来人的。 无法,温负只得将求救的目光撇向最上方的人。 就算温负没有看向自己,简清悠也早已打算起身。 温家是自己背后的一大助力,再加上自己查到温家所做之事后,简清悠就更加不允许这块肥肉落入他人之手。 “三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简清悠快步走上前,“温予柠如今是你的王妃不假,但你也不能如此偏袒。” 简俞白不意外简清悠会站出来,今日不论是谁,其背后的关系都盘根错节。 只是他这个大王兄还是有些心急了。 男人眉眼温和,清隽的脸上丝毫没有被打断的恼怒,“柠柠不在的日子里,婉小姐替柠柠照顾了温大人温夫人十余年,行了十余年的孝道,自然也是应该感谢的。” 简清悠皱眉,此时的简俞白和从前的简俞白太像了。 做事不着痕迹,让人找不出一点儿残缺。 刚这样想,简俞白便再次出声。 这一次没了之前的温和,连带着那双黝黑的眸子此时也染上了些寡凉和冷淡。 “同为姊妹,本应惺惺相惜,相互扶持。” “只是不知婉小姐为何原因,竟然不惜对自己的长姐痛下杀手?” 话音一落,全场大臣和家中女眷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早在简俞白向自己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温予柠便察觉到了。 依他的性子,一般没有把握的事是不会和自己提的,现在来看果真如自己所料。 之前关于温婉的话题果然也是试探,在得到自己的回答后,他才放手去做。 只是温予柠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在这样的场景戳破温家和温婉。 还真是…… 出乎自己的意料呢。 那头简清悠面色难看,“简俞白!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婉儿心性纯善,平日里看见路边乞讨之人都会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怎么可能会对温予柠动手?!” 温予柠挑眉,不禁对这个剧情的发展来了几分兴趣。 这一切都已经脱离了自己原先的预料,她原本以为简俞白是万万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手的,但事实上是他早已经出手了。 “是我动的手脚。” 几乎是简清悠话落的瞬间,原本低着头的人终于抬起了眉眼。 没有原先的柔弱无辜,更没有泪眼汪汪。 众人近乎不可置信的朝着那道声音的主人望去,可无论看多少遍,那人都明明确确的站在那里。 那个人,是温婉。 第40章 “是我动的手脚。” 温婉抬起脸,没有管在场所有人投来的目光,她就这样静静重复了一遍。 坐在温婉身旁的何意浓不可置信抬眼。 “婉婉,“她心里一直很清楚两个女儿或许难相处,但她从未想过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温婉会做出这种事,“你在说什么?” 跪在地上的温负更是历声开口:“温婉!” 温婉眼帘低垂,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似是经历了一番心理争斗,她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迈向道路上方。 “砰——” 一道重重的磕头声响起,来人眸中蓄起泪水,偏偏就是不往下落。 “是臣女一时糊涂,犯了错。” 女孩本就生得柔弱无辜,如今一身单薄的淡紫色衣裙更是显得她肤色欺霜胜雪。 长发披肩,眉目如花似娇,好不可怜。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还不明白就是真的装糊涂了。 何意浓在座位上白色煞白,声音近乎嗫嚅。 “温婉,她可是你姐姐!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 后半段话像是说给地上的人听,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可无论是哪段话声音都太小,太微不足道,就像是怕被其他人听了去。 可笑却又可悲。 温予柠面上染上笑意,只是那笑 却又不达眼底,莫名看得人背脊发凉。 【你笑什么?】 “笑在场的演技都不错。” 温婉在这一刻认错便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论什么事都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更何况算算时间,温婉也应该是不久前才重生。 刚刚重生的人算计自己就算了,可她偏偏把简俞白这个皇家血脉也算计了进去。 她太心急了,又或者是太后怕了。 所以,当着所有人的面勇敢承认此事为自己所为,再加上如今简俞白大病初愈,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还可能只是得到些不足挂齿的惩罚。 至于温负……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传进在场人耳朵里。 “孽女!”温负指着温婉的手指都在颤抖,“你都做了些什么?!” 年近五十的人不知是不是被面前的人气到了,每一句都几乎从胸腔中怒吼而出:“我温负养了你整整十九年,只要有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我和你母亲都亲力亲为,从未苛刻过你,可你如今……” “你如今都对你姐姐做了什么?!对三殿下做了什么?” 如若温芩动手的对象只是温予柠和一个平常百姓还好说,可偏偏这个蠢货竟然对简俞白动手! 温负越想越气愤,竟再次扬起手便要重重给温婉一掌。 眼眶中蓄满的泪水适时掉落,一颗豆大的泪水从温婉白净的小脸划过。 她再次重重朝着温负和简俞白的方向磕了个头,随后又朝着温予柠的方向重重磕下。 “是女儿糊涂,是女儿对不起娘亲和爹爹十多年来的教诲。”温婉闭上眼,没有委屈的哭喊,也没有多余的解释:“我更对不起姐姐和姐夫,我千不该万不该如此……” 眼看着巴掌就要落下,却有一只手稳稳握住了温负的胳膊。 “婉儿生性柔弱,温大人一味的指责女儿,倒不如想想自己做了什么?”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温负的手掌便被人紧紧握在了半空,力道之大。 中年男人倒吸一口凉气,可当看到来人时又噤了声:“大王爷?” “温大人动手之前,也得问问自己这个父亲是否尽到了责任?” 简清悠随意甩开温负的手,皱眉看向红着眼眶的温婉。 只是在触及那蓄满泪水的眼神时,他却下意识觉得看到了那会儿的“温予柠”。 记忆中,温予柠的爷爷为救他而死,那时温予柠也是像这样倔强的不想让自己落泪,可偏偏那眼眶中的泪水早已溢满,只一行又一行打湿了衣衫。 想到这儿,男人抬眸看向座位上的人。 那人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眉目精致如画,尤其是那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眸,恍若那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之余又能流入人心。 只是在那双眸对上自己时,又一寸寸凉了下去,只剩雪水里原本的冷寂,叫人心底发凉。 “可惜了。” 温予柠稍稍一顿,最后微不可查摇了摇头。 【什么?】 温芩被她这一句话说得摸不着头脑。 “温婉,”女孩指尖朝悄悄朝简清悠身上指了指,“她很聪明。但前提是,这个男人不存在的情况下。” …… 和这边悠闲感叹的情况相反,道路中央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简清悠手握成拳,这个女人是在怪自己吗? 可若不是她自己心机深沉不检点,又怎么会如此,况且明明是她自己冒名顶替就下自己,她凭什么还来怪自己? 想到这儿,简清悠不禁皱起眉。 是了,婉婉那么善良,怎么可能会陷害温予柠,定是温予柠又使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 温婉猝不及防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了起来,随后更是被人拥入了怀中。 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婉婉别怕,你告诉清哥哥是不是有人威胁你如此?” 简俞白撇了一眼简清悠,随后淡淡开口:“王兄的意思是,我故意陷害婉姑娘不成?” “俞白,你方大病初愈,况且现在也还尚在病中,大王兄这是怕你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王兄多虑了,我看所谓被有心之人利用一说,应当是王兄多注意些才对。” 男人清隽的面上始终没有多余的情绪起伏,他就这样静静的看向对面人,“不过有一点王兄说得对,此事定然不应妄下定论。” 简俞白显然没有多余废话的意思,他从袖中拿出一条纸张。 “这是我前几日在郊外一个药铺找到的账单。” 简清悠拿过他手中的账单,冷笑:“三弟,这账单中就是兰冬和木见两味药物,这能说明什么?” “如果单单只是这两味药物,那的确是太过于显眼了。” 简清悠皱眉,“你什么意思?” “在我出事前一晚,有人分别有人分两批次进货了一堆药物。” “奇怪的点也就在这儿,所有药物都是统一分量,偏偏单兰冬和木见只有一点。” “而这堆药物最终的归处都是婉小姐手下的药铺。” “这又如何?”简清悠不解,“婉婉经营的药铺经常进药。” “是不如何。可是王兄就不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药物需要从小贩手中进货?”简俞白淡淡道,“或者换一种说法,王兄可知兰冬和木见组合在一起有何功效?” “是迷蝶香!”坐在座位前的吴然突然开口,“皇上,三王爷当日身上的就是迷蝶香。” “迷蝶香?”简晞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看向旁桌的温予柠:“这是个什么东西?” 到这一刻温予柠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简俞白会一反常态坚持要拉着自己来这场春日宴。 这哪是什么春日宴,分明是他们几人设的局,专门为温婉准备的鸿门宴。 “迷蝶香,顾名思义,”二公主亲自开口询问,温予柠不可能不答,“这味药既有迷晕人的功效,同时还能使人情绪亢奋,最主要是事后还能消除之前有关的记忆。” “没错。这类药的功效实在奇特,早在十多年前便已被禁用。”吴然接过话尾,“只是没想到却再次被有心之人给利用了出来。” 什么情绪亢奋,说白了就是春||药。 “诶,”简晞眼前亮了又了亮,“这药竟然这么好?!”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完事后还能让人失忆,这不就是好事嘛? “晞禾,”看穿自家女儿在想什么,位居上方的皇后看向简晞,“不可胡闹。” 简晞撇嘴,却也真的没再出声。 “可就算如此,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温婉做的?”简清悠何尝又没看出来这是简俞白设的局,但他却还是试图改变道:“如若一切都只是巧合呢?” “看来婉小姐是不打算自己说了。” 简俞白目光下敛,薄唇微抿,漆黑如墨的眸子染上些讽刺。 “将人带上来。” “等等——” 温婉皱眉,连忙推开紧紧抱着她的简清悠。 明明,明明她原先的打算便是直接招供。 可不知为何,一接近简清悠,尤其是在被简清悠紧紧抱在怀中时,她原先心底的那一抹情绪又跑了出来。 她知道不应该相信那抹情绪说得鬼话,简清悠是可 以护住她,但她不想,不想要无辜的生命再因自己消失了。 她一丁点也不想沾上血。 “是我做的,是我鬼迷心窍。”温婉朝着高位的人跪地俯首,浑身也微微颤抖,“在得知清哥哥消失的三个月里都和姐姐朝夕相处,甚至姐姐才是温家真正的女儿。而我,我才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和清哥哥订婚的应该是姐姐,名满京城,学习医术的也应该是姐姐。”女孩声音颤抖,“所以,所以我一时糊涂,甚至只想清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就好。” “是我,是我被冲昏了头脑,是我对不起姐姐和姐夫。” 温婉每说一个字,便重重磕一个头。 “够了!”简清悠心疼的拉起来人,“你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妹妹,这点永远都不会变。” “清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简俞白没什么表情的略过两人,看向主坐之上的皇帝皇后:“还请父皇母后为儿臣做主,还温予柠一个公道。” “行了。” 简雍怎么会没看出来,这一切都是老三在为温予柠打抱不平给自己看呢。 不过这温家小女儿倒也是好手段,自己都没看出来竟然有这本事呢。 像是看出了皇帝的决定,皇后先一步开口,“温婉,本宫很开心你能承认自己的错误,但知错就理应接受惩罚,这你可有异议?” 简雍没想到雁展仪会贸然维护温婉,捂嘴轻咳两声,低声开口:“你这是做甚?” 雁展仪微不可查摇了下头。 简雍见她有打算,只好闭嘴。 “黜州疫病四起,想必各位都知晓了。如今白儿身体刚有好转,实在不适前往,朝中大臣事务繁忙恐难胜任。” 说是恐难胜任,但在坐的谁又愿意去冒险,那可是从未听说过的疫病,稍有不慎那将万劫不复。 “所以本宫打算,就派你和清儿前去,这行治好了算你戴罪立功,治不好……” 皇后面上笑得和蔼,其深意却也让人发寒。 “臣女愿意。”温婉泪水划下,却也顾不得在意颜面,连忙跪下,“谢皇后皇上仁慈。” 简晞冷笑,直接走上前:“母后,此事对三弟和三弟妹怕有失偏颇吧?” 没料到简晞会在这个时候插手,皇帝沉声:“晞禾。” “母后,温婉设计陷害温家大小姐不说,”简晞无视上方来自父皇的警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跪坐在地的温婉,“竟然把手也伸到了三弟身上。” 话音刚落,群臣瞬间哗然。 “皇上,此事涉及三王爷安危,老臣以为段不可就此随意处置。” “温二小姐平日行善救人,如今为止救下的命不说千条,也有百条。再说,三王爷如今身体安康,反而还和三王妃促成了一段佳话。” “哦?”简清悠回头望了眼发言的人,记忆中对这位右丞相印象算是较为深刻,“那依右相的意思是,本王还应该谢过婉小姐吗?” 没料到站出来说话的是林嘉路,简清悠不可置信的望向他。 要知道平日里最数林嘉路这个老东西对自己不满,可现在这人却站出来替自己身边的人说话。 “非也。”来人和温负差不多的年龄,可此人面上却多了份威严,“三王爷这就误会老夫了,老夫只是觉得你们现在都安然无恙,这温二所幸也没犯下大错。” “一家人嘛,还是要以和为贵。” 说着,林嘉路脸上露出了笑。 只是那张脸看起来太多严肃,以至于那个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稀奇古怪。 “右相,老夫看你是老糊涂了!”桌对面的人很快接过话,“一家人,一家人会设计陷害自己的长姐?索性三王爷此次遇到的人是三王妃,若是遇到了其他人,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 碍于帝后,在场的人除了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敢发言,其余人都只是默契的交接眼神,默默低语几声。 可尽管如此,温负也觉得脸上仿佛被当众打了几十掌。 身下的手紧了又紧,在御花园被温予柠威胁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被自己从小养在身边的人坏事。 “啪——” 越是这样想,心中越是气愤。 “蠢货!我怎么养了你这样的女儿?!你是要毁了我们温家吗?” 温负这一掌下去可以说是没收一点力道,温婉精致的小脸瞬间肿了起来,嘴角边的血迹也顺着留下。 所幸简清悠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温婉,才让她没有摔倒在地。 简清悠心疼的望向浑身颤抖的温婉,“温大人,就算婉婉做错了事,您作为父亲也不该如此使用暴力。” 温婉低眉咬住下唇,果然,她就说林嘉路怎么会平白无故站出来。 明面上是在替自己说话,可话里却是拐着弯儿的给自己挖坑。 这一遭,明显是他们合伙给她下局! 简俞白,温予柠,她还真是小瞧她们了。 看来她之前给的剂量还是太轻了,否则,简俞白怎么可能恢复?! 至于温予柠…… 温婉抬眸望向满脸担忧,但眼底却满是看好戏的人身上。 这个人,不是“温予柠”,绝不是! “温予柠”永远不会露出这种神情,那个傻瓜怎么可能会这样?! 可是,那真正的“温予柠”又去哪了?面前之人又到底是谁? 这样想着,温婉却下意识的抵触简清悠的触碰,甚至上手推开来人。 简清悠察觉女人的动作,却误会成了是温婉倔强,不愿拉连累自己。 眼底柔情浮现,男人再次出声:“婉婉,清哥哥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出事。” “父皇、母后,”简俞白侧身上前跪下,“婉小姐就因为予柠曾经救过大王兄,便心生嫉妒陷害长姐。我作为男子关系不大,但予柠可是女子,女子名节有多重要母后应当比儿臣更清楚才对。” “就是,就是,父皇、母后平常你们可是教导我们要相亲相爱,怎么现在到了三弟妹这儿就功过相抵了?” 简晞有一搭没一搭在一旁搭话。 【温予柠,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上去?】 “别急别急,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温予柠不着痕迹悄悄往嘴里丢了个里脊肉,边故作可怜的擦了擦脸上默默留下的泪水,边趁着空隙咽了下去。 【温婉虽然设计了三皇子,但到底没有涉及性命,再加之简清悠的担保,帝皇定然不可能从重处理。】温芩声音带了些急切,【你不趁他们现在心虚上去处理温婉,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是说简俞白说破了嘴都惩罚不了的人,我上去说几句就有用了吗?” 【为什么没用?】 “温芩,我知晓你急,但你急也没用。”温予柠叹了口气,“是,或许我现在上去是可以给温婉定罪,但是这会要了她的命吗?不会。这反而只会让皇上皇后觉得你也是个心思不纯之人。” 【所以你还要留着温婉。】 “别急啊,只要咱们站稳了脚跟,你还担心温婉不会急得露出马脚吗?”温予柠淡淡笑了出来,“到时候或许都不用你出手,她自己便可以给自己作个大死出来。” “……” “父皇、母后,”明知此次是简俞白设的局,可到底对上温婉他还是心软了,简清悠与之一同跪下,“婉儿此次都是因为儿臣,是儿臣的疏忽,这才让误会发生。“ 简俞白心底冷笑,一年过去了大王兄还真是一点没变,“王兄此时都还觉得只是误会吗?” “够了!”皇帝重重搁下酒杯,“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王,还有没有母后?!” “本宫话都没说完呢,一个二个的急什么?”相较于皇帝的怒吼,皇后就从容多了,甚至还带上了些许无奈,“不过清悠,你如今能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本宫很是欣慰。” “但有错就要罚。” 雁展仪虽然上了年纪,可脸上却丝毫不 见皱褶,反而被岁月打磨的愈发温柔。 “作为世家女却善妒、德行有亏,陷害皇子不说,竟下手毒害与自己血脉相通的长姐。” “但所幸没有危害其性命,所以功过相抵后,温婉将不再是温家女儿,贬为庶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45 第41章 “皇后娘娘,使不得啊。” 温负想都没想便慌忙跪下,重重朝下磕了个头。 “温婉虽然不是我温家的亲生骨肉,但我和她娘却是将她视如己出,一生的心血都花在了她身上。” 何意浓虽然气愤地上的人陷害自己亲手女儿,但的确如温负所言,温家的一切都指望温婉,如果温婉和温家分开,那么他们之前下的局就白废了。 虽这样想,她却还是下意识撩眼望向上方座位上的人,却恰好撞进那双深邃的眸子。 明明已经嫁人,可女孩身上依旧是属于少女的明媚,尤其是那一身樱色纱裙,将女孩本就清纯淡雅的面色显得动人心弦。 何意浓便是在这时对上了温予柠的目光,对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自己。 那双眼眸静如深潭,就像是早已预料到对方的举动,却还是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瞧着对方,叫人不敢直视。 很久以前,何意浓无数次从梦中惊醒,也在现实中无数次望见了这种晦涩难懂的眼神。 但无论是梦中,还是现实,这种眼神似乎都来自于同一人,都来自于她自己的亲生女儿。 温予柠从温负一开始为温婉求情便饶有兴趣望向了何意浓。 依照何意浓柔弱的性子,温予柠笃定了她一定会上前配合温负为温婉求情。 可令她意外的是,那个刚准备起身的女人就这样望了她一眼,随后就直直的坐了回去。 “还真是令人意外。” 【母,】温芩垂下眸,喃喃自语,【何意浓为什么……】 “心虚吧。” 温予柠移开视线,重新望向道路中央。 似是没想到何意浓没有站出来,温负每次都装作不经意的撇向座位上的人。 只可惜每一个眼色都变成了白用功,何意浓望都不曾望向自己,反而执着的望着前方的温予柠。 呵,妇人之仁! 温负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夫人在想什么。 就因为一个温予柠,一个名门闺秀竟然都忘了甚至胆敢忤逆自己的丈夫! “母后,”简清悠见温负不语,只好自己看向平日里最宠爱温婉的雁展仪,“婉婉从小娇养长大,如今坊间因为温家女儿一事已闹的沸沸扬扬,您现在除去她温家小姐的身份,是要了她的命啊。” “娘娘,温婉年少无知,但罪不至此。”温负见简清悠出声,连忙受意附和,“求皇上皇后开恩。” “开恩?” 简雍视线扫过一言不发,低着头的温婉。 “子不教父之过,温婉如今酿下的过错你这个父亲也难逃其究。” “皇后只是除去温婉温家小姐的身份已是从轻处理,怎么,还有人觉得不满?” 雁展仪脸上挂起得体的笑,只是那笑却是不达眼底。 “清儿,本宫知晓你与温婉最是要好,可你更是我大胤朝的大皇子,是白儿与晞禾的大王兄,更应该竖起大哥的榜样。” “可你现在是在作甚?老三此次遇到的是予柠,那若遇到的不是予柠,而是有心之人又该如何?你可想过?” “母后,”简清悠一噎,“我……” “平日里父皇最看好的便是你,可你如今竟然因为儿女情长就将他人性命随意处置。” “父皇很是失望。” 简清悠心下一动,微不可查的和温婉拉开距离:“父皇,儿臣绝无包庇他人的意思,只是想父王念在温婉平日里救过数条人命的份上,网开一面。” 简雍皱眉,不等他开口,跪坐在地上的人便已经认了下来。 “今日种种一切都是臣女的过错,大王爷的恩情臣女铭记在心。” “温婉感谢父亲母亲十九年来的养育之恩,原谅女儿不孝,无以为报。” 温婉脸上挂着泪水,先是朝简清悠磕了个头,随后又朝温负和何意浓的方向重重一磕。 末了,她又向着简俞白和温婉跪下,“是我鬼迷心窍,下毒陷害长姐和姐夫,温婉不求长姐与姐夫的原谅,但求长姐莫把妹妹的过错迁怒于父亲母亲,他们毫不知情,一切都是温婉的错。” 【她这是改变原来的计谋了。】 温芩皱眉,现在不仅偏离了原来的剧情,甚至这压根就不是她们原先推测的剧情。 温予柠挑眉,“看来,这人智商恢复了。” 【什么?】 温予柠不语,只是起身上前,一言不发扶起温婉。 “那么大姑娘了,哭成这样,失了风度不说,还让人看了笑话。姐姐又没说不原谅你。”她拿出一早让温眠准备好的帕子,温柔的擦了擦温婉脸上的泪水,末了将帕子塞给温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温婉突然改变了主意,甚至决定舍弃温家这个壳子。 但温予偏不让她如愿。 “谢皇上、皇后为臣妾做主。“ “小妹年幼不懂事犯下大错,我这个长姐也难逃其究。” 少女脊背笔直的跪坐在地,声音清柔,像是山泉中流动的清水,干净之余又不卑不亢。 简雍和皇后对视一眼,眼中不禁有些兴起,“所以你的意思是?” “作为家中长姐,我却没有提前感知家妹情绪,这才让家妹酿下过错。”温予柠弯腰,额头碰地,“如若皇上、皇后非要惩罚,就罚臣妾吧。” 话落,温负和简清悠都不可置信的望向说话的人。 “姐……姐?” 温婉侧目,原先心中的判定又一次崩塌。 记忆中,只有“温予柠”那个笨蛋会站出来,什么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温予柠”,又为什么这么做呢? 她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第二个“温予柠”这种笨蛋。 “你就不怨?” 雁展仪最先回过神,眯眼往下跪地的人。 “不怨。” 温予柠抬头,清晰吐出两个字。 “哈哈哈哈。”简雍从见温予柠第一面起便知晓这姑娘终究与寻常女子不同,但没想到惊喜这么快就来了,“好,好一个三王妃,真不愧是白儿的王妃。” 虽然不清楚温予柠如今的打算,但简俞白还是配合的朝另一侧的人使了个眼神。 不等吴然清咳吩咐底下人,身旁的林相便已经站了起来:“传闻三王妃不学无术,性子柔弱不能。如今一见,看来应是截然相反才对。“ 看到站起来的人是林嘉路,简俞白微不可查勾了下唇角。 原计划里虽然没有预想过温予柠会站出来原谅这一幕,但他也不介意临时改变计划,总归是按照温予柠心意来就好。 男人适时同温予柠一道跪下,“父皇、母后,柠儿温婉贤淑,不计前嫌,不忍舍妹受罚,还请父皇、母后网开一面。” “好啊。”简雍一眼看穿简俞白维护的意思,“老三,还真让你误打误着取了个宝贝媳妇。” “皇上。” 雁展仪清咳,无奈提醒道。 收到提醒,男人笑意一收,“温予柠,朕再问你一遍,你可真这样决定了。” “臣妾不悔。” “你们两个才是当事人,本宫与你父皇自然不会多插手。”雁展仪面上笑意不变,“但谋害当朝三王爷三王妃一事,却也理应得到惩罚。” “与之前的条件不变,此次黜州之行如若成功解决疫病,那么便功过相抵。但若没有……那么依旧会除去你光禄大夫之女的身份。”她抬眸扫了眼地上的人,“你们当中,可还有人有异议?” 温予柠和简俞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开口:“谢父皇母后成全。” 温负和温婉跪地:“谢皇后娘娘仁慈,谢皇上仁慈。” 简晞淡淡撇了地上的一老一少,“你们最应该感谢的不应该是我皇弟和三王妃么,没有三弟妹给你们求情,你们还能好好在这儿?” “是是是,公主说的是。”温负连忙拉着温婉转头,“予柠,之前种种皆是父亲不对,你可还愿意原谅父亲。” 温予柠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又往后退了一步。 “虽然当初是父亲亲口要和女儿断绝关系,但如今能看到父亲如此开心也是值了。” 她眸中蓄起泪水,脸上是满足的笑,活脱脱一副为父亲担忧的模样。 简俞白眉眼温润,清隽的身影上前挡在温予柠面前,带着她不着痕 迹避开温负欲再上前的手, “温大人让柠儿沦为全城笑柄一事,本王希望温大人是真的知错,也是真的有所改变。” 温负看出简俞白隔开的举动,尴尬收回手。 尽管心中不愿,但看方才温予柠下跪为温婉求情的样子,他就知道温予柠还是那个软弱任他拿捏的温予柠。 “是老夫的过错。”温负弯腰,沉声宣布,“温予柠是我温家唯一的嫡长女,我温家三分二的财产都将交于温予柠名下,日后若是再有人敢说温予柠的不是,就是我温府的仇人。” “……” 简雍摸了摸自己下巴不存在的胡子,这个温负还算他识抬举,看来如今老三恢复的情况的确不错。 至少外人是看不出来有什么病弱的迹象了,但作为父亲,他还是看出了老三有时望向一些人时茫然的眼神。 “老三大病初愈,三王妃最是功不可没。所以,朕与皇后商定后决定满足三王妃一个愿望。” “予柠,你可有什么愿望啊。” 终于等到了皇帝这句话,温予柠垂眸跪下:“臣妾却有一个愿望,想要父皇母后成全。” “你说。” “臣妾想要亲自经营温家名下的所有铺子。” 雁展仪眸色微变:“你是想要经商?” 温予柠抬眸,心下有些忐忑,但还是镇定的应了下来:“是。” “胡闹!”简雍面色骤变,“堂堂三王妃,竟要经商?!” “臣妾曾今尾随师傅学过一些专制疑难杂症的医术。”温予柠淡定的开口,“过去我生活在村落,不曾知晓原来世间也有这么多人饱受疾病的困扰。” “臣妾想,我当初同师傅学医就是为此,可如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人在我面前病死,那我当初学医又是为何?” 简俞白皱眉,他一直清楚温予柠有自己的打算,但女子经商…… “不行!绝对不行!”简雍拍了下桌面,“堂堂三王妃,身为皇室之人竟然抛头露面屈尊给人看病经商!” “父皇息怒。”简俞白最是清楚简雍的脾性,“柠儿医者仁心,不忍心看百姓受苦,这才提出想要经营药铺与医馆。” “那也不行!她是女子,是你的夫人,是我朝的三王妃,竟然要抛头露面!女子就应该……” 不等简雍说完,另一道女声便直接打断了她:“女子怎么了?女子经商又怎么了?” “展仪,”简雍一愣,随后又意识到场合不对,只好改口:“皇后啊,朕不是说女子不好,而是这不对啊。” 雁展仪望向他:“是吗?本宫瞧你方才的厌恶,还以为是要把本宫这个皇后也废了。” “皇后!这话可说不得啊,朕绝无此意啊。” 众大臣一直都知道皇帝皇后恩爱,但也没想到这皇上竟然是真的怕皇后。 所有人纷纷低下头,没人敢再往上看。 雁展仪不同于其他世家小姐,雁家是白手起家的商贾,当时皇帝也是因此力排众议立雁展仪为后。 短短十载,雁展仪没想到简雍如今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当初,立下女子需在家中相夫教子,不得随意抛头露面,是为了保护女子安全;立下女子婚前需要守住贞洁之身,是因为女子生来便是高贵的,她们应该保护好自己,而不是随意将自己的清白交付于他人。” “以下种种都是为了保护女子,可不知从何时起,这些规矩变成了束缚,变成了女子理应低人一等。” 全场唏嘘一片,除去少数老臣清楚,其余人了都不免哗然。 “…………” 事情已不可控发展起来,皇后清楚,简雍更清楚。 如若没有人站出来打破,那么女子可能真的永远会因为这些被人误解的规矩“低人一等”了。 “好。”简雍心下松动,这一切的确应该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打破了,“朕答应你,这件事你就放手去办吧。” “……” 【叮——娇娇值上升20点,目前进度65%】 “父皇,儿臣也有一事相求。”简俞白没有从地上起来,反而拱手又道。 简雍:…… 看着平日里最乖的儿子,简雍突然有些头疼,“说。” “儿臣此次想要亲自去处理黜州疫病。” 简清悠皱眉,“俞白,此次疫病虽在可控范围内,可依旧来势汹汹。父皇也正是因此不放心才派我前往,你才大病初愈,这件事还是交给皇兄吧。” 简俞白摇头,轻声开口:“正是因为此次疫病非比寻常,所以我更加要自己前去。父皇从小边教导我们遇事不能退缩,更不能将自己的事交给别人完成。” 见时机成熟,简晞立马作出担忧的样子:“父皇,儿臣可以陪三弟和三弟妹一同前去。” 简雍:“晞禾,你一个公主凑什么热闹?” “晞禾,你真想去?”雁展仪压了压简雍的手,看向简晞,“这可不是胡闹。” “母后,晞禾也想要去历练历练。”简晞嬉笑拉着温予柠,“再说,还有三弟妹和三弟陪着,我能乱来么?” “俞白,此事你觉得呢?” “我刚大病初愈,晞禾武功不在我们之下,确是个不错的人选。”简俞白淡淡扫了眼简晞拉着温予柠的手,随后又很快撇开眼。 “你这是作甚?”简雍悄声对旁边人开口:“他们胡来,你也胡来?” “晞禾任性,被我们宠的无法无天,此次黜州不妨是一次历练。”雁展仪淡淡开口:“况且,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两个皇子的实力么,这不就是个好机会?” “可是俞白才刚恢复,此事会不会太过于冒险?” “你真觉得俞白那样子是刚恢复?” “那依你的意思是……” “他今天能设这个局,还能请动林相,我看怕是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对。” 简雍扫过在坐的几人,沉默不语,最后终是开口。 “此次黜州疫情不明,只你们前去还是太过冒险。” “所以朕与你们母后商讨后决定——” “俞白、予柠、晞禾、清悠、温婉,还有吴然,你们六人一同前去。” 第42章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三王府内便已经忙忙碌碌了一个时辰。 黜州位于北边,不比上京炎热。虽然已进入槐月,黜州气温相较温和,但到底早晚温差还是有些波动。 为了赶路,早在寅时五刻众人便已经从睡梦中苏醒。 此时温予柠耸拉着眼皮,一边任由温青温眠给自己梳妆,一边听着简俞白对黜州的介绍,末了才懒懒点头应和:“这些我都知晓了。” 简俞白见她敷衍也不恼,只是扫了眼门旁的箱子无奈继续劝说:“姐姐,黜州气候温差大,只带这些衣裳怕是不够。” 闻言,温予柠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眼那个孤零零,被人从马车上卸下来的箱子。 起得早的代价就是脑子转得特别慢,温予柠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先前简俞白那一大段话的意思。 温予柠从不是做事火急火燎的人,所以才从皇宫回来她便已经开始着手处理行李。 不论是上学还是实习,研学出差都不是少有的事。包括此次黜州的疫病,温予柠早听温芩说过,按照原剧情的走向,此次疫病不过是温家设计的流感。 这对温予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她的打算是速战速决,争取最多两个月内便返回京城,所以对于衣服用量还是有些把握的。 只是和现代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飞机这种高速代步工具,去的路上自然就会多出些时间。 其余时候觉得还好,可这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交通工具是多么幸福的事。 温予柠泪眼蒙眬打了个哈欠,人果然一旦不上班就容易懒散起来,“没事,够用的。” 黜州位于北边边境, 至少得有五六个大州的距离,路上衣裳不够可以买,可如果到了黜州恐怕布料就有些粗糙了。 罢了,大不了自己在路上多帮温予柠注意着点成衣铺子就是。 心下打定主意,简俞白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留下最后一句话才转身出门:“那姐姐先梳妆,我出去看看行李摆放的如何了。” 见房屋门关上,温青才笑着开口:“王爷如今还真是对小姐上心,出去做什么也和小姐交代呢。” 两人本就没有夫妻事实,所以温予柠私下都是让这两个丫头叫自己的名字。 奈何两人不肯,说那是对主子的不敬。 这是从封建时代被树立起的观念,不可能一朝一夕就改过来。 温予柠性子是带着些懒散的,所以她也没再强求,反正只要不叫“娘娘”“王妃”这些就好,其余便就随两个丫头去了。 自己和简俞白什么情况没必要往外说,温予柠笑而不语反而问起另一件事:“我之前交代你们看得那些医书和器械的用法,你们可都看了。” 温青和温眠记忆力不错这事,是温予柠无意中发现的,再加上自己每次调配药水时两人都好奇的看着。 她转念一想,干脆就让温青和温眠看看医书,有没有兴趣学医。 这一看,两人便看了一日,甚至温予柠抽问两人都能对答如流。 于是,温予柠便从基本的教着两人开始学。 温眠:“都掌握了的,没问题。” 温青亦是笑着答道:“我也掌握了,没问题的。” 温予柠抬眼,这次眸中没了之前朦胧。 “此次外出我不适合带太多人,所以只打算带你们两个其中一个前去。”她淡淡提醒道:“你们的理论掌握的都不错,此次黜州疫情来势汹汹,你们谁愿意同我前去。” 温予柠的本意是带其中一人前往实践,毕竟想当大夫光有学问可是不够的。 此次黜州之事恰恰是个不错的切入点,想要实践什么时候都可以,但黜州此次正是锻炼人临危不乱的处理方式。 原本以为这种机会两人会一同抢着去,哪知两人都沉默了一瞬,随后温青开口道。 “还是让姐姐去吧,我的心性有些浮躁,理应再磨练一段时间。黜州此次人命关天,我怕我一个失误反而给你们带来麻烦。” 这种事情放在现代,可都是大把人争着去。 一个是为简历增加光彩,另一个则是国家扶持,说不定毕业后就会被直接择优录取。 温予柠向来不会多费口舌劝说,她看向温青:“想好了,不反悔?” “嗯,不后悔。” 她淡淡点头,转而问温眠:“你呢,想去吗?” “王妃,我去吧。”温眠重重点头,“我做事向来稳重,就算再慌乱也会稳重心神,不会误诊百姓,也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行,那便温眠随我前去。”温予柠淡淡点头,从袖中拿出一早编写好的书本递给身侧的温青,“我们这次一去至少得要月余,这段时间把上面的习题做完,我回来后检查。” 温青接过本子,随意翻开几页,结果就看到上面清秀的笔迹,她眼眶一热,但也记着温予柠的交代没有下跪,而是弯腰道谢:“谢王妃,小青定不辜负王妃期望。” “还是那句话,我只是带路人,走不走得好,还是得看你们。” 温予柠轻笑,随后又看了看铜镜中的发型,眼看温眠就要插入琐碎的簪子,连忙制止道:“帮我一切从简吧,毕竟是外出办事不用如此繁琐。” …… 收拾好一切,时间正正指向寅时六刻。 正在这时王府门口却响起一阵马蹄声,好不热闹。 不等几人奇怪,便有随从前来禀报:“王爷,王妃,二公主来了。” 温予柠奇怪,但也还是往府外走去:“说好的前往城外集合,二公主怎么过来了?” 简俞白皱眉看着自家马车后一排来自公主府繁华的马车,难得的没有没有回答,反而应道:“不用理她,我们直接上马车。” 温予柠:“?” 难得的迟疑,她指了指快要接近的马车:“不等等吗,她的马车快要停了。” “不用。” 简俞白摇头,答的绝对。 就在温予柠前脚刚踏上脚蹬,下一秒便听见身后前来送行人的惊呼。 在他们之后的马车还没停下,但里头的人显然没了耐心,掀开帘子便直接飞身而落,最终稳稳停在温予柠身边。 简俞白:“……” 温予柠:“……” 人已经停在了自己跟前,闷头进入马车内显然已经不可能了。 温予柠没有哪一刻如此讨厌所谓的礼仪规矩,她退步站在地面:“公主。” 简俞白没什么表情看着飞身而来的人,“晞禾,我们是出去办事。” “诶呀,我知道。”简晞随意踢开脚边的石子,“此行路途遥远,所以我特意从二十辆马车,减到了七辆。” 早已上车的人听到熟悉的声音,再次下了马车,大跨步走到三人面前:“晞禾,立刻马上,给我卸了。” 天还未亮,零星几颗星星挂在夜幕。 简晞眯了眯眼,不可置信的望向面前一身黑衣的男人,“吴叔,你打扮了。” 吴然一早便用了早膳进马车,所以他们都没看见吴然到底是何打扮。 其余两人闻言,皆转头望了过去。 吴然:“……” 吴然遮掩似的抬手轻咳,借着夜色摆了下手:“别给我转移话题,你这些行李给我撤了,你是去游玩还是办事?” “你们这些男人懂什么?”简晞二话不说便搂上了温予柠的臂弯,“此行山高路远,气候万变,女孩子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漂漂亮亮的,所以金银首饰衣裳都是必不可少的。” 吴然难得一顿。 温予柠此行虽然总共有三辆马车,但总共的只有一箱衣物,其余马车上的都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所谓的什么医疗器械。 简俞白抬手将温予柠从她怀里抽出,随后隔开两人,淡淡看向简晞:“说实话。” 简晞:“……” “我能不说吗。” “可以。”少年身着月白色衣袍,黑发高高束起,一双无害的眸子虚虚投在她身上,说出的话却冷得违和,“那就把你的行李卸下。” “……”无法,就算不想说也必须说,“是我的,和另一个人的。” “另一个人?”吴然睁大了眼,“你还把你那些男宠给带出来了?” 温予柠一愣,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劲爆,眼神也不自觉的往简晞身后的马车望去。 “啪嗒——” 一个熟悉的响指再次出现在眼底,温予柠这才心虚的移开视线。 “吴叔,你怎么成天带坏柠妹妹。” “你自己做出这等事,还怕我提?”吴然轻哼。 “我简晞做了就不怕被人提。”简晞当即反击回去,“不过我可没带那群蠢货,这些行李是为另一个人备的。” 吴然:“……” 怎么听着还挺自豪? 简俞白仍旧没什么情绪起伏:“所以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关你们的事了。”简晞笑得明艳:“他可是你妹妹未来的夫君的。” 哦豁,妹妹都搬出来。 依照温予柠的了解,一般简晞有事求简俞白就变成妹妹了。 她期待的看向简俞白。 结果就听到那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出事了你自己负责。” “放心,我自己负责。” - 马车外看着普通,马车内却是大有一番天地。 不难看出中间的软榻被人特意加工过,上面被加了几层软垫,旁边还贴心的放着毯子,就连周围的墙壁都被加工垫上了软软的垫子,中间的小桌全是些零食和解渴的果汁。 上个月出去游玩时温予柠坐的也是这辆马车,可没想到也就是这短短的时日就变了样。 她看向对面的人:“你吩咐人做得?” “嗯。”简俞白点了下头,“姐姐喜欢吗?” 对上那人湿润的目光,温予柠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喜欢”不知怎么卡在了脖梗。 逃避似的避开视线,囫囵了句:“谢谢。” 简俞白张口想要说什么,下一秒温予柠却极快的又道:“对了,春日宴一事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我出事后,慕凡便一直在暗中调查,只是这件事太巧,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让人抓不到一点把柄。” “直到后来,温家和姐姐的关系传开,吴叔觉得此事有蹊跷,便顺着温家的铺子查了下去。” “而后便查到了那位婉小姐身上。” 温予柠单手撑着额头,“所以,这就是你当时在御花园问我和温婉关系的原因?” “嗯。”简俞白乖顺点头,随后又垂下眼,“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自己的心思被猜到,温予柠也不恼,反而好以整暇的看向对面人:“所以为什么瞒着我?” “姐姐性子温和,不愿为难他人,为人和善。”男人顿了顿,说到最后声音也小了起来,“我怕姐姐心软,不愿意让温家如此。” 温予柠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和这几个词沾边了。 说好听了是温和,说难听点,她只是懒得争辩不愿树敌得罪罢了。 “你觉得,我在御花园原谅温婉就是真的原谅了吗。” 少女轻扯嘴角,无所谓的笑着。 “俞俞,你应该也知道有时候面上的原谅并非真正的原谅。” “不是当事人又怎么有资格真的原谅对方。” 她略有深意,又似是随意道,“做错了事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和原谅无关。” “只是逐出温府也太便宜温婉了,你不觉得,当一个人从高处坠落才是最符合她的下场吗?” 再一次听到温予柠说这么长的话,可简俞白却没有这么高兴。 这么一大段话下来,对方几乎是自曝,不,应该说在非常明显的告诉他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可简俞白却觉得温予柠不应该是这样的。 或者说,她应该无忧无虑,不应该有这些心思。 下一秒,温予柠的声音便又一次响了起来。 又凉,又泛着冷意。 “所以,不要把一个人擅自定义为善或者恶,因为你其实根本不了解她。” “其中也包括姐姐吗?” 简俞白抬眸,眉眼间依旧是当初的纯澈。 “我?”女孩面上浮现出笑容,清冷的五官在这一刻不见丝毫冷意,“那姐姐在俞俞眼中又是什么样呢?” “姐姐就是姐姐,不论变成什么样都是姐姐。” 薄唇微起,简俞白眸中是恍若泛着星河,而星河倒影出来的,闪闪反光的是对面人。 对面人神色不变,“那如果这个人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而是恶呢?” “何为善恶?” “?” “或许在有些人眼中这个人是恶,但在有些人眼中这个人又是善。” “人们总说善恶终有报,可是怎么才算有报呢?”少年一字一顿,“是将他碎尸万段,还是将他困于牢狱。” “有些人生来便得这个世界的眷顾,称之为幸运。” “相反的,另一类人则是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达到那类人的成就。” “那姐姐你说,如果这样的话,那这个世界是不是也算恶。” “我只相信我听到的,看到的。”简俞白认真的望向温予柠,“人生来便是多样的,他们自私却又无私,这便是人性。” “善恶从来没有定义,我们只要坚持自我,那便是最好的。” - 此次行程是被简雍公开点明的,所以低调与否都已无所谓。 十余量装饰精贵的马车驶向城外,最终与城外另三辆马车相遇。 简清悠望了望停下来的十一辆马车,面色复杂:“你们当这是游玩吗?” 温婉款款从马车上走下,望着温予柠道:“姐姐虽是第一次出远门,但也不应该带如此多行李。 此次黜州疫情虽不严重,可百姓也是在实打实受苦,这样让其他人瞧瞧了该作何感想?” 温予柠:“………” 这人好像每次见面智商都是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下降的。 尤其是在简清悠身旁,特别爱找自己麻烦。 “温予柠,本王还以为你真的有所改变,没想到还是如此!”简清悠失望的看向对面人。 “大王兄和婉小姐,貌似总是对柠儿有些偏见。”简俞白淡淡扫过那一男一女,“柠儿心系百姓,只为自己带了一箱衣物,其余三辆车马可都是为百姓准备的药物,这何错之有?” “什么?”温婉一怔。 “况且。” “堂堂三王妃,就算真的带了十辆衣物又如何,大胤可是有哪条规矩规定了不能如此?” 简俞白笑得温和,可话里话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 “俞白,你如今真是被蛊惑了!”简清悠甩袖,“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当初……” “还请大皇兄慎言。”简俞白这次没再顾及他还在说话,直接开口打断,“你口中的女人如今是我的王妃,于礼,大王兄应该称之为三弟妹。” “至于当初如何,谁又没有个当初呢,况且不过就是一份男女之情,请问她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大王兄记到现在。还是说,是大王兄自己有私情。” “简俞白!” 简清悠当然知道他这个三弟的伶牙俐齿,但偏偏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对自己。 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他却只能扔出一句,“这就是你对王兄的态度吗?” 清隽如玉的面上是浅淡的笑意,只是那眉眼间却是淡淡的疏离。 简俞白一身白衣,他没作声,就这样端方儒雅的对上来人视线,不避也不让。 空气凝滞起来,仿佛默契的形成了对峙。 “在说什么呢,真是好生热闹。” 等听完戏了,简晞才慢悠悠从马车上下来。 “不是我说,简清悠你真是到哪里就吵到哪里,” 说着,女人边挥手在鼻尖扇了扇。 “没有一点皇子气概,也不知道父皇教你的规矩哪去了?” 简清悠意要开口,却不想再一次被人给打断。 “这是怎么了,方才就听见争吵声。”吴然几步走到温予柠面前,给她递了个“我给你撑腰”的眼神,“大王爷,您是他们几人中的兄长,兄长如父,不疼爱弟弟妹妹就算了,怎么能在这公众场合喧哗呢?” 见来人是吴然,简清悠面色有些难看。 平远候一家世代为皇帝办事,现在还出了个吴然在简雍身边,偏偏谁不知道和这老头儿关系最深的便是简俞白和简晞。 “吴叔。”简清悠微微俯身,“公众场合喧哗却是不对,可本王方才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这才对三弟进行了教育。” “哦?是吗?”吴然背起手,“可老夫方才明明听见大王爷你在声讨三王妃啊。” “三王妃为人和善,就连陷害自己性命之人都不忍,此次更是为了黜州百姓,带了整整三箱药物,而她自己只带一箱衣物。” “抛开这些不谈,三王妃也是皇家的恩人。老夫倒要问问,这样的人做错了什么,让大王爷如此气愤甚至不惜在公众场合出言不逊!” 见简清悠面色愈发难看,温婉轻声开口:“吴太傅莫要怪罪清哥哥,是婉婉,都是婉婉误会了姐姐,这才让清哥哥开口的。” “婉婉你没错。”听温婉一说,简清悠这才反应过来,转而看向简晞,“简晞,你这十辆马车是怎么回事,还嫌不够招摇吗?” “你眼睛是没了吗?要不要我找一双给你?”简晞把玩着手中的簪子,“我那明明是八辆马车。” 熟悉了简晞的风格,温予柠已经没有多意外了。 但听到这种回答,她还是默默在心底为这位公主拍掌,骂的真好,真帅。 许是太激动了,温予柠也就把最后两个字给说出来了。 不过幸好她声音小,除了身边的简俞白听见外 ,其他人都没有发现。 简俞白顺着温予柠的视线望去,便发现她看得正是简晞。 眸色微暗,似是不经意的提起,“姐姐就不好奇简晞的马车是为谁准备的吗?” 经这一提醒,温予柠才想起被自己遗忘的事。 她点了点头,“你知道?” 简俞白低头凑到她耳边。 “是陵国公唯一的嫡长子,顾砚清。” 男人低沉性感的声音传进耳边,可温予柠却无心观赏,眼前亮了又亮,“顾砚清?” “是那个京城里与你并列的京城第一皎月吗?” 简俞白:……这和预想中的反应不太同。 见简俞白不答,温予柠又催问道:“就是身体天生不太好的顾世子,是他吗?” 话已说出口,想要再收回更不可能。 于是简俞白只得硬着头皮道:“是他。” 温予柠看了眼简晞,又望远处看了一眼。 简俞白传言温和谦逊,可那位顾砚清就不同了,传言里那位性子清冷,不沾女色,说白了就是性冷淡。 虽然不喜欢这本狗屁虐文,但温予柠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本书里的各个角色颜值都不算低。 如果不是因为剧情限制,她一定要看遍这个世界的美色,不论男女。 不过这本书也很神奇,明明这么多帅哥角色,可是为什么没有出场镜头呢,甚至也没有围绕着女主转。 奇怪,真是奇怪。 “姐姐,你在想什么?” 虽然不清楚温予柠在想什么,但简俞白却下意识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秒便听温予柠脱口而出,“我在想,这顾砚清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长相?” 简俞白:“………” 简俞白认真的看向温予柠:“姐姐,顾家水太深,而且他不是什么好人。” “啊,”温予柠被他这回答弄的一头雾水,却以为他只是在告诉自己顾砚清的身份,于是点头道:“哦,知道了。” 简俞白听到对方这回答眉间愈发皱起,他嘴唇微启。 下一秒却有一道声音快一步插了进来,“三弟妹,是本王误会你了,本王在这儿给你道歉了。” 温予柠方才一直在和简俞白说话,压根就没有听这边的谈话。 最终还是简俞白看出温予柠没反应,低声在她耳边补充了方才发生的一切才明白过来。 原来方才简晞和简清悠抄完一架后,简晞最终撂下一句“你觉得本公主不对就去禀告父皇母后”。 简清悠自然没法,他只好挥手准备上路,结果又被吴然喊住:“大王爷似乎还忙忘了一事,既然一切都是乌龙,那是否应该对无辜之人道歉呢?毕竟我大胤朝各个殿下向来光明磊落、一人做事一人当,大王爷觉得呢?” 话里话外没什么,但一听便知吴然在拐着弯的骂人。 如今吴然是简雍的心腹,如果真因为此事被参上两句,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也就发生了方才那一幕。 “大家快上车吧,赶路要紧,莫要因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又浪费时间。” 温予柠面上笑得柔和,却没有应下这声道歉,直接转身上了马车。 简俞白扶着温予柠的手,薄唇微勾:“姐姐言之有理,我都听姐姐的。” 吴然欣慰点头,也跟着夸赞:“柠丫头明事理,不斤斤计较,心胸宽敞,不愧是三王妃。” “……” 温婉望着那抹身影有些出了神。 她和“温予柠”毫无意外是两个极端中的极端, 她是自私的。而“温予柠”则是真正的心软柔和,对谁都心怀善意。 温婉见过的人不多,但她也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 什么良善之人,如果真有良善之人那就是蠢货。 重来一世,她想要这个蠢货离自己远远的,可偏偏却仿佛有一条线捆绑着自己和她。 刚开始,温婉不是没想过“温予柠”的变化也是因为重生。 可就算是重生,一个人可以改变自己对事物的看法,那也绝不可能彻底更改自己的脾性。 如今的温予柠知世故,懂进退,甚至下了一手好棋,她的每一步都步步谨慎,让人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瑕疵。 可就在昨日和今日,温婉又在她身上看到了曾今的“温予柠”。 温婉自觉自己不应该在意这个人到底是或不是“温予柠”,可是她就是觉得“温予柠”不应该这样毫无声息消失于人世。 也是在这时,回想起简俞白每每维护着温予柠,甚者方才拖着温予柠的手入马车,温婉才突然惊觉。 她从头到尾,在意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情爱,她要的是权势和地位。 所以她才选择了简清悠。 可每每接近简清悠,她原本的打算就好像烟消云散了般。 甚至心思全然不由自己控制地向着男人,一心只想和简清悠谈情说爱。 温婉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变成了这种蠢货。 包括在春日宴提出自己不要温家小姐身份时,她想的也是温家迟早要倒台,难不成要自己最终成为罪臣之女么?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可是温婉,是除了公主外名誉京城的才女。 所以,她原本的打算是,就着简俞白的设计退出温家,反正只要拿捏好简清悠,她就算贬为庶民又如何? 迟早有一天,她只要登上了太子妃之位,想要什么不依旧有什么吗? 可偏偏,被简清悠一拉入怀中,自己的脑中竟变成了一定要保住温家小姐的位置。 否则,这样的自己还怎么配得上简清悠。 温婉想想都觉得可怕,她可是温婉,堂堂第一女医师,明明应该是何人配得上她才对。 “温婉。” 温婉被这一声叫得回了神,下意识便要往后退一步,可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况,她又生生停了下来。 手中掌心被掐的出血,偏偏面上还依旧如初,“清哥哥,怎么了吗?” “你怎么回事?”简清悠皱眉,“方才本王喊了你十多声都没答复。” 温婉笑得无辜,“抱歉,刚刚想事情想得有些入神了。” “先上车吧。”简清悠没有执着于这件事,反而压低声道,“我有事同你说。” 温婉看着那道身影咬牙,如果同在一起,自己会不会又不受控制。 “婉婉?”许是见人许久不上来,男人从帘中伸出头。 想要温家不倒,必须找替罪羊,可是如今又有谁能来当这个替罪羊呢? 简清悠吗? 这个答案才出来就极快被温婉给否定了,简清悠虽然古怪,但这人暂时还不能除。 废了这么长时间和心血,如果简清悠毁了,那么她又该怎么办? 那又能是谁能? 温婉咬唇,此行中最方便陷害的还有一个温予柠。 温予柠,温予柠,温予柠……心下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又被她全盘否定。 上一世自己已经害过一遍温予柠了,她不想让温予柠死,自己手上也绝不能沾血。 她眯眼望向马车中那个伸出来的人头。 心下有了主意,温婉一步一步朝马车内走去。 刚坐进去,温婉便感觉心下有些不受控制,但到底还是被自己给生生压了下去。 下一瞬,不等她先开口,简清悠责怪斥责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你上一次同我说研究的药物绝对会让简俞白永久智若孩童,可现在简俞白分明好好的!” 想起上次简清悠知道自己擅自对简俞白下毒后便勃然大怒,甚至说自己怎么能对他的亲弟弟下手。 那 时温婉就觉得他明明是开心的,现在更是印证了自己当初的想法。 温婉心底冷笑,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这男人如此喜欢惺惺作态。 “婉婉也不清楚,而且上一次清哥哥不是还严厉斥责了婉婉吗,现在三王爷恢复如初不更如了清哥哥的意么?” “我……” 简清悠一噎,自己当初的确气恼温婉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便下毒毒害简俞白,可是不可否认这也为自己省下了一大堆不必要的麻烦。 “俞白那段时间和温予柠那个女人朝夕相处,想来也已经被温予柠给教的不如从前了。”简清悠拳头紧握,“我不能放任老三这样下去,更不能放任温予柠就这样随心所欲!” 温婉:“那清哥哥可否是已经有打算了?” “黜州一事,父皇母后原本是打算交由本王处理,可谁知简俞白竟然突然恢复了。”简清悠眯眼,种种拍了下中间的茶几,“还有简晞那个没规矩的!一个女子,尤其还是当朝公主,竟然要跟着去抛头露面。最重要的是,父皇母后竟然还同意了!” “不过幸好,简晞就算再能耐,也是个女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至于简俞白……” 他望向温婉,“婉婉可否再做一次之前的药物。” 温婉低声惊呼,不可置信的张嘴:“清哥哥,你是想要毒害三王爷吗?” “什么毒害?!”茶盏被重重搁在茶几,简清悠纠正道:“本王是在救简俞白,是在救我的弟弟。” 温婉洋装天真的垂眸,为难出声:“可是这药最为珍贵的便是材料,一时半会想要找出来,怕是有些困难。” “况且如今三王爷身边全是皇上安排的暗卫,婉婉甚至都无法近身又如何下毒?” 简清悠皱眉,“这几日我会去吩咐人替你找寻药材。去往黜州的路途遥远,这一路避免不了下馆子,你到时候直接往饭菜里……” 温婉心下犯恶心,她没想到简清悠会这么心急,不过这反倒更对自己有力。 “不要!”温婉面上挂满泪水,身体也害怕的瑟缩起来,“婉婉不敢,婉婉真的不敢!” “婉婉,你就像上次投毒一样就好了,别怕。”简清悠耐着性子哄到。 女孩天真的抬起水灵灵的眸子:“可上一次,也不是我投的毒啊。” “不是你?”简清悠愣住了,“那是谁?这件事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吗?” 温婉往后缩了又缩,尽可能的和简清悠保持了一段距离才嗫嚅着开口。 “还,还有,二公主也知晓的。” 第43章 早在春日宴之前,上京便一直在流传三皇子简俞白有痊愈之势。 不同于简清悠的十拿九稳,温婉从谣言一出便忐忑了许久。 和二公主简晞的交易,除了她们二人,再没人知晓。 温婉本来是觉得,此事就算暴露,也有个二公主垫底。 她只不过是个制药的,真正下毒谋害简俞白的可是简晞。 可就在春日宴上简晞态度的转变,让温婉开始后怕。 二公主简晞虽文武双全,可关于女眷的琴棋书画却是丝毫不精通。 这种人在女子中说白了就是个废物。 但尽管如此,简晞也依旧能仗着自己是皇帝皇后唯一的女儿,在整个大胤骄纵任性,随意草芥人命。 历代公主都是嫁人后开府,而简晞甚至还未嫁人时,便被皇帝应允开府。 温婉不清楚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同意帮自己,甚至可以说是帮助简清悠,谋害一母同胎的弟弟。 被简晞发现自己准备谋害简俞白纯属意外。 简俞白自开府以来便是不同于简清悠的。 简清悠是被皇帝看好的继承人,自生来便是以继承人的身份培养,他也一直是以太子的位置为目标。 反观简俞白。 三殿下简俞白生来时并不是如今的模样,据说那时候还是小皇子的简俞白会哭会闹,丝毫没有一丝成熟稳重。 可后来随着年龄改变,再到开府,简俞白彻底变成了和从前彻底相反的两人。 如今的简俞白温和孤僻,却也封锁了自己的内心,抗拒所有人的接触,甚至自己将自己画地为牢。 这样性格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野心,他不贪图皇位,甚至就连所有人的人命乃至自己的性命都是不在乎的。 尽管如此,简雍却恰恰因为简俞白的转变,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个自小顽皮的小儿子身上。 家国的兴荣,与掌权者离不开一丝一毫的关系。 刚开始三个孩子,二公主生来便是女儿身,自然不可能考虑简晞继承皇位。剩余两个儿子,大儿子有野心有能力,而小儿子生性顽劣,后又无欲无求。 在这样的对比下,大儿子简清悠自然就成了最好的选择。尽管简清悠城府有些过于深沉,甚至手段太过于血腥暴力。 帝心向来难测,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了的东西,后来简雍却开始有了动摇的意图。 简清悠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温婉亦是。 当初温婉选择接近简清悠,便是因为简清悠的身份。 可现在却要告诉温婉,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竹篮打水一场空。 温婉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了。 于是一年前,在简清悠得知淮安侯嫡子离世前往慰问时,温婉也意外得知了淮安侯之子是因简俞白离世,因此她悄悄和淮安侯达成了交易。 简清悠和淮安候说了什么,温婉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温婉却是知晓,淮安候此次是铁了心要让简俞白死。 既然如此,温婉不介意为之添一把火。 重生归来,自己上一世因为“温予柠”和整个温家死不瞑目。 虽然没能平安顺利的过完一生,也没能看到最后究竟是谁登上了皇位,但那短短的上半生也足够了。 确定了最后最得圣宠,得到太子之位的人是简清悠后,温婉暗中集齐各类草药终于制成了能使人痴傻,最后神不知鬼不觉暴毙而亡的毒药。 只是在和淮安侯交手之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温婉怎么也没想到,简晞会出现在淮安侯府,更没有想到,自己和淮安侯的谈话就这样被简晞听了去。 一切都过于巧合,温婉来不及多想,便因为紧张慌乱自觉忽略了前一个问题。 就在自己心惊胆战之初,打扮艳丽、传闻阴晴不定的人将自己扶了起来。 简晞饶有兴趣的看着温婉,红唇勾起,笑得开心极了:“想要谋害本宫的弟弟,真是好大的胆量呢。” 温婉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了,又或许是因为前世今生从未有过的变故与难堪,让她自己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与忘记这段回忆。 她只记得当时简晞很是欣赏的抬起自己的下巴,没有丝毫吝啬的赞赏自己不愧为京城的天之骄女。 简晞为她出谋划策,甚至提出自己亲手下毒。 简晞素来最讨厌的人便是简清悠,可现在她却说要毒害简清悠最大的障碍。 这样一个大的转变,温婉自然不会相信。 可是这件事容不得自己相不相信。 如果温婉不答应,那么简晞便也不介意亲自将这位富有名誉的“天之骄女”踩入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温婉没有任何选择,只能答应这位公主的需求。 外加随叫随到,为她医治某个人的病情。 温婉本以为这件事没有希望了,可果真在简俞白被淮安侯派的人 暗杀后,便传出了一夜痴傻的传言。 温婉不可置信,简晞竟然真的对自己的兄弟出了手,更不敢置信,竟然真的成功让简俞白中了毒。 因着简晞的缘故,温婉一直都不敢将此事的所有原委告知简清悠。 她一直在忐忑简晞末了让她为一个故人医治的条件。 可交易一年过去了,简晞始终没有通知自己,她便暗自庆幸的以为这位公主早把自己忘去九霄云外去了。 可是春日宴上的变故让她惊醒,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黄粱一梦。 二公主依旧是那个阴晴不定的二公主,她可以亲手毒害自己的胞弟,亦然可以选择和自己的胞弟联手。 经历了两世,温婉发现有些事情早已和当初不一样了。 比如“温予柠”、比如简俞白、比如简清悠,再比如自己…… 温婉不知晓是否是因为自己重生,所以这一世的自己和上一世的自己形成了两抹意识,否则为何会如此。 凡是只要接近简清悠,自己仿佛便被另一抹意识所取代,甚至心里眼里都是那个男人。 原本温婉最怀疑的便是“温予柠”,“温予柠”性格变化太大,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替代“温予柠”。 可是如今她却又迟疑了,因为那个人身上有曾经的温予柠的影子。 她怀疑过“温予柠”是不是也重生了,甚至是来报复自己的。 想通这一点后,温婉立刻理清了一切。 温家迟早倒台,她不明白当初的自己为何会将一切错误归根于温予柠? 当初自己的结局,不只是因为温予柠,还有温家,他们所有都不是无辜之人。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自己。 于是,在得知自己已经被简俞白和温予柠设计后,温婉干脆的舍弃了温家这个保护壳。 温家私自贪污粮款,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温家都注定会被画上贪污受贿之罪。 与其帮助温家苟且偷生,她为何不自己再创立一个温家出来呢? 皇后想要将她贬为庶民,但并没有说将她贬为罪民。庶民又如何,只要自己牢牢抓着简清悠,那么再上位又有何难? 可偏偏那个时候“温予柠”又变成了原来的“温予柠”。 她天真的为自己求情,甚至天真的保留温婉温家小女儿的身份。 帝王松口,温婉就依然是温家的人,温家的兴荣和自己永远挂着勾。 …… 听完温婉的话,简清悠一时陷入沉默,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简晞也会参与其中。 温婉见对面的人不说话,洋装试探着开口:“清哥哥,我,我不是故意告诉你,实在是我当时也被二公主给吓懵了……” 简清悠面色难看,当初为了彻底斩草除根,打消父皇和母后的猜忌,是他亲自逮捕的淮安侯,也是他让淮安侯甘愿赴死。 可现在,淮安侯早已不在人世,他又该找谁来询问呢? 简晞,他还真是小看她了。 荒淫无度,沉迷男色,看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有待查询。 能悄无声息的让老三中毒,甚至让他们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还真不愧是他的好妹妹。 “云意。” 听到车内人的声音,外面一身黑色便衣的男人微微撩开窗帘,拱手尊敬道:“王爷,有何吩咐?” 简清悠压低声音,凑近朝那人吩咐道:“简晞从一年前……不,从她入公主府以后,到如今的所有一举一动给我查清楚,如有披露,我唯你们试问。” “是,属下知晓。” “…………” 望着退出去的人,温婉不动声色勾了下唇,只是很快却又恢复了往常柔弱无害的模样。 简晞如若试图帮助简俞白,那么毫无疑问,这其中最要先解决的人便是自己。 二公主既然不义,那自然也就不能怪自己不仁。 女人泪水打湿了眼眶,她颤抖着开口:“清哥哥,黜州一事,尽管是温家所做,但父亲也是为了让你快步登上太子之位啊。” 简清悠垂眸,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当然知晓此次疫病为温家的杰作,早在简俞白和温予柠事发,他便奉命调查温家。 很久以前,因为温婉的缘故,简清悠可以说是对温家百分百信任,甚至对温家也多有偏颇。 可惜经过此番调查,简清悠才知晓,温家的手早已伸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方,吃的账目也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简雍自立国以来,向来看重举国上下大大小小的疫病。 温家世世代代从医,就单单说为整个皇家服务便已有将近百年的历史。温家先祖医者仁心,不求富贵,一心求医。 历朝历代都是因为有温家,这才使得举国上下避免了一次又一次的大病小病。 先帝念其功劳,欲打破先例,封温家爵位,可却被温家先祖拒绝。 医者仁心,温家做得一切都是为了百姓,更是为了救下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本就是自己的份内之事,何来功劳一说。医官使一职,已是整个翰林医官院之首,更是全国上下所有医者的榜样,这便已经足矣。 以上,皆是温家先祖所认为的,也是他们的回答。 也因此,到了简雍这一带。 他放宽政策,提拔温负,不但为他加封光禄大夫,也给了温家举足轻重的地位。尽管如今的温负明显野心勃勃,简雍也只当是能力能与之配对,有点野心没什么错误。 只可惜简清悠没有自己父皇这么好的肚量。 此等野心之人,他只会斩草除根。 所以在得知温家背后的勾当后,简清悠没有任何犹豫,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简清悠洋装一切不知,只等温家在背后继续下手,继续为自己铺路。而他,只要负责利用温负的愚蠢,再顺带登上太子之位时利用其他人将之斩之而后快。 简清悠的计划里,只打算留下温婉的命。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与自己无关。 可现在,温婉却把温家的一切,她所知道的一切告知了自己。 简清悠面上不显,只握住那只羸弱纤细的手腕:“婉婉放心,清哥哥在自然会保住你和温家,只是……” 温婉焦急开口:“只是什么?” “只是,此事涉嫌贪污谋害,本王也不能保证你父亲能否安然无恙。” “清,清哥哥,”女孩哽咽,泪珠一颗一颗往下掉,“婉婉知道,知道父亲做得不对,可他是我的父亲啊,是养了我十余年的父亲,我真的做不到这样袖手旁观……婉婉求你,求清哥哥救救父亲好不好……” 救温负? 温婉说出这话时都觉得可笑。 温负无情无义,至于那个雁展仪更是。 温负只看中谁对她有利,说白了他和自己也不过是同类人。而雁展仪,优柔寡断,想要认回自己的亲生女儿,奈何又顾及其他,左右不过“废物”二字。 温家亡不亡,与自己何干? 此次对简清悠坦白不过也是为了自己今后的路好走。 简清悠若不肯帮温家,那自己在她眼中也依旧是那个纯白无瑕,善良的温婉,他自然也会出手保住自己。 反之,简清悠若是愿意出手帮助温家,那自己也依然是温家千金,百利而无一害。 简清悠抬手擦去温婉眼上的泪水,轻叹口气,“婉婉,人做错事就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就是太过于善良了。” 温婉被男人拥入怀中。 简清悠自然也就错过了被自己称之为善良的人已然变了一副嘴脸,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弧度。 - 与前头马车氛围相反,简俞白乖顺的听从着温予柠的指挥,将地上的一个小木箱子放在桌上:“姐姐,你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此行路途遥远,简俞白一行人的打算是不停歇的赶路,至少两周内必须赶到黜州。 这次简雍是当众宣布要几人前往黜州,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必要隐瞒行程,该知晓的躲在暗中的人也早该知晓。 这一路早已超脱了原本的剧情,所以无论温予柠怎么喊,温芩也是无法现身的。 没有温芩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温予柠只能猜测皇帝此行公开行程的目的估计也是为了看两个儿子的能力。 只是这行事如此大胆,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啊。 温予柠不着痕迹叹了口气,眨下眸子,她随意看向简俞白 :“俞俞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简俞白之前搬箱子的时候估摸过重量,箱子虽然不算大,可是重量却也不算轻。 眉眼微挑,清澈的眸中略过笑意:“那姐姐,猜中有奖励吗?” 又一次意料之外的回答,温予柠双手杵在实木小茶几的桌面,揉了揉脸,配合的看向来人。 “嗯……俞俞想要什么奖励?” 简俞白摇了下头,“暂时还没有想好,姐姐我可以保留吗?” “好。”温予柠想都没想便点了下头,“不过,猜错也是有惩罚的哦。” 简俞白垂下眼,眼底闪过些许了然。 “我猜,”薄唇微启,“是姐姐学习的书籍。” 因为时代不同的关系,温予柠不但需要补落下的中医学识,更要了解古代的文字和各地习俗、以及规矩。 听见这答案温予柠也不意外,只轻笑:“真的确定了?” “嗯,确定了。” 随着温润的男声落下,温予柠毫不犹豫的拉开箱子上头的盖子。 入目,最上面一层赫然摆放着莹润打磨成圆形状的,带着些许接近透明的乳白与墨色的乌冰玉。 另一边也是同样墨白的乌冰玉,只是不同的是,这边的玉石是实心的小球。 类似于一颗一颗佛珠大小的玉石被人放入由实木打造而成的五角星形状,中间一个一个对应大小的小球孔中。 温予柠将上层的东西扒开,终于漏出了底部压箱底的书卷。 “是乌冰玉。” 乌冰玉顾名思义,通体墨色中又参杂了些透明。这种玉算不上珍贵,甚至质地与外表都偏中等,之所以被称为“乌冰”,就是因为玉质沉闷且不透光,墨色与透明状皆是哑光的质地。 但面前这些乌冰玉质地不但通透漂亮,甚至黑白两色融洽的也十分恰当。 “俞俞没猜错,不过呢也少猜了几样东西。” 不知是不是在简俞白孩童心性的影响下,温予柠也开始变得格外喜欢逗弄简俞白。 尤其实在察觉简俞白如今有些恢复的趋势之后,她更期待恢复之后的简俞白是什么反应了。 “嗯,我输了。” 男人扫了一眼箱子里的乌冰玉,黝黑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些许笑意。 等抬起眼时,那点笑意又被另一种情绪取而代之。 眸中依旧是温予柠熟悉的清淡温润,他淡淡一笑,似是在告诉对方自己认输。 “那姐姐想要怎么惩罚我。” “咳。” 温予柠的确是期待他的回答,但听到这回答时又有些…… 她狐疑抬起眼,直到又一次撞见男人清隽温和的脸,和那双一贯深邃懵懂的双眼。 在内心狠狠唾骂了一遍自己那些污秽的思想,温予柠清咳一声。 她没有回答简俞白的问题,而是指了指箱子上方的东西:“俞俞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吗?” 除了箱子里那个五角星形状的实木不是两人做的,其余黑白圆形玉石,和那个实心的黑白小圆球都是自己和温予柠打磨亲手打磨出来的。 那会儿简俞白也好奇温予柠做这些是为什么,不过见她故意不想让自己知晓,他也就没多问了。 圆形状的黑白棋子下是一张画着四四方方格子的纸张,简俞白知晓这个是围棋。 但那个小球状的棋子,和五角星形状的棋盘,简俞白就不真不知晓了。 听完男人如实的回答,温予柠微微点头,却又很快竖起食指在简俞白眼前晃了晃。 “的确是围棋,不过我要教你玩儿的是另一种玩法,它叫做五子棋。”女孩介绍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眼里也亮起了星星点点,“至于这个小圆球,也就需要用五角星棋盘的,它叫做跳棋。” 说到这,温予柠难得停顿一瞬。 简俞白本以为温予柠会迫不及待的将棋盘拿出来,却看见女孩只是拿起一颗透明中泛着黑的珠子。 女孩垂眸看着手中的珠子,不发一语。 就在简俞白以为温予柠不会再开口时,清冷的女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不同于前几次自己听到的语气,这次是简俞白从未听过的口气,清冷的声音中又带着本人都不曾察觉的柔和。 “俞俞,我给你讲个关于跳棋和五子棋的故事吧。” 温予柠没有管简俞白的回应,便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 “很久以前,有个小女孩的母亲忙于政务,她自小便是在奶奶的照看下长大的。” “那时的小女孩,很意气用事也很幼稚,仗着奶奶的宠爱她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和奶奶生气,甚至还和奶奶大吵一架,总是惹得奶奶悄悄流泪。” “按道理说,明明是小女孩做错了事,明明应该是小女孩道歉。可是这个小女孩的脾气就是倔,她不会和任何人低头,永远都不会说一句‘我错了’。” “不过奶奶爱她啊,奶奶不论小女孩低不低头都会先哄着小女孩。” “小女孩生气起来便不吃饭,自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后来啊,是奶奶流着眼泪说‘你可以生奶奶的气,生任何人的气,可是你唯独不能把气撒在自己身上’。” “为了哄小女孩出来吃饭,于是外婆带来五子棋和跳棋,就是想要逗一逗孙女开心。” 视线渐渐模糊,马车内和马车外照射进来的光线渐渐曲折,弯曲,最终变成五彩斑斓的光点和色彩。 连带着对面那道白色的身影也变成模糊的一团。 只可惜温予柠早已不是故事里的那个小女孩,她再也没有了小女孩的任性。 习惯了一个人收敛控制情绪,也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所有事,不论是好还是坏。 温予柠深吸一口气,僵硬的扯起嘴角。 缓慢地,视线渐渐好转,那些曲折、弯曲的光线再次变得笔直,那些五彩斑斓的光点与色彩亦然也变成了亮眼的物件。 仿佛一个被雾霾困住了许久的人,她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所有,她走啊、走啊,可无论走多久,她都是孤身一人。 没有人闯入雾霾救她,也没有人愿意伸手拉住她。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被永远困住,可偏偏,她就是这样孑然一身将那群人一起拉进了雾霾中。 没有一个例外。 当所有人都被困入雾霾,那早已在其中的人就成了例外。 终于,视线重新归于清晰,雾霾散尽。 这一次,温予柠看见了,眼前多出的那个白色身影。 窗外阳光一摇一晃勾勒出的光影,交错在简俞白那张温和淡然的脸上,然后又一晃而过。 不知是不是温予柠的错觉,她竟然在那双向来淡然的眉眼间看见了别样的情绪。 只是光线太快,那抹情绪也没来得及看清。 那人绕过木桌,走到她旁边,让人再也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俯身低头,随着距离的拉进,简俞白终于将女孩揽入怀中,平日清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仿佛沁出别样的温柔。 “姐姐,不要难过。” 温予柠遮掩情绪的本领,早在自己幼时便已经练得炉火纯青。 她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却也没有推开男人的怀抱,就这样放任自己顺势枕在男人怀里:“我没有难过,只是有些感慨。” 简俞白没有说话,也没有开口询问,他就这样静静听着温予柠说。 “我只是感慨,这个世上的好人好像从来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而那些坏人呢?他们总是能了无牵挂,明明干着有违天伦的事,却总是能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然后长命百岁。 明明只是一句前不搭后语的话,可简俞白却听懂了。 怀里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却知道。 不是这样的,不是温予柠表现出来的轻快无谓,她明明才是那个比谁都难过的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它形形色色,无论是人或事。” “我们永远都无法用一个词将之 定义。” “我们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们永远不会做出违心的事。” “至于那些做了有违天伦、又或者什么错误的人,无论大小,总有一天,他们都会为自己所犯下的恶果弥补。” 窗外再次响起了一阵阵的鸟鸣声,温予柠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抱着身旁人腰间的手动了动。 她平静开口:“不会的,他们不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弥补。” 想要他们弥补,除非自己动手,否则他们永远都可以逍遥法外,一辈子无忧无虑。 简俞白第一次在温予柠身上感受到了她偏执的认为某件事的一面。 温予柠把自己困在一个地方,困在一个人身上太久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深了深,抱着她的动作紧了几分。 “或许这个过程会很困难,但——” “世间就是一张浸血的状纸,一笔一划终昭昭。” “所有人都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所以不要怕,他们终会付出代价。” 温予柠一怔,背脊也僵了起来。 情绪被戳穿,她下意识便松开手想要推开来人。 只是那人的动作远比她快的多。 简俞白退开一小段距离,却没有让温予柠转过身。 男人俯身,和面前的女子直直面对面。 这是第一次,温予柠在简俞白身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异样的情绪,也是第一次被他强制的不准自己避开视线。 很久以前,简雍曾今告诉过简俞白,身为皇子他们只需要知道三件事: 你首先是王,再是自己。 你是社稷的祭品,是太庙的香火,是悬在万民头顶上的一柄剑—— 你要足够锋利,也要懂得何时入鞘。 简俞白明白,所以幼时的他曾努力的去完成,成为父皇口中的“皇子”。 生在皇家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了不能只是自己。 没有人会在乎你原本怎么样,他们只会告诉你你应该怎么样。 可没人知晓,在这些完美人设之下,真正的是淡漠。 谁生谁死简俞白从不在乎,包括自己,所谓清风霁月不过是碍于责任一词。 但如果温予柠喜欢。 那他也可以改变。 他可以活成她眼中任何的形状。 他的世界,是由她定义的。 简俞白一字一顿。 “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简俞白没有把所有话都说出口,他知道温予柠有自己的顾虑,也清楚温予柠并没真的对自己展开心扉。 但至少,在自己目之所及处,他不想让她难过。 对面的人没有想象中的抵触。 女生精致的五官微动,之前难过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快的让人感觉一切都是错觉。 温予柠错过身,将所谓的跳棋和五子棋拿出摆放在桌面。 末了,她勾唇看向身边的人:“不错,你这个哄人的方法姐姐给你满分。” 旁边人脸上恢复了一贯懒散、没心没肺的模样,就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 明明温予柠什么都没说,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其中逃避的意味。 简俞白也不恼,轻叹,然后重新道, “不是在哄你。” “是承诺。” “嗯,”温予柠错过眼,装作什么都听不懂,随意点着头应和:“我知道了,姐姐相信俞俞。” “…………” 这种状态说相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渣男在敷衍对方。 简俞白凝视着她,但也真的没再挑起这个话题。 温予柠躲避的意味太明显,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打算相信自己说的任何话。 算了,既然是她不愿意,那么总归自己也可以做出来让她看。 简俞白没说话,只乖巧听话的又坐回对面。 温予柠撩眼看了他一眼,像是随意一看,便很快又垂下了眸。 虽然下定了决心想要让简俞白为自己所用,但真当对方说出那些话时,温予柠又不想了。 不是因为心虚或不忍,既然决心了要做某件事那当然就不会再有这两种情绪。 只是在这两种情绪之外,在男生信誓旦旦说着那些感天动地的话的时候。 温予柠仿佛在自己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男人,好像生来便会脱口成章。 温予柠听过太多遍那个人对自己的前妻,对自己的女儿,乃至自己的父母说得太多漂亮,又感天动地的话了。 多可笑啊,后者的心软让那个人活生生踩着他们上位。 就到如今,温予柠都想问问他们后悔吗。后悔将这样一个“杀人犯”留在这个世间,后悔当初选择这个“杀人犯”,后悔…… 有太多后悔的了,温予柠想应该是后悔的吧—— 老太太老爷子费劲一生心血,把一个自认为引以为傲,想保护一生的儿子培养出来,只可惜却恰恰是这个他们保护维护了一生的儿子将他们推入万劫之地;为他付出所有心血的人,也甘愿像个傻瓜一样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欺骗隐瞒,最后毫不犹豫的榨干最后一点养分,将之随手丢下。 周围的所有人都是热闹的旁观者,他们悉悉索索的讨论着男人的做法,一边说男人这种样子的人就应该下地狱,一边说老天不会放过他…… 所有人都在围观,都在谩骂,可唯独没有人替那些被男人欺骗的人发声,没有一个。 多可笑啊,这些人自以为正义的站在高台,自以为自己能俯瞰众生。 可到头来,也不过是默默的躲在高台之上。 没人向下伸出一只手,也没有人愿意。 只可惜,所有人都忘了,包括那个人。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完完全全的、继承了他的冷血与欺骗。 不。 应该说继承了远比他多得多。 他冷血她亦可冷血千百倍,他热爱欺骗她亦可以比他精明千百倍的欺骗…… 想起那个人死到临头时,浑身是血颤抖时的模样,温予柠就想笑。 别人后不后悔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是后悔了的。 ——后悔没有早一点杀死对方。 …… 一边和对面人介绍玩法,一边开心的笑了笑。 温予柠知道对面人的分寸感,不过也正是因为那点分寸感让她更放心。 简俞白不会像其他蠢货一样刨根问底,也不会明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还自我感动的继续说着动听的情话。 很聪明。但也有些难以掌控。 温予柠将那黑白分明的珠子放在五角星的两端,形成黑白对立的三角形后才抬起头介绍。 “这个跳棋很简单,顾名思义,轮到我们出棋时,棋子可以每向前挪动一个洞孔。”女孩顺势摆出一排珠子,随后作为示范的拿起其中一个棋子摆放在前方,“当前面有自己的棋子时,我们可以顺着它向前或左右移动位置,最终哪一方先到达对面那一个的位置,并填满原来的三角形方阵就算赢。” 见简俞白点头,温予柠也就没再多说,转头介绍起另一种:“五子棋也一样,顾名思义,‘五子棋五子棋’就是需要把五颗棋子顺着方格连成一条线,这一条线可以是上下左右,也可以是斜着的一条。但是在游戏过程需要注意的是,你不但需要将自己的棋子组成五颗,也必须阻止对方的棋子组成五颗。” 两种棋子的玩法都很新奇,简俞白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棋子。 他张了张口:“那姐姐想要先玩什么?” “嗯……”温予柠没有多做犹豫,她直接吧五子棋收起来放入原来的木箱,“那就来玩跳棋吧。” 简俞白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第一局,毫无疑问是温予柠赢了。 她大方的将之前简俞白忽略了的路线指出,“你之前是可以顺着那一串珠子,直接把那颗珠子送到终点端的。” 简俞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无端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嗯。”他点了下头 ,把零落在中间的棋子摆放在自己那头,“那再来一局?” 温予柠至少有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玩这些了,尽管对方技术不好,她也是很乐意继续玩下去的。 毕竟完胜的感觉,谁不喜欢? 第二局的时长比上局多了几分钟,但最后的胜者也毫无疑问是温予柠。 胜利的人面上带笑:“还要来吗?” 简俞白抬眸看了眼少女,轻轻“嗯”了声。 温予柠正沉浸在自己赢了面前人的情绪里,也就没有发现简俞白眼底的笑意。 第三局、第四局……依旧是温予柠赢。 接连赢了四局,温予柠赢得有些麻木了,重新整理好棋盘,“要不然换五子棋吧,你这样一直输下去,我一直赢下去,也没有什么好玩的。” 本以为来人会答应,结果简俞白摇了摇头。 他笑着轻声开口:“再来一局。” 温予柠:“……” 像是看穿温予柠的想法,他又补充道:“再来一局,如果姐姐赢了,那么我可以答应姐姐一个条件。” 末了,像是特意强调一样:“任何一个条件。” 简俞白提出的这一条件就格外诱人,温予柠眨了下眼:“那如果温输了呢?” 男人眉眼弯下,只是莫名透着委屈:“姐姐,凡事总得公平啊。” “可以。” 毕竟是自己起的头,她自然是要负责到底。 况且温予柠也不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本以为简俞白是胜负心作祟,所以温予柠原本的打算是先让一让这人,最后再认真就好。 可等一开局,温予柠就发现根本就不用自己让,对面人已经把自己的路给围得水泄不通。 “……” 她合理怀疑这人前几局是在故意诓她。 温予柠看着棋盘上毫无章法的棋子,被气的磨了磨牙:“你这样来堵我,自己的路不走了么?” 少年轻笑,随后抬眸:“姐姐,你再仔细看看这盘棋。” 温予柠观察过这盘棋,简俞白从头到尾都是堵着自己来的,哪有什么特意……… 想到一半,她眯了眯眼。 简俞白这把棋看着的确是一盘散棋,但只要仔细看一遍,就会发现对方在堵住自己的同时,他也在悄无声息的布局。 斜上角的两枚棋子,和中间的棋子,他只需要再动两颗,就可以将那些堵着自己的棋子顺利一步送到终点。 温予柠难得沉默。 打了这么久的跳棋,她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悄无声息的布局的。 看出温予柠的沉默,简俞白缓缓开口:“前几局没有故意让着你,顶多在第四局的时候拉长了时间。” 温予柠倒没有生气,只是被这人的打法惊艳到了。 简俞白见温予柠是真没生气,才松了口气。 “第一局、第二局我的确是不算熟悉这种跳棋的规则,但从第三局开始我便已经能慢慢掌握这个规则,所以我开始研究姐姐的打法。” 女孩闻言有些诧异:“你研究我的打法做什么?” 闻言,男生摇了摇头:“姐姐,不论是棋局还是人,我们都应该先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只有熟悉了对方的下法,我们才能布局。” 温予柠:……这种事,倒也不必如此认真。 虽然这样想,但她还是开口道:“所以你第四局拉长了时间?” “嗯。”简俞白抬眸,“姐姐的打法没有错,但太过于激进,甚至当棋盘到了最后,姐姐明显想要激进的心情更加明显了。” “甚至到了最后太过于急切,乱了自己的分寸。” 温予柠点了下头,她的确耐心算不得好,第四局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最后她不惜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了,也一定要上方的棋子去到终点。 “剖析的不错。”温予柠没有吝啬夸奖,但也没有就此认输,她抬手将自己的棋子堵住简俞白的路,“但俞俞别忘了,现在也还在游戏中,你就这样把自己的弱点袒露给别人,才是最笨的。” 简俞白轻应一声,垂眸看向桌上的棋盘,唇角微微上扬:“姐姐想好真的要走这里了吗?” 温予柠闻言再次扫视了一遍桌上的棋盘,确定没有什么异议后才继续点头:“嗯。” “你还是没发现。” 少年抬手,将已经回到了终点的棋子移出。 瞬间,上方原本零散的棋子便已经自动组成了一条路。 温予柠:“………” “姐姐,所有事情,或许你转个弯。” “不一定要一直向前,退一步,或许便能看得更清楚。”说话间,简俞白的终点上顺势多出了五六颗珠子。 第五局,出乎意料是简俞白赢。 男生将棋子理好:“姐姐,还要来吗?” 作为师傅,现在却被一个小白打的落花流水,况且还有一个赌约在前。 温予柠咬牙,毫不犹豫应下:“来。” 第六局、第七局……依旧是温予柠败。 温予柠接连两局都是换着下法打,甚至到了最后一局她已经放弃了什么狗屁打法,一心就去堵简俞白,压根不管自己的棋子怎么走。 但尽管如此还是被对面人眼都不眨给赢了。 温予柠现在是真的相信前几局简俞白没有让自己了。 因为后面几局,自己直接被人给打的丝毫没有还击的机会。 “不玩了。”虽然打得有些丢人,但温予柠还是如实道,“打不过你。” 简俞白倒没想到温予柠会这么快认输,他有些好笑的望着要拿起书读的人:“那姐姐想要我教你吗?” “……”沉默一瞬,温予柠眼都不眨的拒绝,“不要。” 仅仅一瞬,但简俞白也看清了那一瞬的犹豫。 难得见到女孩身上有了符合这个年龄的活泼,他收起脸上的笑,平日清隽温和的人在这一刻莫名有些可怜:“可我想要和姐姐一起玩,可以吗?” 温予柠从小胜负欲就强,方才本就是连输了几场面子有些挂不住才拒绝。 见对面人的表情,她没忍住笑了下,却没有显现出来。 勉为其难点了下头,算是应下。 温予柠清楚简俞白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认赌服输的诚实还是有的,况且她也没打算随意许下承诺。 “方才不是说了可以对对方提一个条件吗?”她撑着下巴,“说吧,想要什么?” 本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条件,结果简俞白却是指了指那个木箱子角落不起眼的地方:“姐姐,那个是什么?” 在几本书籍堆放的角落里,一块由跳棋和五子棋同样材质的玉石放在了一起。 只是不同于后两样放在顶端,那块玉石被恰到好处的卡在了一个地方,不至于会随意在箱子里摇晃,更是有了后两者的遮挡不会被其余东西起到摩擦。 如果说那只是无心之举,那么等看清玉石被主人精细的打磨成了小熊的模样就可以看出不一般了。 泛着光泽的黑白两种色系交织在一起,神奇的是,两种接近透明的颜色交界处恰到好处的蔓延融合在了一起。 温予柠一怔,没想到简俞白会注意到那个打磨出来的小熊。 她垂了下眼,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拿出箱子里的物品:“这个吗?前几日做棋子的时候,无聊画了个草图,刚好就用剩下的材料打磨出这个小熊了。” 巴掌大的,小小的小熊被来人打磨的很是精致,甚至就连眼睛和嘴巴,包括身上穿着的裙子也被打磨出了形状。 此时,那个小熊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女孩手里。 简俞白垂眸,从未见过的东西让他起了些好奇心:“姐姐,这个小熊的形状我还从所谓见,还有它身上的衣裙,真是可爱。” “是吗?”温予柠唇角弯起,笑得温柔,不知怎么就下意识道,“那俞俞是想要它吗?” 等温予柠意识到 这句话说出去时,已经来不及了。 “姐姐,我可以要它吗?” 面前的男人闻言满脸心系,两只乌黑发亮的瞳仁仿佛眨着星星眼的小狗。 温予柠张了张口,想要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任务为重,她把自己答应的决定归咎到和温芩的合作上。 “嗯。”温予柠点了下头,又摸了摸简俞白的脑袋,“姐姐不是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吗?” 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简俞白,却又在放到男人宽厚的掌心时顿了顿:“这个小熊我还没有打孔串线,恐怕不能让你随身携带了。” “谁说的?” 简俞白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被温予柠放到手心的小熊,冰凉的触感刹时顺着指尖传到了心尖,只是那冰凉中又带着某人的余温,瞬间代替了那抹冰凉。 他谨慎地握紧了手心的小熊,随后将他放在了自己胸前的衣服里:“我把它放在胸前就好了呀。” “谢谢姐姐,姐姐的东西都是最珍贵的。”他看着温予柠道,“我会好好替姐姐守护好它的。” 不知是被简俞白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他话里的“守护”二字,让温予柠有了一瞬的晃神。 只是很快温予柠便自动抹灭了那一抹悸动,无所谓笑了:“左右不过一块玉石,王府还有很多。虽然不大,但仍有些重量,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将它取下来放在别处也行。” “才不。”简俞白摇头反驳,认真道:“姐姐送我的,不论是什么。” “于我而言,只要是你都最珍贵。” 这话过于模糊,温予柠掀起眼睑。 末了却也没有问什么,只淡淡二字:“随你。” —— 连着赶了十多天的路,没有丝毫停顿,所有人休息都是在马车里,自然状态都说不上好。 如果非要说精神状态依旧的,那就只有精装修了马车的简俞白、温予柠,和简晞的状态比较好了。 正值午时,阳光明媚。 “这到底还有多远?” 这几日赶路,除非有事相谈,否则所有人都是待在自己的马车里。 整整十多日,不是十个时辰,是整整十余天。在场的都是年轻人,他们受得了,却有一把老骨头率先受不了了。 吴然从马车上下来,随从一愣连忙上前搀扶:“姥爷,您怎么下来了?” 出门在外,为了不过多宣扬,所有人自然会选择给自己一个其他的身份。 吴然挥手让人扯开,随后锤了锤自己的背脊:“老夫上了年纪,不比你们。” 温予柠早先最担心的便是吴然,虽然吴然身体硬朗,但到底也已经是一个五十余岁的老人。 老人嘛,身子骨脆,哪能受得了这种无休无止的奔波。 果然,吴然话一出,其余三辆马车的人便纷纷默契的走了下来。 简晞上前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头儿,看吧,人老了就得认命。” “认什么命?老夫我正值壮年!”吴然毫不犹豫的和来人拉开距离,像是为了宣誓自己“正值壮年”,他皱眉便对人批评:“出门在外,老夫不想同你计较,但你也不能这么目无规矩。” 简晞无所谓耸了下肩,却也真的没再多说什么。 “现在已经到平山一带了,再翻过三座矮山便可抵达黜州。“ 黜州距离平山不算远,平日里的商户最多两日便可抵达,不过他们这边到底是行李有些多,所以时间会再拉长些。 整整十多日,虽然有过梳洗,却或多或少还是有些脏,简俞白望了一眼太阳的方向,估摸着时间道:“这一路却是有些疲惫了,我们今日尽量赶在日落之前赶到覃芳镇,之前我去过覃芳镇的客栈,那里的环境还行。” 话一出,简清悠便反驳道:“不行,路途本就遥远,我们此行如若再做耽搁,黜州出现不可控范围该如何?” 温予柠:“……”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男主的责任心如此之强了。 “黜州疫病确实来得突然,但我已经提前通知人进行封城处理。”简俞白淡淡开口,“黜州相较于其他地区偏小,只有七个小城,但索性大家发现的及时,还没到不可控的地步,最为集中发病的是在城中心以及城中心临近的几个小城。” 简清悠皱眉:“所以?” “所以大哥可以放宽心。”简俞白眼眸掀起,“覃芳镇村民大多简朴,大哥真以为我们此行只是去住上一住这么简单么?” 简清悠到没想到这层关系,此次疫病本就是温家搞得鬼,温婉能解决的,他自然也就没放在眼里。 但见简俞白几人浑然不知,他也没有多出声,洋装松口点了点头。 …… 马车上, 温予柠看出简俞白情绪有些不对,她开口问询:“怎么了?” “姐姐,此次疫病不简单。”简俞白垂下眸,手上的动作也紧了紧。 温予柠看出他的想法,却洋装不懂,继续追问:“怎么不简单了?” 黜州本就算不上什么绝佳的环境,因着位置偏远,大多有点能力都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都是土生土长的年迈老儿。 后来又因为简俞白的身体原因,黜州一直处于权利放空的位置。 自恢复了些意识后,简俞白便有意的让人去查这次疫情的由来。 此次的疫病的起因蹊跷,来势汹汹不说,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最先发生异常的是晋城知府魏宏文,刚开始魏宏文是只是全身乏力,他便以为只是风寒,随后一切如常的外出、参加宴会。直到不过七日的时间,这位知府便开始全身发热,甚至有了肺痨的趋势。 再后来,整个晋城百姓便都出现了这一状况。 风寒伴随着肺痨,这种情况从所谓有。 甚至传播速度也是比平常疫病多的多。 温予柠听完他的话沉默下来,她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又再次发生了改变。 在原先温芩给她所说的剧情里,此次疫病全是温家所做,但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时疫。 可现在这种情况,她怎么愈发觉得有些像…… 不可能,绝对不是。 这一想法才出就被温予柠迅速否决。 就以温家如今的水平,怎么可能会研究出那种病毒。况且,知道这些病情的,除了自己和温芩,绝无任何第三个人知道。 可如果……这一切正是第二个人做的呢? “姐姐?”简俞白见他不说话,只得再次出声。 温予柠在男人温和的声音里抬起头,眼里闪过一瞬的茫然,只是很快又被其他情绪给替代。 撑着下巴看向对面人,脸上重新挂起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笑意,独独身侧袖中的手一点点攥紧。 不动声色回忆了遍关于黜州病情的所有传闻,甚至关于温芩这几日的异样,她都一一查询了遍。 直到确定一切如常,还在可控范围,她身侧的手才不动声色松了松。 “所以,俞俞是想让我回去啊。” “嗯”简俞白轻应了声,没有否认,“这次的疫情太过于古怪了。” 轻眨了下眼,温予柠故作不解:“那你呢?” “我会去黜州解决好这一切。”简俞白一一给对面人解释道:“黜州本就是我的封地,出了问题是我的原因,我理应负责。” “那你还是我的夫君呢。”温予柠勾唇轻笑,“而且好不容易将你治疗好,我可不想自己的病人再次陷入危机。” “可是……” “好了,”温予柠打断男人的犹豫,“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见温予柠打定了主意,简俞白自然知晓自己劝不了他,这得开口:“那你得答应我,一切以自己的性命为先。” “嗯。”温予柠点了点头,计算了下时日,她才道:“你把这几日打听到的,关于晋城疫病的状况理清楚给我,我需要确认一下症状。” —— 一路疾驰,到达覃芳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以简俞白为首,带着身后几十辆马车选定了客栈。 “诶,几位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一眼便看出这几人的不简单,毕竟这世道,什么人能拖着十几辆马车来他们这穷酸僻壤的小镇来? “客官,你们需要几个房间啊?”小二仿佛闻见了金钱的味道,讨好上前,“本店目前房间充足,二十四小时供热水,饭菜那也绝对是覃芳镇数一数二的味美。” 吴然扫了一眼旅馆,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给我们来五个房间。” “好……” 店小二话还没说完,简清悠便打算道:“等等——” 吴然奇怪的撇他一眼:“怎么了?” 简清悠笑着转过头,“吴叔说错房间了吧,应该是六间才对。” 吴然:“有吗?” “一、二、三……”吴然虽然狐疑,但也真的数起了面前的人头数目。 末了,老头麻木的转过头:“就是五间房呢,我看是大公子自己数错了才对。” 简清悠咬牙:“柠妹妹和三弟住在一起不好吧?” “?” 柠妹妹?柠妹妹是他喊的了吗?温予柠莫名的抬眼。 在府上本就是和简俞白住在一起的,反正都是盖上被子纯聊天纯睡觉,又没有什么区别。 况且这人有病么,自己和谁睡在一起他管得着吗? 温予柠实在是讨厌这种自大狂大男子主义,再加之赶了七天的路,她实在是没什么好脾气来对这位说话了。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握在手心,随后那人开口:“大哥怕是忘了,柠儿早就已经与弟弟成亲了,自然也就该与我住在一起。” 简清悠张口,却再一次被老者的声音打断。 “你这小子,终于开窍了。倒是你啊大公子,怎么还是这么没有规矩。”不等人反驳,吴然就摸着自己不存在的小胡子继续道:“按理来说,柠丫头已经是你的三弟妹了,你理应称呼一声弟妹,怎可叫柠妹妹?成何体统?” 简晞:“…………” 女人默默凑到一身淡黄色的温予柠身边:“小美人,你看吴老头这样恶不恶心?”说着,像是真的被恶心到了的样子做了个反胃的动作,“咦,如果我府上的小宠物敢这么恶心,我一定会忍不住动手的。” “扑哧。” 温予柠听到这儿,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然这一面话中带刺,茶里茶气的样子,自己的确是没有见过。 不过有一点她是和简晞同样想法的,就怕简清悠忍不住当众对这个小老头下手。 想是这样想,但温予柠还是维护吴然道:“你这样说,小心被吴叔听见又该生气了。” 简晞“嘿嘿嘿”一笑,抱着温予柠的手臂紧了又紧,“所以我只是悄悄和你说嘛。” 简俞白皱眉看着突然出来的简晞,但温予柠脸上还挂着笑,他也就移开视线没再多说什么。 最终房间还是定了五间,尽管简清悠不愿意也没法。 温婉望着其余四人的背影,默了默。 和简清悠的情绪一样。 只是不同的是。温婉不知怎的,就是觉得“温予柠”身边的位置应该是自己的,可现在却变成了简晞环绕着温予柠的手臂。 真是刺眼。 温婉垂眸,不过没关系,反正所有人都在她的掌控中,尤其是“温予柠”。 温婉收回视线,一并将所有心虚压了下去,然后小心翼翼的用食指碰了碰简清悠的手。 “清哥哥,如果你忘不了姐姐,我可以退出的……只要你幸福就好。” 在女生手指即将离开的瞬间,简清悠及时的握住了那只手。 “婉婉说什么呢?”简清悠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清哥哥只会喜欢婉婉,只是温予柠那个女人的爷爷当初到底是救了本王的,本王不能做无情无义之人,对吗婉婉?” 温婉:“…………” 本就是无情无义之人,装什么有情有义。 手被对方抓的生疼,温婉却没有出声,而是乖顺的应和:“嗯,清哥哥一直都是有情有义之人。” —— 终于饱饱吃了一顿饭,吴然满意的擦了擦嘴。 “这覃芳镇小客栈的味道真不错,但是离我们小兰璎的手艺还是差了点。”说着他拍了拍隔壁桌的慕凡,“你说是吧?” “咳!”不设防的夸奖和动作,慕凡下意识咳了一声。 “嘿,都这么久了,老夫老妻的,怎么一提兰璎还是原来的样子,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慕凡:“。” 嘴角抽了抽,但还是尽责的回道:“吴叔喜欢就好。” 眼见吴然还要说话,简俞白无奈撇了他一眼:“吴叔。” 见几人的举动,简清悠在心底冷笑。 吴然和他这个三弟还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整个皇宫上下,谁不知道三皇子的贴身侍卫娶了个勾栏之女。 玩一玩可以,偏偏还将那女人娶进门。 简俞白更是纵容允许那人在自己府上掌厨,真是不怕被那不干不净的人传染。 …… 察觉简清悠没藏住的眼神,简俞白无声撇了他一眼,温声询问:“大哥是身体不舒服吗?” 这还是第一次简俞白恢复后对自己关心,简清悠想,其实只要他如之前那般乖顺自己也不会动他。 闻言,他轻笑:“大哥很好,三弟不用挂怀。” “哦。”简俞白悠悠道,“那就好,放才看大哥眼神不对,还以为是抽筋了。” 温予柠扯唇,简俞白这招还真是…… 不同于桌上其他人忍笑,简晞直接笑了起来。 “抽筋?”简晞道:“大哥我就说你平日少动怒吧,你看眼睛都抽经了。” 简清悠:“你!” “好了,怎么三个人还像小时候那般。”吴然适时收场,收起玩笑,脸上恢复了往常的正经,朝外挥了挥手:“小二。” 原先招待他们的伙计连忙跑了过来,“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吴然:“我们公子有事问你。” 说着,他往小二怀中塞了包东西。 小二掂量掂量了手中的荷包,心中大概有了个数字,忙不慌将动心塞进怀中,嘴角更是列到了耳根:“客官您说,只要是小的知晓,一定知无不言。” “也不是什么大事。”简俞白无声和他拉开距离,“我们这几日准备前去晋城做生意,但因为不是本地人,到了这才听说晋城竟然有疫病。” “怪不得。”小二瞬间明白过来,“公子,你们是外地的,有所不知啊。这知府姥爷啊不知是去哪乱跑,竟然稀奇古怪惹上了怪病。先是风寒就算了,现在直接有肺痨的症状。听说上头的那位三王爷已经下令封城了,所以客官你们还是回吧。” “不过要我说,那位魏大人。”视线转了一圈,他刻意压低声音,“也就是晋城知府,就是活该。” 温予柠挑眉:“此话怎讲?” 小二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三个姑娘,耳根稍红。 “几位姑娘长得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小二别开视线,“但也正因如此,几位姑娘可万万不能进黜州。那魏大人平日最是喜爱搜罗美色,城里那些姑娘,不论年龄最终都被他搜刮进府内。” “哎,真是惨诺。” 简晞挑着碗中的饭菜:“是吗?” “可我怎得听说是那些姑娘自愿入知府大门,甚至抢着给知府姥爷当通房?” 第44章 “哦?是吗。” 小二被桌上突然出现的疑惑声一愣,他讨好的笑了笑:“小姐可是还有什么疑惑?” 此次出行原本的时间至少也要半月才可到达黜州,可现在他们改了原本的路线,没有丝毫停留,只用了一周多的时间。 选择到覃芳镇歇脚,一面是为了休息, 更重要的则是借此打探黜州的情况。 此事本就不宜打草惊蛇,小二也是个有眼力见的。 男子出口提问总是生疑,相较于女子开口便会好得多。 所以在场的男人此刻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可我们怎么在来的路上听说,”简晞有些疑惑:“是那些姑娘自愿入知府府邸,甚至抢着给知府老爷当通房。” 小二“嗐”了声,又瞧了眼几人的打扮,清楚这他们也是打探过晋城消息了。 本就是商户,提前打探也属实正常,他小心翼翼看了圈周围,见无人注意到这头才压低声说话。 “这事儿说来也可怜。” “知府夫人王应贤惠娴淑,待整个黜州百姓那是极好的,甚至当年黜州饥荒,也是魏夫人拿出自己的全部嫁妆和衣物捐献给我们。” “魏大人和魏夫人恩爱有余,这么多年也并未多趣,直到魏夫人有了身孕。” “这天下男人啊,到底也就一个色字,哪耐得住外界诱惑。”小二摇头惋惜,“魏大人在魏夫人孕期和外面女子有了染。” 温予柠对于这些事情没什么意外,只是这话听着怎么都觉着有点像…… 她的视线不其然和温婉、简晞的一齐转到了男人身上。 “砰——” 桌上突然被人打了一掌,不知是不是被三个女人看得心虚,却又考虑到室内还有其他人,简清悠面色阴沉。 “大胆!” 小二晃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抬手轻打了下嘴。 “瞧小人这话说的。” “在座的公子一表人才,怎会是这种人。” 简俞白薄唇微起,清隽如玉的脸上夹杂起温和的笑意,那双眼眸更是闪着零星笑意,已然一副“皎皎明月”的温润君子。 男人冷白而凌冽的骨节拿起茶杯,然后递给旁边阴沉着脸色的人,温柔体贴道:“喝杯茶,压压火。” 表面是维护小二,实则是警告简清悠。 偏偏简清悠还不能多说什么,他拿起那杯茶,猛地就是往自己嘴里灌去。 难得见简清悠吃瘪,简晞愈发开心,她仰着脸连喊了两声小二:“你继续讲,后面怎么了?” “后面其实也没什么了。” 有了简清悠的教训,小二自是不敢再详细的说了,于是小心翼翼浑沦吞枣道。 “魏夫人乃我大胤女子典范,她心疼知府老爷,也心疼在外的女子,于是便合计着给魏知府纳妾。” “可惜好人没好报啊,魏夫人的丫鬟爬上老爷的床,那魏知府在外的第一个女人设计魏夫人落产。” “魏夫人不但孩子没保住,此后也再不能生产。” 温予柠一直在听小二讲话,也就没注意到简俞白那双温和清冷的眸子中一直望向自己探究和不解的神色。 简俞白在小二说到魏宏文偷人时就看到了温予柠脸上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探究是因为他总觉得依温予柠脾气应该会对这副说辞生气,尽管在这个世界男人三妻四妾都属实正常。 可他还是觉得温予柠不会接受,她会嫌脏。 有时候他觉得温予柠不像是这个世间的寻常家子女,她的思想,包括她在书房时说得“明星”,怎么都不像这个世界会出现的产物。 在温予柠脸上出现淡淡的眨眼间的嘲弄时,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测被证实了。 温予柠是真的很厌恶这类情况。 至于不解…… 不解的是简俞白不明白自己为何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温予柠心境怎么样,而不是温予柠可能又是一个不可控的变数。 …… 等温予柠觉察到视线转头过来时,简俞白眼下已经恢复了往日温和的笑意。 他没有收回视线,而是期待想温予柠会是何种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温予柠依旧是一副清淡漠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早在府里就被简俞白盯习惯了,女孩习以为常比了个嘴型:“怎么了?” 小二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恢复了声响,他轻轻摇头表示没什么。 温予柠本就听故事听得来了兴趣,见简俞白不出声,她也就懒得深思,左右他恢复了也不能现在杀自己。 于是她毫不留情转过头,继续津津有味听小二讲故事。 还真是毫不在意呢,简俞白眼睫垂下,挡住了自己眸中零星泛起的嘲弄。 某个在心底禁锢已久,恶劣的妄念仿佛就要挣扎着冲破一切,只想将眼前人紧紧栓在自己面前。 他突然很期待,期待温予柠被撕碎伪装后慌张失措的模样,也很想看看女人漠然清冷的眼尾染上沁红,那眼睫处是否也会挂上莹润剔透的泪珠…… “魏大人因魏夫人再不能生育的失子之痛大发雷霆,直接将那背信弃义的丫鬟和那个通房送了人。” 直到小二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简俞白那点可怕恶劣的妄念才再次藏了回去。 他淡淡撩眼,带着毫不掩饰的不悦与冰冷。 小二话到一半,总觉得一道阴沉玩味的视线盯着自己,就仿佛条冰冷的蟒蛇缠绕着自己,愈来愈紧,直到叫人不得呼吸。 他怯怯对上视线的主人,却发现是原来那个替自己说话的温润公子。 对上自己视线时,那温润公子眼中却依旧是之前那副清而冷含着笑意的黑眸。 小二后怕的咽下口水,真是见鬼。 “一切本应就此结束。” “可谁知这魏大人那些通房却迟迟怀不上孩子,为了子嗣,魏大人近乎开始搜刮整个黜州的女子,不论年龄通通被搜刮入府。” 就算再繁衍后嗣,再欲望兴奋,让整个黜州的姑娘伺候,那不得精I尽而亡吗? 虽然怎么听都觉得不对,温予柠却还是装作懵懂的样子开口:“虽然三王爷如今病重,可到底也还有圣上在,这魏大人如此光明正大行事就不怕上面的人怪罪?” “怪罪什么?”小二摆手,再次将声音压了又压,“先不说那三王爷在不在,就算在,谁又敢把事情放到三王爷面前?” 温婉侧目:“这是何意?” “你们竟然不知道?”小二惊奇的看了眼几人,随后又想到这是些外地过来的,于是解释道:“这魏宏文可是当今靖陵侯的表弟,虽然传言二人积怨已久,可这到底身份放在那儿。” “不和归不和,总归是一个姓。就说去年因为三王爷病重无法领兵,最后都是靖陵侯和大王爷带兵前往。这不,四个月前靖陵候大胜归来,更是惹得圣上欢喜,从枢密副使被调任为枢密使。” “你们说,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官衔,靖陵侯会允许有人给自家抹黑么?” 桌上几人默契的沉默下来。 现如今世家各族壮大蠢蠢欲动,谁都想要来分一杯羹。 其中最让简雍放心不下的便是靖陵侯,虽说靖陵候为人憨厚老实,可现他已升为枢密使,掌管枢密院不说,兵权才是他最担心的一事。 况且历朝历代,为保皇权,枢密使都是交于文官,何来武官为枢密使? 此次加封简雍本是不愿,但奈何简清悠执意信任靖陵侯,并放言,只要让靖陵侯升职,他定能解决一些世家,让其安分守己。 简雍最是清楚简清悠的性格,如若不是十拿九稳之事,他定不会放话。 出于对自己大儿子的信任,他也就松了口。 简清悠垂下眼,听见靖陵侯三字时微不可查松了口气,也就没有看见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两道视线也从他身上扫过。 见气氛不对,小二连忙出来调节。 “不过这也不一定是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那些女子可都是从原来的避如蛇蝎,再到后来的一个个疯了一样的争先恐后到魏大人身边。” “…………” 几人依旧沉默。 见无人响应,小二只当桌上的几人是哪家娇贵,不谙世俗的小姐公子被自己的话给吓到了。 于是他弯下腰:“公子、小姐?你们可还有什么疑问,如若没有,小的就先去忙了。” 不知道是不是温予柠的错觉,她总觉得小二说的,和温芩给自己的剧本已经不同了。 想起她说的偏离和代价,温予柠眯了眯眼。 “等等。”她及时叫住小二欲要离开的身影,“你放才说晋城的那位知府大人女眷偏多,那……魏大人此次病重,家中女眷可否也有染上病症的?” “那自然。”小二接话道,“听说病得最重的就那府里的通房。尤其是现 下药材珍贵,那些通房也就只能各凭自己本事喽。” 这种回答温予柠并不意外。 从小二的口中不难听出魏宏文就是一个好色成瘾,喜新厌旧之人。 如今药材正是紧缺,自然只会关心够不够自己使用,又怎么会关心其他人呢? ……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晚,大家打听完消息后便默契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赶了一个星期的路,虽然在马车上有用毛巾蘸湿擦拭身上换衣服,但不免头发还是有些脏。 温予柠将头上的簪子取下,一头黑色长发顺势倾泻而下,没有了任何饰品的装饰,乌黑的头发散乱披在肩上。 虽然路上温眠有帮自己梳洗过,但现在的头发依旧有些贴着头皮,可偏就这样反而衬得女孩颜如白玉,精致的五官在昏暖的光线里愈发美得不可方物。 温予柠叹了口气,这一头长发实在是有些碍事。 之前为了省事,温予柠十余年来几乎都不会把头发养过肩,一个是因为学业繁忙,另一个则是因为自己也不喜欢打扮修理。 可现如今自己的头发不止过肩了,甚至还到了腰部的位置。 温予柠暗暗盘算着自己和简俞白和离的时间,一和离,她就一定要把这一头碍事的头发给剪了。 下一秒,不等她再想什么,房门便再一次响了起来。 方才简俞白说自己下去办点事,温予柠自然知晓现在门外的人是谁。 不知怎的心下有些心虚,却很快被她忽略了下去:“进来吧。” 话落瞬间,一身白衣的男人端着热水走了进来。 温予柠一愣:“你怎么自己去……” 不等她说完简俞白便道:“覃芳镇的这个客栈虽然不差,但到底也比不上京城的客栈。我怕你不习惯水温,所以干脆就自己去了。” 说罢,简俞白便将水放在温予柠面前,“姐姐,你快来试试水温合不合适?” 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湿热温和的水雾打在眼前,亦如手上的温度。 温予柠下意识眨了眨眼。 水雾散尽,待她回过神,自己的手已经放入了木桶。 来不思考自己怎么就把手放进去了这个问题,温予柠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忙将手抽了出来,速度之快。 随着手上的动作,飞溅而起的水珠不多不少落到了简俞白那张出尘清雅的脸上。 鬓边的几缕墨发垂落,其中几颗水珠好巧不巧顺着鼻梁话落,比较意外的一颗落在了青年纤长的睫毛。 简俞白没有管脸上的水珠,他下意识皱眉牵起女孩的手,“是太烫了吗?” 随着他的动作,那一原本垂着睫毛上的水珠重重垂落,恍若是主人留下的泪珠,破碎的让人心疼。 这一想法才出,温予柠心下便是一热。 没有丝毫犹豫,她快速抽出简俞白握住的手。 疯了吗? 心疼简俞白?温予柠你在想什么? 手掌原本的温度快速降低,简俞白微不可查僵了一瞬,但很快便被他垂下身侧。 眼底情绪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一根一根往回握,最终被捏成一个空心拳。 手心的温度渐渐回温,他的中指食指微微摩擦过手心,仿佛这样便能保留原本的温度。 见面前人失落的垂下眼,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抱歉………”温予柠沉浸在自己方才突如其来的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简俞白身侧手上的动作,“是我自己的问题。水温很合适,谢谢俞俞……”但今后不必如此。 后半句话还没说,原本失落垂着头的人便猝地抬起头,漆黑的眸子也跟着亮了起来:“那我以后天天为姐姐备水。” 原先还像一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狗,此时却又竖起了耳朵,讨好开心的望向主人。 可只要温予柠仔细一些便能发现,这句话说出的同时近乎是为了堵住她的后半句话。 可惜现在的温予柠心下却是一滞,几乎没有多余的思虑下意识便应下:“好。” “时间不早了,那姐姐你在房内先洗着,这家客栈的空房还有很多,我去另外几间空着的房间沐浴。” “因为黜州一事恐怕没有想象中简单,所以我沐浴完会去找大王兄一起商议此事,如果回来晚的话姐姐就不用等我了,自己先睡就好。” 长长的两段话下来,压根没有给对方插话的机会。 刚说完就像是怕耽误了时间一样,简俞白快速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看着紧紧闭合了的房门,温予柠难得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自己方才明明是要叫简俞白不要这么做的,怎么转头就答应了下来呢。 温予柠有些心不在焉又烦躁的扯开自己腰间的腰带。 当转头看向那还冒着热气的水蒸气时,没由来的,少年眼睫水珠垂落的场面又一次重现在自己眼前。 只是一个水珠就这样,那如果是真哭还不得…… “啪————” 温予柠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脸。 温予柠,你在想什么呢,犯花痴吗? 对,一定是因为美色。 温予柠下意识,或者说像是在逃避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将之归类于都是因为简俞白长得太漂亮了。 美色误人。 谁能不对漂亮柔弱的人起怜悯之心呢? 可是温予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她虽然毫不否认自己喜欢美色,但她从来都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外貌便对这个人心慈手软,更别说心疼了。 毕竟当初她可是被所有人指着骂是个没心的人啊。 没心的人又怎么会感同身受心疼别人,爱人呢? —— 温予柠做事从来不拖沓,但除了一件事她可以说是异常慢。 ——那就是洗澡。 别人最长花半个时辰便可以洗好,温予柠则需要一个时辰,更甚者可以用两个时辰。 所以当简晞来窜门时,看到的便是素面朝天,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的温予柠。 “哇。”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简晞不可置信看着自己擦头发的温予柠:“你丫鬟呢,就这样让主子一个人在房间沐浴吗?” 自穿越以来温予柠对这位公主的传言就没有停过,尤其是这几日的相处,她更是清楚了面前人的性子。 公主生来娇贵,性子懒散,不论是做什么身边必须要有几个丫鬟伺候,至于沐浴就更不用提了。 简晞面上的惊讶太明显也没有刻意遮掩,温予柠只要一瞬便能明白过来这公主在惊讶什么。 “嗯……不怪她。” 温予柠实在是没有料到简晞会突然窜门,还是在回屋后的三四个小时后,毫无征兆的推门而入。 “我这个人胆子有些小,不太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身边。”她注意着自己的言辞,不动声色移开话题,“公主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喜欢沐浴的时候别人在身边吗?” 像是听不懂温予柠避开话题,简晞又一次重复了一遍,最后还特有深意的笑道: “那……以后简俞白怎么呢?” 温予柠:“…………” 他怎么办,关自己何干? 她莫名抬起眼,却刚好触及到简晞饶有兴味的打量。 下一瞬,温予柠便恍然明白了过来。 简晞性子多变,说话直来直去。 温予柠对于她说出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淡定的继续擦拭着头发的动作:“公主多虑了。” 没有想象中脸红脖子粗的状态,和记忆里那个一言不发的木头截然相反。 简晞挑眉,还真是没让自己失望呢。 “说实话,我很喜欢你,比喜欢那个人还喜欢。”简晞突然蹦出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只可惜你是个女人。” “我们注定了有缘无份。”简晞叹息着摇头。 温予柠:“……” 要不是简晞那一脸的笑意,温予柠还能真的以为这公主是真心实意几分。 简晞的话太过露骨,就算温予柠想装作听不见也没办法。 虽然没办法装作听不见,却能装作听不懂。 “哪里有缘无份,我也很喜欢公主啊。”温予柠满眼笑意看向简晞。“况且您现在也算是我的半个姐姐了,怎么不算是……” “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呢?” 简晞一愣,却很快愉悦笑了起来,“怪不得简俞白那玩意儿这么喜欢你,真甜。” 温予柠:“。” 这次不用等她再说什么,简晞便再开口道:“小美人,这可是你说的,命中注定。” 温予柠:”………………“ 温予柠不明白这位公主怎么越来越开心,但她感觉到了深深的套路。 果不其然。 下一秒—— 温予柠的下巴突然被一根如白玉般的食指挑了起来。 “既然作为我的命中注定。”原本浓妆艳抹的脸,此时早已卸去了妆容,可依旧动人心魄,“那小美人可愿意陪我出去玩一圈。” 温予柠皱眉。 简晞手上看着没用力,可就是那一根手指紧紧扣住了自己的下巴。 简俞白不在,虽然猜测他吩咐了暗卫守着自己,但现在到底是在屋内,只要自己不发出一丁点声音,那就算屋外是大罗神仙也不可能预料到自己出事。 简晞学过武,而且还不输简俞白和简清悠,这样的人对付自己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什么是引狼入室,这就是典型的引狼入室。 温予柠心底骂人,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开口:“公主都开口了,那我当然是一起了。” 简晞松开手,发自内心的笑了。 她这个弟妹好像还是很防备她呢,嗯,这就对了。 至于称呼嘛。 虽然希望她直接喊自己名字,但好像“公主”二字到了温予柠嘴里也格外好听。 不过就算不好听也没关系,来日方长,自己总有办法让她喊出满意的称呼。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温予柠如果没猜错时间,现在已经戌时二刻了。 虽然以前不喜欢外出,但如果一定需要,不论多晚温予柠都可以放心前往。 但现在放在这里就不同了。 到底是古代,就算两个人突然行刺那也是属实正常之事。 最终,在一个磨磨蹭蹭,一个期待万分截然相反的心情下,两人还是出了门。 只是刚出门,隔壁房间的门也顺势打开。 温予柠瞥了一眼,便无所谓的就要抬脚走人。 “你们这是要去哪……”温婉下意识便拉住前行经过自己的人。 温予柠:“?” “放手。” 她怀疑这几个人都有点病,平日里都不见人影的人,此时一起聚集在一起,又都莫名的都喜欢拉着自己。 许是意识到现场还有另一个人在,温婉什么都没说,立刻放开了温予柠。 “姐姐,”温婉换了一种问法,还朝另一旁的人微微福了个身,“天色已经晚了下来,覃芳镇又挨着黜州,你们现在出去恐是不安全。” 温予柠:“…………” 温婉很聪明,这种话术明面上是在担忧自己,却是拐着弯的在套出他们要去哪。 下一秒,不等温予柠应付,简晞便已经毫无犹豫的脱口而出。 “小妹妹,不该自己打听的就不要打听,有些地方注定是你不该去的。” 记忆里甜得发腻的女声再一次重叠起来,几人碰头这么久,这还是简晞第一次对温婉说话。 原本应该是动听的声音,此刻却让人心底发寒。 简晞的心狠手辣自己是见识过的。 能亲手毒害自己的弟弟,还能让人毫不察觉,足以看出此人手段是有多高。 温婉不清楚简晞为何会选择帮简清悠处理简俞白,但此人绝非表面如此简单。 不过到底也就是个女儿身,又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对自己绝不构成要挟。 明明这样想,可当她视线触及那人时还是本能的后怕,温婉压住心底的情绪:“我,我能和姐姐一起去吗?” 温婉这句话没有问简晞,而是直接望向了温予柠。 温予柠大体还是能明白温婉在担心什么,她勾了勾唇,回答的也毫不犹豫:“不行。” 温婉:“…………” 明明以前的“温予柠”什么都答应自己的,她抿了抿唇。 “诶,”简晞却是笑意盈盈的开口,“你怎么不问本……”想起这是在外面,本宫二字及时被简晞咽了下去,“本小姐呢?” “公……”温婉眼前一亮,及时换了个叫法,“那晞姐姐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前去吗?” “不可以哦。” 温婉:“。” 温予柠不清楚这简晞是不是有什么逗乐他人的特殊癖好,譬如现在。 但以她对简晞的了解,简晞不会随意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人身上。 果然,下一秒就见简晞抬手摸了摸温婉低垂失落的脑袋。 “逗你的,不过我们可是出去看美女的,你也要去吗?” 温予柠:“………?” 温婉:“什么美女?” 简晞身高比在场的两人都高了半个头,此时和身材娇小的温婉在一起就更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微微低下头,朝温婉耳边低语了几句便悠悠抬头。 等她说完话直起身时,看到的便是满脸通红的人。 简晞似是很满意温婉的反应,退回温予柠身侧对温婉道:“你看,我就说你不能去吧。” 这次不等温婉回答,简晞拉着温予柠的手便走。 温婉磨了磨牙,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放肆了。 青楼,这个女人竟然要带温予柠去那种污秽之地。 记忆里“温予柠”是去过青楼的。 上一世,因为自己冒名顶替了“温予柠”的功劳,所以在温家倒台后,简清悠还是救下了自己。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人不止救了自己,她甚至还救下了“温予柠”。 自己筹划了多年,温婉绝不允许有一丁点差池,所以她设计诬陷温予柠,甚至在两人中从中作梗。 其中一件事情具体是什么温婉已经记不清了,那件事太小,小到让人觉得只是略施小戒,可简清悠却直接将“温予柠”丢进了青楼。 不等温婉细想,她便已经上前拉住了温予柠:“你,你不能去。” 简晞挑眉:“婉妹妹这是何意?本小姐还能害温予柠不成?” “晞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温予柠稍顿,“我和你们一起前去。” 温予柠对于青楼没有多大抵触,不就是现代的夜店么,都大差不差。 但听见有人心甘情愿的上前陪同,温予柠便抽出手,平静道:“那既然温婉愿意陪公主一道,我就不前去了。” “诶——”简晞及时拦住温予柠,毫不犹豫的说出理所当然的话,“你们都要陪我一同前去,看美女嘛,人多热闹啊。” 温予柠:“…………” 温婉:庸俗!这天下怎会有女子理所当然说出这种话?! —— 等三人全副武装站到门匾上写着“香玉阁”三个字的门口时,三人脸上的表情都默契的各显精彩。 取得名字还真是没有一点儿遮人耳目的意思。 不用进门,光是站在门前,就可以瞧见里面打扮招摇的人,里头的靡靡之音更是不绝于耳。 温婉光是瞧着就皱起了眉,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来这种污秽之地。 温予柠则是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略显简陋的青楼,对比之前上京热闹的街坊里的青楼,这一个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不过到底是个青楼,不论是在哪里,都是受各个男子喜爱的。 这不,现在里面就已经几乎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男人。 看着那一个个醉生梦死的样子,温予柠不由得有些反胃,只是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 “哥哥……” 不知为何香玉楼的人并没有清除这周围的乞丐,其中一大一小的两个乞丐拉住了温予柠的衣摆。 “我们饿了好几天了,能不能……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温予柠皱眉,她扫视了一眼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等她看出什么,温婉便已经挥手将人扯开。 “哪来的小兄弟?” 温婉遮住眼底厌恶,将小乞丐三字换成了小兄弟 ,看向满身泥污灰尘的人。 可能是因为流浪太久,两个兄弟的脸上全是灰色的污垢,叫人看不清长相。 温婉低落可惜的开口:“我们兄弟几人出门的急,身上实在是没什么银两了,你们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听着温婉的话,温予柠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步,却也没有反驳温婉的话。 有一句话温予柠是赞同温婉的。 哪来的乞丐? 平山虽然说不上富饶,可当地百姓到底都能自给自足。乞丐可以有,但绝不可能这么多。 他们天亮时入镇明明没见街上有什么乞丐。 况且,周围行人那么多,这些大大小小的乞丐不去找其他人,却偏偏就看中了他们。 这个时间地点有点太过于巧合了,不是吗? “真是好可怜的孩子。” 温予柠来不及阻止,简晞便已经心疼的上前。 “他们没钱,哥哥有呀。”简晞从荷包掏出些银钱,“看看都瘦成什么样了,快拿去买点吃的吧。” 温婉好笑的瞧着简晞的背影,平日里最是大发慈悲的温予柠都没有上前,这公主偏偏现在来彰显自己的仁爱之心,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天下乞丐这么多,她却偏偏要在这里假慈悲,真是蠢货,怪不得名声这么差。 和温婉的想法不同,温予柠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简晞。简晞绝不是什么人美心善之人,她这么做是为何? 不等温予柠细想,周围接二连三的乞丐便都已经围了上来。 其中几个乞丐吸取了上两个的教训,他们只是抱着手上的破碗对简晞道,“哥哥,我们也饿了好些天了………” 温予柠瞬间被这场景弄的有些头疼。 简晞绝不是什么蠢货善心泛滥的等闲之辈,这一刻,温予柠是真的有些后悔和她出来了。 她本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又怎么会什么都猜得出来。 那头简晞显然也是被缠烦了,她随手便直接将精致的荷包全给了其中一个人:“你们自己分吧。” 温予柠:“。” 温婉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无所谓的:真是个蠢货,就这样把钱财随意给了无足轻重的人。 偏偏这样的人还是当今公主,就算不满温婉也只能选择闭嘴。 温婉袖中的手紧了又紧,这种人也配当公主,真是疯了。不知奢侈就算了,竟还真的荒淫无度。 简晞没有错过两个人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她装作没看见,揽住两人的肩头便直接抬脚往内走。 老鸨早在门口就注意到了三人,就光方才简晞随意散钱财的模样,她就肯定了这三人绝对非富即贵。 老鸨上了些年纪,满是皱褶的脸捧着笑迎上前:“三位公子快里边请。我们香玉阁姑娘最是水灵,保准什么款式都有,定能保公子们满意。” 温婉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她抵触的避开老鸨,下意识便躲到了温予柠身侧。 察觉身侧人的举动,温予柠扫了温婉一眼,明白这位大小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倒也没多说什么。 简晞将两人举动收进眼底,难得有些新奇的扯了扯嘴角。 她从袖中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银两,精确无误丢进老鸨怀里:“给我一个你们这最好的客房,叫上几个最好的姑娘。” 老鸨垫了垫手里的银两,估摸了下数目笑得更开心了,这里面的银两就有自己一个月赚的了。 只是这么多钱,恐怕得要喊上好几个姑娘了,可这三个客人又只要一个客房。 老鸨开了这么久的生意,自然知晓各个人不为人知的癖好。 只是这三个人,再加上十余个姑娘,未免还是……太过开放了些。 简晞自然知道老鸨误会了什么,也不反驳,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记得哦,越多越好。” 温予柠没什么情绪,不过如果有美人免费欣赏,她还是很乐意的。 毕竟美好的东西,总是能让人身心愉悦。 温婉就不同了,她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自重自爱,可现在却要让她来到这种风月之地。 真是不知廉耻。 只要客户有需要,老鸨自然就会满足,更何况还是大客户。 “月月,水水,秋秋,”她随意挥手招呼了几个姑娘过来,“你们几个先带这几位客人上去。” …… 楼内。 几个打扮各异的姑娘带人穿过第一层,毕恭毕敬的打开了顶层中间厢房的房门。 “公子里面请~”几个姑娘掐着嗓音,毕恭毕敬的领着几人进去。 这里的格局不算大,总过也就只有两三层。 这几个姑娘带他们来的顶楼房间,已经算是整个青楼最好的了。 相较于一二楼的□□,三楼已经算是相较于安静。 但就算如此,这些房间的隔音效果也算不上好。隔壁房间明显是有人点了姑娘弹琴,悠扬婉转的琴声顺着漏风的墙壁传入几人耳中。 刚开始还算正常,可渐渐的,伴随着悠扬的琴声的是□□碰撞的靡靡之音,甚至还有什么东西重重落地的声音响起,随后是果盘清脆掉落的声音。 男人粗重的声音,女人娇笑着的声音…… 温婉平日里端静的脸上此时已经红温,不知是被羞的,还是气的。 重重的坐下,温婉第一次没有维持住多年来营造的娴静的人设,骂了句“不像话,真是不像话!” 话落,十多个穿着凉快的姑娘再次推门而入。 温婉睁大了眼,加上原来的三个姑娘,现在整个房间内有整整19个姑娘,19个。 这简晞难道平日里在府上也如此。 不,她下意识觉得,说不定一次性男宠陪伴的数目比这还多。 温婉原本想要说些更难听的话骂出来,可是搜刮尽头了脑子里的此,也只找到了荒淫无度,毫无女子的模样。 这下不止温婉震惊了,就连温予柠都有些意外。 她清咳一声,学着温婉之前的称呼便要说话,只是她又实在是说不出那种甜的发腻的称呼,最终还是减少了一个字。 “晞哥,这……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我喜欢这个!”简晞却是一反常态,开心的拍了拍手。 “啊?”温予柠一时没有跟上简晞的脑回路。 温婉则是撇了下嘴。 这简晞再府上养了数十个男宠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就是喜欢十多个技女来伺候。 “啊,不是。”简晞以为温予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着抬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本公子的意思是……我很喜欢这个称呼,你以后就都这样叫本公……子吧。” 温予柠:“。” 温婉:这人一定是在沾温予柠便宜,一定是。 正常女人怎么会喜欢另一个女人喊自己哥哥,这正常吗? “你觉得多了呀?” 简晞本就不是问两人,她撑着下巴懒散的指了指, “红衣服那个,我不喜欢看别人穿红色。” “深绿色那个,这个颜色衬得本公子都有些黑了。” “黄色那个,太亮眼了,呛得我们是那个眼睛难受。” “白色那个,你不适合穿白色,太丑。” “怎么还有这么多粉色的,你们是在比谁先开花吗?” “紫色?本宫……公子平生最讨厌的就是紫色!” “…………” 温予柠还是第一次听见一个人能从这么多颜色里挑出刺的。 本来不正常的事,可放在简晞身上她却又觉得合理多了。 温婉麻木的听着隔壁以及整栋楼传出的声音,面目表情的看着那一个个原本满面春风的姑娘,到被点名后沮丧难过的神情,在到那些忐忑害怕自己也被点名但还未被点名的人身上。 有病,真是有病。 方才简晞都已经发话了,既然人多了,那就自己自觉退出去啊,非要站在那儿等人点评,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抱着那么一点单薄的希望,便妄想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想这些话时,温婉无意识的一怔。 是啊,就是这点微薄 的希望。 自己前世就是将这些微薄的希望给予在简清悠身上,可是后来呢…… 温婉自重生以来从来不敢回望自己上一世的过往,太痛苦也太丢人。 可是现在她却突然惊觉,自己上一世的举动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上一世,自己为何如此仇视温予柠,就因为温家和简清悠吗? 不等她想明白,简晞便已经点好了颜色。 “我刚刚说得那几个颜色,都出去。” 意料之中的吩咐,几个姑娘虽然不服,但也不得不就这样走出房门。 出去了将近十多个人,最后留下的五个人都是长相不差,嘴巧的人:“公子,奴家来伺候你们吧?” 其中一个穿得凉快的姑娘已经上前用木筷夹起了一道菜,喂到了温婉嘴边。 温婉视线下意识便触及到了女人发育良好,大片裸露出来拱起的部位。 面上一热,温婉毫不犹豫将人推开:“起开,我不用你们伺候。” 简晞还算了解他们的性格,也没真的让剩下的姑娘怎么样。 “你们不用伺候我们。”说是来欣赏美人,那自然就是真的来欣赏,她指了指其中两个人,又指了指另外两个人,“这两个负责谱曲,另外三个给我们舞一曲。” …… 温予柠侧目望了眼窗外彻底拉下的夜幕,简晞这么大费周章出来一趟,真的只是看人跳舞谱曲吗? 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是又实在想不出是什么。 温婉没察觉不对,下意识连喝了几杯面前的酒水。 依着这二公主的样子,一看就是常来这种风月之地。点人就跟下菜单一样,真当是点菜,点来点去。 不过唯一的好处也不是没有。 至少两样乐器的加持终于让耳边那些□□的声音消停了些。 —— 简清悠房中。 “王兄未免下手太过。” 简俞白沉声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盘。 简清悠端详着面前的棋盘,眼都不抬,“老三此话何意?” 几人此番出行本就是明目张胆,背后不知有几双眼睛看着,所以几人近乎没有丝毫停顿的赶路,为的就是不让背后的人有机可趁。 可简清悠胆子未免还是太大了些,才刚从小二的口中套了些话出来,就忙不慌将人给处理了。 “适得其反这个道理,我想王兄应该比本王更明白才是。” 简清悠不答反笑:“俞白啊,我们兄弟两许久没有在一起下棋了,此次也是难得。” “是有些时日了。” 简俞白眉眼淡淡,见他不应也没再提。 随着他最后颗棋落下,整盘局势顺势已定。 简清悠没再落棋,“臭小子,也不知道让着点哥哥。” 时隔十余年再次听到哥哥二字,简俞白却是依旧波澜不惊:“王兄还是一如既往,太过性急。” “我派人查过。”简清悠压低声,随意扫了眼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此次黜州疫情怕只是个幌子。” 简俞白颔首,没再说什么。 该交代的事情都差不多交代晚了,他直起身朝坐着的简清悠行了个礼:“那王兄我就先离开了。” 简清悠见他这样,没忍住轻哂出声:“温予柠那个女人……” “王兄,”简俞白打断他的话,“温予柠是我的夫人,她如何我最是清楚,不需要别人来对我说其他。” “还有,俞白知道王兄是关心弟弟,但如果再让我听见——” “有人打着关心我的名号,对温予柠按上莫须有的名号。” “那就别怪本王翻脸不认人了。” 简清悠:“那如果这个人就是你的王兄呢。” 简俞白抬手打开房门,声音依旧:“就算是王兄。” …… “砰——” 房门被轻轻合上,简清悠捏在手中的棋子被他重重甩到不远处的花架上。 顺势,架子上装着花朵的陶瓷破裂。 “简俞白,你真是好样的,好大的胆子!” 手心攥紧,这一次只是试探简俞白到底恢复了几成,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了,简俞白所有智力都已经恢复。 只是记忆还没有彻底苏醒。 记忆没有恢复,性格自然也就没有恢复。 人人都到简俞白温和谦逊,可只有简清悠明白,他这个弟弟从不是什么狗屁温和,是冷血,但偏偏也是这样冷血的人最是擅长隐藏自己。 换做曾经,简俞白的确也会来关心自己,但他绝不会好心到来提醒自己某件事该怎样。 这件事确实是他没有留心。 这个样子的简俞白尚且可以为了一个温予柠和自己彻底翻脸,那恢复彻底的简俞白呢。 既然是简俞白对自己这个兄长不义,就不要怪他不仁。 “王爷。”房门再次被打开,一身黑衣的人几步上前单膝跪下。 “说。” “二公主带着三王妃……” “咚——”暗卫没说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棋子打在另一个膝盖,瞬间双膝跪地。 暗卫背脊僵直,“王爷……” “本王有没有说过不要喊她三王妃?!”简清悠面色难看。 “是属下失职。”暗卫沉声,“二公主带着温小姐和婉小姐一起出去了。” “去哪儿了?” “去……”暗卫一时有些语塞。 “现在让你说个话都不利索了吗?” “二公主带着温小姐和婉小姐去了”暗卫垂下眼,不敢去看座位上的人,“去了青楼。” “简晞是还嫌不够丢人么?!自己爱玩就算了,现在竟然还伙同上了婉婉!” 话是这样说,可他脑海中偏偏想到的却是记忆中那三个月里温予柠的模样,简清悠没由来的心下一紧。 简晞太过于胡闹了,温予柠和温婉怎么能到那种地方? “带人去青楼。” —— 这边慕凡也刚把事情的经过叙述完,“主子,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王妃出去后我也一直派人跟着。” 简俞白没有犹豫,起身道:“走。” …… 现在行事不易招摇,所以简俞白只是命人不动声色围住香玉阁。 简俞白没有踏足过青楼这种地方,但还是忍着耐心打断老鸨推销一样的话:“我来这里找人,您可见过三个公子?其中一个和我长得相似,那个是我的亲弟弟。” 说到最后三个字,简俞白近乎是咬着牙说出的口。 香玉阁一晚的客人多的数不胜数,老鸨怎么可能记住所有人的相貌。 但要说影响深刻的那一定是温予柠三人,毕竟那样的相貌和气质叫人想不忘记都难,再联想一下面前公子的样貌,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一起。 老鸨连忙点头,这一看就是家中三个孩子胡乱跑出家门的,现在家长都来逮人了。 “有,有的。” 老鸨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因为自家孩子来消费,最后反而来怪罪他们,甚者还有为此砸场子的。 “您跟我来,那三位公子虽然点了十九个姑娘……” “十九个?” 简俞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诺子却格外漆黑深沉。 然后老鸨就看见,男人那浅色的唇瓣甚至还温和地往上勾出了 个漂亮的弧度。 老鸨一时也有些拿不准面前人的态度,但还是连忙如实补话道:“其中一个公子给的实在是太多,所以老奴这得按规矩给了他们十九个姑娘。” 说着她提了提声音,“但是,这三位公子最后只留下了五个姑娘,而且还只是让她们弹琴跳舞,绝对没有干其他的事。” “公子大可放宽心。” 不对啊,老鸨说完这话心下都忍不住撇了下嘴。 她这儿本来就是青楼,青楼不做这些风花雪月之事还能做什么?怎么现在还倒反天罡了呢? “啊——” 老鸨的尖叫声划破了香玉阁的顶层。 “我的摇钱树?!谁干的?!” “黄黄!水水!花花……” 被打开的房间内,五个歌姬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唯独饭桌上独留了一个简晞。 简俞白皱眉,快步上前。 “简晞。” “简晞。” 一声,两声…… 四声后桌上的人依旧睡的死死的。 简俞白没了耐心,随手拿过房间里的东西便准备抬手—— “啊——”简晞便是在这个时候醒过来的,抬眼看见的便是简俞白要用酒壶砸自己的场景。 忙不慌直起身躲开,一下跳了出去:“简俞白!你这是谋杀未遂!你要杀自己的亲姐姐!” 简俞白:“……” 简俞白没什么反应,但见她醒了也就放弃了原本的打算,将手中的酒壶重新放回饭桌。 他沉声道:“温予柠呢?” 简晞刚从简俞白杀过来了的认知了醒过来,迷迷糊糊道:“都在啊,温予柠和温婉不都在屋内吗?” 简俞白皱眉。 “人呢?”简晞面色难看,她下意识便将手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一息的时间,她难得的没有保持住脸上的笑,骂了句脏话,“是软骨散,我们被人给算计了!” 话落,一张纸条也随着她的动作缓缓落到地面。 简俞白沉默的捡起地上的纸条,看清地上的字时他懒得再跟简晞废话,转身便朝外走去。 慕凡一直都在门外守着老鸨,见简俞白出来,“公子,可找到了?” “将整个香玉阁围起来,夫人和婉小姐不见了。” “是。” 慕凡一愣,没想到会真的出事,但现在明显也来不及询问了。 “等等——” 老鸨几乎是再两人一言一语里就意识到不论是原先不进去的三个人,还是现在眼前的人,都身份不简单。 老鸨二话不说便直接跪了下来,伸手抓住简俞白的衣摆,两行老泪也流了下来,“公子啊,我们香玉阁绝对是正经买卖,那两位公子的消失绝对也与老鸨我无关啊。” 老妇人上了点年纪,说起话来却没有丝毫停顿,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声情并茂道:“公子,我们是冤枉的啊!” “放手。” 慕凡几乎是在她开口的瞬间,就把妇人揪了起来。 简俞白弯腰,伸手拍了拍衣摆,随后对着被慕凡提溜起来的老鸨温和一笑:“很抱歉打扰到了您的生意,但是现在你的客人无辜在你的厢房里消失里,你说你们香玉阁难道不应该对客人负责吗?” 男人笑得愈发温柔,老鸨就愈发害怕,她嗫嚅着嘴唇,“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简俞白轻嗤,将从房间内掉落的纸条丢到老鸨面前:“你真的不知道吗。” 看见地面上的纸条,老鸨一瞬间血色全无。 那上面写着——“东西已经送到西厢房了,按照约定,西西我们也带走了。” “天杀的!”老鸨瞬间明白过来自己被对方给坑了,忙不慌想要挣开慕凡,奈何根本就睁不开。 老鸨知道自己如果不老实交代,那么今日真的可能就此交代在这儿了。 来不及顾及颜面,老鸨就这样就着慕凡领着自己衣领用力跪下,连滚带爬的磕头:“他们才是幕后凶手,我说,我都说。”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简俞白直起身,直接将旁边侍卫的长剑抽了出来,丢到老鸨面前:“如果到那个时候还交代不清楚,这就是后果。” 锋利明亮的剑身在暖色的灯光下泛着截然相反的冷光,仿佛在宣誓着生命的倒计时。 “乞丐,是那群乞丐。” 老鸨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知是被对方的背叛气的,还是被吓得,额角的冷汗也大颗大颗的掉落。 “我楼里有一位名为西西的姑娘,那个姑娘曾经是从晋城里逃出来,据说她是那位魏知府的正房夫人的丫鬟。” “虽然不知那死丫头是怎么拿到自己的卖身契的,总之那时她被人一路追杀。” “老妇见她可怜,又有几分姿色,干脆就将她放入楼中,可谁知道这小贱蹄子竟然还有一个儿子。” “她那儿子别的本事没有,制药却是一点就通。” “您知道的,最近因为黜州那疫病一事药价涨的厉害,甚至有些药材还供不应求。我们这小青楼呢本就是小本买卖,但无论这生意怎么样它都是风月之地。” “风月之地嘛,想要享受,救命,看不了一切药物,甚至是个别的少见的特效药。” “现在溢价了的药价,我们买个一次两次都没问题,可如若长此以往这就是要我们做亏本买卖呐,我们这小青楼如何负担的起。” “这不,那小贱蹄子的儿子自己上来自曝门楣,说他可以为我们制药,但前提是要放了他娘。” “原本定的本就是今日的交易,可谁知,今日恰好碰上了屋内的三位公子。” “是他?!”简晞面色一变,“我们在香玉阁门口看那个小屁孩可怜,于是我就给了他些银钱。” 简俞白冷笑:“你倒是好心。” 简晞:“?” “你什么意思?” 她怀疑这人在骂她,但是她没证据。 简俞白没有理她,他拿起地上的长剑,顺势缓缓划过老鸨的脖颈,最后挑起她的下巴。 “不对吧?如果真是你说的小乞丐,那他们又是如何悄无声息走出这个房门的。” 老鸨抖的厉害,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后背便已经被冷汗浸湿:“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告诉他们的,对,招呼三位公子的有一位就是那个贱蹄子最好的姐妹。” “他们是故意将那三位公子带到顶层的房间,那个房间有密道,不需要出房间,便能顺着密道走出去。” 简俞白给了慕凡一个眼神。 慕凡松开老鸨,随意将人甩在地上,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房间。 …… 一息的时间,慕凡走了出来:“公子,找到了。” 简俞白扫了一眼欲要昏倒的人,“带上她,走。” 见简晞也要跟上来,简俞白漆眸意味不明望着她,“至于你,好自为之。” 简晞歪了下头,“弟弟,你说什么呢?” 简俞白懒得跟她废话,朝另一波人吩咐道:“给我看着她,谁来都不许放了她。”末了,似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就算是简清悠来,没有我的允许,也不准放开她。” “我知道你觉得是我,”简晞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耸耸肩,“但这真的不是我,我的计划都还没来得及实施呢,我就被那小乞丐给迷晕了。” 简俞白没应声,显然也没打算搭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房间的暗道。 “啪——” 房门被合上,也就宣誓着简晞被简俞白的软禁在了这件屋内。 简晞叹了口气,她虽然的确有时候不择手段,但她也已经说了啊,她是真的很喜欢温予柠的。 啧。 再说,她也没有这么坏吧? 被阴就算了,现在还要给人背锅。 简晞越想越气,不行,她得要出去才行。 至于老鸨口中那个什么西西的儿子。 看来配的药确实是有些本事。 正这样想着,外头又瞬间响起了窸窸窣窣地脚步声,轻的乱的重的混合在一起,一听就来者不善。 简晞却是眼前一亮,这个时候能带这么多人来香玉阁的,除了简清悠还 能有谁? “大哥!大哥!”什么叫做秒变脸,就是简晞现在这样,“大哥!救救我!” 云意听见简晞的声音一顿,随后又看了看守在房间外的侍卫,看那两个侍卫的穿着明显是三王爷府上的。 稍做考虑,他便走上前去:“请问这里面的可是二公主,我是大王爷的贴身侍卫云意。” 守着房门的几个侍卫微微拱手:“云侍卫,我等奉主子的命令看守二公主。” “这……”云意一愣,他没想到简俞白竟然真的囚禁起简晞来了。 众所周知皇后最是宠爱这个女儿,甚至就连大王爷都不会轻易和自己这个妹妹撕破脸,怕的就是惹得皇后不快。 门外的人见他还不走,皱了皱眉:“云侍卫还是快些离开的好。” 简晞偷听的差不多了,也差不多猜到简清悠也来了,只是这人一向眼高于顶,自然不会自己亲自现身于青楼。 简晞心里冷笑,这人还真一如既往,简俞白原来那么一个无情寡义之人都能进来,他怎么就总是这么高高在上? 心里这样想,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担忧:“云意,你快去找简清悠,就告诉他,他的婉婉被一群小乞丐给拐了,现在正下落不明呢。” 云意又是一惊:“您说什么?!” “快去告诉他吧。”简晞却不愿意再重复,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如果想要知道更多后续,就让他把本公主从这群侍卫手里救出去。” 门口的几人:“…………” 云意嘴角抽了有抽,却还是拱手对着门那头应了下:“属下知晓了,谢过二公主。” “小事小事,快点救我出来哈。” —— 简清悠站在香云阁门口面色难看:“你是说,婉婉被一群乞丐给抓了?” “是。”云意拱手点了下头。 “那简晞怎么又没事,他们不是一起的吗?”下意识的,另一个人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出来,“还有温予柠那个女人呢,她又在哪儿?” 云意不敢看简清悠:“属下不知。” “二公主说…………” “她说什么?”简清悠想要走进去亲口质问简晞,但奈何他又实在是不想走进这种地方,肮脏又恶心,真是脏了自己的靴子。 “二公主说他现在被三王爷给软禁了。”云意道:“如果我们想要知道详细后续,那就要把她救出来。” “什么?”简清悠听见后半话一笑,“简俞白把简晞给关起来了?” 云意应了声:“是。” “简俞白是疯了吗?” 简清悠大概想到此事和简晞有关了,不然简俞白不可能平白无故将人给关起来。 只是母后这人最是护短,父皇更是不容许他们兄妹三人私自对对方做什么。 可现在简俞白倒好,竟然直接公然将人给关起来了,这事如果传到父皇母后耳中定然少不了怪罪。 简俞白啊,简俞白,原来你也有不计后果的一天。 “派人搜下去,总会找到线索。”简清悠挥了挥手。 云意犹豫:“那二公主那边…………” “不用管她。”简清悠笑了笑:“她无非想让本王去求她,想都不要想。” 云意还是有些犹豫:“可是婉小姐和温小姐是被一群乞丐给拐走的,属下是怕时间来不及,婉小姐会不会被君心叵测之人盯上。” 他甚至怕简清悠因为温予柠又一次置气,所以后半段保险的只提了“婉小姐”三个字。 “你当本王不会想到这些吗?” “本王养你们这群废物是来吃干饭的吗?两个女人都找不到,现在还不快去找!”简清悠面色没有多好看,甚至有些气急败坏,“区区一个乞丐,你们连他们的踪迹都找不到,现在还要来质疑主子的决定不成?” “属下对王爷一片衷心,绝无此意。”云意一边应下,一边道,“属下这就带人去找。” 第45章 “她们怎么还没醒?” “你下的药是不是出问题了,万一真闹出人命了我们可不负责。” “柳子,你说什么呢?叶姐的药怎么可能出错?” “她们长得真好看啊。” “哼,当然好看了。一个当今三王妃,一个温家千金小姐,可不都是重金养着,能不好看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 “………” 迷迷糊糊间,温予柠听见了周围各种声色。 除了一两个男声,其余毫无意外近乎全都是女音。 温予柠皱眉,却也没忙着挣扎。 原因无它,自己身上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住不说,就连嘴巴都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臭布料塞住了。 越是不想注意嘴巴里的东西,就越是难以忽略。 不知是不是嘴里那布料的臭味愈发浓烈,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温予柠喉咙间反胃的感觉越发强烈。 由不得她再作出什么反应,后背处很快便传来一股热源。 不等温予柠思考,原本嘈杂的女声中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两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原先第一个开口的女声又一次出了声,似是失去了耐心,女人烦躁道。 “我就说这些京城里来的女人麻烦吧。” 紧接着另一个女声略显责怪道:“柳子,莫要心急。” 被称为柳子的人“啧”了声:“方才叫人去看,香玉阁那边已经被人围住了,他们那些人找到这儿来绝对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似是觉得柳子的话有道理,女人轻声对另一边的人开口:“叶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从香玉阁再莫名其妙到这种地方,温予柠足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人给绑架了。 在心底暗骂了句简晞,她就知道不应该随意答应。 简晞的性子同简清悠相差无几,都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谁知道是不是这个疯子发起疯来算计自己。 无法,事情已经发生,就算温予柠再后悔当初的决定也注定了绝不可能倒退。 她趁着那几道声音聊天的间隙,眯着眼打量了圈周围,以及身后的人。 满地灰尘,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灰尘,目之所及是破烂的门框和残缺的墙壁,正中央则是一个掉了脑袋的木质佛像。 只剩脖子的佛像上挂满了蜘蛛网,甚至那空洞的脖颈处还有些黑色的,看不清是什么品种的虫子欲要往上爬出来。 足以看出来,她们这是被人带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寺庙。 温予柠从前便有些轻微散光,穿越后这点也同样没变。 了解她的人都知道,不论是幼年还是现在,温予柠最怕的就是两样东西,一个是鬼一个便是虫子。 所以在看到后者时,温予柠毫不犹豫的撇开了视线。 只要看不见就不存在,至少她现在绝对不能因为这些东西暴露了自己。 目光短短带过自己一侧的衣摆颜色,不出所料,是温婉。 温婉同她被绑在了一起。 身后人明显也醒了过来。 像是为了提醒温予柠不要轻举妄动,她被绑起的双手的指尖在温予柠的手背写着字。 温予柠一直都知道这人不傻,甚至很聪明。 至少只要不是事关简清悠的事,温婉一向不傻。 像是为了证实温予柠的料想。 温婉一笔一划简洁明了的在她手心画了一个圈。 对方为了预防温予柠听不懂,特意画了个圈圈告诉她,她们中了圈套。 温予柠明白她在说什么。 尽管再有什么恩怨,此时也还不是赌气的时候。 勾了勾背对着她的人的手指,表示自己清楚。 下一瞬,那群人中被女人称作叶子的人终于开了口。 “木木,你去打盆水吧。” 木木一愣:“你是要……” “嗯。”叶子点头,“她们一直不醒,我们就一直这样僵持下去,这不行。” 此时已过半夜,覃芳镇本就早晚温差大,温予柠近乎可以预想到这一盆冷水下来,她们明日会是何种状况。 这次不等温予柠出声,身后人便已经先一步发出声来。 “唔唔唔——” 原本围在一起的众人被温婉这一声瞬间望了过来。 原先准备去打水的木木也忙不慌收回了动作,她上前几步摘下温婉口里的布料。 见温婉出声,温予柠便默契的选择继续装死,随后又趁着低头的动作眯着眼数了下走过来的鞋子。 足足六十八只鞋子,除以二就是三十四人。 温予柠倒吸了口凉气,却也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穿着打扮。 记忆倒退,人群中那个被称为木木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响起,温予柠瞬间想到这人是谁了。 是简晞在门口给钱的那个乞丐孩子。 温予柠磨牙,不论是不是简晞设计的,这一切绝对也和她逃不了干系。 身后的人装作下意识被灰尘呛到,迷迷糊糊睁眼,“这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多的灰尘?” “是,是你们?!” 温予柠认出来了,温婉自然也没有不认出来的道理。 温婉清楚这些人是乞丐,却没想到这些乞丐竟然都是女扮男装。 不过管她是男是女,只要知道对方是谁就好办的多了。 “我们好心给你们钱财。”温婉洋装发怒,“你们现在却来绑架我们?” 木木是跟简晞讨要钱财的人,所以是最近距离观察过她们的人。 一群女子穿着同一的破旧的补丁麻衣,木木毫不避讳的开口:“才不是你给的呢,你当时眼底明明厌恶极了我们。” 温婉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她丝毫不惧怕这些乞丐,“你们想要多少?” 另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子一愣:“什么?” 温婉好脾气的开口:“你们要多少银两,本小姐可以给你们。” “你!”这就是赤裸裸的羞辱,木木以及身边的三十几人听到这话都有些气急。 “你们大老远,花费这么多精力把我们从香玉阁截出来。” “能这么顺利,就好像演示了千百遍,耗费了不少精力吧?”温婉冷眼看着这群装模作样的乞丐,“说吧,你们到底想要多少,趁本小姐现在好说话。” “我们是没有温小姐……” 不等柳子把话说出口,叶子便率先按了下她的手。 “不愧是名满京城的天之骄女。”叶子蹲下身,和温婉直视,“有一点你说对了,我们确实是盯了你们许久,从你们入镇便一直盯着了。” 温婉有些烦躁的撇开脸,不,应该是嫌弃和厌恶。 不知是被温婉的表情刺到还是什么,叶子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两人的距离顿时被拉进:“温小姐,不是各个都爱财如命的。” “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很对,”见温婉挣扎,她冷笑一声,便随意将人的脸撇开,“金银财宝,确实是可以解决很多东西。” 温婉不是第一次见这种这么能拐弯抹角的人,说到底,不还是为了钱财二字么? 叶子并不关心她想什么,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温家小姐温婉名满京城,虽为女子却自幼饱读医书,救人无数。” 温婉抬眸:“如何?” “不如何。”叶子笑了起来,“我只是想要看看传言是否属实。” 随着女人一步一步迈进,和她手中摇晃着的瓷瓶,温婉近乎可以想到她要做什么。 原本镇定的人,此时也有些慌乱:“我警告你,如若你敢乱来,整个温家和大皇子都不会放过你们。” “一条命而已,”女人不由分说,强势的捏着温婉的下巴,“谁想要?你想要?那便拿去。” 叶子张口咬住瓶口的塞子,随意咬着塞子,便重重将瓶中的液体倒进了温婉嘴里。 疯了,真是疯了! 前世今生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温婉被那不知名液体呛的连连咳嗽:“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叶子将手中的瓶子递给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蚀骨水,一个月内若没有解药,那么这个人的肉I体和骨头将会腐蚀而亡。” “最终,化成一团灰尘,谁都留不住。” 温婉从来没有见过听过这种东西,脸色都有些发白:“你到底要做什么?!” “很简单,温小姐和你的姐姐帮我救个人,我便可以给你解药。” “谁知道你说的东西是真是假。” 温婉从来没听过这种药水,况且就算有,一个乞丐哪来的钱买。 她冷笑道:“我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感觉,我怎么知道你说得真的假的。” “五——” “四——” 温婉面色泛白:“什么?” “……” “二,一,——” 随着叶子的时候一声落下,温婉身体内突然有一股灼热啃食的感觉通往全身,她死死咬着下唇:“你……” 叶子挑眉:“这下你觉得是真是假呢?” 灼热的痛感仿佛让整个身体快要烧焦爆炸了一般。 最痛苦的还是指尖,仿佛被数百只毒虫啃食了,整个手指随时都要断裂。 叶子给了一个人眼神,那人快速示意上前,解开了温婉手上的绳子。 温婉不明所以,却又因为手上的疼痛下意识放到了眼下。 “啊——” 一声尖锐的女声划破了原本压抑的寺庙。 眼前的指尖泛着白,随后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黑。 温婉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世家小姐该有的端庄,她浑身颤抖:“你对我做了什么?” “看来温小姐果然很在意自己的这双手嘛。” 温婉现在算是知道了,这哪是什么乞丐,分明就是个和简晞一样的怪物。 慌张过后,温婉快速理清了这人原先说得话。 她不慌不忙开口:“你别忘了,是你有求于我。” “如果我这双手废了,你们谁也救不活!” 面前莹莹一笑的女人一怔,随后却很快恢复了原有的表情。 叶子原本以为这些世家小姐一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会很快惊慌失措的跪下来求饶。 却没有想到温婉能在这么快时间里理清思路。 不过到底也是娇滴滴的小姐,又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样貌呢? “不止这双手。”叶子冷静的陈述开口,“还有你的全身,到时候你全身都会发黑,随后皮肉之下的骨头也会随之腐烂。” 温婉冷着脸开口:“那你要救的人也会同样没命。” “怎么会呢?”叶子摇头,“你身后不还有一个吗?” “她?” 温婉笑得轻蔑,毫不犹豫的开口, “温予柠是温家丢失十余年的长女,可那又如何?” “温家丢失的长女自幼被养在村庄,大字不识一个。不过短短几日归家嫁给三皇子,运气好接生了一个难产的厨娘而已。” “你不会就此以为,她便可以真的救下你想救的人吧?” 叶子沉默,温婉说得的确是她所担心的,所以她才会将两人一齐绑来。 当然,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传闻里三皇子对三王妃用情至深。 她们想,至少可以利用这一点,从而让三皇子插手进来。 温婉见她沉默,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她松了口气:“还不给本小姐解药?” “你救,”温婉很聪明,叶子知道这人不简单,所以只能尽量少透漏自己的信息,“或是不救。” 温婉咬牙,这人的意思是在威胁她。 她救,那么自己便有解药,若是不救,那便是等死。 温婉从来没见过这种毒,曾今她在书上见过可腐蚀人体的药材有哪些,可那些药材到底也是立竿见影,且没有解药可挽回的。 但现在这人制出来的东西却是截然相反。 “可以,”温婉收敛了情绪,“我可以救你说的人,但你也要给我解药。” 本以为还要再浪费口舌,却没想到叶子眼都不眨,直接丢给了她一颗药丸。 温婉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看着手中的药丸,她反而犹豫了起来。 看穿温婉的神色,叶子开口道:“这个药可缓解一周,一周后若没 有服下药,那么一样会继续腐蚀。” “不过值得提的一点是,”像是怕温婉又生出多余的心思,叶子道,“这药缓解的同时,若下次该服药时还没有吃,那么腐蚀速度便会加快。” “以此类推,吃多少次缓解的药,那么加快的速度便会更快。” 吃,或不吃。 现在都似乎成了难以抉择的选择。 莫说温婉现在紧张,就连一直闭着眼装晕的温予柠也背后冷汗直冒。 人生中第一次被绑架不说,现在还有人研究出来了这种稀奇古怪的药水,这不就是在变相要她的命吗? 温予柠知道这些乞丐不简单,却没想到还有人卧龙藏虎。 能腐蚀人或物的都是极度含酸量高的物品,可是这一个古代真的能制造出来吗? 总感觉不对,可温予柠现在也因为周围的氛围压根来不及细想。 “我吃了。”温婉吞咽的声音响起,随后又道,“你们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这次没有吩咐其他人,叶子亲自上前解开了温婉脚腕处的绳子。 “先带你去看看你的病人。” 叶子转身朝身后自始至终站着笔直,不发一言的男生开口。 “这边就麻烦你先守着了。”说着,她指了指男生手上的瓶子,“记住,不论她醒不醒,都要将这剩下的药水给她喂下。” 宿样点头:“我知道。” 不过一息的时间,三十多个人便跟着温婉离开了破庙的前厅,只留下五六个人在这里看守。 温予柠悄悄松了口气,这群人中叶子无非就是最厉害的那个,最厉害的走了,其他小弟还怕什么。 只要自己一直装下去,等着………… “太假了。” 不等温予柠想下去,那个被叶子拜托的男生便开了口。 温予柠:“……?” “他们走了,装的也差不多了吧。”宿样就这样站在温予柠面前,什么动作都没做。 木木听见这话便很快上前,在温予柠周围绕了一圈,“哥哥,你的意思是这个姐姐是装的吗?” 温予柠手心出了些冷汗,这个男人看穿了,而且明显是从一开始就看穿了的,只是懒得点破而已。 “姐姐?”宿样看向宿木,“木木,不是什么人都能喊姐姐的。” “可是……”木木捏了捏手袖,“我们乞讨了一年了,太多人都用各种各样的眼神看我。” “哥哥,我不喜欢那种眼神。” 宿样面色有些难看,却是生硬的开口:“宿木,出家门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这些话,你现在这样是要回家吗?” “不,不是,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宿木没想到会被哥哥这样误会,她慌忙摇头,“这一年来我见过太多眼神了,可唯独这个姐……” 话到一半,想到宿样的话,她又不得不生硬改口。 “唯独这位三王妃,当时在香玉阁她看我什么眼神都没有,没有对一个叫花子的嫌弃,没有对一个这么小的叫花子的可怜,也没有对一个小屁孩的新奇…………” “有的只是看一个普通人的眼神,就像……就像平日里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路人一样。” 这一番对话听下来,不用多想便能猜到两人并非真的小乞丐,温予柠背后的手悄无声息摸到绳子打结的地方。 那会儿之所以不带任何眼色看宿木,不是因为把她看作普通路人。 而是在温予柠眼里,无论何种身份,说到底也是人。 人,是一个复杂极了的组成。 他们可能上一秒还在对你笑意盈盈,但也可能后一秒便对你拔刀;亦可能上一秒还对你恶语相向,下一秒便对你施以爱心。 人一字,太过复杂。人心二字,更是深不可测。 但无论再怎么变化,人活着无非就是为了自己,既然是为了自己,那自然也就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 富有的人,总是装出和蔼清高的一面,总是勇于捐款做慈善。 仿佛这样他们便可以抹除自己身上的罪孽,便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 贫困的人呢,他们总是作出一副可怜可悲的模样,仿佛全世界就他们是可怜,全世界都欠着他们一样。 当然,也有少数的贫困者奋发图强,亦或是选择鞠躬屈膝的服务与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以上,无论是哪一种活法,但总归是一种活着的方式。 你说,他们有错吗?答案是一定否定的。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罢了。 从懂事起,温予柠便清楚的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后来无论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在她眼里都一样,都不过是自私却又不得不虚伪的活着罢了。 那头宿样回头,对着自己的妹妹道:“所以呢?” 宿木没想到自家哥哥会步步紧逼,他明明已经看穿自己的想法了。 无奈,她只得迟疑开口:“所以……哥哥,你能不能悄悄的,放过这个姐姐。” “不能。”宿样摇头,“是叶子收留了我们,木木你忘了吗?” 宿木哑声:“我知道……” “那你现在是要背叛自己的恩人吗?” “不是……”宿木被问得泄了气,却还是小声辩驳道:“叶子姐姐很好,我只是,只是……” “没有只是。” 宿样打断妹妹的话,上前冷冷望着还在装睡的温予柠:“如果你还要装的像个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话,我不介意用叶子对待你妹妹的方式对待你。” 毫无疑问,宿样的选择是后者。 他选择了服务于叶子。 没礼貌的家伙。 再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你才是死猪。”温予柠睁开眼,本能抬起头反驳,“还有,温婉不是我妹妹,去你的妹妹。” 她动作太猛,太突然,也就是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宿样已经蹲下了身。 而因为温予柠方才突然的举动,两人也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脸和脸怼在了一起。 “————!” 宿木见状倒吸一口冷气,这这这,这是她能看得吗? 宿样明显也被温予柠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愣,但他很快便直起身,站了起来。 第一次见会爆粗口的女人,宿样皱了皱眉:“我妹妹就在我面前,不用去。” 温予柠:“………?” 你说谁是你妹妹? 宿木:“…………?” 她是你妹妹,那我算什么? 似是觉得这话有歧义,宿样又补充道:“是我身边的人就是我妹妹,不用去其他人。” 宿木:“…………” 温予柠:这人有病么,骂他,他还来解释了。 像是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宿木直直把手上的瓶子递到温予柠面前,甚至还贴心的把瓶塞拿出来,“喝了。” 温予柠:“………” 面前少年明明就是一个十八十九岁的年龄,非要装成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想到这儿,温予柠难得的想到了另一个人。 简俞白明明也是一个二十四岁的人了,可现在却不也是一副只有十几岁的模样吗,怪可爱的。 想到这儿,她连忙摇了摇头。 可爱?她最近是疯了吗?这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词。 随后,温予柠又认真的望了眼宿样的脸,五官不算出挑,却也说得过去,皮肤偏白,但远远比不上简俞白。 所以温予柠很快在心底得出一个结论——一切都是因为脸。 宿样见她不吭声,只好又冷冰冰重复了一遍:“吃了,不然我就……” 温予柠打断少年稚嫩却又强装镇定的语气:“不然你就怎么样?” 宿样张了张口,下意识便顺着她的话道:“不然,我就像叶姐一样灌你了。” 一早便猜到是这样的回答,温予柠没什么表情点下头,“你都不给我解开绳子,我怎么喝,你喂我吗?” 喂是不可能的,但经历了温予柠方才突如其来的怼脸,他是万万不敢接近这种粗俗的女人了。 于是他转头便对自己妹妹吩咐道:“宿木,你过去给她解开手上的绳子。” 见过方才两人怼脸的场景,宿木故意道:“你自己解啊,干嘛非要叫我。” 宿样见妹妹不听话,愈发扳着一张脸:“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每次都拿这个要挟我。”宿木嘴里嘟囔着,身体却还是诚实的上前为温予柠松绑。 温予柠眼神微动,她没有错过两人的对话。 宿样,宿木,都姓宿。 兄妹俩大抵也就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并未刻意隐瞒什么。 从这两个人的 对话里不难听出他们并非从小便乞讨,而是最近一段时间才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然后被那乞丐群里的那个老大叶子所收养。 再加上方才宿木的话,足以推断出他们两个的家室,什么样的人会在乎别人的眼神? 毫无疑问,如果是从小生在贫苦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那么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但如果是生在稍微富贵些孩子的家里就不同了,从云端坠入尘渊,心理效应的加持下,难免比往常更加在意周围的环境。 “谢谢。” 感觉手上一松,温予柠边想边朝宿木点了个头,随后笑意盈盈的道谢。 她想,她得找个时间,趁那个宿样不在,套一套宿木的话。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面前的人盯上,宿木闻言还笑得乐呵,轻声回应温予柠。 “没事的。” 和妹妹的天真不同,这一路上宿样见识过太多各式各样的人,但像温予柠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不像方才另一个女人那样虚张声势,清晰罗列出自己的优势,然后让人不敢对这样锋芒的人下手。 温予柠是从被人送进来开始,便一直淡定的装死。后来就算被他识破了,这人也一言未发,静静的在这儿被绑着。 宿样没见过这样的女人,但他本能的觉得这种女人绝非善类。 再次将药递出去,他沉声警告:“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叶子有的是其他药物折磨你。” 温予柠:“………” 想法被说破温予柠有些心虚的撇了下嘴,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接话:“我能动什么歪心思,你们一堆人守着我,我敢动什么歪心思。” 什么一堆人。 温予柠在心底没好气补充,除了门口守着那堆人和他们看起来同龄,屋内负责看守她的这两兄妹就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 小屁孩会玩什么心思,又懂什么心思………… “啊————” 一声尖叫再一次在破庙内响起。 温予柠原本淡定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上的瓷瓶被她下意识朝自己身侧的生物砸去。 只是在那瓷瓶快要落地的瞬间,被一双手极快极稳地接住。 温予柠:“…………” 来不及作出什么意外的反应了,温予柠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只见女人被解开的双手紧紧捉住了男人的衣摆,随后两只手用力。 速度极快的,眨眼的瞬间,温予柠便已经借着手上的力道,绑着的脚一奔一跳整个人挂在了少年的手臂上。 没想到温予柠会突然如此,女人身上的花香也瞬间沾染上来,宿样的脖颈处悄无身息爬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宿木则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怎么了?”外面守着的几人听见声音也忙不慌跑了进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们脸上同样带着不可置信,僵在原地,却还是将未说完的话又一次说了出来,“发生什么了……” 温予柠完全没心思管这些人是否已经完全被她给吸引进来,只能忙不慌的躲在宿样僵直了的身后。 然后手指慌乱的指着地上爬着的虫子:“蟑,蟑,蟑螂,还有那个什么虫子!快点踩了!” “…………” 众人沉默,就是因为一个虫子就这样? 不过方才她说什么? 蟑螂?那是什么东西? 许是温予柠方才尖叫的声音太大,在后堂的人也纷纷跑了过来。 叶子面色难看的走过来:“你们在做什么?” 见另一个人过来,温予柠自然就抓住了相较于离虫子较远的叶子。 然后被捆着的双脚一个用力,瞬间蹦到了叶子身后,“虫虫虫!快点踩了它!” “什么虫?” 自相处以来,温婉还是第一次见温予柠这样大惊失色。 她也没顾得上世家小姐的礼仪,几步跑上前,然后看着地上的虫子沉默了。 和温婉一样沉默的还有寺庙内的三十几人。 身上的重量减去,宿样僵硬的收起自己那只还保持着接瓶子的手,“一个蛾蠛的幼虫和蜚蠊而已……” 温予柠最是害怕这些东西,方才无意中扫了一眼自己身侧,结果就发现了这么个东西。 她没有同那群人理论,她甚至不敢想这些虫子有没有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已经顺着衣摆爬到了身上。 想到这儿,温予柠瞬间感觉自己全身酥酥麻麻的痒,就像被什么东西爬满了全身一样。 温予柠清楚这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没有用,她真的太害怕了,本能的对这些虫子的害怕。 女孩两只手已经开始拍打着自己身体,就像要把身上的灰尘和脏东西一并铲除一样。 周围的人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倒先是沉默寡言的宿样抬起脚。 眼看着脚就要落地,就要踩死地上的虫子—— “等等。” 宿样的动作突地被叫停,他收回脚,转过头,询问似的看向阻止自己的人。 “怕蜚蠊”叶子饶有兴趣的开口,然后伸手抓住温予柠抓着她的手,“我送给你一只,好不好?” 浑身的温度猝然下降,温予柠面色尽失,甚至还带着颤抖。 原先被她忽略的东西一瞬涌上了天灵盖。 她把自己给暴露了。 她亲自把自己的弱点送给了这些人。 温予柠原本的打算是装作不经意间把宿样递上来的瓷瓶给摔碎。 可谁知却突然来了只蟑螂,和不知姓名的虫子歪打正着,后来宿样却出乎她意料的接住了那个瓷瓶。 以上种种,这才真真正正的被吓得惊慌失措。 温予柠现在的思维已经全被打乱了,她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冷静下来,可她现在完全冷静不下来。 全身冰凉,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亦或者该说什么。 说多错多,她只能凭借着仅有的意识强硬的稳住脸上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宿样扫了温予柠一眼,女人此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已然是一副原先刚醒来时的样子。 原先本以为对方是真怕虫子的结论动摇了,他皱眉,这果然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叶子没心思管温予柠是真是假害怕,她原本的打算是让宿样将人给带去另一边。 毕竟她的本意也不是真要让温予柠和温婉怎么样,她只是单纯的想要谈一谈合作而已。 “叶子。”一直跟在叶子身后的人叫了她一声,随后低下头在她耳边不知低语些什么。 温予柠心下忐忑,却又不得不强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最怕什么,如果这些人真的要用虫子放在她面前,不论是何种虫子,她都一定会疯的。 往往你越怕什么,那偏偏就来什么。 这一理论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不到。 叶子耳边那人终于说完了话,随后又抬头望向宿样:“宿样,她吃叶子的药了吗。” “没有。”宿样摇头,老实的回了声。 柳子拍了下叶子:“你看,我就说这些人都不老实吧?” 沉默一瞬,像是终于被说服,叶子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应下:“就按你说得办。” 温予柠近乎是心下一凉,办什么,他们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得到应允,柳子对宿样道:“宿样,你把人给绑回原地。” “然后,”她指了下地上没有蠕动的虫子,“把它们给拿起来,放到……” 指尖一转,正正的指向了温予柠:“放到她身上。” 温予柠脚有些软,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露出任何一点害怕的马脚,否则这些人只会更加兴奋,像记忆里的那个男人一样。 没有叶子想象中的挣扎,温予柠异常平静的松开了她的袖子。 女孩闭了下眼睛,然后就这样顺着宿样的动作坐了回去。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的是,此时温予柠明显已经面色全无,就连嘴唇都泛着白。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可在场的却有两个人注意到了。 宿样皱眉,他是自小便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尽管不确定这是不是温予柠装出来的,但他知道。 至少作为一个男子,他不能,也不应该做这等趁人之危的事。 温婉记忆中出现过这幅模样的温予柠只有上一世里被简清悠一次又一次放弃,然后又被他一次又一次折磨时才会出现这种神色。 温婉何其聪明,作为现下安全的人,她只要静静的呆着,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连累到自己。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一 世重生以来,她好像多了另一种情绪。 是什么呢?温婉不知道。 但她想,这种看不得温予柠被人欺负的情绪,应该是愧疚。 是愧疚吧?愧疚上一世因为自己的种种行为害得温予柠不得不面对那一切…… 可是,温婉又想,这一切明明也不是她做的。要怪,也只能怪简清悠心横手辣。 她明明只是随意挑拨了下,只是想让简清悠放手,却没想到简清悠是下死手。 算了,就当是自己赔偿当初自己污蔑温予柠的事了。 袖中的手动了动,温婉没再思索温予柠为何这一世会怕虫,便已经开了口。 温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变化,她的声音便就这样在两种矛盾的情绪里率先出现。 “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们。” “柳子,叶子。”方才温婉被他们几个领着进去看那个女人时,她便已经记住了这几个带头人的名字,“有些东西适可而止,如果我们哪里真的出了闪失,先不说上面会不会有人追究,就先说你们要我们救的那个人。” “如若今日温予柠哪里被你们吓坏了,或者……吓疯了?” 说着她又指了指自己,“又或者我今日真的死在这儿,你们觉得谁又能独活?!” 温婉太会挑重点,短短几句话便已戳破一众人的真正的弱点。 “你又威胁我?” 叶子出乎意料的,转身直接捏住了温婉的脖颈。 “你们这些世家小姐,似乎最看重的就是这条命,但我有没有说过我最不在乎的就是这条命?” 叶子的手粗糙,常年累月积起的老茧摩挲在温婉白嫩的脖颈上,力道也随之握紧。 脖颈处传来粗糙的痛意,温婉当然清楚这人的脾性,但她顾不得脖颈处的难受和窒息,只一字一句的对上叶子的眼神。 “你,是不怕……可,可是,你的这些,姐妹就可以不要命吗?”说着,她又看向阴沉着脸的柳子,“你,你敢不要命吗?” 明明是疑问句,温婉却说得笃定。 其他人都被温婉突如其来的话不出声,只是默契的少了之前看向温婉和温予柠的轻蔑。 本以为这些世家小姐最是自私自利,胆小怕事,一心只在意自己的命和外貌。 可现在看来却是不然。 传闻里温家两个真假姊妹最是不对头,互看生厌。 可此时其中一个却是冒着危险也要为另一个说话。 “我怕啊。”柳子笑着凑到温婉面前,“但温小姐忘了一件事。” “你们两个现在可是在我们手上。” “如若你们真成了一死一疯,又关我们什么事呢?” 在场的近乎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 是啊,如果真的一死一疯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这两个人本来根据外界传言就是争锋相对,互看不顺眼。 若真是出了什么事,那他们只要一口咬定其中一个得了失心疯杀了另一个就好。 她们不说,谁又知道这其中谁死了呢? 到底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温婉就算再想要装作冷静,后背也一凉。 “是,你们大可以如此。”温予柠惨白着脸望向温婉身边的两人,“但你们是想要我们救人吧?” “现在整个医官院里,或者说放眼整个大胤朝,最厉害的人当属温婉和温家掌权人,以及圣上身边的吴然。” 温婉能让太医院里那群老家伙服气的确少不了温家在背后,但也是因为温婉自身的的确确就是比他们优秀,才能称上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女。 “吴然是个男人,你们要救的人应该是个女人吧?好,就算不说性别,吴然也是绝不可能帮助你们的,你们也不敢擅自对吴然动手。” 温予柠白着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一列举出来。 “现在能帮助你们的只有我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温予柠根据方才温婉出面为自己说话的转变,大着胆子的猜测,“而我,虽自幼生在乡野,却是及其幸运的拜了个师傅。” “因为有了师傅的带领,我会的都是寻常大夫无法医治的病状。” “这点温婉应该和你们说了,”说着,女孩脸上撤出一抹笑,“她也应该和你们说了,如果想治好你们要救的人就必须我们两个一起合作。” “所以,如果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死了,你们费尽心思要救的人也别想再救了。” 叶子:“…………” 心思全被这两个女人给戳穿,叶子干脆的甩开满脸涨红的温婉。 看了眼被甩在地上咳着嗽的温婉,她冷笑:“我们本就没有打算要你们的命,但如果你们不听话,那么我们也说不定会改变注意。” 温予柠见状,松了口气,至少他们现在还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叶子看了眼沉默的柳子,拍了拍她:“把那个药给她。” 逃是逃不掉的,在这么多人面前,温予柠也注定了不可能再耍什么小聪明。 “不用,我自己会喝。” 她拿过宿样手中的瓷瓶,二话不说便直接朝嘴里灌去。 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着整个味蕾,温予柠却眼都没眨一下。 叶子意外的看了眼她,便又蹲下身好脾气的给温予柠松了脚上的绳子,随后又将瓷瓶里药丢到温予柠怀里。 “走吧。”叶子指挥着人架住温予柠和温婉,“我带你们去看看要救的人。” 一行人留在寺庙外守着门,温予柠等人则是由叶子带领着前往寺庙后室。 ……… 整个寺庙内,唯一说得上整洁的就是后面这间小小的房间,那张床以及床周围更是被人清扫的整洁。 只是就算如此,也依然阻挡不了屋内一股皮肤发烂发臭的异味。 温予柠皱眉,她扫了一眼周围人的情况。 确定周围人都无异常,更没有被传染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温婉看着温予柠的背影,好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又不知说什么。 终于,见温予柠快要跨进屋内时,她伸手拽住了女人的衣摆。 这里温婉比自己先到了一刻钟的时间,所以温予柠也不意外她会拉住自己,想来也是要说什么。 她回过头,压低声道:“怎么了?” “她的情况……”温婉压低声,“有点特殊。” 温予柠知道话里的她指的是床上的人,她皱起眉,“怎么说?” 周围人就听着他们两个对话,也没有阻止。 温婉知道这些人也清楚床上女人的情况,所以便干脆的说出了口:“她的身体几乎发生了大面积的溃烂,最严重的还是……” 温予柠没听清后半句句话,便又问了一遍:“什么?” 温婉咬牙,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的,但见她似乎是真的没听清,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她最严重的便是下│体,她的下│体处几乎全是糜烂破溃坏死的肉。” “甚至下|体也还留着止不住的脓和血。” 原本以为温予柠听见这话至少会犹豫一下,却没想到她一听完这话,便快速几步 朝床前的人走去。 床上的女人面色灰沉,满脸通红,甚至还长着密密麻麻的疹子。 屋内的都是女人,温予柠也就没有避讳,她直接掀开了床上白得发黄的被子。 女人身上没有穿衣裳,或者说是根本就不能穿衣裳。 床上人的身上几乎全是晶莹剔亮的脓包,有的是小小的,刚长出来的。 有的则是已经被撑大,最终承受不了里面的浓夜,被活生生撑破,然后流淌出来。 身上的还不是最严重的,最难以入目,最严重的是像温婉方才所说的那个部位。 怪不得,怪不得屋内几乎全是肉I体发烂发臭的味道。 怪不得温婉会提醒她。 女人的下|体近乎不堪入目,温予柠曾今和自己的导师一起工作实习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 她闭了闭眼,然后不动声色将被子拉回原位。 温予柠的反应近乎和温婉当初进来的反应没什么两样,只是温婉眼里的震惊比温予柠多得多多了,甚至除了嫌弃还有些鄙夷。 温婉认为这种病状是床上的女人自己不检点,这才导致了病发。 在场人都清楚温婉想的是什么,她们想要为床上人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解释,又或者说该如何解释。 叶子见温予柠如此,上了下口:“她…………” “多久了?”温予柠没有听她说话,直接转头望了过去。 “什么?”叶子一愣,本能的张了张口。 温予柠深吸了口气:“她的情况,多久了?” 叶子算了一下时间,没有隐瞒温予柠:“至少有半年了。” “疯了吗?”温予柠还没有说话,温婉就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们为什么不半年前就为她寻找大夫?” “大夫?”叶子垂下眼皮,身侧的手也渐渐捏了起来,“这个世道,哪个大夫愿意接受女子这种病状。” “他们说男女有别,他们看不了这种病……” “他们说,西娘得这种病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该……” “他们还说,这种浪荡成性,不守妇道的女子不配医治……” “他们说,如果女子都乖乖听话,怎么会得这种病?” “他们说…………” 太多他们说了,只这一两句又怎么可能说得清。 温婉最是见不得这些人一股子可怜兮兮的模样,低声嘟嚷:“他们说的本来也就有道理,如果她不乱搞,怎么会落得这幅田地?” 在场的人都会些功夫,但说到底也都是略懂皮毛。 可却有一个是真真正正会武功的,所以温婉的话也就被放大,一字不落的落入了那人的话里。 “这一切并不是西娘自愿的。”宿样守在门口,也没有看里面的场景,却是平静的开口,“还望温小姐不知全貌时,就不要亲自下定论。” 温婉心底冷哼,却也清楚现在的状况,她瞥了门外的宿样一眼,便很快又收回了眼神。 温予柠几乎可以确定病床上的人得的是什么病,但她身上的另一种病温予柠却有些不确定了。 她看向温婉,“温婉,你有没有觉得她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些不对劲。” “还能有什么不对劲?”温婉站到床前,低头看着女人脸上已经长满了红点红肿的脸,“这明显就是……” “是,”温婉一瞬间面色难看,拉着温予柠便朝后退,“她身上除了下|体,还有,还有……” 温婉近乎面色全失,这和上一世不同,完全不同了。 温予柠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看温婉的反应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解决的。 直到两人退到了房门的门框边,温婉才缓和了些面色,但说出的话却是带着颤抖:“是瑰血症。” 和温予柠不同,所有人听见这话时几乎是面色难看。 温予柠明白这个不简单,却根本不知道所谓“瑰血症”是什么。 似是想到温予柠不清楚这种病,温婉解释道。 “瑰血病,病如其名。” “——玫瑰寄生,红血食腐。” “患有瑰血病的人,身上先是会起不起眼的红疹,再到后面,这些红疹会一点点扩散,原本圆状的红疹会变成一片片玫瑰花瓣的形状。” “等待整个身体长满了玫瑰后,这些红疹便会出血,直到将你整个身体的血放干。” “这便是瑰血病。” “方才我没有认真查看,直到你刚才提示我看她的嘴唇。”温婉手脚有些发软,“她的嘴唇不是因为皮肤红肿或溃烂,而是因为红疹正在形成玫瑰花瓣。” 温予柠皱眉,这种病她的确很久以前在史书里见到过,但关于这个病状的记录近乎寥寥无几。 再到后来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病状,医学界也就自然而然没有人研究得出来这种病的解法,最后只当是听闻传说,再没了下文。 可现在这种病却在这个世界发生了。 想到温芩原先的告诫,温予柠有些头疼,这到底是巧合,还是…… “是你们温家。”柳子指着温予柠和温婉,“在这之前,接触过瑰血病的只有你们温家,也只有你们温家能治好这种病!” 温婉猜到这可能是温负所做的了,可是温负上一世明明放的不是瑰血病,为何现在会变成了瑰血病呢…… 最让她想不通的是,温负虽然自负,但他做事向来小心翼翼,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动用瑰血症。 瑰血症的形成绝非一朝一夕,温负这样做,就相当于在大招旗鼓的告诉其他人,这件事他最有嫌疑。 温婉几乎是理清的瞬间,突然就全身脱力的朝身后退了过去。 所幸温予柠眼疾手快,快速揽住温婉的肩膀,这才让她不至于摔倒。 “你,”温予柠皱眉,“怎么了?” 是简清悠。 是简清悠做的。 温婉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简清悠要做什么了,他要将计就计利用温负将这一切都赖给温予柠几人,而简清悠自己则负责乐享其成。至于温婉自己,自己最后顶多也就是治病不得当,变成庶民。 但说到底,就算是庶民,只要得到简清悠的宠爱,那么就算是庶民她也迟早有翻身的机会。 只要简清悠成功,太子之位就归功于他身上,到时候自己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这一刻,温婉不得不佩服简清悠的借刀杀人。 尽管内心有些动摇,但也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可以忽略的。 温婉承认自己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她不能因为别人就毁了自己的前途。 至少这一次,与自己无关,并不是自己挑唆又或者间接害了温予柠。 “没什么,”温婉面色如常直起身,“可能晚上吃的东西有些少,所以就有些难受。” 温予柠收回手,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追问到底。 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叶子:“到底是不是瑰血症还有待观察,但我可以确定一点。” “床上人下身不止是因为鱼水之欢,还因为她身上患有红鲜疣。” “红鲜疣?” 几个月下来,温予柠清楚的知道这个朝代并没有过多看重女性的妇科病。 于是详细的解释道:“有一种病毒,这种病毒会引起人体皮肤粘膜出现鳞状上皮增殖的情况。” 考虑到在场的可能没几个能理解,温予柠也就自觉省略了少数专业名词,“有些病患,比如现在床上的……” 见温予柠停顿,叶子开口,“西西,她叫西西。” “比如西西。”温予柠道,“她的病状就发生在了□□,以及上身的某些器官。” “她们初期,以及西西也应该发现了,初期时身上像是得了红疹,只是单个或者是多个成群的红疹。但又因为颜色太淡,也就没有当回事。” “直到后来你们开始发现这个症状开始严重,原本不起眼的红疹开始增大,形态更是变成了不可描述的状况,甚至到现在它已经出现了血肉糜烂,破脓出血。” 叶子苦笑,怎么会没当一回事,可是这有用吗,这没用啊。 那人怎么可能会放过西娘呢。 “我可以治疗这种病状。”温予柠没有错过叶子脸上的苦笑,“但是你得先要告诉我,西娘身上的瑰血症是如何而来,包括……” 叶子抬眸:“包括什么。” “包括她平日里接触过哪些人。”温予柠咬重了后半段话,“接触过什么男人,我需要你一字不落的告诉我。” “温予柠!”温婉没料到她会答应,更夸下海口要为床上的女人医治,“这不是玩闹,先不说她会不 会传染。就单拿瑰血症来说,这绝不是玩笑,瑰血症的传染性强烈,初期大家感觉不到有什么不对,但后期可绝不是什么玩笑!” 温予柠点头,“我是治不了,但你可以啊。” “我治不了。”温婉干脆的拒绝,“我尚未医治过这种病状,况且就连父亲都不一定能治,我医不了。” “温婉,我本以为你变聪明了。” “什么意思?” “在别人眼里,你是所有女子的榜样。” “聪慧、温柔、端庄,除去这三样,还有一点是天下所有女子都羡慕的。” 温婉睫毛微颤:“什么?” “你有实力,有着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温予柠眼尾上挑,原本淡雅的五官在这一刻显得有些清冷,“但前提是你如果想要真正展现出自己的实力,首先就需要一个身份,没了身份你又该如何呢?” “我……我还有——” “我知道你要说谁,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他真的会拼尽自己的权利给你你想要吗?” 温予柠一早便猜测过温婉是重生的,她原本以为温婉会选择帮扶温家,可她想错了。 温婉到现在都还觉得只要简清悠在自己就会无事。 “现在温家尚且如此。” 在场的都是些人多口杂的,所以温予柠也就没有明说。 “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如何看你。” “一日两日……尚且如此,那么时间一长呢?” “先不说他,就说你自己,如果他一直没有帮扶你,你又受得了那时候的你自己吗?” 简清悠喜欢的一直都是“温予柠”,他喜欢“温予柠”的温柔善良,喜欢“温予柠”的不争不抢。 可温婉从不是这样的人,她和“温予柠”就像两个极端,温婉想要什么便会不择手段的去抢,哪怕抢到东西时自己已经面目全非不再像自己。 而温予柠恰恰就是在提醒她这一点。 如若到那个时候温家倒台,简清悠真的保下了她,他如果真的愿意,那么便会冒着风险为她这个罪臣之女求得个生存。 但若简清悠不愿呢? 如若到时候简清悠只是保住她,随后又放任她自生自灭,亦或者将她圈养在后院。 而到了那时,恐怕全朝百姓都只会指着温婉的鼻子骂。 骂她心狠手辣,骂她竟然背叛养自己长大的父亲母亲,更是骂她蛊惑皇子,妖言惑众…… 真到了那时,她又该如何? 温予柠清楚温婉这样的人,温婉精打细算,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都是在为自己的路做打算。 这样的人,得失利弊最是算的清楚。 所以见温婉沉默时,温予柠便已经适当的给了她一个台阶:“怎么样,要救吗?” 这一个救,救的就不只是床上的女人。 还连带着整个黜州染上疫病的人。 温婉清楚温予柠话里的半真半假,但她也清楚,更是知晓简清悠的脾性。 上一世,他可以如此心狠手辣的对待喜欢的“温予柠”,那么这一世也同样,他也同样可以把这些手段用到自己身上。 想到上一世简清悠知道真相后对待自己的方法,和整个上京城对自己的议论。 温婉清楚的知晓,她受不了,任何一样在她眼里都是对自己的酷刑。 她本应该是天之骄女,本应该是受万人敬仰的贵女,她不允许自己自甘堕落,绝不允许。 “好,”心一横,温婉咬牙,“我救。” 闻言,温予柠勾唇浅笑。 温婉这样的人,果然只要不沾上情爱,那么就怎么看都可爱。 “等等。”柳子却突然出声,“我们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假的能医治好西娘,如若你是框我们的又该如何?” 温予柠到现在都记得这人当初要用蟑螂害自己的场景,面色冷下来。 她指了指沉默不语的叶子,“她的药我都吃了,若是治不好,那我不也就面临死期了吗?” 不等其他人做出反应,在外庙的人就快步跑了进来,“叶姐,他们的人来了。” “看来传言果真不假,才一炷香的时间就追过来了。”叶子指挥着人将温予柠和温婉绑起来,“按原计划,将她们带去寺庙口。” 再一次被人不由分说把粗糙的麻布塞进嘴里。 温婉完全没料想到这种局面:“你想死吗?我们都已经答应救那个女人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温婉的嘴便也已经被捂上。 “唔唔唔——?” 叶子和宿样一人扯着一个人,分别将两人横在自己面前。 走了出去,温予柠才发现这个破旧不堪的寺庙原来是在小树林里。 月亮爬上枝头,零碎的星星恰到好处的点亮了黑漆漆的天空,明亮的月光射下,照亮了整片森林。 也照亮了横在温予柠脖颈处的匕首。 温予柠:“…………” 与之同时,温婉身后的叶子也开了口:“委屈两位温小姐了,我们只是想要让三王爷来谈谈话而已。”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你们谈你们的,关我们何事。 “听不懂。”察觉到温婉的挣扎,叶子轻“啧”,手上用了些力道控制住温婉:“老实点。” 温婉:“唔唔唔。” 女人不像女人,丝毫没有一丝女人家的作风! 和简晞那个疯子公主一样,粗鄙! …… 慕凡看着被架在门口的温予柠和温婉,皱眉朝身旁人道:“主子,王妃她们就在前方。” 简俞白给了身侧人一个眼神。 被绑着的老鸨便被侍卫很快丢到了简俞白面前。 简俞白接过一早便让人准备好的手帕,随后隔着手帕拎起老鸨,没有多余的废话:“慕凡,你带人从寺庙后入。” “那主子你呢?” “我?” 简俞白微微侧头,清冷的眉眼抬都没抬,唯独平常那温和的笑意在此时显得有些兴奋,“我自己带着老鸨去前面。” 慕凡感觉面前的简俞白有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就像…………就像很久以前记忆里的那个人回来了一样? 慕凡被自己的认知一惊,如果真正的简俞白回来了,那么温予柠…… “主子,”慕凡抱剑单膝跪下,“王妃为人和善,在府里也是多亏有了王妃才……” “你这是在提醒我?” 简俞白嘴角越发笑得浓烈。 “不是,属下绝无此意………” “哦,”男人在月光下缓缓转过身,目光带着让人后怕的冷意,眸中却又是截然相反的,温柔的笑意,“那你这是不放心主子做事?” 看着慕凡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简俞白这才满意的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一年不见,还是如同以前一样,不知变通。 “行了,去办好你的事。” 等慕凡带着所有暗卫离开,男人这才重新望向前方寺庙。 简俞白盯了片刻,目光没有丝毫情绪,心下却跳动的厉害。 一堆小小的乞丐,竟然也敢把匕首放在温予柠脖颈前。 看来都是些活腻了的。 既然活腻了,那就都杀了吧? 手里的人晃动,简俞白皱眉,说出的话却格外亲密切:“婆婆?你也迫不及待想要去见他们了吗?” 老鸨一听这话,立马吓得一动不敢动,浑身仿佛僵硬了般。 疯子,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 原本以为挺温和一人,结果却都是他装的! 老鸨愈发后悔和叶子的交易,谁知道会惹上这么一个瘟神? 察觉老鸨的颤抖,简俞白习以为常的轻嗤一声。 …… “唔唔唔!!!” 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远的距离,老鸨被堵住的嘴里发出惊呼,她后怕地试图扭动肥胖的身子摆脱来人,却反而越挣扎飞的越高。 老鸨是被人全身到下捆绑起来的,此时简俞白随意提留着她腰部的绳索,手中就仿佛提着一个弯虾。 “婆婆,”男人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再晃,我可不能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老鸨瞬间噤了声,就连身子都不敢摇晃了。 终于,就在老鸨快快要两眼一翻晕过去时,简瑜白落了地。 明明简俞白只是足尖轻点,飞过了一小段距离,但也仅仅这一息的时间就足够把老鸨吓得够呛了。 原本以为还要再飞一次,却没想到简俞白直接放开了她。 没人拉着,失去支撑的老鸨被吓得腿软,一个趔趄整个人瞬间朝地上摔去。 简俞白:“…………” 简俞白冷眼看着老鸨摔了个狗啃屎,丝毫没有愧疚,反而皱眉问:“婆婆,你还能走到寺庙吗?” “能,”老鸨从灰扑扑的泥地里抬起头,吐出嘴里的土,又抬眼望去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寺庙,连忙抬起手,“我能。” 老鸨其实想说,这么一段距离,为什么不再飞过去了。 但她不能说,也不敢说,只能老老实实的选择自己走路。 一瞬的时间,简俞白便已经出了一大截距离。 他回头,和自己拉了一长段的老鸨正像个鹌鹑一样,一左一右的摇晃着跑向前。 简俞白有些烦躁和嫌弃,“你太慢了。” “唔唔唔——” 简俞白这才注意到老鸨嘴里还塞着东西,于是又就着之前的手帕,隔着层布料把老鸨嘴里的东西拿出来。 嫌弃似的,才拿出来简俞白便忙不慌将手中的两样东西丢给了老鸨。 嘴巴终于得了自由,老鸨只得被迫接过简俞白丢过来的东西,然后委屈的认错:“公子,老奴身上还绑着绳索,放不开,所以这才跑得慢。” 简瑜白皱眉,隔着自己的衣袖便又一次将老鸨提溜了起来。 老鸨:“?” 弹指间,简俞白便已经拖着老鸨到了寺庙门口。 不等寺庙外的人和简俞白说话,老鸨便虚弱的开口:“公子,老奴,老奴想吐。” 门外的几人:“…………” 简俞白想将人丢出去,但又顾及到温予柠还在,于是只得轻轻松开手。 甚至还温柔体贴的道歉:“抱歉婆婆,我方才太急了,没有顾虑到您。” 老鸨:“???” 不知到底是被简俞白的转变吓得,还是因为方才被简俞白拎着跑得太快,总之在简俞白松口的瞬间,老鸨便干呕了起来。 “呕——” 在场所有人都面露嫌弃往后退了几步,独留下简俞白面色如常的站在原地。 “不愧是三王爷。”叶子架着温婉的脖子率先开口,“就算自己的王妃被绑了,也还能如此淡定。” 简俞白眸中冷意泛起,抬眸得瞬间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你们想要什么?” “啧,”柳子在旁边道,“你们这些王亲贵族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说这种话?” “呕——” 又一声呕吐声响起。 众人:“………” “清楚知晓本王的身份,也清楚知晓你面前人的身份。”简俞白无视老鸨的声音:“竟然还敢用凶器对着王妃,你们是在求死吗?” “殿下这话就错了。” 宿样的刀尖再次朝着温予柠的脖颈逼近,叶子适当开口,“我们是想要和您谈个条件。” “呕——” 老鸨这一声呕吐完全是被吓出来。 她方才都听见了什么? 三王爷?三王妃?面前的男人和女人竟然是当朝三皇子、皇子妃! 简俞白随意扫了眼被捆起来弓着腰的老鸨,贴心询问:“婆婆还是不舒服吗?” 明明是一句温柔极了的语气,老鸨却觉得对方是在问:“婆婆你是想死吗?” 老鸨颤抖,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更是腿软的瘫了下去。 她想说自己不好,一点也不好。 可开口却是违心道:“老奴就是身体有些虚弱,老奴现在好多了,好多了……” “那就好。” 简俞白温和的笑意浮现在脸上,再抬头脸上是止不住的紧张:“你们想要谈什么条件?” 见简俞白如此反应,叶子一众人立马放下心来,他们赌对了,这个三王爷就是极其在意自己夫人的。 老鸨却是被简俞白这个样子吓得直哆嗦,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他装的,一切都是他装出来的。 老鸨想要张口告诉其他人,可是张口却发现自己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们要你杀个人。”叶子握紧手中的匕首,对对面的温和的男人开口道。 “杀人?” 似是觉得杀人不好,简俞白皱起眉,不赞同说:“不能随便杀人。” 叶子听见这话一愣,随后“哈哈哈哈哈”大声笑了出来。 “你们这些位居高首的人竟然也会在意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吗?” “实话告诉你,面前这两个女人都被我下了毒。” “一个月的时间,”叶子眸色带着狠厉,“如果你杀不了我要杀的人,那她们也没有解药,注定了一个月后暴毙而亡。”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5-50 第46章 “我虽然别的不会,却自幼便学习各种医术。” “只是对比其他,让我更感兴趣的是——毒。” 此时叶子几人已经把头发绾上,再加中脸上灰尘泥土的掩盖,除了比其他男子瘦弱些,看起来倒是于寻常男子没什么两样。 “怎么样?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叶子的毒素至今无人能解,只要你答应杀了那个人,便可以救回温家两位小姐。” 柳子并没有像其他两人那样架着人质,她手上不知捏着什么,笑意愈发浓烈。 夜色有些暗淡,柳子站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在温予柠和温婉中间。 其他人看她手上的东西有些吃力,但在柳子身边的温予柠和温婉却是毫不费力。 柳子手上捏着的不是其他,正是一炷香前她们在寺庙里看到的虫子。 温婉斜眼看着女人手中的虫子,本能的泛起一阵恶寒与恶心。 虽然她不怕蛾蠛,但这种常年见不得光苟活在肮脏破烂地方的生物,难保全身都是细菌。 但面前的人却丝毫不在意的拿在手中,甚至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 想到这儿,温婉不知怎么后背一僵。 随后似乎是本能,又似乎是下意识的朝另一侧望去。 果不其然,温予柠的面色近乎惨白。 温婉咽了咽口水。 这种东西放在平常温婉是丝毫不惧的,但如果被放在自己身上…… 别说温予柠了,就说自己,她也会当场哭出来。 她绝不能容忍自己被这种肮脏低贱的生物近身。 温婉这样想着,视线也就不由自主地往柳子手上看去。 方才粗略一看没有看清,现在一看温婉才发现,除了柳子指尖的虫子,她握着的手心处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虫子。 那虫子正顽强努力地,一遍又一遍试图从虎口处透过的缝隙爬出。 温婉背脊瞬间僵直。 在寺庙里被人对待的回忆一幕又一幕涌上心头,她几乎不用想也知道,另一只虫子是给自己准备的。 温婉看见的,温予柠自然也看得见。 对比之前的反应,温予柠此刻早已没了之前那么大的反应,她甚至只是面无表情的粗略的看了一眼,便很快移开了视线。 起初宿样以为,温予柠之前的反应果然是装出来的。 直到他察觉到了怀中少女微微颤抖的身体。 月光下,所有人的神态都近乎融入了夜色,叫人看不清。 柳子低头看着两个一言不发的女人,心里泛起冷笑。 世家小姐什么的,应该最惧怕的东西便是这些虫子吧? 察觉到手心和手指处酥酥痒痒,被什么东西不停爬过的触感,柳子笑意加深。 这些人惧怕的东西,可是从生下来便陪着自己左右呢。 她原本最担心的便是温予柠,毕竟这女人可是传言流落乡野。 这种自小便被丢弃了的女儿,自然也是到处流浪的,见过的肯定也不少。 却让柳子惊喜的是,温予柠竟然怕虫。 果然是千金大小姐,就算在外这么多年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娇 贵。 简俞白注意到温予柠状态不对,但又碍于夜色无法看清来人的神态,他只好再次开口:“你们要杀谁?” 叶子眨了下眼,手中握着匕首的力道无意识加紧,“黜州的知府夫人,王应。” 话音一落,全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谁也没料到叶子说的非但不是魏宏文,反而是魏宏文的夫人,王应。 王应并非寻常普通人家的女子,她是御史中丞王早逝女儿的血脉。 王氏从年幼起便与王应的父亲易从定下婚约,易从原先有王氏这个大房管着,脾性一直都有所收敛,直到大房后来染上时疫去世留下仅有十岁的王应。 大房去世仅仅两周,易从便先后娶了数个女子。 作为年幼失母的王应自然也成了整个府衙格格不入的那个,但好在易家不比王家,否则王应也不会随母姓。只要有母家在,再加之嫡女身份,那就没人敢骑在王应头上。 后来,靖陵侯与易从因共事常年走动,一来二去,两家也便渐渐熟络。 王应也是在此过程中认识了靖陵侯一脉的魏宏文。 简俞白不着痕迹皱了下眉,随后脸上再次浮上了属于自己年纪的天真的不解。 “魏夫人乃易家唯一的血脉,更是御史中丞迄今留在世上唯一的后人。” 听到这回答,叶子笑了:“所以殿下是在拿王应的身份告诫我吗?” 简俞白摇头,“我只是想要个理由。” “王爷可能需要搞清楚状况。”叶子张口,“现下是你在求我。” “王氏身份显赫,并不是本王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 贵族世家盘根交错,几年来虽然已被压制,但幕后周家依旧还在,就算是简雍想要动手,也需要权衡利弊。 简俞白好脾气的将这些道理罗列出来,似乎真的期盼对方能理解。 一段段话下来,莫说叶子几人了,就连温婉都忍不住有些烦躁。 温婉早些还以为简俞白真的恢复了正常,可照现下情况来看,这简俞白分明就还是那个傻子。 哪个正常人会在这种场合说这样一堆大道理? 况且,温婉明明记得之前的简俞白分明没有这么多话才对。 随着叶子的动作,宿样也有样学样同一进度的动了动手上的动作。 匕首锋利的刀口压近,温予柠脖颈处传来微微刺痛。 不多时,白嫩的皮肤瞬间出现红痕,不过幸好只是破了皮,并未见血。 温予柠近乎本能皱起眉。 这个叶子虽然一开始绑了她们,可除了那瓶所谓的毒药,其余实质性的伤害根本没有。 叶子在把握着分寸。 只一瞬温予柠便想明白了一切,而她能想到的,对面人自然也能想到。 如果是正常时期的简俞白的话。 温予柠几乎能确定,此时的简俞白定然是智力全部恢复了的,至于记忆……就还有待定论了。 叶子并不清楚简俞白情况,更不知晓温予柠的想法。 此次行动本就是冒险一搏,迈出了第一步,她们就已经再无后退的选择。 叶子冷着声打断简俞白,“三王爷只需告诉我,是否要救您的王妃?” 这句话完全的意思就是:想要救你的夫人,那么就杀了王应。如果不杀王应,那么这两条人命便就此作废。 一时间,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叶子,你这个狗娘养的!” 谁也没想到最先出声的会是之前畏畏缩缩的老鸨,老鸨“呸”了口唾沫。 “魏夫人心地善良,现下黜州疫病亦是魏夫人拿出自己的嫁妆为黎民百姓看病,你现在却要魏夫人死?!” 老鸨双膝跪地挪动,两只年迈的手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揪着简俞白的衣摆:“王爷,魏夫人心地善良,断不能听从这个狗娘养的胡言乱语啊………” 老鸨一番话下来说得感天动地,甚至不惜用自己的额头一下又一下砸着地面。 只可惜这地面并没木板和石子铺成的路,听不见一点声响,老鸨额头也就毫发无损。 温予柠从简俞白好脾气对叶子介绍王应身世时便明白他的打算。 此时简俞白迟迟不开口,更是验证了她心中所想。 王应的母家背景和自己的父辈都是不可撼动的世家,当简俞白说出口时他便已经犹豫了。 现在的沉默不语更是说明了一切。 温予柠知道他在想什么。 简俞白在对比,对比温予柠值不值得自己这样大动干戈,更在对比自己能不能对御史中丞和靖凌侯,以及王应的母家动手。 叶子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动手,就是因为她还有利用价值。 但如果简俞白拒绝,没了利用价值的人质,温予柠不能保证她们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 所以当下她能做的,只有自救。 可当如何自救,温予柠并不知晓,手心的冷汗愈来愈多,她只能选择赌一把。 身子向前倾去,温予柠控制的力道很好,锋利的刀剑适度划过脖颈。 温热鲜红的血液顺着刀锋流淌而下,最终鲜红的血液隐秘进衣领。 宿样没料到温予柠会做出此举动,但他反应极快的将刀背过去,用刀背对着温予柠的脖颈。 到底应该是第一次见血,少年声音都带了些慌乱:“你不要命了么?” 温予柠嘴巴被堵着,只能“唔唔唔唔唔”地摇头,又点头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她这头的动作不止惊扰了叶子,就连不远处的简俞白也尽收眼底。 注意到温予柠的动作,叶子点了点头,示意宿样将女人嘴里堵着的布料拿走。 几乎是粗暴的被人抽走嘴里的东西,温予柠重重咳了几声。 她抿了下唇瓣,抬眼看了眼沉默的简俞白,便毫不犹豫的开口。 “实话告诉你们,我和三王爷根本就没有传言里的夫妻情深。” “外面那些不过都是我们为了敷衍皇帝故意做的戏。” “和谣言相反,我和三王爷只不过是被迫因为一个意外结的亲。” 叶子几人陷入沉默,温予柠立刻添油加醋。 “你看,在他犹豫这么久的时间里,就足矣证明事实了。” 话锋一转,她又道:“不过,虽然不能让三殿下给你们解决那什么魏夫人,我却是实打实可以帮你治疗床上那个女人的。” “如若我今日真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温婉在,仅凭她一人可是无法帮你们治疗那个女人的。” 温婉:“…………” 叶子若有所思的又望了一眼简俞白的方向。 确实如温予柠所说,如果简俞白真的在意温予柠那么早应该慌乱的不成样子了,却不是搬出一大堆长篇大论来给她们说教。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温予柠身上,也就忽视了简俞白和老鸨那个方向。 此时的老鸨近乎是又恢复了初见时的绝望,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股浓浓的挫败。 双手攥着的衣摆都连着主人颤抖。 方才所有人都在听温予柠话时,老鸨却只听到了简俞白在她耳边压低语,用仅自己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沉声道: “不杀你的魏夫人,那本王的王妃又该怎么办呢?” 他知道了。 简俞白知道了,简俞白什么都知道了。 老鸨当时几乎是瞬间便能确定简俞白的意思。 嘴张了又张,却是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婆婆,您快起来吧。” 直到一句听起来担心极了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老鸨才如梦大醒。 话一落,老鸨抬头便对上了夜色里简俞白不加掩饰不耐烦的神情。 手上动作一松,老鸨竟然真的就这样听话的站起了声。 简俞白扫了眼自己被人捏皱的衣摆,又重新收回视线。 他没有错过方才温予柠口里的“三王爷”。 人总是会在危急关头,自私又自立的选择保全自己。 譬如不久前还在不停说只喜欢自己的温予柠,和此时却巴不得和自己撇清关系的温予柠。 简俞白勾唇,心里丝毫不生气。 他知道,这种模样的温予 柠,才是真正的温予柠。 少年抬眸,却在触及温予柠脖颈处那抹刺眼的红色时,皱起了眉。 用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来换么? 姐姐,你果然还是太急躁,太急功近利了。 简俞白就这样看着温予柠,夜色的笼罩下,没人能看清他眸中的底色。 一息、两息、三息………… 直到第五息,少年脸上又再次带上了温予柠熟悉的委屈和着急。 他上前几步,慌忙解释道。 “姐姐,我方才不是故意犹豫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简俞白并没有说出口,也不需要他说出口,在场的人便都明白。 “那看来,前几年的谣言似乎也有待考究啊。” 不等叶子说话,柳子便已经将那只抓着虫子的手放开,任由虫子顺着自己的手心向上爬。 “传言三王爷温润如玉,视天下世人的命比自己还重要。 “可现在莫说世人了,就连自己夫人的命都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那么……” 说着,柳子抓起手中的虫子便顺势往左右两边一放。 “啊——!” 叶子顺势把温婉嘴里塞的东西抽出,瞬间一道响亮的女声便响了起来。 “大胆!”温婉双手双脚被捆,脖颈处又是横着的刀子,根本不敢乱动,只能惊恐出声,“你!竟敢丢这样肮脏的东西在本小姐身上!你想死吗?!” 不知是厌恶还是被吓得,温婉近乎是惊恐出声。 温予柠本以为自己也会同温婉一样被吓得尖叫,可当那虫子被丢到自己身上时温予柠近乎没有任何反应。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麻木和不在意。 不知是不是对这一举动早有预料,还是因为自己预想了千百倍这样的场景。 她竟然庆幸的想到了,幸好,幸好只是虫子,而不是刀剑入了自己的身子。 温予柠的反应对比温婉实在是天差地别。 其他人看起来可能便真的觉得如此,可离着温予柠最近的柳子却看到了温予柠面无血色的唇瓣和脸,和她绷直了的身子。 不知是被这一幕愉悦到了,还是怎么样,柳子由衷的笑了起来,对着简俞白“啧啧啧”出声。 “三王爷,您的王妃好像格外惧怕虫子呢。您知道吗?” 她用方才碰过虫子的手挑起匕首下那白嫩的下巴。 “瞧瞧,小脸都被吓的煞白了,怎么还不出声呢?” “是不想让你的夫君担心吗?” 少女头发散乱的披散开来,红润白皙的脸毫无血色一片煞白,平日里最是水灵湿润的眼眸如今一片空洞。 她的下巴就这样任由来人捏着,她没有任何挣扎,仿佛一个失了魂魄的废旧不堪的洋娃娃。 “可惜了,”柳子撇开温予柠的下巴,得逞一样摩挲着刚刚摸过温予柠肌肤的手指,“你的夫君,好像丝毫不在意呢?” 温予柠听不见柳子的声音,也看不见柳子,或者说是不在意。 她不在意是柳子还是简俞白,亦或是谁,她现在就连在哪都不在意了。 目光所及是自己身上爬着的虫子,耳边的声音似乎也是虫子悉悉索索爬动着的声音。 是现在这只虫子发出的声音,还是记忆里那些虫子的声音………温予柠分不清了。 “姐姐?” 简俞白是第一个发现温予柠不对的,他接连叫了好几声,那人都一直垂着眸,一眨不眨盯着身上的虫子。 “温予柠!” 女孩的眸子迟钝的眨了眨,却也只是眨了眨。 有人叫她吗?很熟悉的声音,不过都不重要的,反正自己都是被放弃的那个,不是吗? 简俞白那一声近乎是吼出来的。 本来只是想要温予柠低个头,向自己撒撒娇娇求救的,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会这样。 是了,他早该想到的。 他亦是最清楚的,温予柠看着平日里对谁都随和,但他知道她骨子里都是戒备。 她从不相信任何人。 温予柠这个人,从骨子里便是倔的人。 她这辈子,不,应该说永远都不可能朝哪个人示弱,更不用说低头了。 “把她身上的虫拿走。” 这个时候再装傻充愣就没意思了,简俞白脸上的冷意和方才判若两人。 柳子脸上的笑意一滞,她近乎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简俞白直直注视着她,“不拿么?”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柳子颤着手,真的把温予柠身上的虫给拿走了。 “还有我!”温婉根本来不及注意简俞白,她晃了晃身子,企图将虫子赶下去,“本小姐身上的虫呢?!” 可惜无人理会温婉。 最终还是叶子抬手直接捂住了温婉的嘴巴,另一只手将她身上的虫子丢掉。 见简俞白面色不变,叶子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三王爷,怎么样,可以考虑一下我们的合作了吗?” “把解药交出来。” “这就不对了。”叶子轻笑,“三王爷如今也是聪明人,交出解药万一你们违反约定了怎么办呢?” 简俞白皱眉,他清楚温予柠的性子,如果叶子真的没有对她下药,温予柠不可能冒着方才的危险着重后半段救人的话。 “好,我答应你。”简俞白终是点头应下。 叶子却是眨了眨眼,“王爷总得表示些诚意出来。” 简俞白冷笑一声,提溜起老鸨丢过去:“这个,算是诚意吗。” “你……”叶子错愕,“你知道?” 下一秒,简俞白不知从哪摸出来了一把匕首,眼都不眨直直望老鸨身上扔去。 “扑哧——” 看似随意的一扔,那把匕首却是直直插|进了老鸨的脖颈。 猩红刺眼的血液喷溅而出,溅起的血液沾上距离最近的叶子和温婉的衣摆上。 大概是重生以来第一次见血,温婉瞳孔放大,身子都忍不住再次发起颤来。 她忍不住抬眼,却见简俞白依旧面色如常,甚至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意。 一瞬间,温婉后背爬上凉意。 这种表情,不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都是温婉从来没见过的。 但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才是简俞白,这才是那副霁月君子皮囊下真正的模样。 冰冷,又不近一丝人情。 这一刻,真正的简俞白回来了。 “呵……”老鸨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眼睛直直一翻,死不瞑目的倒地咽了气。 温婉倒吸一口凉气,没忍住连连后退了几步。 连带着在她背后挟持的人也被迫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从前温婉并没有见过简俞白几面,为数不多的见面次数也仅限于简清悠带她入宫和宫宴上的寥寥一面。 那时简俞白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品性高节,为人和善,心思无害的正人君子。 可以说和今晚杀人不眨眼,语气森冷的人判若两人。 这样一个人,对比简清悠只怕有过之而不及。 温婉心有余悸的瞥了眼身旁的人,却见温予柠依旧低着头,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简俞白自己也没料想到温予柠会是如今这副反应,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最终又被蜷起。 他近乎冷冷开口:“该你们了。” 叶子和宿样对视一眼,手中匕首收起,随后松开怀中人的绳子,重重往前推了过去。 简俞白快速揽过温予柠,温婉本就腿软,被这样一推又没人搀扶的情况下,直接摔在了地上。 几乎是在他们松手的瞬间,寺庙后方顷刻涌出一群黑衣蒙面手执长刀之人。 原本已经稍微好转的气氛瞬间一片僵持,在场的三人中除了宿样都是不会武功的,所以近乎是瞬间叶子和柳子就被人捉拿。 绿水环山,林荫成群,本该是一副静谧花前月下的好风光,却在这一刻充满了肃杀之气。 宿样虽然武功不差,但到底也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孩子,不用一息的时间,三人便被通通捉拿。 手执长刀的的暗卫默契的将三人按压跪地,随后整整齐齐排成长列。 最顶端的慕凡上前,这才注意到简俞白怀中一言不 发的温予柠。 他只当是对方第一次碰见这种情况被吓得,也没有过多在意,继续低声对简俞白道。 “主子,除了庙内昏迷的女人,加上外面这三个人,总共三十五人已全部捉拿。” 简俞白没有应声,就这样垂眸看着浑身冰冷的温予柠。 慕凡见此默契的后退回去,没再出声。 “姐姐。”简俞白皱着眉,声音却格外柔和,“姐姐,没事了,没有虫子了。” 不知是哪一句话触动了怀中的人,温予柠低垂着的睫毛颤了颤,随后又接着夜色快速扫了一眼简俞白,和周围的人。 她张了张口,不带任何语气道:“放开。” “什么?” 怀里的人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直直望向他,那双总是勾人的眸子里一片冰冷,恍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温予柠平静的开口:“我让你放开我。” 温予柠情绪不对,简俞白虽然不想放开她,却也怕她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于是在女人话落的瞬间,简俞白便松开了手。 “铮——!!” 松手的瞬间,在场习武的人几乎是瞬间就听见了弓弦轻颤的声音。 刹那间,破空的声音撕碎了漫长寂静的黑夜。 一只箭破空射|了过来。 “咻——” “唔——” 长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重新归于寂静。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就连素养极好的暗卫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原本应射中温予柠的弓箭,被简俞白反应快速的环抱住温予柠,那只羽箭速度极快的,深深的射|入简俞白胸口。 洁白的衣衫瞬间被血色浸湿,简俞白却依旧抱着温予柠,双手轻轻摸着女孩的头。 伴随着那一声闷哼,温予柠听见简俞白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听见简俞白说:“还好……还好你没事。” 慕凡慕斯欲裂,声音嘶哑。 “有刺客,保护主子和夫人!!” “一批人马,随我去追——” “…………” 世界近乎归于安静,温予柠身边所有声音都成了模糊而嘈杂的声响。 身体仅凭着本能随着简俞白倒下的动作拖住他。 温予柠许久没有颤动的眸子在这一刻终于眨了下。 仿佛察觉不到眼睛的酸涩与干涩,她轻轻开口,“简俞白?” 射箭的人明显内力不差,短短几息,简俞白的背后就已经流满了献血。 温予柠看见了,那些黏黏糊糊的浓稠的血液顺着简瑜白身子滴落,最终汇聚成一条条红色的小河流浸入泥土中。 怀里的人脸上依旧挂着初见时的笑意,漂亮又温柔。 他垂着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后忍着疼痛从胸口中拿出了马车上向温予柠讨要的东西。 男人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此时沾满了血迹。 温予柠知道,那是顺着简俞白后背留到他手上的鲜血。 原本修剪得当,宛若通透莹润白玉的指尖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被廉价乌冰玉打磨出来的,黑白相间的小熊被那人恍若珍宝般捧在手中,只是尽管这样,也不免沾上了些许那人身上的鲜血。 “姐姐……一直没告诉你,这其实不是乌冰玉。” 记忆里,简俞白看出少女喜欢那块归玉,明明是从出生起便伴随着自己,是父皇母后给予他为数不多的礼物。 一直被自己珍藏的玉佩,却在那一刻被他亲口说成了只是块廉价的乌冰玉,随便温予柠想要将它打磨成什么。 “这是归玉,整个大胤仅有三块。” “姐姐,我没有骗你的。” 简俞白通透湿润的眼睫颤动,温润的声音在这一刻也有些有气无力。 可尽管如此,少年依旧带着笑。 他说:“还好它没事。” “答应了姐姐要永远保护好小熊的。” 简俞白紧紧捏着手中的小熊,想要抬起另一只手将它身上的血迹擦干净。 但奈何,背部的疼痛撕拉着全身,血液的流逝让他根本没有力气抬起那只手。 抬手到一半,简俞白终于还是放下了那只手。 “就是,我好像把它弄脏了。” “…………” 温予柠原本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视线所及皆是一片模糊。 迟来的情绪在心口发芽蔓延。 从最开始莫名其妙的穿越,被所有人指责看不起,再到现在被人莫名其妙的绑架,再到被人用虫子恐吓……… 怎么会不怕呢? 她自己也只是个刚成年一两年,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啊。 曾今被人关在破旧潮湿屋内的记忆翻涌,那一只只虫子悉悉索索趴在自己身边的场景恍若隔世回荡在眼前,被人恶意摔坏的玻璃小熊钥匙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只是这一次,那些顽固不堪的记忆终是被打破。 最终眼前只有少年珍重的小心翼翼的抱着小熊的场景。 温予柠听见他说:“姐姐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说,“姐姐我手上全是血,不能给你擦眼泪。” “姐姐我把小熊保护的很好,它没有受到一丝伤害。” “姐姐…………” 时间在一丝一毫的流逝,生命的柔弱与不堪一击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验证。 温予柠就这样任由脸上的泪水流下,最终清透的泪水与地上的血液融合。 再开口时,是她自己都没发觉到的颤抖。 她近乎是凭着本能说,“简俞白,你不要死……” 简俞白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了起来,原本抬起的手也已经重重落下,只是固执的紧紧的攥着手中的小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息,两息,也或许是一盏茶的功夫。 温予柠耳边再次响起了惊呼。 “简俞白?!” “简俞白!!!温予柠!!!” 这两声不仅叫回了温予柠,也叫回了周围的人。 不过短短一瞬,简俞白全身就近乎都是血液,就连温予柠的身上也沾满了对方的鲜血。 温予柠有些迟缓的抬起眼,她眯了眯眼,尽量让被泪水浸湿的眼眶恢复短暂的清晰。 来的两个人是简清悠和吴然。 远比第一声的震惊和疑惑,第二声明显更加愤怒和牙呲目裂。 温予柠脑袋终于在这一刻迟缓的动了起来。 哦,能这样发出第二道声音的除了吴然还能有谁? 明明人已近中年,却依旧像个十多岁的孩子,中气十足。 “温丫头?”吴然几步走过来蹲下,率先开口问道,“你有没有事?” 温予柠一愣,没想到他过来后第一个问的竟然是自己。 原本暂时恢复清明的视线再一次被糊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雾,一切都被这层纱雾覆盖。 温予柠迟钝的摇了摇头。 吴然见她这种状态自然也不会再追问什么,只是触及到简俞白被羽箭射中的伤口时却猛的一紧。 那个伤口不偏不倚正是在心口处。 吴然心下猛地往下坠。 这种伤势他们根本无法医治。 终于见到匆匆赶了回来的慕凡,吴然赶忙站起身来,拉过人询问简俞白和温予柠到底怎么回事。 另一边,简清悠也蹲下身看着一脸狼狈摔坐在地的温婉。 他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闪过一丝嫌弃,“婉婉,这儿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回事儿?简俞白和温予柠又是怎么回事儿?” 温婉远没有从之前的一系列的转变中回过神,她只是就那样直直地越过简清悠,看着前方温予柠一行人的位置。 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温婉平淡的收回视线,和简清悠对视。 她有些疑惑,又好似只是随意疑问,又似乎是在问自己。 温婉说:“清哥哥,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不应该是我怎么样吗?” 她这一句话说得太过于突如其来。 语速缓慢又有些空洞,简俞白竟然一时有些没看透温婉这一句话的意思。 “婉婉!你怎能如此不懂事!”简清悠直起身甩了下袖子,“你现在不是好好在这儿吗?!本王不过是想要问问你事 情的经过而已!” 而已? 仅仅只是而已吗? 他这一声本王下来,就是在刻意强调自己的身份,以此威压自己。 简清悠所有的情绪变化都被温婉尽收眼底,包括方才他过来时微不可察的皱眉嫌弃。 温予柠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耳边,如果到时候自己真的没了温家小姐的身份,没了天之骄女的名号,只是一个罪臣养女,简清悠真的还会待她如初吗? 温婉想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可是偏偏脑中那个许久不发声的声音又一次再告诉她,只要她乖乖的,乖乖的挺简清悠的话,她就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温婉闭了下眼,心中难得反驳道:去你妈的乖乖的,上辈子,这辈子,自己听得最多的就是乖乖的,偏偏自己还真就乖乖听简清悠的话活了一生。 她咬着牙,没有向简清悠撒娇求饶,就这样逼着自己发软的身体站了起来。 “清哥哥可能不知道,我和温予柠被那群乞丐喂了毒药,一个月的时间,如若没有解药。” “那么……这个世界将再无温婉和温予柠。” “什么?!”简俞白视线从前方的温予柠身上移开,转过身,“什么毒药?” 不知是不是简俞白的错觉,她总觉得此时的温婉和平日里的温婉有些不一样了。 可有什么不一样呢,简俞白说不出来。只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心里的那道声音在告诉他,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溜走了。 “是清哥哥疏忽了。”简俞白重新站到温婉身边,抱着温婉,“清哥哥看着婉婉身上没有伤口就以为没事了,是我急躁了……” 温婉垂眸,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推了下男人的身子,开口道:“清哥哥,我刚刚身子被虫子爬过,还是不要沾上清哥哥的好。” 简清悠身子微不可察一僵,随后又牢牢的抱住温婉,“胡说什么,清哥哥怎么会嫌弃婉婉?” 与其说这是一个怀抱,倒不如说这是一个牢牢的桎梏,温婉被简清悠牢牢捆住,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换做平日温婉或许不会开口,可现在温婉却柔着声音道:“清哥哥,你弄疼婉婉了。” …… 几乎是温婉话落的瞬间,温予柠脑中迟来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叮——】 【娇娇值上升15点,目前进度80%】 温芩? 温予柠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上升,她只能凭借着本能的喊住温芩。 【怎么了?】察觉到温予柠不同以往的声线,温芩终究还是停住。 “我记得才穿越过来时,你告诉过我,如果积分足够,是可以兑换的。”听到对方回答,温予柠语速极快,丝毫没有面上的哽咽,“我现在就要兑换,你……” 【你确定吗?】 温芩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 【知道为什么我之前一直没有擅自动用这些积分吗?】 【现在这些积分中关乎着的是主角以及一众配角的世界观,这些世界观中包含最重的就是简俞白的世界观。】 温芩顿了顿,又继续道。 【如今你要兑换,不可否认其中大部分需要用到的世界观就是简俞白。】 【一个世界观的占比比例取决,就注定了现下这个人的世界观已经形成。】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再也没有世界观了,你又该如何?】 在幻境中,两人见面时,温芩曾和温予柠说过。 现在之所以能连通两个世界,是因为温予柠这个异世之人的到来,也是因为这个世界里主角、配角的意识渐渐觉醒,使时间在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中飘忽不定。 但同样的,不论是现实还是书中世界。 如果你需要穿越空间将异世的某件东西带过来,就注定需要付出代价。 “可我也和你说过,”温予柠这时的思绪比谁都清楚,“我的目标是让这个世界所有的世界观改变,我要让所有人意识觉醒。” 言下之意就是,她会搜集出来所有人的世界观,不止要简俞白的世界观。 温芩沉默,她道:【你想好了吗,每一次兑换,可能都不会有利于你将来的路。】 【积分越多,你今后的路可能会好走许多。】 两人虽然说开了一切,但也仅仅只是合作关系。 温芩有些话已经带到,她不会明说。至于对方能不能理解,就不关她的事了。 温予柠皱眉,这是温芩第一次和自己说积分的事。 “他救了我。” 温芩听到这回答不免有些好笑,【所以你这是感动了?】 “被这样一个人豁出性命不想感动才难吧?”温予柠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如实想了想,“感动也仅仅只是感动,感情和感动我可不会混为一谈。” 最后一句话,仿佛是在强调什么,也是在警告自己。 “既然是他救了我,那么总得回谢过去的。”温予柠淡淡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的便是拖欠别人。” 温芩听她毫不遮掩说出这些话,笑了笑,【所以,即使是一命抵一命?】 温予柠点头,“即使是一命抵一命。” ………… 众人近乎是屏息凝神的看着温予柠怀中的简俞白,吴然更是脸色沉的不像话。 走过来的简清悠率先打破沉默,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侍卫,认出来这是简俞白自己的人。 他脸色变了变,随后近乎有些气愤开口:“你们都是这么保护三王爷的?一群废物!” 侍卫低着头,没人吭声。 见状,简清悠又道:“慕凡呢,作为老三的贴身侍卫却在这关键时刻不见人影?” 话落,一阵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 慕凡带着一批人马匆匆赶了回来,见简俞白已陷入昏迷,他抱拳朝温予柠道:“请王妃赎罪,属下没能抓到偷袭之人,让他给跑了。” 温予柠没搭话。 她原本一动不动的食指和拇指张开,朝着简俞白的伤口似乎在比划什么。 其他人或许只当温予柠是在心疼对方,但温芩却清楚她这是在做什么。 在梦境时,她和温予柠借着幻境一齐学习了古今中外,跨越千年的医术。 借着温予柠的梦境,温芩看见了那千年后真实的世界里的实况。 那里没有世家贵族,没有三公九卿,大家人人平等,更是奉行百姓当家做主。 最主要的是,在那里没有战争,世界各国一片祥和;甚至还有着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高科技与高楼大厦,那里似乎被人们称为互联网时代。 就连她以为最不可能改变的医术,也在那里达到了飞一样的水平。 千年后的医术,不再单单只能喝药把脉,那里的现代人可以借用高科技产品给人们治病,可以给人们打一种名为吊针的东西,而吊针远可以比服药来得效果快得多。 甚至在自己这个世界看似无法医治的疑难杂症,到了温予柠的世界里却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病。就算是再困难的病症,到了那里大家都会在一起探讨方案解决。 而方才温予柠比划的动作,不但是在确定简俞白伤口的位置,也是在确定该如何移动简俞白。 随着温予柠的动作,温芩和她几乎确定了。 那根羽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在颈后三寸,位于第七颈椎和第一胸椎的胸颈交接区。 温予柠比划着的手一僵,全身的血液近乎倒流。 这个位置……是脊髓。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简俞白中的是箭而不是枪。 不难看出射箭之人带着让对方必死的决心,但幸好,照现下简俞白出血的情况来看,应该并未伤害到心脏的位置。 反观温芩却微不可察皱了下眉。 这个情况似乎不太对。 温予柠生活在现代不清楚这些暗卫射箭的力道,但温芩却是清楚的。 被这样一个暗卫刺杀得手,却没有伤到心脏,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不等温芩细想,记忆中那道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耳边。 简清悠冷笑,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凡:“慕凡,你作为俞白的贴身侍卫却让主子遇刺 ,要你这样的废物守在他身边有何用?” 温芩隔空看着夜色里的男人,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 过往一幕幕的回忆在自己眼前闪现,他的指责、他的不信任、他的怀疑、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那一丁点、不值一提的关心和爱。 一帧帧仿佛温芩在温予柠那个世界里看到的电影回放,古老而又模糊的画面争先恐后映照在自己眼前。 温芩这辈子都不会忘,更不敢忘。 她看着简清悠的动作和神态,近乎是一息的时间,她便却确定了。 温芩松开身侧的手,喊了声。 “温予柠。” “这一切都是简清悠的手笔,他……” 不等温芩后半段话说完,那头简清悠的话便又一次落了下来。 “贴身侍卫玩忽职守,置主子于危难之中。来人,将这个废物拖出去杖毙。” “我看谁敢。” 原本一直默不作声温予柠放下怀里的人,直直站了起来。 女人眼尾冷冽犀利,凌乱的几缕发丝随着夜风拂过唇瓣,淡粉的唇瓣勾起,平日里清冷无害的五官在这一刻浓艳而逼人。 温予柠直直对上几步之遥外趾高气昂的人,“我倒不知,这三王府何时改了名,变成大王爷的了?” 简清悠这一系列行动下来,不用温芩说完,温予柠也明白这人想要做什么。 在温芩给温予柠的故事里,简清悠从未对自己的手足下手,可现在看来,还真是迫不及待撕破自己的伪装了呢。 似是没想到温予柠会站出来。 更是没想到温予柠会直接步步紧逼。 就连一边的温芩和慕凡、吴然几人都略有些意外。 要知道,自温予柠穿越以来她就从未对谁展露过自己的锋芒,任对谁都是温和柔善的一面。 简清悠更是没想到温予柠会有这样的前后反差,他近乎不可置信:“你这是为了一个下人想要和本王翻脸吗?” “大王爷似乎搞错了一点。”温予柠笑得冷漠,“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我温予柠和简俞白的人。” “你,动不得。” “懂么?” 她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慕凡,转头一字一顿对简清悠道。 “温予柠!”简清悠额角青筋直跳,记忆里在乡下对他无微不至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你胆敢这样对本王说话?!” “大王爷。” 从方才震惊里回过神,吴然上前挡在温予柠身前。 “三王妃所言并无恶意,慕凡本就是三王府的人,老夫想,大王爷应该并无权干涉才对?” “吴太傅,可……”没想到吴然会出来维护温予柠,简清悠只好试图换种说法。 “好了。”吴然直接抬手打断他的话,“按辈分来说,三王妃是你的弟妹。作为兄长,本就应该多体谅小辈。” “我看你父皇当初对你还是太过纵容了,才养成了如今这番脾性。” 简清悠不同简俞白和简晞,他自幼便是养在天子身边,所有事情都由天子教导。 别人说出这话简清悠还能反驳,偏偏如今说出这话的还是陪伴在天子身侧的太傅。 “…………” 温予柠看都懒得看简清悠一眼,她食指指向身后寺庙的位置,低声对慕凡道。 “把简俞白抬到那里面,记住了,在此过程中需要一直维持着他现在的姿势,不可有一丝闪失。” 慕凡见有希望,忙不迭招呼人转身。 “柠丫头,你——” “温予柠,你是不想活了么——” 就在温予柠准备抬脚,准备一同和慕凡过去时,两道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温予柠顿了下,她没有理会简清悠,而是对吴然道:“吴叔,怎么了吗?” 简俞白的伤口是在脊柱中枢神经的位置。 换了其他任意一个位置,大家大可以出手,偏偏却是这个位置。 吴然清楚温予柠救人心切,也想要有人出手救下简白悠。 但他偏偏最不希望,出手救简俞白的这个人是温予柠。 “柠丫头,”吴然面色沉重,“简俞白这次的伤不是小问题。” 温予柠心下计算着时间,面上耐心点头,“我知道。” 骨髓这个位置从不是开玩笑,处理不当引起大出血、脊髓损伤、全身瘫痪感染、呼吸衰竭窒息而亡的例子数不胜数。 只要发生什么意外,所有人都只会把责任推卸给为简俞白医治的温予柠。 治疗痊愈了,温予柠名满京城、是整个皇室的大功人。 如若有什么不可逆转的后果,温予柠将会臭名远扬,就算不被皇帝皇后责怪,也会一生都被人指着脊梁骨唾弃。 听见吴然说出这样一大堆话,温予柠心下划过一抹暖意。 “我知道的吴叔。”她依旧点了下头,却丝毫没有犹豫,“简俞白是为了救我,我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吴然瞬间哑然。 “吴叔,”温予柠又叫了他一声,语气坚定,“我会让简俞白安全无恙的睁开眼。” 见吴然还是紧紧抓着不松手,温予柠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我也会让自己安然无恙回来。” 每一场手术都有不可预知的危险,更何况简俞白这场手术。 温予柠远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更不可能夸下海口。 所以她并没有说自己一定会名满京城, 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自己会拼尽全力让简俞白睁开眼,而她自己也安然无恙。 吴然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温予柠笑了下,摇头:“吴叔你就在外面安安心心守着我们,只要三四个时辰就好。” “………” 温予柠的身影迅速消失进夜色,伴随着“吱呀”的声音,破庙残破的木门在眼前闭合。 慕凡迅速挥手示意,一群侍卫随之排列有序的包围住整个寺庙,保准不让外人打扰到里面的人。 被隔绝开的温婉仍旧盯着温予柠离开的方向。 她想,“温予柠”还真是一点没变,纯善心软的妄想救下所有人。 却不知这当中救下的,究竟是知恩之人,还是狼子野心之人。 一如从前那般。 - 此时被温婉称为“纯善心软”的温予柠毫不犹豫的放弃了救下另外一个人。 就在温予柠关门进入屋内的瞬间,脑中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温芩说,【那里面应该还有一个人需要你救吧?】 温予柠检查着简俞白的身体,一边开口:“怎么?” 【由于积分有限,开启一次手术室至少需要50%的积分值。】 【而我们目前的积分值是80%,所以你只能选择救一个人。】 “这样吗?”温予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又似乎只是随意的下了定论,“那当然是救简俞白啊。” 温芩哑然,想要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问。 “这是什么很难选择的事情吗?” 温予柠似乎对需要这么多积分丝毫没有什么意外,她勾唇轻哂。 “我不是圣人,更不是你,温芩。” “我只是最多有一点良善,一点点认知的,自私的人。” “而且方才我可是才被床上那位病人家属威胁过。” 尽管叶子给自己下毒,但她却也履行承诺给了延期的解药。 关于这件事,温予柠并不会有过多的怨言,更不会心生怨恨。 因为换做是自己,她也会选择这样破釜沉舟。 但真正让温予柠无法接受的是,她们这一行人中,那个叫做柳子的女人。 她三番五次利用自己的弱点来试探,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前后两件事虽然看起来没什么两样,但很抱歉,她温予柠就是接受不了后一件。 “换做寻常,我可能会有些愧疚。” 说出这句话时,女子语气近乎是下降了一个度。 “但现在,我可是连一点儿愧疚也没有了。” 随着温予柠说话,他们身处的场景也渐渐有了变化,破落的大佛变成了现代手术室里那些个精密的仪器。 简俞白也已然睡在了手术床上。 温予柠边说话,手上的动作也丝毫不停歇,她用一边桌上的剪刀剪开简俞白的衣服。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想要学医吗?” “不是因为敬畏什么,也不是什么热爱医学。只是简简单单的因为它可以保我衣食无忧,更可以得到某些我想要得到的东西。” “刷——” 衣服被拉扯开的声音伴随着女孩冰冷而又嘲讽的声音落下。 【可以……得到什么?】温芩没想到是这 样的回答。 得到什么呢? 温予柠准备给手术台上的人夹上脉搏血氧仪动作不由一停。 视线里,已经昏迷毫无意识的人,那只被红色鲜血染尽的手依旧紧紧握着那只由归玉打磨成的小熊。 温予柠伸出手,试图将那人的手扳开。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试得温予柠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却依旧没有将东西拿出。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可是已经显现出虚无状的温芩却看得清楚。 简俞白握着的力道有些紧不错,可试图扳开他手的人,却分明从头到尾都是颤着的。 依照这种情况来看,温芩估摸着对方根本就无法使出全力。 温芩根据机器上方显示出来的数据,将配好的麻醉剂推进呼吸机里,随后将氧气罩给台上的人带上。 她叹了口气,对温予柠道:“你的手,真的没问题吗?” 温予柠吸了口气,手术室里熟悉的酒精味涌入整个鼻息。 她带起手套,笑了笑,“一个主刀医生都管不住自己的手,那可以不用做医生了。” 温芩知晓温予柠口中“医生”的意思,于是她转过头注视着仪器上的数据,没再说话。 却没想,温予柠一边做着手上的动作,一边开心极了的笑意说道: “我做的第一场手术,就是给我的父亲。” “咔哒——” 插管顺利的插进喉咙声音,伴随着“嘀嘀嘀”心电图有条不紊的声音回荡在手术室。 “当初我父亲受伤的位置比简俞白更深一些,出血量更是惊人。” 按道理说,温予柠说出这话时应该是伤心的,可温芩却从里面听出了兴奋与一丝丝可惜。 “我父亲的伤口从这个位置,到这里,”温予柠划开简俞白受伤的伤口,稳稳地拿出里面的羽箭,“心脏也受到了损伤。” “很可惜,那场手术我只能作为旁观者在一旁学习,并能做上主刀的位置。” 女孩清冷的脸上一脸惋惜。 “所以我到现在手术失败率也依旧是0%。” 这是温予柠第一次说自己的经历,温芩沉默,一时不知能说什么。 “在手术台上时,从他被推进手术室时,我便已经泪流满面。”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难过的、伤心的,” 温予柠脸上的笑愈发浓烈,就连微微向上的眼尾都弯了下去。 “可我分明是太兴奋了。” “因为我知道——”女孩声音在这一刻变得轻柔,“他终于要死了。” “对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不需要另一个人回应,温予柠自顾自回答道。 “他是在床上,被他的出轨对象活生生捅死的。” 温予柠说出这句话时,原本稍有模糊的视线,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这段话后面其实还有一句话:而那个出轨对象为什么杀了她的父亲呢?因为这一切都是温予柠设计的啊。 不过这后半段话温予柠并没有说出口。 “哦,” “你方才想问我,可以得到什么。” 伤口缝合完毕,不知道温予柠是因为手术的成功笑出声,还是因为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笑出声。 “我的老师,是整个国内最德高望重的老教授。” “而我,作为她手底下最优秀的学生,自然最得她的喜爱。” “于是,那些凡是有求于老师的人大都会来找我这个她最喜欢的学生。” “不需要多高的地位,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关系,我便可以多多‘照顾照顾’那位还在监狱里的小三阿姨。” ………… “咯吱———” 破旧沉重的木门再次被打开。 时间恰好过了三个时辰,温予柠踏着夜色走出寺庙。 被主人挽起来的青丝落下,那几缕不听话的墨发散落在肩头,白净的衣裳上晕染着一块又一快的血迹,随着夜里的冷风摆动。 夜色下是瀑布如洗的青丝,月光下是女人白皙的肌肤和带血的素衣。 本应是惹人怜爱的一幕,却在这一刻清媚艳丽极了。 温予柠走到吴然几人面前,笑着开口:“简俞白已无大碍。” …… 后面的话温婉再也没听清,她只是就那样望着温予柠的方向。 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几日总是不由自主看向温予柠,于是温婉猛地移开视线,不可避免的扫过了身边的人。 触及那名贵柔软的布料,温婉想,如果今日是简清悠发生意外,她也会如今日温予柠这般吗? 温婉想,她不会。 这件事风险太高,温婉不会去做这样一件没有把握而又高风险的事。 就算对方是简清悠。 心境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不,应该说是恢复了正常。 温婉不清楚曾经的自己为何要如此,但至少,现在的自己绝不会再重蹈上一世的结局。 “婉婉。” “……婉婉。” 身旁的男声响起,温婉侧眸。 简清悠见她回过头,这才低声道:“简俞白那样的伤,吴然都救不回来,温予柠真的可能就回来吗?” 温婉如实:“不知道。” 话题一时陷入沉默。 简清悠没料到温婉会如此,于是又咬牙道:“那婉婉,如若是你,你能救下简俞白吗?” 温婉眨眼,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 “所以清哥哥是怀疑三王爷其实已经死了,这一切都是姐姐在逢场作戏吗?” 第47章 “滴嗒——” “滴嗒——”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了进来,透过光线还可以看清里面飘渺着的灰尘。 男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他闭着眼,本就缺乏血色的皮肤在这一刻更是显得透明。墨色的头发散乱压在身后,露出的那点黑色,在光晕下更是和主人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 顺着头发而下的,是一根承载着液体的透明软管,最终顺着软管而下的是插进来人身侧那只骨节分明手背的输液针。 距离最上方药水的滴壶正不快不慢地滴着水。 打着针水的人睡着的时候很乖,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翳。 这样一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对床上脆弱的人产生怜爱,更让人心里生出些不可抑制的想法。 温予柠抬手,带着些早晨冷意的指腹细细描绘着简俞白引人遐想,仿佛一碰就碎的脸庞。 吴然原本想要问温予柠这个她和她“师姐”一齐捣鼓的吊针,到底有没有作用。 可现在看到这幅场景,到嘴边的话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 简俞白此次受伤昏迷了整整两日,今日便是第三日了。 慕凡几人的心情都算不上多好,但他想,比起他们这些人,温予柠才应该是最难过的。 相处了这么久,几人还是第一次见温予柠当着众人的面落泪。 前夜吴然和慕凡更是在简俞白倒在温予柠怀里时,看见了女人颤抖着地沾着血的手。 温予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哪个女子碰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暗杀会不害怕。 但在场的都清楚,比起害怕,温予柠更是因为简俞白才会如此。 偏偏也是这样一个人,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冷静的为简俞白医治。 那日,温予柠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将简俞白救了回来,在她出来时依旧沉着的对着门外几人道“简俞白已无大碍”。 这怎么听都是奇迹,没有人愿意相信。 反应最大的便属简清悠。 因着夜色的缘故,没人注意到那时经历了三个时辰的温予柠已经面无血色,但偏偏她却像是憋着一股气。 温予柠对简清悠,也对着他们一道而来的医官道:“各位进去看看,不就知晓是真是假了么?” 一众人忙不慌浩浩荡荡闯进了寺庙。 吴然最先第一个上前查看简俞白的伤口,只见原本血肉模糊流血不止的伤口已经被处理的干干净净,又被人完好的缠上了一圈纱布。 这个位置别说他们了,就算是神医都不敢将羽箭取出。吴然心下虽然波涛汹涌,却还是压下自己的情绪为简俞白把脉。 只是在看清昏迷中人手上埋着的针管时一愣。 他有些不敢随意动来人,只好转头问道:“丫头,这是何物。” “可以叫做针水,也可以叫做吊针。” 温予柠一早便和温芩在着手制造吊针了,原本还想着该怎么说服在其他人身上使用,结果没想到如今用吊针的第一个人变成了简俞白。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第一个人是简俞白这样身份的人,不但可以说服后来的人使用,更不用她多费口舌。 “这是我和温芩一起研究出来的一种医疗方式。” 这个时机恰好是介绍推广的时候,所以温予柠难得耐心的介绍道。 “我们平日里的方法是经过口服药物,这种方法对于普通病症来说有效,可如果变成了较为棘手的情况效果就有些缓慢。” “所以我和温芩研究出了吊针。” “‘吊针吊针’顾名思义,就是用针埋进静脉,并通过静脉里的血液循环使药物迅速入血,使药物充分快速发挥作用。“ 后面的话温予柠没有细说,但却已经简洁明了的将效果说清了。 在场的医官虽然从未听过这种医疗方式,却也都是饱读医书的人,自然也清楚血液循环的道理。 当然,也不乏有人提出异议,觉得这种方式太过于冒进,但很快便被吴然为首的医官压了回去。 吴然把完另一只手的脉,转身连连点头:“三王妃还真是后生可畏啊,是老夫自愧不如。” 几人一头雾水,简清悠更是皱起眉。 “吴叔,此话是何意?” “意思就是,” “简俞白这小子命大,硬生生叫他夫人救回来了。” 吴然脸上的骄傲与赞赏没有丝毫遮掩,仿佛温予柠治好了人比他自己治好还要开心。 不可能! 简清悠第一反应就是吴然合伙来欺骗他们,于是他将一直在他身后的温婉推了出去。 “婉婉,你怎得还站在原地?”他语气带着些责备,“还不快上前帮三弟检查。” 温婉指尖泛白。 她知道,根本用不到自己上前查看,只要温予柠真的说救活了,那便是真的救活了。 毕竟那人可是“温予柠”啊。 她从不会说谎,也不会说谎。 可就是这样,温婉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人隔空狠狠打了一巴掌。 多可笑,人人称赞的天之骄女治不了的人,就这样被另一个乡野长大的女人治好了。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她好像永远都赢不了“温予柠”。 温婉想,自己当初那样对“温予柠”,除去简清悠,更多的应该便是这一点吧。 嫉妒的种子一旦埋下,便能叫人面目全非。 可惜,她现在突然不想这样了。 她想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和“温予柠”比一比。 她温婉是天之骄女,她生来便是骄傲的。 她不相信自己赢不了“温予柠”。 心下这样想着,温婉却还是忍不住的祈祷,祈祷这一切都是温予柠骗人的。 可当她隔着一层薄纱搭上简俞白脉搏处,就注定了失望要落空。 “虽然气息有些微弱,却无生命危险的症状。” 怎么可能?怎么会? 简俞白指着一堆人中的医官道:“唐太医,你去。” 有些年迈的医官听见这话也不恼,习以为常的上前。 “三王爷,确是被三王妃给救回来了。” 说话的几人都是在场里医术拔尖的,一时原本念叨着温予柠黄毛丫头胡来的人,纷纷陷入了沉默。 温予柠在春日宴上说得话,吴然一直记着。 他清楚,应该说见女孩的第一面起便默默有一种感觉。 ——温予柠有她的抱负,有她的热爱,这样的她注定不会被枷锁捆住。 广阔的生命长河里,她是凌驾高空的飞鸟。 吴然“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他想,既然温予柠想,那他这个作叔的自然得要为自己家的姑娘助些力。 “温予柠这姑娘的前途不可限量啊,连我们这群老骨头都无法医治的杂症,” “看,就这样被她医治好了!” 说着,他又抬手指向正在滴着水的吊针。 “瞧瞧,这姑娘如今还自己研究出了一套独一无二的医疗器械。” 吴然这话一出,在场的有由衷赞叹的、也有刻意奉承的。 总之无一不是在夸赞温予柠。 随着最后一声“三王妃不愧是婉小姐的姐姐”落下—— 温予柠眼前一黑,原本强撑着的身子终于在这一刻朝前栽去。 温予柠这时候已经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只知道自己得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了。 只是不等和大地的亲密接触,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 鼻息间是凌冽的檀木香,和简俞白身上淡淡的清冷的雪松味形成对比。 哦豁。 没有和大地亲密接触,但变成和另一个男人亲密接触了。 温予柠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她皱起了眉,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意识彻底泯灭前,温予柠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带着威胁的声音,“温予柠,你还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 吴然并没听清当时简清悠说了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他有些心疼望着温予柠:“丫头,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简俞白这身子不是一日两日了。” “我看,就算是再睡上个几日也是正常。” - 听完这些话,简俞白轻哂。 温予柠当时哪是担心自己,分明就是在占他的便宜。 看见一直一言不发的人出声,慕凡下意识朝坐上看了眼。 简俞白依旧穿着一身白衣,不同的是,原本平日被温予柠要求高高束起的黑发此时倾泻如墨。 他就这样懒洋洋的坐在那间夜里寺庙内供奉佛祖的高位上,食指撑在自己脸侧。 男人薄长的眼尾略微撩起,却是饶有兴趣道:“怎么不继续了?” 眼前的人哪还有之前温和无害的模样。 太久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真正的简俞白是什么模样。 慕凡心下跳动的厉害,却还是冒着风险说:“主子,夫人当时是真的很担心你,这几日也都是夫人亲自照顾你。” “是么?” 简俞白收起撑着脸的食指,将原本手心里的东西包住,然后又松开,用指腹细细摩挲 着。 终于,在慕凡低着头沉默里,男人清冷的声音落下。 “我倒不知,你现在还会维护一个女人了。” “主子。”慕凡慌忙开口,“夫人对蓝璎和属下有恩,所以……” “有恩?”简俞白视线终于望向了他,只是怎么看带着些嘲弄,“给救命恩人随意安排一个暗卫,这就是有恩?” 话到这儿,再听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可慕凡心下却是松了口气,他清楚简俞白曾经罚人的方式,现在他还能让自己好好站在这儿已是万幸。 他跪在地上,没有反驳:“是属下失职。” 简俞白淡淡收回视线,“回去后,自己去领罚。” “是。” 简俞白懒散的扫了一眼堂里跪在地上的侍卫,却是继续不甚在意的继续对慕凡道。 “你放才说,温予柠在我出事时如何?” “夫人抱着你哭了。” 虽然没有抱,但也算是在怀里了,慕凡默默补充。 “下一句。” 简俞白垂眸看着手里被擦干净了的小熊。 慕凡试探性开口:“给了众人一个下马威?” “这样也好。” 这次简俞白没再问,反而是带着些笑意。 慕凡被自家主子这话说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从温予柠刚入王府,简俞白便知晓。 温予柠就像一颗圆润的珠子,这颗珠子圆滑且聪明。 她会为了可以隐去不必要的麻烦,不惜装作自己被磨平了棱角的样子。 却也在为了达到某种目标时,不惜再次展现出自己光滑的一面。 ——譬如她有意无意的从疏离、到开始亲近他。 这样的人最是分得清利弊。 可也是这样的人,冒着撕破脸的风险,也要救下自己。 简俞白勾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原本都做好了葬身于此的准备,毕竟总有些东西自己做了,那就得要承担。 可令简俞白没想到的是,温予柠却不惜展现自己的有棱有角的那一面也一定要医治自己。 是爱吗 简俞白好笑,温予柠那样的人注定了不会对他人动心。 可是会是什么呢?会是什么促使温予柠一定要救自己呢? 想了一个又一个可能,最终简俞白只得出一个结论。 只是因为自己救了她,她不想欠自己一命。 还真是…… 算的清楚。 所有记忆才刚回来,简俞白头有些疼,更没那么好的心肠给人解释。 慕凡见他不说话也不敢追问,于是道:“主子,那夫人那边……” “小十四现在排行第几?” 简俞白有一批自己的暗卫,这些暗卫里都是按照第一次的排位来命名,之后便永不更改。 为的是让所有人记住曾经的自己,也不断激励自己。 小十四,正是众暗卫中年龄最小且独一无二的小姑娘,却偏偏也是这样一个小姑娘,排到了中上的位置。 这也是当初简俞白打破规矩,选择收下小十四的原因。 没想到简俞白会直接调动自己的暗卫保护温予柠,慕凡一愣,却是很快回答:“小十四没变,依旧是十四。” 这么久了,虽然没上升却也没有掉下来,足以见实力也不容小觑,简俞白点头,“就她吧。” 慕凡此时却是有些犹豫:“主子,可是派十四会不会……” 现下正是用人之际,简俞白却将这样的人派去保护温予柠。 不是慕凡多想,而是这完全就是多余之举,一个妇人罢了,怎会有人算计到她们身上。 “你有意见?” 简俞白站起身,拍了拍袖口处沾上的灰尘。 “不……” “收起你那些多余的心思。”简俞白经过他时,眼尾带着些冷,“温予柠的医术绝对凌驾于大胤大部分人,这样的人,对我还有用处。” 话是这样说,简俞白却是几步上前,站到了瑟瑟发抖的人面前。 穿着侍卫打扮的人流着泪,身上近乎全是血,一看就是刚被折磨完的模样,他连连磕头:“主子,属下办事不力,是我犯了错……” “哪错了?”简俞白觉得他这一身伤赏心悦目极了,于是连带着心情都愉悦了几分。 “是属下失职,看守温予柠不当,这才让温予柠落入了……” “啧。” 一声轻啧打断了男人的话,后者慌张失措的将低垂着的腰又弯下了几分。 “温予柠?”简俞白低垂下眸子,眉眼间染上些凉薄和玩味,“谁准你这么叫她的?” “是您……” “本王确实是要利用她解决简清悠。” “但没要她改嫁。” 简俞白眼神恹恹,抬起手看着自己被人扎进针的手背,然后就着另一只握着归玉的修长分明的骨节摸了摸扎针的地方。 刺痛的感觉刺激着大脑,他突然笑了,“温予柠三个字,是你能叫的么?” “噗——” 在当场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时,那人便已经死在简俞白手下。 男人翻着白眼,死不瞑目。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简俞白冷淡懒怠的脸上,他无所谓的接过慕凡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最后淡淡吐出两个字:“真脏。” 可不就是真脏么,自家主子历来最讨厌的便是沾血,现在不但自己亲手杀了人,还染上了来人的血。 慕凡看得心惊胆战,原本想要提醒他王妃说不能随意碰针眼,现在也只能凭着本能闭了嘴。 直到门外亲兵匆匆跑了进来,行了个礼道:“主子,云意来了。” 这个时候能找到这里,也是难为他了。 简俞白吩咐将地上的拖出去处理干净后便转过身,他重新坐回方才被人擦拭干净的供奉神佛的供台。 “叫他进来。” 不过一息,云意便已经匆匆走了进来,目及台上的人,云意后怕的低头跪下:“属下前来请罪。” 简俞白从头到尾都没有将视线放在云意身上,他低垂着漆眸,泛白的薄唇在没人看见的阴翳下勾起,莫名显得更加病态。 很久以前,他也曾看过那些市井里情情爱爱的话本,以及热血类的各种话本。 但毫无例外,话本里的主角总是得上天偏爱,他们有着一种叫做主角光环的东西,只要有光环在,那么所有人就注定了一辈子只能俯首称臣。 而现实里,他的兄长也如同有了光环一般。 记忆里,简清悠自出生便异于常人,尽管脾性急躁暴戾也依旧受万人追捧。 这种脾气的人最是难成大事,偏偏所有难事到了这人手里却都能轻松迎刃而解。就连所有人都沾上了路过马车溅起的淤泥灰尘时,也独简清悠安然无恙…… 以上种种发生的太多,数不胜数。 刚开始,简俞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想,哥哥太过愚蠢,老天都忍不住怜惜偏爱几分。 可后来一切都开始渐渐变了样。 皇帝欢喜简清悠,而皇后则是欢喜简晞,只有简俞白夹在中间最为尴尬。 为了得到父皇的青睐,简俞白开始变成他们想象中满意的模样,他带兵征战,平定西北,收复各个小国,统一大胤周边各个国家。 原先最是调皮玩闹的小皇子,在那一刻也成为了人人口中的“少年自古出英雄”。 也让皇帝说出了,“不愧是朕的儿子,白儿如今这幅架势可比你皇兄当年更盛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子这句话,从那日起,整个大胤朝便开始流传出大皇子不如三皇子一说。 也是从这些流言起,简俞白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 本应是他负责的案件,可他却错误频出,甚至还不可控的差点杀了人,最后案件不得不转交到简清悠手中。 如果说上一件是意外,那么下一件发生的就更叫人无法辩解了。 简雍本要让他暗中调查世家贪墨,本应下的答案等他张口就变成了拒绝,甚至直接对简雍说出“皇兄做这事比儿臣更有经验,父皇还是交于他更为合适”这种话。 以上种种发生的事让简俞白压根摸不着头脑,唯一有一点相同的点就是,这些事最后的结果都是利于简清悠。 也是从那时起,简清悠的名声又再次压过了自己。 这些现象太过于离谱,却又不得不让简俞白相信是 真的。 为了验证如何恢复正常,简俞白卸去了自己身上的所有职务,更是亲手将自己一手统领的禁卫军交于了简清悠。 自那以后,简俞白性情大变,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了无欲无求,温润儒雅,风光霁月的“皎皎明月”。 当所有人提到他名字时,没了原先的赞赏,更多的是惋惜。 简清悠三字也再次成了所有人独一赞赏的名字。 同时,简俞白的意识也恢复了正常。 简俞白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不知到底是何种原因。 直到后来简俞白开始观察和简清悠朝中敌对的大臣,他发现,那些对兄长下暗手的人最终的死相都极其残忍。 简清悠这不单单是老天偏爱了,可以说是得天独厚,所有人注定了一辈子只能对他俯首称臣。 杀是杀不死,压他一头更不能。 唯一一种可能,就是让简清悠自己走下神坛。 如何才算走下神坛? 毫无疑问,必然是让他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简清悠做的各种交易本就见不得光,简俞白从前便知晓,只是懒得管。 但现在显然是,不能不管了。 后来,恰巧因慕凡一事除去云池后,他一早便美名其曰吩咐“保护兄长”,安插进去的暗卫云意成功替代了云池的位置。 并向他禀报,简清悠遭人暗杀命悬一线落下悬崖,但最终又被一个女人给救下。 这种少见又幸运的事还真是叫人诧异,不过发生在得天独厚的皇兄身上,简俞白又瞬间了然。 简俞白派人去查了简清悠的救命恩人,无意中却发现,那位竟然才是温家的真千金,而天天跟在简清悠身后的温婉则是温家收养的冒牌货。 兼并着“好人”做到底的道理,简俞白吩咐人给温家那位真千金带了句话—— “路边随意捡到的男人要不得”。 可惜的是,温家千金压根没听进去这句话,继续亲力亲为照顾简清悠,甚至来了句“我是一名医者,我不能不管伤者。” 而后让他觉得更有趣的是,自家王兄竟然丢下京城所有事物,就这样和那个女人呆了整整三个月,甚至最后还将父王一分为三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归玉交给了那女子。 简俞白知道,自家王兄这是动了恻隐之心。 温婉或许是为了拿来遮人眼目,而这位则是真正的心上人。 潜伏许久,破局的机会就放在眼前。 可谁知一朝意外,再睁眼,那温家真千金却嫁给了自己。 …… 手里的玉石硌着手心,简俞白指腹却是执着的摸了一遍又一遍。 温予柠。 简俞白在心底默念这三个字,脸上勾起了兴味的笑。 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三个字合起来如此动听。 末了,似是想到什么又冷掀起眸,嘲弄的吐出两个字:“蠢货。” “是属下犯蠢!” 简俞白这声虽小,但云意内力也算是上乘之人,他忙不慌认下这句蠢货。 “若非属下主子也不会受伤。” “啊。” “本王说的不是你。” 想到云意这遭是来认错的,简俞白挥手让人站起,眼底的冷戾被懒散取代。 “本王说的是你前主子,简清悠。” 云意:“可……” “你射箭时,”简俞白似是想起什么,终于抬起了眼睑,“可收敛过力道?” 云意从开始便是简俞白安插在简清悠身边的内线。 在简清悠得知温予柠几人被绑,简俞白只带了些亲兵前往时,他便命云意暗中解决了简俞白。 既然对方要对自己下手,简俞白不妨就着这一切将计就计做场戏,甚至还能换得某人的怜惜,何乐而不为呢? 归玉珍贵不单单是因为质地精致,外表美观,更是因为硬度坚不可摧。 世上本只此一块,后来却被天子一分为三,分给了简清悠、简俞白、简晞三人。 简俞白那块虽然已经被温予柠拆解,但到底也还有一个小熊大小,用来阻挡一箭足够了。 可谁知那箭真射出时,简俞白却改了主意,竟硬生生挨了一箭。 云意摇头,如实开口:“主子当初说不能漏出一点马脚,所以属下真的用了全力。” 云意功力深厚,那一箭却没有射穿。 简俞白不认为自己有简清悠那种“运气”,可此事又确实是有些蹊跷。 “此事你有功,回去该有的奖赏不会少。”简俞俞白点头,面上不显神色依旧,“要说有问题的那也是我的问题,是我自己临时改了主意。” “…………” 云意走后慕凡的目光便有意无意时不时看着自己。 简俞白撇了他一眼,低声轻哂:“说。” 慕凡见他神态恹恹,试探着问:“……主子,是不是你回来了?” “你猜?”简俞白眼尾挑起,神态散淡。 “我觉得……” “本王没时间和你耗。”话没说完,那人便已经收起了笑意,“最后一次机会。” 明明都没提及“恢复”二字,但还是被看出来。 慕凡心虚清咳一声:“就……主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啊?” 整个寺庙突然陷入死寂。 “为什么?” 慕凡本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了,哪知简俞白清哑的声线在此刻却像是自问般重复了一遍。 懒怠冷淡的眉眼被不明的情绪代替,那人下意识便低垂下眼看着手中穿着衣裙,睁着一双双大大的圆眼、无忧无虑的小熊。 “我后悔了。”再开口,他低笑戏谑,近乎自嘲,“当时突然就害怕了。” 后悔,后悔什么?害怕,害怕还自己上前挡箭? 慕凡挠头,这几个字他都认识,但怎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呢? 虽然不懂,慕凡却还是凭着本能问道:“主子,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 “有啊。”简俞白重新站起身,情绪退尽,又一次恢复了先前淡然自持的神态,“我怕归玉碎了。” 慕凡:“???” 这说得是人话么,归玉就算是被十只箭射中也绝不会碎裂半分。 “逗你的。”看穿慕凡的表情,简俞白轻笑,他没在乎对方想什么,颔首吩咐:“将那群人带进来。” _ 下一瞬。 侍卫搜了身的一行人被随意丢到在地上,原本的伪装被撕下,身上是近乎勒紧到皮肉里的带着荆棘的绳子。 女人? 才注意到这点的简俞白皱了下眉,温声责怪:“你们怎么如此粗暴对待这些姑娘。” 没人说话,就连慕凡也都只是在简俞白旁边默默举着主子的输液瓶。 所有人都清楚,简俞白这话压根就不是责怪。 果然,下一秒就见简俞白挑着长剑勾起来人的下巴。 清冷的脸上此时兴致勃勃,“喜欢吗?这绳子可是本王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 柳子瞳孔闪躲,她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几日绑着她们之所以不处理,就是为了让这个疯子亲自来。 她早该想到的。 这人能面不改色的杀死老鸨,就注定了不是表面上温和的模样。 柳子全身被绑着,她最清楚要怎么下跪求饶才能让这群亲王贵族放过自己。 近乎没有尊严的匍匐在地,她颤声:“我错了,求你,求你放过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可惜了。” 简俞白厌恶似的睨她一眼,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继续自顾自接着自己前半句话。 “本王最不是什么伶香惜玉之人,毕竟男女都是人,有什么区别呢?” 没人敢说话,就连旁边的叶子几人都噤了声。 “她哭了呢。” 简俞白手了的长剑顺着柳子的脸划过,最后划到她的手臂上。 “因为你哭了。” 她是谁,想都不用想。 死亡的恐惧,让柳子愈发害怕,“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求您放过我。” “放过你?” 简俞白终于笑了,眼底也愈发温柔。 “可以。” 终于得到了回应,柳子也不管自己此时脸上全是泪水和鼻涕的狼狈样,只能凭着本能点头。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哪只手放的虫子?” “这只?”冰冷的刀剑随着简俞白的动作移动,“还是这只?” “记不清了呢。” 他有些可惜的挑眉,声音轻柔又无所谓:“那就两只都砍了吧。” 不论是病前还是病后,所有人对这位三殿下的认知都是温润君子。 从来没人见过这副模样的简俞白,阴郁而又病态。 当今皇家骨血唯有三人,大皇子脾性狠厉毒辣,二公主更是骄纵跋扈,独一人与他们相反。 那就是三皇子简俞白。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三人明明流的都是同一条血脉,没有人是例外,更没有人会与之不同。 就如同现在这副模样的简俞白,对比起他的兄长只会过之而不及。 叶子有意转移简俞白的视线,于是抬头直视着男人:“这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都是你装的?” 白得近乎病态的脖颈处,清晰可见的血管紧起,披散着的墨发很快又将那看起来碎弱不堪的血管遮住。 简俞白没去管垂落的发丝,只难得给了旁边人一个正眼。 “别急。” 他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只露出温柔的笑意。 “下一个,就是你。” 刀剑被人抬起,在金黄色的光线中闪烁着截然相反的锋芒。 “主子——”就在刀剑快要落下之时,简俞白的动作被人及时制止。 不等跪在地上的柳子松口气,就听见制止简俞白的人又道。 “主子,夫人说过这吊针的手不可乱动,您之前就已经动过一次,若再动只怕针头一跑,里面的针水可就漏液了。” 简俞白这遭出来的匆忙,吩咐手下人拖住出去购买药材的温予柠后,便直接让慕凡拎着吊瓶就跑出来了。 他低头望了眼握着长剑正在输液的手,另一只又拿着被打磨成小熊的玉石。 “哐当——”手上的长剑被他毫不犹豫随意丢落在脚边。 简俞白轻“啧”一声,却也没再打算自己动手。 “那就换一种方法。” 话落,另一个暗卫打扮的人上前做了个礼,低声对简俞白道:“主子,东西准备好了。” 简俞白扯唇,眼底期待愈发浓烈,“把她带过去,你们当着那些东西的面将她的手剥皮抽筋,再砍了一齐喂饱它们。” 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显而易见,但要一齐喂给它们的又是什么却不能让人猜透了。 柳子被拖走时整个人已经被吓得面色全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 声音渐渐远去,简俞白皱眉淡淡说了句聒噪。 “你放了她。”叶子像是自虐般紧紧将指腹摁进绳子里的荆棘,“我可以给你温小姐的解药。” “解药?” 简俞白面色古怪,清冷的声音里带着好奇,“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么,一个月足够了。” “什,什么?” 不近人情的男声传进耳里,叶子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温予柠死不死,关我何事?” 玉石在简俞白手心发着凉意,偏偏那人却依旧紧紧握着。 “她只不过是现下对本王还有用处,”说着,他咬重了后半段话,“仅此而已。” 不去管在场人的各种神色,他挥了挥手,“将人带上来。” 一息间,整个屋内弥漫出腐烂酸臭的味道。 只见那日温予柠她们见到的女人被抬了上来。 叶子瞳孔猛地一缩,她低吼道:“你不要动她!” “不要动她呀?” 简俞白像是感觉不到臭味,也感觉不到对面人的情绪,笑得像个不谙世俗的顽童。 “看来她对你真的很重要呢。” “绑架温予柠和那温家养女,”他声线顽劣,“想必也是为了她吧?” 是疑问句,却也是肯定句。 “只是,” “让本王想不通的是,你那日又是为何要装作挟持两人的场景呢?” 简俞白眉眼恹恹,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 “原来你是想要杀王夫人。” 话至此,过往简俞白种种行为瞬间都说得通了。 柳子咬牙,“你故意的。” “挺聪明一小孩。”简俞白赞赏开口,“只是可惜了,聪明往往反被聪明误。” “你想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 柳子清楚,简俞白拿出这么多筹码出来,不可能只是在这里与她废话。 但这也恰恰说明,一切都还有希望,不是么? “解药。” 谁也没想到简俞白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两个字。 叶子张了张口:“你……” “还没完呢,急什么?”简俞白淡淡打断,“你和床上的女人,以及魏宏文和魏夫人在黜州都做了什么,都要一一交代清楚。” 叶子不说话,简俞白也不急,就这样静静等着对方。 一息、两息过去,叶子终是张了口。 她知道,如若自己不开口,在场所有人都活不了,可如果她开口…… “我说了你就能放过我们吗?” 简俞白对她的回答没有任何意外,他勾唇点了下头:“这取决于你的答案能否让我满意。” 叶子从袖中拿出小小的两瓶陶瓷,“这是解药,两瓶都在这儿了。” 一旁的宿样见她真打算如此,低声欲要阻止,却见叶子摇了摇头。 “床上生病的人叫西西,原先也是魏宏文正房夫人王应的贴身丫鬟,后来西西被他们送了出去。” “整整十余年,我们终于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逃了出来。 “可是没用啊。” “这一带到处都是那群人的眼线,我们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 “最先发现我们的人是老鸨。” “本以为老鸨是魏宏文的人,可事实并非如此。” “老鸨没有将我们交出去,不,应该说她幕后的主子王应。” “王应不知为何帮忙隐藏了我们的行踪,也没为难我们。可恰恰如此,我们仿佛被圈进了起来。” “我们无法逃出她们的视线,没发向外求助找人。” “时间长了,王应和老鸨一行人都以为我是西西的女儿。” “但其实并不。” 叶子深吸一口气想要憋回去,可最终眼眶里的泪水还是重重砸落在地,莫名让人觉得那滴泪可以烫穿地面。 “西西不是我的生母,却也是我们在场所有人的‘母亲’。” 第48章 “所有女人都被他们关了起来,永无天日。” “他们根本不拿女人当人看,他们用女人做实验,从婴儿到少女再到中老年女人,所有人都在他们手下死了一批又一批。” “出生的婴儿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幸运的或许生母还活着,不幸运的或许在生产途中作为失败的试验品死了。” “可就算活着,也没人出来敢和自己的孩子相认,因为所有人都是试验品。” “那群人不允许试验品间有感情,曾今有个还没满月的新生儿被他们用来试药。” “侥幸活着的母亲心疼孩子,事后悄悄背着他们给婴儿催吐。” “可那是什么地方?没人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那个孩子被他们毫不留情的一刀一刀地刮去了血肉,像是在杀一个牲畜,最后完好无损的留下了一架骨头。” “他们说念及是第一次,是初犯,所以只是当着母亲的面刮血肉。” “仿佛从出生便注定了。” “所有母亲注定‘没了’孩子,所有孩子也注定‘没了’母亲。” “但大家也都默契的知道。” “从此,所有女人都是我们的母亲。” “这样,那群人便没办法了。” 明明泪水早已流干,但在这一刻却依旧迷糊了视线。 “为了逃出那个地方,大家筹谋数十年,姐姐们和姨母们用命铺垫起生路,西西又以腹中孩子为代价,这才带着我们这些人逃了出来。” “而我,是第一批反抗那群人中,牺牲了的女人的孩子。” “…………” 七年来,魏宏文待王应一直很好,他温柔体贴,更是只爱王应一人,从不贪图女色。 直到王应有了身孕。 魏宏文私欲无法得到疏解,于是他便瞒着王应在外有了人。 可王应是什么人,作为王家唯一的后人,能在母亲去世后却依旧在王府这种深家大院位居高位。 又怎么会不清楚魏宏文的一举一动。 尽管如此,王应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甚至依旧如往常那般于魏宏文恩爱。 后来,她却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丫鬟献给了魏宏文。 那时,王应对魏宏文说:“夫君政务繁忙,为了妾身受了诸多委屈。” “现在妾身想通了,以往确是我太过自私,没有考虑到夫君的感受。” “所幸西西自小便随我长大,这丫头长相不错,做事也伶俐,让她来服侍夫君,做夫君的通房最是不错。” 刚开始,魏宏文还能装作正人君子拒绝。 再到后面,色终是大于了“爱”。 魏宏文竟趁着西西不备直接强上,甚至事后扬言是她勾引自己。 发生这等事,最慌张的莫过于西西。 十多年的主仆感情,西西第一个求助的人便是自己的主人王应。 可王应却是告诉西西,想要让自己过得好,那便听她的一直如现在这般。 西西懵了,她不理解这是何意,明明王应平日里最爱的人就是魏宏文啊。 西西虽然不想如此,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选择。 于是,西西成了魏宏文名义上的第二个通房。 刚开始,西西照王应的吩咐引诱魏宏文,使得魏宏文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出去找那些相好。 但一个人,最廉价的便是那张皮囊。 或许现下的皮囊美得让人惊心动魄,但总有一天,再美的皮囊也会衰败。 西西曾经是一个稚嫩天真的小姑娘,可现在前后受胁,她的身体早已被架空。 终于,在与魏宏文最后一晚的春宵一度后,男人彻彻底底舍弃了她。 彼时王应的身孕恰好五个月。 似是早料到了这种情况,王应没有丝毫犹豫,她吩咐人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药喂给了西西。 那是何种药,无人知晓。 只是西西的身子却发生了质一般的变化。 她的身子变得嫩滑紧实,仿佛回到了还是不谙世事小丫鬟时那般。 在这样一副身子面前,西西又重新成了魏宏文的心头宠。 同一时间,魏宏文养在别院的女人却找上了门,声称自己已有身孕。 而王应呢,王应被那女人刺激地当场流产,五个月大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魏宏文怒火中烧,当场便命人让那女人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赔命。 可这样又能如何呢? 王应因为这一遭,不但没了孩子,甚至今后也失去了当母亲的资格。 世家贵族,最不能断了香火。 于是王应开始张罗着亲自为魏宏文挑选通房。 大家一听说不设门槛,不论家世时,几乎全都涌进了魏府。 世道艰难,平常百姓家大多经济困难,加上子女又多,于是所有人都默契的选择卖女儿。 可现在知府却放话,什么人都可以成为知府通房。这样一对比,自是通房比一次交易来得划算。 王应也确是如她所说,只要对方没什么大问题,她都通通收进了府。 其中一部分成了通房,另一部分则成了府内的丫鬟。 西西本以为如此便能逃脱魔爪,可谁想,自己却成了整个府上的众矢之的。 那些进府的通房和丫鬟都说她背信弃义,竟爬上自己主子夫君的床,她们说她不知廉耻,她们说她心机深沉……… 到底是个姑娘,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话。 自此,西西从那日起便开始日日以泪洗面。 没人会喜欢一个性子消极的人,魏宏文渐渐对西西开始产生了厌恶。 事情爆发,是锦州世家来了一群人。 魏宏文为了讨好那世家,竟然转手便将西西送了出去。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越来越多的魏府通房和丫鬟被转手送去锦州。 而西西几经转折,被那群人喂了一种又一种药,成了一个又一个大人甚至某个仆人或侍卫发泄对象的玩物。 她试过逃走,可没有用,她只是小小女娘,她斗不过那群人。 就在她准备寻死时,西西发现她怀孕了。 这个孩子是谁的? 是李大人的?还是张大人的?还是董家大人的,亦或是董家侍卫………答案不从而知。 后来,不知是有了这个孩子的原因,还是什么,那群人竟然就这样真的放过了她。 那一刻,她以为对方还有那么一丝丝人性。 直到她发现,他们是准备用她做实验。 那一刻,西西才发现在所有人望不到地方,已经有了千千万万个被家人放弃买卖的女孩子成为了他们的试验品。 一年又一年,已经数不清是几年了。 而西西一直是他们的试验品之一,他们喂给她的药是一种自创名为“魅骨散”的药。 “魅骨”、“魅骨”,这种药可以使女子的骨架变得娇小而柔软,也可使主人皮肤愈发光滑漂亮。 这样的改变,注定了用药人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们的骨头开始变得易碎,甚至不能用力,轻则某根骨头断裂,重则全身骨架洒落。 这种体质,想要逃跑,想要生孩子近乎是不可能。 所以那群人又发明了锯子。 西西曾偷偷看了一眼那名为锯子的东西,它类似于弓弩却又与弓弩不太一样。 锯子是由一个长方形边框的木头制成,而它最下方的长则换成了一根细细的类似于铁丝状的刀。 西西无法想象刀是如何被人打磨成这副模样的,但只要光看着就格外锋利。 本以为自己逃不掉这一遭了,也不知道这锯子要如何用来生产。 却没想到,有人先她一步早产了。 数百个孕妇被统一关在产房外,她们首先听见的是女人的惨叫,后来闻见了浓烈的铁锈味。 ——那是鲜血的味道。 透过那不甚坚实的门缝,西西她们终于瞧见了那里面的场景。 那跟被磨成铁丝的刀,也就是锯子。 它被人握在手心,一遍又一遍地划开产妇耻骨相连的地方。 “啊——” “滴嗒——” 女人的尖叫,血液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板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整个房间,又仿佛回放似的在众人眼前。 这样一幕展现在众人眼前时,她们没有惊叫,没有倒吸凉气。 所有人脑中都近乎是一片空白,唯一有反应的 ,是她们的脸上流满了泪水。 这一刻, 那里面的人不是自己,却胜似自己。 “…………” “不行,这个锯子我控制不好力度。” “她的盆骨断裂了——” “啊,里面的孩子被我不小心割到了。” “…………” “…………” 一句句,就这样被人轻描淡写地说出,仿佛面前的不是人,只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 “他们——”人群中不知是谁捏着拳,愤恨的含着泪,“欺人太甚!”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跑不出去的……” “谁让我们是女娘呢,我们没有家了,我们是被家人卖出去的……” “女娘就活该如此吗?!” “别忘了,没有我们这群女娘,可就没有男人,没有后代!” “我不想再做实验品了……” “为什么呢?凭什么是我们!” “…………” 众人的声音渐渐从一开的喃喃,变成了愤恨。 “小西!” 却在这时,另一个惊呼声响起。 众人一回头才发现,人群后方的西西面色泛白,身下甚至流出了透明的液体。 “她羊水破了!” 旁边的人连忙扶着西西,“怎么办,难道要让她丧命于此吗?” “不。” 在场的人全是孕妇,她们全是这里需要的“试验品孕妇”。 挺着一个大大的肚子的女人回头,“姐妹们,我们要自救,我们要反抗,我们断不能再如此。” “对,凭什么我们女娘就活该被贱卖!”另一个稍有些月份,不甚显孕的人开口,“我们是女娘,我们是人,不是他们的实验品。” “今日是小萍,” “明日便是我们。” “我们不应该袖手旁观,更不能袖手旁观。” “…………” 愈来愈多的声音响起,西西的身子却开始脱力,甚至也不大听得清楚。 她努力挣开眼睛,努力辨识着身边一群人的嘴型,但到底人太多了,她来不及看,也来不及仔细听。 西西只看请了其中一人的嘴型说。 “月份小的留在这儿,月份大的和我一同进去。” “我们月份大了,他们就算真的想要做什么也不敢。况且,我们本来也就时间要到了,可能明日,也可能后日。” “最主要的是,如若我们失败了,你们也还有时间。” 有时间做什么呢,没人说,但大家都明白。 西西算是几人中最胆小的,否则也不会在知府府邸一次又一次选择听从王应的话。 此时她只能无助的摇头,泪水一次次模糊了视线。 平日里与她一同躲避不发一语的“小哑巴”却上前摸了摸她的头。 “西西,我本想一辈子这样。” 这是“小哑巴”到这儿后说得第一句话。 “小哑巴”这个人素来孤僻又不合群,可现在她也毅然决然站到了月份大的队伍中。 “李大人对我有些感情,我本想借着那点感情逃出去。” “可是这群人都是疯子,就算我跑出去了,也还有千千万万个女娘会被抓进来。” 说着,“小哑巴”笑了。 “说不定哪一天,我又被抓回来呢。” “小哑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哭,脸上也没有一丝伤心的表情。 她好像生来便对外界任何东西没有情感,大夫说这样的人最是无情无义,所以父母把她抛弃了。 “小哑巴”也确实如此,她一直在这个鬼地方装哑巴,只是为了讨那个男人怜爱,得到出去的机会。 可现在她不想了。 只是,心底难得的还是出现了些难过。 也是,毕竟这一去可能就是永远了,怎么会不伤心呢? 她脸上柔和,“小西,如若我死了……你要好好的替我活下去啊。”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逃出去。” — 最先出现的手链锯,是为了用于交联切开手术和病变骨头切除术。 后来在机械化下渐渐演变成为电锯。 盆骨是人体最坚硬的地方,为了减轻孕妇分娩的痛苦,也是为了提高孕妇顺利生产。 电锯开始用到妇产科领域。 温予柠一时有些哑然,她没想到这个架空的世界竟然出现了历史上的内容。 虽然有些偏差,但也确确实实是妇产科的发展史。 她张口想说什么,可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只能避开这个话题:“那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叶子本就有意夺取温予柠同情,这是所有人唯一存活的机会。 在寺庙向简俞白交代完所有后,男人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让侍卫将他们交给了温予柠。 那个男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你们的遭遇却是可怜。” 他神色温和,慢条斯理看着跪在地上的所有人。 “但这不是行凶理由。” “若被害者愿意原谅你们,本王自然也没资格怪罪什么。” “用女子试药,做实验品一事我会彻查,尽力救出她们,其他的我无法向你们保证。” 各个世家盘根交错,势力渗透久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简俞白眸色淡淡,叫人瞧不清神色。 但叶子清楚简俞白说尽力那便是真的尽力。 她吐出口气,足够了,只要为姐姐姨母们铮得一线生机也是好的。 “那一日,所有进去的孕妇都被绞杀,所有。” “零星几个临产期的,被他们活生生用锯子切开肚子,将婴儿拿了出来。” “而我,就是‘小哑巴’幸存的女儿。” “西西虽然活了下来,但却没能保住自己的孩子。” “那一次近乎死了三分之二的人,试验品近乎寥寥无几。” “虽然惨烈,却也有用。” “自那之后,他们开始提防我们,却也没再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 “可就算如此又有何用呢?” “我们依旧是试验品,依旧有上百个女娘被人送进来。” “无一例外。” 没有人有办法定他们的罪,因为是女子,是被亲生父母亲手卖给他们的。 甚至是从出生便被遗弃丢弃,被活埋。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这样,她们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她们必须想办法立足,否则她们注定了永远都会受人桎梏。 于是,她们把希望放到了新生儿里。 她们用仅知的学识悄悄灌输给孩子,可是这些远远不够。 直到随着叶子长大,她们发现了叶子一目十行、学习记忆能力出众,她们就知道希望产生了。 被困的数十年里,西西知道了如何才能谋生自处。 她接连吃了各式各样的药,借着身子那片刻的美好,不接断的去讨好上层的人。 终于, 直到叶子偷听那些人在放屋里讨论学习各种医术时,她也跟着学会了制毒。 在西西强烈的要求下,叶子对她下了毒。 在无数性I交下,大半男人成功被传染,包括被困的其他女娘。 可就算如此,她们也无法逃出来。 她们不知道困住她们的地方是哪,她们只知道那是个不见天日,没有一丝光亮的地方。 光亮就在眼前,没有人会放过机会,哪怕付出生命。 她们让叶子加大了用量,接二连三的人就这样暴毙而亡。 人数太多,那群人终于慌了。 想要隔绝传染,最好的机会就是从根部解决。 在他们动手之前,一众少女服用了假死药,而其余人皆选择赴死。 可假死哪又有那么容易? 为了骗过那群人,西西用自己腹中再次怀了的孩子为代价这才让一部分人逃了出来。 这是永无止境的黑夜,就算今日逃出去了,也有千千万万个她们再次陷入黑夜。 现在以她们的生命点亮长夜。 长夜难明,或许只是一瞬,但也足矣。 只有让这群少女活着,活着找到生存的法则,活着她们才会有希望。 …… 后来她们逃出来,可又一次被人发现了。 世家的权利已经渗透到各个地方。 没有人能躲开他们的视线。 最先发现她们的是老鸨。 本以为老鸨会将她们重新交给那群人,却没想到王应让老鸨保下了她们。 也是那时起,她们才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是王应的手笔。 不知是不是出于对西西的愧疚,王应隐藏了她们的行踪,却也限制了她们行动。 叶子一行人只能在老鸨眼下,她们无路可去。 终于,叶子在老鸨和王应的一次谈话中偷听到了简俞白一行人将前往黜州。 于是,她筹谋许久,绑架了温婉和温予柠。 _ 世道艰难,但温予柠从未想过如此艰难。 “别哭。” 温予柠蹲下身,认认真真的抬起脸,清冷的眸中倒影着女孩灰扑扑的小脸。 “你要自己强大,只有强大了才能保护起想要保护之人。” 叶子撇开脸:“我没哭。” 似是想到什么,温予柠自嘲笑了下。 她确实不是什么纯善之人,但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动心。温予柠突然想,自己当初学医只是为了动用关系困住那个人,可现在也算是真正有点用处。 至少可以救一救过去的无数个“自己”。 “你是不是等我们很久了?” 女人抬手,用手上的帕子擦过女孩脸上的灰尘。 独属于对方的清香袭来,叶子没料到温予柠会有这动作,猛的抬起脸往后一撤。 连带着说话都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给了对方肯定的答案:“是。” “那你有没有想过靠自己呢。” 温予柠也不在乎被叶子避开,就这样步步逼近询问道。 姨母们说过,要让她们找到生存法则,只有找到了才能救天下所有女子。 可要怎样才能救下所有人,叶子她们能想到的就是找人帮忙,亦或是自己站到高处。 后半段显然是不可能,她们没有出众的家室,没有出众的样貌,怎么勾引得到那些上位者。 所以叶子将目光放到了传说中温润君子的简俞白身上。 “那我告诉你,你姨母们没说完的,什么才是生存法则。”温予柠站起身,“只有你站起来了,别人才不敢看扁你。” “女性,充满了无限可能。” 温予柠抬起手,指向叶子和自己,随后又指了指一门之隔外的那些“小乞丐”。 “我说的不是这个词,而是我们。” 柔弱的小丫鬟变得勇敢,沉闷胆小的“小聋子”变得无私,千千万万个旧时代保守的大家站起反抗。 虽然柔弱,却最坚硬。 她们用自己的坚韧和勇敢,一寸寸撕破黑夜。 哪怕是零碎的星星,也终会凝聚成河。 长夜漫漫,归途渺渺,那是她们照亮前行的路。 不需要等待救赎,女性亦可自救。 “我们可以柔弱,可以坚强。可以归于闺阁,亦可以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但前提是,我们要先自强,再自立。” 叶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需要助手。” 温予柠垂眸看着坐着的人,直接道。 “你需要自立。”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手下药铺医馆至少有这么多,”温予柠抬手比了个数,“我需要有机灵的人帮我配药。” “你虽然底子算不上多好,但胜在学习能力快,最主要是聪明。” “当你有了地位有了名声,还愁救不了千千万万个‘你’吗?” 第49章 客栈房内,简俞白早早安静的闭眼躺在了床上,已然一副与世无争虚弱无辜的谦谦君子。 慕凡进屋看到这一幕时眼皮不禁跳了跳,连忙低下头禀报:“主子,人已经交给王妃了。” 简俞白依旧闭着眼,只轻轻应了一声,听起来虚弱极了。 同方才寺庙内的人判若两人。 慕凡:……… 按道理说自家主子恢复记忆自己应该高兴,但这是他第一次看不明白对方在做什么。 一息过去了,房内依旧站着一个人。 简俞白终于从床上撩起眼:“你还有事?” 男人神色依旧温和儒雅,可说出口的话却怎么听都带这些不耐。 慕凡咽了咽口水,实诚道:“主子,现下正是用人之际,我们就这样把人交出去……” “这群人不简单。”简俞白重新闭上眼,淡淡道,“若温予柠将他们招为己用,那今后定会顺遂许多。” 慕凡:顺遂什么? 慕凡不懂,但也只能顺着问:“那若王妃不能呢?” “以她的能力,绰绰有余。”简俞白没有多做解释,只肯定的丢下这么一句话。 慕凡却有些急了:“可这当中还有宿家的人啊!” 黜州一事不简单,宿家作为通判守着锦州,定然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如果抓到了宿家的人,还用愁找不到证据吗? “你是觉得,宿家那两人待在乞丐堆里那么久都没有告诉她们实情,却能在你一朝一夕的严刑拷打下全都招供?” 简俞白有些好笑的再次睁开眼,直直望着异想天开的慕凡。 慕凡一愣,他张口:“那主子的意思是……” “宿家这两个孩子既然选择出逃,那就一定有原因。”简俞白低声轻哂,“留着便是。” - 简清悠一行人早在确定简俞白脱离危险后的第二天便早早离开,只特意留下温婉和云意两人跟着简俞白。 “咯吱——” 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站在门外的温婉猝不及防和内里的两双眼睛对视上。 第一次偷听墙角的温婉:“………” 她有些心虚,但很快就先声夺人的开口:“我原本是想来同你商量治疗那女人的方案的,谁知道这房内竟然还有其他人?” 温予柠像是早料到她在门口一样,挑眉道:“都听到了?”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温予柠这明显早知道自己在门口了。 “不多,就刚好听到了那女人生病的原因。” 温婉无意识的压下了声,就怕被客栈内其他的人听到一样。 温予柠瞧了她一眼,清冷的眉眼染上笑意,她侧开身:“进来吧。” “干嘛?”温婉有些戒备的望了眼里面坐着的人,随后又回眸看着面前的人,“我可是因为你才特意留在这,没同清哥哥一道的。” 细听这声当中还带着温婉无意识的委屈和撒娇。 知道这人在想什么,温予柠没好气转身进屋:“既然要商量治疗方案,总得进屋吧?” “哦。” 反应过来温婉乖巧的关上房门,规规矩矩跟在了温予柠身后。 温婉维持着自己往常的温柔无害,然后离得叶子远远的,大有一番老死不相往来的场景。 但桌子就这么大,温婉就算躲得再远,也只是一个桌子的距离,抬眼也依旧是叶子那张脸。 难得见平日最擅长装乖的温婉如此表露出自己的防备。 视线在两人中流转,但温予柠终究还是没有戳破。 倒是叶子面色有些难看,甚至又瞪了眼温婉。 这次不等温予柠开口了,温婉就先阴阳怪气道:“姐姐,这就是你拜托人办事的态度吗?” 说到这儿,原先被人遗忘的记忆瞬间涌上来,温婉面色僵持,忍着那晚的恐惧伸出手。 “姐姐,既然我们现在是互帮互助的关系,那总得把解药交给我们吧?” 女孩白嫩的手掌张开朝上,肌肤细腻,比上好的羊脂玉更白。 一看就是上京城大家闺秀精心养护出来的。 就连声音都一如既往的柔和,叫“姐姐”更是一声比一声亲热。 但只要仔细听,这话里明显是嘲讽更多。 叶子欲要辩驳的话听到最后一句又咽了回去。 她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简俞白已经答应了帮她们解救出姐姐与姨母们,还有柳子。对方虽然不松口,但至少是撤走了守着柳子的人,只要没人守着柳子就还有希望逃出来。 她如果现在把简俞白招供出来,保不齐对方随时都可能翻脸。 像是看出叶子的沉默,温予柠叹了口气:“她的那个药根本没有腐蚀的效果,顶多就是能使人发热疼痛,或者肉/体发黑而已。” 冷静下来后,关于叶子口中的蚀骨水有太多疑点。 先不说腐蚀人体的药物有多难在这个朝代制出,就算如果成功,那这里面 包含的酸性成分得有多高。 酸性成分达到一定高度,用陶瓷制品玻璃制品承载那不得分分钟钟腐蚀。 可那蚀骨水非但没有腐蚀陶瓷品,甚至灌入她们口中时口腔也没出现腐烂的效果,仅仅只是体内发热疼痛。 “蚀骨水确实并非蚀骨,只是能让人有蚀骨的感觉。”叶子点头,顿了下撒了个谎,“但解药被我弄丢了。” 随后她又很快补充道。 “不过我会尽快重新研究出解药的。” 叶子不清楚简俞白要了解药后会做什么,或许会交于温予柠,也或许会将之用作筹码。 原本对温予柠和温婉用药也只是怕这些上京城来得小姐不愿意帮她们,但现在显然并非如她们所想。 叶子低下头,不敢看温予柠,楠楠道:“对不起。” 温婉原本责怪的话就这样被这一句道歉堵了回去。 站在门外时偷听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她张了张口,最终只是道了句:“那你要多久才能造出来。” 叶子:“两周,只要两周就好。” 温予柠没说话,她不动神色打量了遍叶子脸上歉意又焦急的神态。 叶子的反应不像假的,但除此之外更像是心虚。 以叶子的性格处事来看,这种人怎么可能随意丢下东西。 只有一个可能,她撒谎了。 瞧着方才叶子焦急的神态,温予柠几乎确定了,有人先一步比她们先找上了叶子,并且解药还被人拿了。 简俞白。 温予柠第一个反应出来的便是这个名字。 在出事当晚,叶子一行人便被慕凡他们看押再没经手他人,能擅自对叶子动手的只有可能是简俞白。 “没事。” 温予柠桌下的手无意识紧了紧,她突然想,如果简俞白真的恢复了,自己该如何同他相处,又该如何继续实行原先的计划。 心下一团乱,但她依旧保持着原先无事的模样:“我们先聊聊西西身上毒吧。” …… 温婉怎么也没想到瑰血症会被人研究出来,而且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常人,她不由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遍对面的人。 黜州锦州相邻,自从简俞白出事后,黜州一直处于无人看管的地步。 而锦州又是简清悠的地盘,这两个地方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简清悠不可能不知晓。 叶子几人能带着瑰血症出来,这里面也一定有简清悠的手笔。 温婉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头脑发热了才会真的答应温予柠留下来。 压下心底那个一直喋喋不休让她转身走人的意识,温婉如实开口:“瑰血症深入骨髓,本就难以根除,且西西已经中毒半年有余……” 这一类情况太过于棘手,上一世,能真正解决了瑰血症还是因为“温予柠”同她一起。 只不过最后被自己花言巧语几句,简清悠竟就真的相信治好瑰血症全是因为自己。 罢了。 总归是自己欠她的。 温婉说了许多,就连叶子都以为她会说自己无法医治,可最后温婉却是话锋一转。 “瑰血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医治好的,甚至可能医治好了,她也有可能存在许多后遗症。” “你们得要做好心理准备。” 随后温婉又看向温予柠,“姐姐”二字在她嘴边盘旋良久,可最终还是变成了“温予柠”三个字。 “光凭我一个人没办法完全治好瑰血症,温予柠你得要同我一起。” 【温予柠,我会在梦境同你们一齐研究,答应她。】 温予柠对于中医就是个半吊子,直到脑中温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温予柠装作自然的点头,然后移开视线应下。 待温婉离开,温予柠直起身准备跨出门的瞬间,一直沉默的叶子突然出了声。 “温予柠。” 女人步伐一滞,回眸中似是询问。 叶子心下纠结,最终咬牙丢下一句。 “你是个好人。” “三王爷……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碰到门框的骨节动了动,温予柠一时不知自己是何心理,就这样鬼使神差的转过身。 “我有没有告诉你。” 明知叶子说得属实,也是为自己好。 可温予柠就是不太喜欢从其他人口中听到随意对一个人的定论。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没再管身后的人说了什么,温予柠这次直接大步朝外走了出去。 ……… 重新回到房中,温予柠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床边。 床上男人依旧紧闭着双眼,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依旧毫无血色,看起来同之前没什么区别。 不就应该啊。 温予柠习惯性伸手附上男人的额头。 没有发热,且已经打了三日的吊瓶了,怎么会依旧如此呢? 方才着急看简俞白的情况,现下仔细一看,温予柠才发现这人竟然还换了身衣裳。 因着简俞白的脾性,他这几日昏迷几乎没有人敢上前为他更衣,所以熟悉换衣服一系列操作几乎都是由温予柠亲手做的。 叶子的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温予柠全当听不见,直接掀开严严实实的棉被。 只见身侧那只扎着针的手腕已然高高肿起。 简俞白的手很白很漂亮,指节修长分明,淡淡的青筋从手背蔓延到手腕。 连日来的针眼让玉似的手背青一块紫一块,偏偏这样却多出了一份白壁归瑕的美。 温予柠看了眼床上依旧一动不动,仿佛立马就要死去的男人。 刚开始她是心疼的,但现在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温予柠心下只有些恼火了。 她想,自己好不容易又是花费积分,又是连夜做手术。 结果现在倒好,这人背着她自己作践自己。 温予柠抬眼望了眼快要没针水的吊瓶,随后又假装没看见:“针歪了,还有针水呢,这可怎么办?” 随着话音落下,温予柠报复性的狠狠朝着简俞白肿起的地方摁了摁。 “肿的太严重。” “重新扎一针吧。” 简俞白怕疼,且是非常怕疼的地步。 这是温予柠这段时间得出的理论,每次给简俞白施针,他虽然大多时候都忍着不啃声,但到最后却又都会不自觉红了眼。 至少天真无邪时的简俞白是这样的。 反观此刻,躺着的人依旧安然无恙的闭着眼,纤细浓密的睫毛更是一动不动。 仿佛一个冰冷冷的尸体。 温予柠面色没有多好看,手上动作也不停。 只是刚撕开了点对方手背上的胶布,原本冰冷冷的男人便已睁开了眼,柔弱无力的开口。 “姐姐……” 第50章 不知是恰好苏醒,还是出于本能的害怕,简俞白终于睁开了那双紧闭着的眸子。 长睫颤动,男人眼眶微红,细看还泛着些许泪光。 眼底漆黑的墨色在屋内暖和的烛光下融化,被洇开点化的温柔委屈取而代之。 眼眶里的泪光在烛火里摇曳。 他吃力的坐起身,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小心翼翼揪住床边人的衣摆。 “姐姐,别生气……” 温予柠只望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垂回眼。 手上动作依旧不停,甚至更快的将针拔了出来。 这个动作说没有报复是假的,和简俞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温予柠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是又在装可怜。 毕竟,这是他惯用的手段。 往日温予柠就算看出来了,也依旧会象征性的依着他、哄着他。 明明知道自己此时最应该装作没事,可偏偏心里那股气就仿佛在和自己作对,怎么也压不下去。 叶子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解药怎么可能被随意弄丢,叶子明明是早在她之前便已经见了另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而且还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可令她更在意的是。 简俞白伤 势本就严重,那可是接近脊柱神经的位置,稍有差错那就有可能一命呜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代人习武的原因,简俞白伤势恢复的很好,甚至有些快速。 可就算如此,他也不应该这样不当回事。 “醒了?”温予柠无视自己没由来的烦躁,扯出个同往常一样的笑,装作什么也不知晓,“看来针水还是有些用处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手肿了,我………” “对不起。” “姐姐,我错了。” 简俞白第一次打断了温予柠的话,清隽的眉眼亦如初见,只是不同的是,这次无害中还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温予柠按着他针眼的手无意识重了重。 她当然知晓这人说的错了是什么意思。 他不说温予柠也不会傻到去追问,她还没有傻到奢求这样一个人来给自己低头坦白。 心底的烦躁消去了大半,但依旧还有些藏在身体各处。 温予柠没把这点情绪放在心上,她自觉没有去看简俞白,只是就这样盯着那只贴着胶布的手。 明明知道对方在躲避,偏偏简俞白却不说话。 但只要温予柠此时抬头,就一定能看到对方面上的纵容。 这一针瓶里只余下一丁点儿针水,只要简俞白出声拒绝,温予柠就一定会收手。 可简俞白却没有出声。 他想,总该让对方消消气。 温予柠是知晓简俞白痛觉有些敏感的,不然也不会在神智不清时扎个针都会皱起眉。 甚至初见时,恍若一张白纸的人都会因为银针而红了眼落泪。 可她没有抬头,也就没发现男人眼底的清明与算计。 在确定没有冒血后,温予柠松开对方的手,转而去找另一只手的血管。 不缓不慢的将针头埋进血管时,温予柠才辟重就轻的开口。 “下次醒来莫要再乱动了,否则针眼乱跑,针水漏液,又要如现在这般重新再扎针了。” 一边的烛火不知被哪里来的风吹动,一摇一晃,忽明忽暗。 温予柠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皱眉站起身,循着风向将那点漏风的窗户合上。 她背着身,也就没注意到身后床上男人眼底的眸色同烛火摇曳。 最终浮现出一抹自嘲,与甘拜下风。 往事种种在眼前浮现,简俞白早就应该猜到。 温予柠这姑娘看着比谁都随和懵懂,事实却是比谁都固执通透。 他私自去面见叶子一行人本就疑点重重,再依着温予柠的能力,就算她看不出来,就算叶子没有卖他,恐怕也会提点温予柠几句。 而温予柠呢? 她从一进屋就已经看了出来,却依旧只是压着脾气想要再给自己来一针。 贴着胶布,肿起的手无意识颤了颤。 简俞白能感觉到,温予柠这样的人放一百个在他面前也不足为惧。 因为她的一举一动在自己面前实在是太明显了啊。 就像方才,他道歉低头。 对方像是出乎意料的震惊,尽管面上掩饰的很好,可她手上压重的动作还是出卖了自己。 那时简俞白怎么想的?他其实是同对方一样出乎意料的。 和兄长不同,简俞白做事从来都不是随心所欲。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是权衡利弊后的算计。 而方才,他只是单单不想让温予柠闷着脾气,更想让温予柠大大方方的责怪责问自己。 这是第一次,简俞白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可是认错了后,依旧没有的来对方的质问。 反而只是轻轻飘飘的一句下次注意针眼,丝毫不提自己瞒着她做的那些事。 温予柠的性子冷淡,却也有着一颗感知世俗伤悲的心。 简俞白不知道是怎样一个人,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会违背自己的本性,活成了一副截然相反的模样。 眼尾悄无声息颤动,最终归为平静。 刚开始是好奇,也是利用。 可现在他很清楚,在这之外还有些别样的情感。 是喜欢吗? 他甚至在心底无数遍提醒自己忽略另一个字,那就是爱。 喜欢和爱向来不同。 后者比前者更多的是珍重与承诺。 喜欢可以是一时的,可是爱不同。 爱是永远亦是小心翼翼。 这世上有比激情与时间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爱。 爱是承诺,是不能背叛的。 因着身份,他自小的感情便是漠然的。 父皇母后更是自小便告诉他们,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注定了是不能将自己全然交付给另一个人的。 他们要洁身自好,要只喜欢自己的妻子,但也仅仅只是喜欢。 爱之一字,只要沾上那便是圣人也无法避免。 简俞白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份如何的感情。 但至少现在,他很清楚,他只是想守在温予柠身边, “不怕了。”简俞白低声。 冷不防这样一句话落下,温予柠关窗动作一顿,“……什么?” “说好不骗姐姐的,怎么呢食言呢?” 简俞白眼中是对方看不懂的柔情,他似是叹息,又似是认输。 “我今日醒过来时,你和吴叔几人去采购药材了,所以我便命慕凡带我去见了些人。” 握着窗沿的手指一僵。 她显然是没有想到简俞白竟然会真的朝自己坦白。 明明自己之前也是希望对方坦白的,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温予柠却后悔了。 她避开视线,含糊道:“是吗,你伤还在恢复,这种事还是……” “我的意思是,”简俞白没再纵容她的逃避,又一次打断了对方未说完的话,“我去见了叶子一行人。” 温予柠哑然,真到了坦白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人生十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被人郑重其事坦白的场面。 从来没有。 从来都是她自己用计从别人口中套出话。 像是料到温予柠不会搭话,简俞白自己一个人断断续续描述了今日寺庙上的种种。 其中自然是除去了侍卫一事。 只是说到处罚柳子一事时,简俞白罕见的带这些忐忑:“姐姐,你会怪我吗?” 自从简俞白恢复些清明后,温予柠就知道他是从不会出现忐忑这种神情的。 明知对方是在引诱自己搭话,可她还是出了声。 那时的温予柠想,或许只是因为屋内烛光太暖和,或许只是因为简俞白的温柔,也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坦诚。 她说:“我为什么怪你呢?” 简俞白注意到温予柠的松口,垂下的眼睫遮挡住其中的笑意。 “我命人砍断了她的双手,然后将她丢下了率先准备的毒蛇窟。” 明明是一段骇人的话,可简俞白说出来却是清冷中又透着温和。 温予柠从一开始就知道,真正的简俞白从不简单。 就比如现在,对方明明只是在同她阐述一件事,可温予柠却从其中听出了些真正的目的。 他在变相的告诉自己。 ——这才是真正的他。 他没有打算瞒着温予柠,他想,这一切温予柠都应该有知情权。 但如果温予柠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那他也可以改。 无论什么样子都好,只要是她喜欢的,他都可以。 简俞白什么都没说,但温予柠都知道。 为什么砍断双手?是因为对方用那双手抓了虫子来吓唬自己。为什么丢进蛇窟,应该是因为有句话叫做“自作自受”吧。 明明应该这时候应该保持温柔的说一句“这样不好”,可当对视上男人不躲不避的视线时,温予柠鬼使神差,如实道。 “既然做了选择,那么自然应该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这是理所应当的,你没有错。” “而且你不是已经撤走了看守的人?如果运气好或许能捡回一命。” 又是这样一段话,简俞白这次是真的笑了。 是啊,这才是真正的温予柠。 是非分明,又嫉恶如 仇。 他不知从哪拿出了叶子给的那两个瓷瓶,眸中倒映着手中的瓶子,简俞白有些狼狈的低垂灰眼。 原本的打算里,这瓶不起眼的解药不过是为了今后用来威胁温予柠的。 可现在,他却反悔了。 是啊,这一切都太漏洞百出了。 如果真的应该威胁温予柠就不应该把叶子交给她,虽然他和叶子达成了交易,可谁知叶子又怎么不会背着他重新制药,亦或者教温予柠制药呢。 简俞白将手中的瓶子递给床边人,“我想,这两瓶解药还是应该交给姐姐处理。” 温予柠防备心重,可是戒备心还是差了些。 她性子倔,有时自己认定的便觉得是一定。 可哪有那么多一定。 这世上最不一定的,就是一定。 再开口,他声线低哑。 “叶子一行人都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他们能有本事打点关系,甚至能腾出心思来学其他东西。” “这样的人,不简单,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姐姐,有时候不要认定了某样东西就觉得是一定。” “人心,最是善变。” - 次日一早,天边才蒙蒙亮,温予柠便率先睁开了眼。 她没有做其他动作,只是微微侧过视线,一眨不眨盯着身边熟睡的人。 那张脸依旧如从前般乖巧无害,可温予柠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 照如今这个疗程,简俞白明显是已经全部恢复了意识的,可记忆呢? 如果他的记忆回来,温予柠是笃定了对方一定会有所表现的。 就比如叶子的解药。 这世上不过一个权字,就算叶子真的想要帮她,那也得考虑简俞白。 而简俞白呢?又是提前和叶子做了交易,又是拿了解药,后又大摇大摆将人送给了自己。 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分明就是在给自己某些暗示与警告。 可偏偏,昨晚这人却又打翻了温予柠的所有猜测。 逃离预测与掌控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温予柠却是防备中又带着探究地看着床上的人。 简俞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正这样想着,床上的人就已如从前那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真的抬起手揉了揉眼,咕哝着道:“姐姐?” “醒了?” 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她神色变化的很快,见人睁开眼的瞬间便已经移开视线,转而拿起一边的东西欲盖弥彰道,“既然醒了,那就将衣服脱了,该针灸了。” 一系列动作下来极其自然,可温予柠不知道,早在她盯着对方时,简俞白便已经本能的感觉到了视线,醒了过来。 但他等了许久,也没见视线主人有其他举动。 无奈,最终只得自己出声询问。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冷白如玉的肤色在有些昏暗的房内格外显眼,修长的脊骨顺着脊背而下,最终阴隐没于身下。 简俞白此时上身不着一缕,就这样背过身,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后背交付于身后之人。 说扎针便是真的扎针,因为行程问题这几日一直没有给简俞白医治。 再加之…… 温予柠这一举动是存着试探的意味,她想,如果简俞白真的全部恢复了正常,那么至少应该会有些许抗拒。 晨光渐渐爬上树梢,顺着窗沿蜿蜒进屋内。 明亮的光线灼过床上人的背脊,平日里看着清秀的背脊在这一刻紧紧绷起,有力又强劲。 唯一不同的是,原本修长直挺的脊骨此刻却弯了起来,甚至还有些瑟瑟发抖。 动作虽小,却可以看出是主人极力忍耐出的效果了。 “姐姐……”简俞白微微侧头,红着眼眶,无错中又带着莫名的蛊意,“能不能轻点。” 曙色在这一刻贯穿整个房屋,原本冷白的肤色被镀上了暖色。 那些背脊上淡淡的长度不一的,浅粉色疤痕也悄悄藏匿进了其中。 温予柠先前便知晓那些疤痕的存在,但她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可现在,她却莫名觉得那些伤疤有些碍眼。 就像是,原本一块精美无暇的壁玉存在了一道的残缺。 虽微不可察,却格外刺眼。 可能是朝阳的光线太烫,施针过程中不可避免无意擦过那些伤痕,温度莫名灼手。 在简俞白为自己挡箭,临时为他做手术都能沉稳不动的那只手,此刻轻颤了下。 “……” 温予柠眼帘半垂,眉头不自觉皱起,“我轻点,你再忍忍。” “很快就好了。” 简俞白眼底晦暗不明,脸上却是浮现出了淡淡的微不可察的笑。 温予柠嗓音依旧很清,只是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到后半段话时还带着从所谓有的柔意。 直到很久之后,温予柠听简俞白提起才明白过来。 ——心动的开始,是心疼。 - 不知是不是因为简俞白怕疼的缘故,这次针灸的时间格外久。 将近进行了两个时辰,刚刚结束,慕凡便忙不慌走了进来。 “主子,顾家那位来了。” “顾家那位?” 温予柠洗好手,随意甩了下手上的水珠,下意识便问道。 慕凡还在思索该不该告诉温予柠,又该如何告诉温予柠,便看见自家主子极其自然的拿出手帕,温柔中带着些撩拨。 “姐姐,洗完手要记着擦。” 简俞白修长的指骨握着手中纤细的手腕,另一只则仔仔细细的用手帕一一擦过温予柠手上的水珠。 等擦干净了,简俞白才悠悠道:“是国公府嫡子,顾砚清。” 温予柠早就习以为常了简俞白这些小动作,反正平日里他也总是这样。 但当听到“顾砚清”三个字时,温予柠眼眸不自觉亮了亮,“他真的来了?” “来了吧。”简俞白脸上没什么神色,低声道,“应是来找我谈黜州一事的。” 目睹一切的慕凡:“?” 这正常吗?主子明明已经恢复正常了,怎么会再如从前般做那些举动? 而且,他怎么就是从后半段话中听出了些其他意思。 后半段话不就是在说:顾砚清是为黜州而来,温予柠最好不要多想。 自家主子的心思向来难猜,慕凡只得尽责的再开口:“那主子,是不是现在就请那位进来?” “顾家的人,自是怠慢不得。” 慕凡应了声便退了出去,见要谈事温予柠自然也不会留下,便一齐跟着慕凡走了出去。 走出门口时,温予柠终于见到传闻中与简俞白并列“悬月”的男人。 同简俞白外表的温和无害不同,面前的人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凌厉,冷淡而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的人也没有什么行礼的举动,只是微微颔首。 “三王妃。” 声音低沉磁性,却是格外冷淡。 连带着稍稍暖和的早晨也被硬生生割成了截然相反的两部分,冷得入骨。 原本的好奇心在这一刻被打回原形,仿佛被冰冻了般。 冷,真的冷。 温予柠素来不喜欢这类男生,虽然不喜,她却也没有表现出来。 兼并着不得罪人,绝不树敌的理念,她微微点头算是应和,便与之擦肩而过。 只是同顾砚清在一起的,还有一道刺眼,艳丽又熟悉的身影。 原本以为那人会同顾砚清一齐进去,可女人却抱臂拦住了她的去路。 “知道为什么顾砚清没有行礼吗?” 简晞前不搭后语,也不管身前的人应不应话。 顾家是百年世家,位高权重,先帝在世时顾家甚至可以直接干预朝政,与其共治天下。 朝中大半官员近乎都与谢家有所关联,就算到了如今的大胤朝,谢家的人也依旧分布在朝堂各个地方。 不过好在,顾家一族自古与世无争,卑躬谦虚。 但念其有功,从先帝那会儿起,便免了顾家嫡系一带行礼,可与皇族同荣。 温予柠一直都知晓顾家权利高深,却没料到竟到了这等地步。 她眨了下眼,:“谢晞姐科普,予柠知晓了。” “……”简晞轻笑,就是不放温予柠走,“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想要同你说。” 那日被叶子几人算计,简晞明显也是其中一环。 这关系太过于明显,温予柠心中虽然有气,却也还没傻到对着人发脾气。 于是她低垂下眉眼,遮掩住情绪,“公主只管讲就是了。” “不管你信不信,”看出温予柠没再打 算走人,简晞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模样,她眉宇间染上些许燥意,“那日种种并非我所愿。” 到底是因为自小娇生惯养的习惯,公主从来都不会低头,更不擅长解释。 于是本来示好的话,在这一刻显得有些生硬又凶巴巴。 人的成见一旦认定,那便是再怎么看怎么说,便都已成定局。 就好比此刻温予柠已经认定了是简晞的算计。 于是简晞就听见了对面人含糊道:“我自然是相信晞姐的。” “……” 仿佛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没有任何回应,偏偏对方还不轻不重来一句相信你。 简晞深呼吸一口气才忍住不动手。 没关系,这人脾性如此,她不生气,况且今后她还指望着对方看好戏呢。 “我确实一早便知晓那群乞丐的存在,但因为各方势力的阻挠,其他的我便再也查不出来。” “我承认,为了引出那群人,我急功近利选择了用你和温婉当鱼饵。” “我原本的打算是,他们一齐绑架我们三个,然后我负责一拳一个……” 说到这儿,似是想到被迷晕过去的自己,简晞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 “可谁想到,那群人竟然会做迷药,还不是市面上那些普通的迷药。” 难得公主会这样详细的同自己解释,温予柠不着痕迹撇了下嘴。 简晞这方法虽然冒进,却的确也是最有效的。 叶子一行人盯着他们的行程有一段时间了,却迟迟不敢下手就是因为怕得不偿失。 如果没有简晞这场意外,或许他们进了黜州都不能这么早得知那群人用女子实验一事。 叹息一声,温予柠才低声开口:“我知晓了。” “你这是不生我气了?” 简晞见她终于松口,红唇重新勾起。 温予柠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但简晞就是莫名直觉,这人已经不生气了。 于是公主再次恢复了原来的自来熟,熟稔的伸出两个染的鲜艳的食指与中指,将对面人绷直的唇角往上提。 “小美人就应该多笑笑,总是默默生闷气一点也不好看。” 温予柠:“……” 习惯了简晞总是莫名其妙的想法,她有些纵容的顺着对方举动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然后又无奈开口:“晞姐。” 就就像再说可以了吧。 “这就对了嘛。”简晞满意一笑,随后又回过头来补充道,“哦对,记仇也不好。” “记别人的仇就好啦,本公主的仇就不用记了。” 温予柠:“……………” - 另一边,简俞白房中。 “好久不见。”简俞白面色如常,面上丝毫没有温予柠当时看见的虚弱。 “是好久了。”顾砚清顶着那张冷然的脸轻嗤,似是嘲讽,“久到三殿下在今时这种场合都会如此难耐。” 顾砚清算是简俞白为数不多的故交,两人虽然感情没有多深刻,却也算是共事过一阵子。 知道顾砚清在门外明显是听到了什么,且误会了。 简俞白清隽的眉眼微弯,丝毫不恼,甚至温和一笑,平静地望向来人,“毕竟春宵苦短,确是应该珍惜。” 从前简俞白脾性确是好,但绝无现在这般无耻,而且还无耻的正常。 “你还真是……”轻哂一声,顾砚清冷淡收回视线不再多说什么。 简俞白自然听出话里的嘲讽,却只是平静的抿了口手上的茶水,随后也淡淡道:“世子如今倒也是与从前不同了。” “哦?” “从前的你可不会随意插手别人之事。” 明白简俞白是在说自己私自将简晞从香玉阁放出来一事,顾砚清面色不变。 “二公主虽然行事鲁莽,却终归是皇后与陛下的掌上娇,我若不放出来,难保传出去对你不利。” 简俞白轻笑,扬起手中的茶杯对他面前的茶杯碰了碰:“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后者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依旧神色自若,“不客气。” 叙旧的差不多,顾砚清放下手中的茶杯,没再打趣,直接开门见山,“黜州一事,你可知晓这其中还有一人也参与?” 早在决定出发之前,知晓黜州出事后简俞白便派了一大部分亲信前往调查。 可不知是黜州真的只是小小疫情,还是有人权利通天遮掩了下来,手下的人皆是无功而返。 直到,在快要到达平山时,简俞白心下的不安愈发严重。 所以,当时出言劝温予柠折返,也是他在变相给对方选择。 黜州绝不只只是因为疫情的不可控风险,更因为幕后的操纵者。 世家最为厉害的便是,左相一族与顾家。 只是对比后者,前者的势力已经渐渐被削弱压制,再加之寒门科举的兴起,右相这个典型的寒门氏族更是牵动着左相,反观左相一族大部分旁支都被推到了地州。 其中最典型的,便是黜州。 可偏偏也是这样,最让人容易忽略的一点,一旦地方势力联合,那么将不堪设想。 简俞白没有回答顾砚清的问题,反而问道:“王家,是你们顾家的人,对吗?” 顾砚清挑眉,“是。不过魏家吃相太过难看,竟然真的相信了简清悠,而和左相一起胡作非为。” 一切都已经被点明,双方没必要再打哑谜,再加之简俞白更没打算替自己那位亲兄长隐瞒。 “依简清悠的脾性,他此番无非是想要借魏家血洗各个世家,随后斩草除根。” 左相行事向来谨慎,与之交往最为密切的就是魏温两家。 因着病情原因,黜州虽然没被交给简清悠,却也一直被默认为他处理。 “简清悠之所以一直没什么动作,恐怕就是表面上装作和他们达成了某种交易。” “是。”顾砚清点头,“简清悠错就错在,他不应该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无辜的性命搭进去。” “皇兄……还是如从前一般视人命如草芥。”简俞白轻笑,似是嘲讽又似是陈述。 “王氏留下的血脉很聪明,她特意留下了诸多线索。” “比如保下来的那群乞丐。” 目睹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顾砚清开口,“既然知晓,你就不应该对老鸨动手。” 简俞白的身手顾砚清很清楚,当晚的一切他的人都有告知自己。 能弄成那样一番阵仗,身体至少是百分百恢复了的。 “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简俞白眼都没抬,只陈述道,“死有余辜。” “王氏并没有参与这件事,或者说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参与。” 王应行事谨慎,从一开始虽然知道魏宏文的打算,却也只装作不知晓。 并尽职尽责的装作给他招纳偏房,实则是在推动此事爆发,并再将线索传递给几人。 这件事关联各个世家,范围广泛,顾家不可能坐视不管。 “因为没有彻底参与的原因,王氏只告诉了我黜州与锦州,甚至上京都有所关联。” 简俞白皱眉没说话,旁边人继续道:“今日我便动身前往锦州,黜州这边王氏会与你们接应。” 不等简俞白出声,门外便有人直接走了进来。 “你们聊得差不多了?那该我来了。” 简晞几步走到简俞白身前,伸出手,“把那群乞丐交给我。” “谁允许你进来的?”简俞白冷眼看着她。 “你恢复了?”简晞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我想进来就进来喽,反正快点把人交出来。” “没了。” “……你把她们杀了?”简晞不可置信。 简俞白扫了她一眼,如实开口,“送给温予柠了。” “你……” 叶子几人因为被王应隐藏了行踪,才没有被幕后之人发现。 可现在,简俞白却公然 把人交给温予柠。 作为这场妇女实验唯一逃出来的知情人,一旦被发现,那将万劫不复。 “简俞白,”沉默半晌,简晞冷笑,“她到底是你的妻,还是你的棋。” 第52章 现下科举寒门崛起,已经有好些世家蠢蠢欲动。 而今,温予柠更是在春日宴上公开表明自己想要开医馆经商。 一旦有了先例,那么将会有千千万万个人开始。 或许刚开始只是女子开医馆,但当愈来愈多的女子开始发现自己也可以在外有一番天地作为时。 那可能就不单单只是一个人甘愿当普普通通的小商户,或者大夫这么简单了。 温家倒台不过早晚的事,但翰林医使一职是万万不可能空缺出来的。 依照温予柠好强的性格,她也绝不会单单只在后院当个王妃这么简单。 既然她想往上爬,那么简俞白当然也不介意助力一把。 只是这其中背后又有多少势力盯着,那就不得而知了。 温予柠先前同自己讲的话在脑中回荡,简俞白阖了阖眼,终是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既然做了选择,那就总得付出些代价。” 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座的都是身居高位之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简晞原先的信誓旦旦在这一刻被残忍的打破,她眸中尽是嘲讽,“简俞白,你倒是心狠。” 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照原先预想着的路线走,可简晞却不知为何,就是有些难过。 身为皇家之人,不论是她,还是简清悠和简俞白,自幼便被父皇母后告诫,不能把自己的一颗心全部奉献给其他人。 人心善变,唯爱永恒。 但爱亦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生在皇家这一刻就注定了,他们中不论是谁,都不会付出全心。 简晞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比不上自己的哥哥和弟弟狠心。 第一次,她后悔了。 当时就不应该减少药物剂量,就应该让简俞白爆体而亡。 “简俞白,你现在和简清悠真是没什么两样。”简晞没管在场的另一个人,直接厌恶般开口,“都恶心透了。” - 这场谈话注定不欢而散,简晞不但没有要到人,还自讨苦吃吃了一肚子气。 温予虽然柠不知道几人究竟谈了什么,但只要看简晞绷着的一张脸就知道她有多生气了。 公主向来不论开心还是生气都是笑着的,这样一副样子倒是难得。 俗话说美人不论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所以毫无疑问,简晞就算是扳着一张脸也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许是注意到温予柠的视线,简晞终于转了过来。 她阁下手中装着早膳的木碗,“柠柠,你看不出来我现在很生气吗?” 柠柠? 被面前这个人至少取了三四个称呼了,温予柠现在就算听到这两个字也没多少意外。 只是这还是穿越以来有人这么亲昵的叫自己,她有些哭笑不得,却只能装作认真道:“嗯,我看出来了。” 按道理听到这么生硬的回答,生气的人只会更生气,可简晞却笑了。 她上手扒拉住温予柠手臂,“那你现在应该哄哄我呀~” 温予柠:? 这顿早膳难得四人都聚在了一张桌上。 旁边的简俞白自始至终都冷冷看着简晞表演,至于顾砚清是听到后半话才淡淡撩起眼。 简晞和简俞白的对峙,顾砚清有幸见到了全过程。 可以看得出来简晞当时是真的很生气,可生气后竟然还能撒娇委屈的,简晞绝对是第一人。 那双黝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简晞委屈又生气的模样,但很快那点倒映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砚清收回视线,继续平静的吃着桌上的早膳,眸中依旧是一片清冷寡淡,不通一丝情/欲。 温予柠没有哄过人,但她还是试探着开口:“那我哄哄你?” 正当简晞要点头时,另一道声线温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人说:“阿柠,我也需要你哄。” 顾砚清握食箸夹菜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瞬。 悠闲的将食物咽下后,他才好整以暇看向发声的男人。 简俞白面色清隽,一根发丝滑落,从眉眼到高挺的鼻梁再到薄唇一一划过,男人垂下长睫,遮住了眼底晦暗不明的神色。 却恰恰也是这样,看得人落魄又可怜,莫名勾人心弦。 “简晞骂我,她说我恶心。”简俞白的声音依旧没变,却也是这样恰好显得更叫心疼。 温予柠没忍住被呛了一口,不知是被前半句“阿柠”,还是后半句给呛到的。 …… 一顿饭下来,不但看了一场好戏,还让顾砚清对这简家姐弟的认知刷新了一大截。 在几人分道扬镳时,顾砚清意味深长对着简俞白来了一句:“殿下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 简俞白浅笑,“有机会说不定真会去。” 顾砚清挑眉,“那我拭目以待。” 简晞定然是不再可能和简俞白几人同行,于是七八辆马车浩浩荡荡朝着相反的方向朝锦州走去。 温予柠见没影了才上前问道:“为何公主会突然骂你?” 简俞白低声轻笑,自然的牵过她的手,“可能因为我做错了事吧。” 温予柠想问是什么事,可不管之后再怎么套话,简俞白也不说了。 既然不愿意说,那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温予柠自然也就不会再多问。 看着爬上树梢有些刺眼的光线,温予柠这才重新开口:“叶子和温婉一行人被你先一步送去黜州了吗?” “嗯,我们先不去晋城,简清悠现在已经去了晋城,我们再去定也查不出什么。”简俞白点头,“倒不如先去一些周边疏于看管的小镇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 此次疫情虽说不严重,但不确保这些小镇上的村民病情又会如何。 魏家虽然愚蠢,但还不会蠢到放任那么多人命逝去,所以只有可能这次疫病之下隐藏着他们不知道的真相。 有了云意和温婉打掩护,简清悠现在也只当简俞白几人还逗留在平山。 却殊不知看起来极其恩爱,穿着布衣的一男一女,正牵着手走进了黜州西南方向的十里镇。 - 为了遮人眼目,简俞白和温予柠并没有招摇大摆的坐马车进黜州。 但这么长一大段路定然是不可能不行的,于是就成了简俞白带着温予柠策马到的十里镇。 考虑到温予柠是第一次骑马,简俞白尽量控制了些速度,却抱不会吓到她。 可结果温予柠反倒嫌弃的说:“你是不是技术太差了,怎么那么慢?” 简俞白哑然,却好脾气道:“这里距离十里镇不算远,不用特意赶时间,而且我怕太快了你害怕。” 她害怕? 除了鬼屋温予柠没有玩过,其余所有刺激类游戏近乎被她玩了个遍。 其中有一次就因为听人说骑马的感觉很爽,温予柠便毫不犹豫的挑了一个最好的马场,又挑了一匹最好的马。 可说到底那个马场为了保证客户的安全,里面的马再好也只是圈养的。 跑起来根本就没有多快不说,甚至让她觉得这和自己打出租车时一会儿踩油门、一会儿踩急刹的车没什么两样。 反正丝毫没有体验感。 于是温予柠道:“没事,你有多快就多快,不用考虑我。” “嗯。”见温予柠说得是真的,简俞白便没再说什么,轻轻应下后便真的加快了速度。 一路疾行,简俞白和温予柠恰好赶在了夕阳落山之时赶到了十里镇。 温予柠翻身下马,难得的久违感到了些刺激,于是她亮着眼对简俞白道:“我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也纵马回去啊?” 简俞白将马交给慕凡,没有答应 也没有拒绝,只是道:“姐姐很喜欢骑马吗?” “谈不上喜欢。”温予柠摇了下头,眼底潋滟,“我只是很喜欢体验一些刺激极限的游戏。” “嗯?” “这一类游戏总是能让人处于一种临在状态。” “当处于这种状态时,人总会觉得自己正濒临死亡。” “而这时候,我才能的的确确的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 十里镇风总是很大,温予柠抬起头,素衣的衣摆随之飞扬,鬓前的碎发被吹拂开。 一双眸子仿佛被雨水濯洗过,愈发清冷剔透。 毫无疑问,温予柠是典型的清冷系美人,但因为她面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这就让她的美少去了些许攻击性。 但此刻,不知为何,温予柠的眸中却透出些空灵的美。 就好像,这个人能随时消失一样。 简俞白没由来的心底一紧,他低声:“温予柠。” 这一声太轻了,温予柠没能听见,她转过头,“什么?” 日光落在温予柠身上,将先前昏暗阴凉的地方照亮,也勾勒出了温予柠站在阴凉处的轮廓。 简俞白狼狈的垂下眉眼,这一幕之前自己也见过,在温予柠和自己大婚之日她为曲蓝璎接生那会儿也是这样。 等再开口,那人声线低哑,他甚至不敢叫出“温予柠”三个字。 “姐姐如果喜欢,那我也可以陪姐姐一起玩,到时候姐姐能叫我一起吗?” 这就是简俞白,他不会因为自己不理解就出言告诫教育她,而是陪着她一起。 温予柠一愣,却是很快浮现出笑来。 她应道:“好啊。” 话间,他们已然进了十里镇。 十里镇不大,却也没有简俞白他们描述中的贫瘠。 大胤朝繁荣昌盛,黜州临近边境,与之最近的便是曾经二话不说就表示降服了的小国。 小国并没有西域国家的繁荣,且那里的人只贪图安乐,安于现状,也因此黜州的商业贸易总是得不到发展。 虽然各类能源与手工业落后,但也好在,农业经济水平一直持着良好发展,也就奠定了黜州自给自足的发展。 可奇怪的是,街坊间每一个房屋都紧紧闭着,就连独一无二的一条市集上也只有零星一家店铺开着门,冷冷清清。 直到不远处穿着素白的衣裳,簪着白色花朵的小儿一边嬉笑打闹着,一边又唱又跳的哼出一首歌谣随风飘荡过来—— “月上树梢黑雾起,乌鸦啼鸣哭泣声。” “上巳过三更后,素裙掠过十里街。” “母亲数着小儿衣,井底深处传来指甲声。” “十二双小鞋绕枯井,墙缝深处红血引苏娘。” “苏娘坟头为何长出新脚印,石像为何长出睫毛与头发……” 第53章 正值太阳下山,风声习习,稚嫩天真的孩童歌谣随之飘进耳里。 本应是天使般可爱的声音,此时让人听了去却格外像是某种远方传来的诅咒。 那种阴森而又让人惧怕的感觉慢慢在空气中凝固。 温予柠面色发白,她抬眼望着周围熟悉却又陌生的建筑。 与京城的繁华不同,黜州的建筑一直偏于古朴,现下十里镇这个边缘化小镇就更是了。 周边的建筑大多都有些老久了,甚至还有许多房屋明显是空了许久,残破不堪。 “咯吱,咯吱——” 不知是街道处哪一栋空置许久房屋的窗户被风吹动,发出了令人刺耳的声音。 温予柠没忍住抬眼往上看去,却是在这时瞳孔猛的一缩。 那栋房子的构造,甚至颜色与破旧程度都与记忆中的那栋老宅一模一样。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温予柠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蚀骨的疼痛提醒着她眼下必须保持清醒。 是什么样的人明明连接近死亡都不怕,却会害怕一栋房屋与虫子? 简俞白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着声色侧过身,挡住女孩瞧着建筑的视线:“姐姐,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回忆里那些黑暗又无助的景象被挡住,再抬头是穿着一身青衣的男人。 温予柠松开了手,生硬道:“只是看那栋房屋有些眼熟。” 童谣依旧在空中断断续续的飘荡着,简俞白张口想说什么,却突地被一道声音打断。 “嘿,小兔崽子!谁教你们唱这歌的,找死吗?还不快回家!” 一个面色黝黑,顶着张圆润肉和的脸的男人几步走上前,直接给了不远处各个孩子屁股上一脚。 其中一个孩子捂着自己的屁股拍了拍,“娘亲总是在自己念这首歌谣,我们当然就会了。” “疯婆娘。”男人像是嫌晦气一般朝身后吐了口唾沫,“你娘疯了,你们可不准再唱了。” 说着,他弯下腰对着孩子们比了张鬼脸,“要是再唱,小心今夜苏娘就来找你们!” “哇——” 不知是不是鬼脸起了效果,还是最后一句话里的“苏娘”起了效果。 总之孩子们面色皆是一变,然后惊呼一声各自跑开了,只原地留下了两个孩子。 男人哼笑一声,随便往旁边草丛里摘了根不知什么品种的草放进嘴里,然后弯腰抱起地上的一个小女孩。 随后又转过头,对着另一个孩子道:“走喽,回家,今晚给你们做了最爱吃的鸡。” 地上的孩子有些不满,他追着男人还不忘抱怨:“爹,我也想要抱抱,你每次都只抱那丫头。” “她是你妹妹,作为哥哥就是要让着妹妹。” 听到这话,女孩熟稔地抱着男人的脖子,食指扒拉下下眼皮,对着地上的男孩道:“略,爹爹就是宠我。” “…………”声音渐渐飘远,一家人迎着灿红的夕阳走去。 也是在这家人背影消失的瞬间,另外几个男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谁让你们同这家人玩的,今后给我离他们远点儿,知道吗?” “又去找李家那两小孩儿玩了啊?你们可不准欺负他们啊。” 待其中一个男人快要掠过温予柠和简俞白时,后者突然拦下了其中一人。 “大哥,”简俞白眉眼温润,礼貌柔和的对那人道,“我们是旁边小国前来黜州做生意的,只是怎么这十里街会如此荒凉?” “荒凉?”男人眼神奇怪扫的了眼面前看似恩爱的小情侣,“我们十里镇从几年前就这样了。” “看你们还年轻,”男人压低声,甚至还伸出手在嘴边挡了挡,“年轻人听大哥一句话,你们要是想做生意就去晋城,不过晋城疫情严重你们最好还是过段时间再去。” “但若想好好的活下来那就离我们十里镇远点儿。” 简俞白装作懵懂无知的样子,“大哥,此话怎讲?” 男人摆手,随后不论简俞白怎么婉转开口,甚至拿出了整整一袋银两,他都避而不谈,甚至嘴里还嘟嚷了几句:“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说。” 就像是在对着空气中的某样东西承诺什么一样。 温予柠不动声色将两人的互动收尽眼底,无声扯唇,这人还真是什么都没藏着。 就这么放心她么?还是……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 因着十里镇民风朴素,再加之鲜少有外人前来的情况,所以根本就没有客栈在此处开。 于是当温予柠问起住处是,简俞白也只是说提前找了户人家在里面寄宿。 在进入十里镇看见那栋宅子的建筑后,温予柠心里便是发怵的,她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走进里面。 对于那段记忆造成的伤害,温予柠从来没有去想,所以就造成了一种自然的躲避。 如果不能克服,她已经做好了露宿街头的准备。 “我找的住处并不是十里街的那种。”简俞白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又再一次补充道,“也没有虫子那些庄家在。” “虫子和庄家?”温予柠听到后半段 话时,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便问出了口。 “黜州大多以农作为生,所以大家的小院都会种植些农作物。” 有植物的地方自然也就会有昆虫,简俞白解释完才重新望向她,“姐姐竟然不知道么?” 温予柠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给自己挖了个坑,身为大胤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各个地方的习性。 她无声垂眼:“在乡下呆久了,大家大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并没有人同我说这些。” “是么?” 简俞白淡淡,像是随口一问。 温予柠心下一紧,本能迫使她抬眼望向那人,却恰好撞进了那双温和的漆眸。 不等她想好说辞,就听简俞白清沉的声音响起,“那今后,我就多与姐姐说说大胤的事吧。” 话落,两人恰好站在了简俞白一早就找好的人家门前。 面前的人家就在十里街的末端,却是与十里街周围的建筑完全两模两样。 面前的房屋和现代的四合院相差不大,只是这个四合院相较于其他的小了一些。 她张了张口:“这就是你找的人家?” “嗯。”简俞白点头,“喜欢吗?” 温予柠听见这话噎了下,她纠正道,“我们本就是来办事的,喜不喜欢都不重要。” 温予柠这话本是为了告诉简俞不用如此这般照顾她,本就是为了解决黜州一事而来,如果因为她而耽误了事就不好了。 可结果就算这样说了,却换来了对方的一个“好”。 好?好什么? 不等温予柠回答,简俞白便道:“如果姐姐不喜欢的话,那我们处理完黜州一事,将这套宅子卖出去就好。” “什么?”温予柠听见他这话愣了瞬。 “十里镇的住所虽然差不到哪里去,但主要还是因为风俗习惯。”简俞白说,“但我怕你住不习惯,所以便提前命人买了下来。 简俞白其实想过只是借宿,但十里镇的住所无论大小几乎院子里都是有各类庄家虫子的。 临时因为他们的到来就把那些庄家撤走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简俞白就想着还不如直接买下来送给温予柠。 温予柠清楚简俞白这类人有钱,却没想到只是因为出来一趟住不习惯,就直接买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房契也还没交给自己,那就不算是自己的。 想通这点,温予柠只是看着他道:“下次,别再这般破费了。” 温予柠本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指望简俞白会再回应,可偏偏对方又道。 “不是破费。” 简俞白垂眸,微微俯下腰,与女孩那双清透的眸子对视,声线低沉而又郑重。 “你值得最好的。” …… 四合院是简俞白清醒那日便派人买了的,所以里面的建筑与原先的陈列都被人换成了崭新的。 温予柠看着面前这一切的时候没由来一暖,只是很快又被另一个人的记忆所覆盖。 身侧的手动了动,温予柠在心底重复了一遍:男人最是擅长欺骗了啊,你忘记妈妈为什么抛弃你了吗? 因为房间充足的关系,叶子和温婉几人都已经被安插了进来。 饭桌上,温婉刚碰到盘中的某个菜,就突然被另一双食箸压住。 温婉顺着食箸望了过去,果不其然还是那个讨厌的家伙,她没好气道:“你做什么?” 叶子将抢来的菜送进口中,“怎么,你有意见?” “我当然有意见!” “这明明是我先夹的,你懂不懂礼仪,知不知道先来后到?!” 温婉第一次碰见这么不要脸的人,她将碗筷放到桌上。 “温予柠,我早就说了,不能让这种粗人和我们上桌。” “你看看,吃个饭就像八辈子没吃过一样。” 温予柠撇了她一眼,温婉这人是真的不愧是上京贵女典范,就算是生气也没有重重搁下碗筷的习惯,也并没有伸出手指着对方。 嗯,只是那张嘴就不一样了。 温予柠不说,总有人会说。 “喂,你是有什么双性人格吗?”这几日叶子和温婉相处的时间甚至比温予柠还多,所以她顺势往后一靠,“怎么那个简清悠在的时候比谁都娇弱,现在又比谁都娇气。” “哦,不对。” “应该是彪悍。” “你说谁彪悍?!” 温婉不可置信拔高了声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自己。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我看你才是最奇怪的那个,不男不女,究竟是什么性别都不知道。” “…………” 没由来的,温予柠听见温婉这话就想到了两个字。 ——人妖。 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都笑了,温予柠吃着饭的嘴角也没忍住跟着扬了扬。 原本紧绷着的情绪因为两人的互动在不知不觉中被冲散。 与这头的松弛截然相反,慕凡眼看着两人争吵时就没忍住冷汗直流。 主子可是最厌恶喧哗的,这两人如此吵闹,定会被主子不耐烦扔出去的。 慕凡慌忙咽下嘴里的饭,就等着自家主子下令。 可他等了一息、两息、三息…… 许久过去了,简俞白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慕凡悄悄抬起眼,胆战心惊又小心翼翼的看向简俞白的方向。 结果就看见对方面上依旧是从前那般温和的笑,甚至还趁那两个人争吵的间隙,将盘中最后一块肉送进了温予柠的碗中。 男人压着声音,凑近到温予柠耳边道:“姐姐想到了什么,这么开心?” 温予柠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心底一颤,但还是保持着笑意同简俞白说了一遍人妖。 因着对方是刻意压低声音的,所以慕凡并不知道简俞白同温予柠说了什么。 但光看那样子,就像极了简俞白在勾引…… 慕凡不可置信的眨眼:不是,这正常吗? 自家主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些小心思? 第54章 入夜,国家博物馆外。 温予柠看着面前灯火通明的建筑皱了下眉,这地方它之前研学时来过一次,但也仅仅只是一次。 之所以来这地方还是因为得要陪着裴老教授,否则她根本就不喜欢来这种地方。 不知是不是心性使然,温予柠从来都不关心外界的任何东西。 她关心的,不过是怎样才能让自己今后的路一片风光,更要让监狱里的那个人一辈子尝遍悔恨的滋味。 她喊了几声“温芩”,却怎么都得不到回应。 温予柠皱眉,只得抬脚走进博物馆。 江宁市作为首都,国家博物馆也是坐落于此,作为国内最大的展馆其占地面积不言而喻。 温予柠本以为自己得要找上些时间,却没想到整个博物馆内亮着的灯光都指向了同一条路。 温予柠不清楚温芩到底想要做什么,但还是顺着亮着的灯光走进了其中一个展馆。 “你来了?”温芩身体依旧是趋于透明,那张与温予柠相似的脸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意。 温予柠扫了一眼这层展厅,不同于其他,这小间展馆内只有零星几个文物在橱窗内,其余的大多是一些对历史介绍的文献。 一眼认出了那段历史内流失的文物,但她却只是问道:“怎么想到来这儿?” 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虚构的,却也是真 实的。 温芩透明的指尖隔着玻璃柜摸着里面的物件,“这里的物件,怎得缺少了这么多。” 国家博物馆内的藏品超过140万件,已经不算少了。 但听温芩这样说,温予柠还是扫了一眼周围的文献。 确定了日期,她也没有瞒着温芩,“估计大多流落了海外了吧。” “你倒是记得清楚。”温芩收回手,一眨不眨望着温予柠。 “我?我从不关心这些。” “裴老。”被她望的不自然,温予柠只得解释道,“也就是我的导师。” “她对这些文献相关的东西向来关心。我虽然不喜,但记忆力却是不错的,她常常念叨,我自然也就知道了些。”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流落海外的途中,也有一部分文献下落不明,甚至缺少了部分历史中存在过的朝代。” “历史漫漫,时光就如同一条不见底的长河,肯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温予柠打了个哈欠,“不过不管是下落不明还是不为人知,都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管的。” “怎么会没有?” 见温予柠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温芩也不恼。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东西的存在是因为人们的认可。” “当所有人都否认了它的存在,甚至选择遗忘。那么这件物品则没了存在的意义,它或许会就这样消逝在慢慢长河中。” 温予柠一愣,“什么?”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遗忘。” 温芩指着扫了眼周围寥寥无几的文物,“它们中承载的是成千上万个灵魂,其中有为国、为家、为己牺牲的灵魂,也有自私自利陷害英良的小人。”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属于那一带的灵魂。” 与其说是文物,倒不如说是存在的证明。 亦是承载着千千万万个灵魂的载体。 “当所有人都开始遗忘时,那么就算载体存在,属于里面的灵魂也无法再存活。” 温芩环顾一圈,指着远处一段文献道。 “那里的文献里就缺少了历史长河中的一部分。” 温予柠顺着温芩的指尖望了过去,她张了张口,“那一部分的文献确实是到如今都没有找到下落……” “之前有一段时间,国内部分缺少了的历史也曾被人猜测过,甚至还有人对其展开了铺天盖地的分析。” 话落,温予柠话锋一转,“不过这些,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是猜测,也是一种直觉。”温芩低头笑了笑,“或许是因为对你们现实世界的好奇,我总是会在幻境里格外关注这些。” 当一个纸片人意识觉醒,还走出了原本设定的世界,来到了现实世界。 这就算换成是谁都会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个骗局。 可温芩却依旧坦然的接受了一切。 温予柠哑然,只得移开话题,“那你参观这些历史长河参观的如何了?” “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温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深深瞧了眼那些文献,便移开了视线。 “这条街过去一点就是一家中医馆,我们过去那边吧。” - 西西身上的妇科病温予柠有办法解决,可是真正头疼的是她身上交错复杂的各类毒素。 解决这些毒素才是重中之重,丝毫不能耽搁。 温芩将几位中药材递给温予柠,“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方案,再加上这几味药材做辅助,祛除西西体内一部分毒素应该足矣。” 温予柠手上做笔记的手不停,待在本子上画了几笔才重新抬起头,“西西身上的毒素太多,你确保这些中药材和我的药水混合真的不会相冲吗?” “那些人无非就是想用女子勾搭权贵,‘魅骨散’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例。” 温芩将手中写好的书递给对面人,她握着手中的笔指了指其中几个药型。 “这些药虽然功能各异,但都有一个共同点。” 温予柠盯着眼前被人仔细罗列出来的成分配方,“使人的身子娇软白。” “对。”温芩柔和的脸上难得露出几分厌恶,她收回手,“他们想让女子变成理想中的‘女子’。” “而娇、软、白、嫩,就是再理想不过的女子。” 温予柠指尖稍稍一顿,随后蜷起。 冷淡的目光寸寸冷了下去,露出了本能的冷寂。 “这群人疯了么?” “疯?”温芩挑眉,“不过是拿准了女子在这个社会的无能为力罢了。” 温予柠垂下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个瓷瓶拿了出来。 将之前发生的一些叙述了一遍,她淡淡开口:“这是解药,要不要给温婉你自己决定。” “给她。”温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头做了打算。 “就一点儿也不犹豫了么?”温予柠想过对面人会给,却没想到如此干脆。 “温予柠,我说过的。”温芩叫了一遍她的名字,“这世上事并不是绝对,并非所有事都只有个善和恶。” “所以,你是觉得温婉对你做得那些事还不够过分,是么?” 温予柠可不管什么善恶,她只知道,只要这个人做错了事,那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是的。”温芩摇了摇头,难得的开口解释,“温婉确实做错了事,但并非全部是她的过错。” “我看过你所在的地方,也就是几千年以后的世界。” “可是你也经历过我们这几千年以前的世界了,生在大胤就注定了所有事并非由己。” “我是,温婉亦是。” “温婉本性并不坏,只是错在,她被养在了温家。” “温婉有着一颗比寻常女子都好胜的心,所以当我回到温家时,我就成了她的一个污点。” 温予柠皱眉,“你……” “因为我,原本名满京城、骄傲的天之骄女一朝被打上了假千金的名讳。” 温芩叹了口气, “当一个人有了一个污点,那么这个污点将会成为最显著的存在。” “当所有人再提起温婉时,没有人会在意她之前是个多么多么优秀的医女。” “她们只会说,那还不是一个假千金。” 温婉性格好强,再加之温负的教导,以至于让她变得开始自负。 “我曾经怪过她,甚至怨过,却唯独没有恨过。”温芩说,“她总是想要和我比个高下,父母的爱、医术的高低、包括男人的偏爱……” “但唯独,她的初衷从未想过害我。” “真正下毒手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简清悠,从叙事的角度上来看,温婉确实是推动事情发展的那一方。” “可事实就是,温婉不过只是在变相像我展示自己还是那个他们偏爱的人。” “而简清悠,这个男人也不过是将计就计,借着温婉的手对我下毒手罢了。” 温予柠没有温芩的大度,所以自然也不会理解这样的说法。 她往后一靠,“所以,你是想要说,只要给温婉正确的教育,她定不会如从前那般?” “不。”温芩摇头,“就算换谁来,温婉也依旧不会改变。” “她有她的野心,她会为了她的野心而去不择手段。” “但若给予正确的世界观,温婉一定也会拥有一颗感知世间冷暖的心。” 因为在温家,因为温负的种种表现让温婉觉得这个世间人人都是利弊分明,人并没有人言可畏。 唯有权,才 能得到一切。 而温家教导给她的女戒,更是将她框在了条条框框的规矩里。 女性不可独立,女性只可依附于丈夫,女性生来就应该归于后院,更只应该相夫教子。 温婉原先试过,她试过自己独立成为医女。 可结果就是,如果没有温家的保驾护航,她根本就不可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所以温婉一直选择委身于简清悠,放下自己一身的骄傲,想着靠对方的身份平步青云。 可是她忘了一件事,温家之所以能保驾护航,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温婉自己就很厉害。 “温婉还真应该感谢有你这样一个好姐姐。”温予柠撑着下巴,不知是真心的夸赞,还是在讽刺。 “可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温芩也不去管她话里究竟是何意,只是认真望着来人。 “我说这么多只是想要告诉你。” “善恶并没有真正的定义,有时太过于善恶分明,累的只有你自己。” “我这个人,心胸向来狭隘。”温予柠揉了下脸,眨眼,“所以从不会觉得累。” 温芩没再说什么,只是望着她笑了笑,“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 第二日晌午,温予柠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对方。 “这是什么?”温婉打开瓷瓶的塞子,凑近闻了闻。 “解药。” “解药?”来人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 “既然说了合作,那自然也不会骗你。”温予柠脸上没什么表情,递给对方物品后便静静调着手上的针水。 沉默许久,见来人久久没有什么动作,温予柠终于抬起头来。 “放心,没下毒。” “为什么给我?” 和温予柠的话同一时间落下,温婉定定看着她。 “因为你是我妹妹。”昨夜女人的话在耳边回响,温予柠捏了捏眉心,“因为太善良了。” 最后一句话没带称呼,不知是在说谁。 温婉自觉略过最后一句话,“你就不怕我拿到解药后突然反悔吗?” “你倒是了解自己。”温予柠眉眼抬起,轻哂,“要谢,就谢谢你有个好姐姐吧。” 温婉:………… 许是第一次见记忆中的人如此自夸,她张了张口,“你,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那你就当是吧。”温予柠为床上的西西插上针头,答得自然。 “温予柠,”这是温婉第一次认认真真的叫她,“你知道就算如此对我,我也依然不会回头,依然会跟着简清悠吗?” “知道。” “所以才说是个善良的好姐姐嘛。” “…………” 温婉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突然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明明还是如前世一般,还是如前世一般对自己毫无戒备,甚至连关心都一样。 可温婉却突然觉得脖颈间酸涩的厉害,她知道自己此刻狼狈极了,所以背过了身极力压制住情绪。 “我出去看看药。” 温婉本就生的乖巧,连着一副嗓子也是娇娇嫩嫩,所以就算对方极力压制,也足以听清里面的颤抖。 极其忍人怜爱。 “温婉。” 不知是被这幅样子打动,还是因为不想让那人失望,温予柠最终在她快要推开门时叫住了她。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成为权?” “什么意思?”温婉身侧的手紧了紧,却依旧背着温予柠。 “不需要依附简清悠,不,应该是不需要依附男人。”这次温予柠没再装样子,她声音平淡又冷静,没有一丝温度,“自己救赎上位者,自己成为权利本身。” “温予柠,你说这些话的时候笑了吗?” 这些话听着热血,但温婉可不是什么中二少女。所以当这些话落入自己耳中时,她只觉得讽刺又好笑。 “你如今能站在那,能成为众人口中温家的希望,你敢说没有靠简俞白吗?敢说没有三王府,三王妃的助力吗?” 温予柠听见这话笑了,直接点头承认:“我就是在靠简俞白啊。” 开玩笑,在封建社会靠自己,这才是最大的笑话吧?既然有助力,有大腿,为什么不抱? “我是让你不要依附任何人,没让你不靠任何人。” “那不就成独行侠了么?” “什么意思?”温婉迟钝一瞬。 “你要先将自己放在首位。” “不需要摆脱依靠,而是借着依靠,借力共生。” “成为‘他’,取代‘他’。” “直至你自己就是权利本身。” 温婉不由看向一脸坦然的温予柠,女人面上依旧挂着淡然的笑,几缕青丝垂落略微遮住了眉眼。 却莫名给疏离清冷的样貌添了丝妩媚。 心下一直摇摆不定的答案,在这一刻得到了答复。 “姐姐。”温婉顶着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眸,笑得好看极了,“可能让你失望了。” “我没有这么高的理想抱负,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娘。” 所有事情点到即止,真说开了,谁都不好看。 但温婉却是话锋一转。 “姐姐才刚到十里镇不久,应该还未打听过吧?” “十里镇上巳过后通常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昨夜或许没有。”温婉笑得无辜又漂亮,“但说不定今夜就有了呢?” 她得寸进尺的上前,恶劣又带着试探,隔着一指的距离对着温予柠面上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姐姐怕不怕,但也要小心些才是。” 趁温予柠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温婉先一步退回了身。 “莫要因此失了分寸。” …… 不知是温婉说的话起了效果,还是因为镇上又有人开始吟唱起了那首歌谣。 并且这一次的歌声除了稚嫩的童声,甚至还有些空灵又轻盈的女声。 当天晚上也顺势下起了暴雨。 温予柠近乎是一进屋就将门窗锁死,随后点燃足够的灯火,然后对着床上的男人道:“我们今夜不熄灯了,好不好?” 第一次见温予柠这幅有些紧张的模样,简俞白起初并没有当回事,反而笑着挑眉:“姐姐今日从那间房屋出来就很起怪,是不是听到些什么了?” 温予柠犹豫片刻,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还是将温婉的话说了出来,“十里镇上巳过后,貌似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姐姐还信这些?” 温予柠自然躺进简俞白铺好的床铺中,“还是小心为好。” 简俞白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虽然不信,却还是耐心给人解释道。 “姐姐,人死后魂魄都会一同死亡。”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鬼神,就算有,那也是有人刻意装神弄鬼。” 温予柠点头,“嗯,我知道,但提防些总归不会错。” 温予柠话不多,但只要每次心虚便会多出那么几个字。 简俞白深深瞧了她一眼,这样和平日性格相反的反应,莫名有些可爱。 他没戳穿她,只是帮人拉了拉被角,“睡吧,我在。” …… 温予柠这一觉睡的极其不踏实,梦里虚虚假假,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半夜刺眼的闪电率先划过黑夜,紧接着就是一道响亮的雷声终于将她从噩梦中惊醒。 不知是不是温予柠的错觉,她总觉得房屋已经陷入了记忆里的黑暗。 而不远处的歌谣再一次响起—— “月上树梢黑雾起,乌鸦啼鸣哭泣声。” “上巳过三更后,素群掠过十里街。” “母亲数着小儿衣,井底深处传来指甲声。” “十二双小鞋绕枯井,墙缝深处红血引苏娘。” “苏娘坟头为何长出新脚印,石像为何长出睫毛与头发。” “…………” “原是苏娘回来了。” “轰隆——” 震耳刺眼的电闪雷鸣打断了正在吟唱的歌谣。 温予柠不怕打雷,可却怕在黑暗处听见雷声。 耳边不单是雷声,甚至还伴随着“吱吱吱”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 街道处不停传开“哒哒哒”人体跳动的声音,细听甚至还有衣裙摩擦过地板的声音。 温予柠浑身冰凉,从前被她刻意遗忘的记忆在这一刻争先 恐后袭来。 只是不等记忆重现,一只温热的手臂便环抱住了自己,男人柔软冰凉的唇瓣紧贴在她后颈。 两人距离太近,她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人颤抖的身子。 简俞白唇瓣贴在温予柠耳廓,气音低沉而又磁性,他说:“姐姐,窗外站了一个人,我害怕。” 第55章 “轰隆——” 刺眼的白光划过黑寂的天空,紧接着一道刺耳的雷声唤醒了每个在睡梦中的人。 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空灵的女声飘荡在整个十里镇。 一阵阵脚步声在街道处响起,一个、两个、三个…… 紧接着是一道道痛苦又凄凌的女声融入了整个雨幕。 “哒哒哒——” 长裙扫过每一个街道,衣裙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住,不知是哪一户人家的房门被敲响。 似是一直没人响应,街道处一道悲凄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天际。 木门、以及周围的墙壁缝开始流出暗红色的液体,生锈了般的铁锈味混杂着空气中难闻的泥土味传播进各个人的口鼻中。 …… 温予柠这一觉睡的本就不是很安稳,更是在听到雷声那一刻便已经被惊醒。 尽管闭着眼,可她依旧能感受到雷光亮起时眼中一片红色的感觉。 身旁的人睡觉一直很规矩,从来没有越矩一说。 尽管如此,平日里温予柠也是能感觉到背后人的温度的。 可此刻,背后仿佛空无一人不说,甚至还透着丝丝凉意。 十里镇上的女声越来越多,尖锐的女声、粗犷的女声…… 但无论是哪一种女声,无不是在悲鸣,甚至还细细念叨着什么…… 细长尖锐的指甲划在墙壁出处,刺耳的声音也格外明显。 温予柠仿佛再一次被拉回了幼年时,被人关在那栋破旧烂尾的老房子。 刺鼻的酒精味、破碎了的挂饰、透风的窗户与破旧的大门、以及不停狂风大作,雷声轰鸣的夜晚。 只是不同的是,尽管浑身冰凉,甚至还有着细细的颤抖。 温予柠却没再选择逃避,在充满血腥混着泥土的气息里,她挣开了那双一直紧闭着的双眸。 白光又一次冲破黑幕,照进了房屋,也照亮了一切。 一个披着散发,穿着衣不蔽体、破烂白裙的女人正站在窗台,她背着光,看不清表情。 却也是在那一秒钟的时间里足以看清,女人裸露出来的身/体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除了已经干涸的血迹,还能看见裸露在外萎缩了的白骨。 女人被挖空了的双眼正流下了两行血泪,她诡异的盯着窗内的人。 瘦弱的只剩皮包骨的双手拍打在窗户上,细长的指甲被她用力的划过,与街道外那些声音重合。 温予柠和那个身影整整对视在一起,她倒吸一口凉气,近乎是下意识便与记忆中那天晚上另一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从前的阴影与恐惧一齐快要冲破她刻意隐藏起来的保护壳,只是不等那些逃窜出来的记忆重现。 原本冰凉已久的后背在这一刻被温热的怀抱拥住,紧实有力的手臂也越过肩头怀抱住了自己。 明明是呈一副保护姿势的拥抱,可温予柠却感觉那人比自己还害怕,甚至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两个人距离太近,男人炽热滚烫,又极不稳定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 怀中的人身体僵硬,原本呈戒备甚至如一直惊弓之鸟的人,在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松弛了下来。 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人如此贴近在一起,简俞白在黑暗中紧紧抱着怀中的人。 察觉到女孩没有抗拒,甚至无意识的贴近了自己,简俞白眸底的墨色愈发浓烈。 借着黑暗,他低下头,柔软又冰凉的薄唇带着些颤栗与小心翼翼贴在女人柔弱又细长的后颈。 随后又依依不舍的移开,贴在温予柠的耳廓,气音低沉中又带着无助。 他说:“姐姐,窗外站了一个人,我害怕。” 温予柠近乎是被他这一声叫回的神,紧紧咬住下唇的动作松开。 下一瞬,口腔中也随之弥漫开血腥味。 温予柠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其他动作,她就这样任由男人抱着自己。 似乎是借着男人怀抱的动作,她这次只是平静的望向窗外。 可也是眨眼的瞬间,窗外已经没了任何人的身影,唯独留下了几道血痕与血色的巴掌印。 连带着街道外原本悲鸣不断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止。 这一切停止了,可淅淅沥沥的大雨与雷声却没有就此作罢。 胸腔中的心跳声比哪一次跳动的都快都重。 可温予柠只是就那样看着窗外渐渐被大雨冲散开的血迹。 简俞白没有开口,他只是静静的起身点燃蜡烛。 墨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里衣也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中间的胸膛半露不露展示在外。 尽管如此,被温予柠打磨成小熊样子的小熊依旧被他挂在腰侧,纹丝不动。 比烛火先一步照亮那张冷白面容的是记忆中恐惧的闪电。 可这一次,白光中照亮的不再是那张狰狞着的面孔,也不再是破碎不堪的小熊。 白光中的那张脸熠熠温柔,主人小心翼翼却又温柔的说:“姐姐,对不起,吓到你了。” 温予柠闭了闭眼。 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不是最清楚了么,越温柔就越是心狠。 毕竟当初你就是这样被抛弃的啊。 明明最应该做的就是说一句“没事”就此揭过,明明在心底诫告过自己。 可没用啊,温予柠在这一刻才发觉。 在黑暗里呆久了的人,就算早已习惯,那也会渴望有一束光为自己而来。 曾经没有,那是因为她清楚没人能照亮你,你自己就足矣照亮自己。 可事实就是,她也渴望过,渴望被爱,渴望只爱。 或许是因为一切都如从前,却又大不如从前。 也或许是简俞白太像那个女人,温予柠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为什么对不起。” 女孩垂着眼,声音轻缓,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简俞白微皱眉,他这一晚其实根本就没有睡,十里镇是个不惹人瞩目的小镇,却也因此更容易让人借机下手。 十里镇关于上巳后冤魂的传言已经久已,他从不信鬼怪传闻一说,再加之暗卫打探到的情报,和王应传递给顾砚清的消息,十里镇确实是存在不干净的交易。 这几日他们这些镇外人突然在这个入住进来,定会有人坐不住。 所以简俞白更是笃定了对方一定会在今日夜晚动手,只是没想到依旧是这样一副下三滥的手段。 但意料之外发生意外的人,是温予柠。 简俞白这一晚本是打算温予柠睡下后便命人一齐查看,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向来冷静的人却格外紧张鬼怪一事。 尽管有十四在,但简俞白却是不知为何就这样推迟了计划。 果然如他所料,温予柠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甚至整个人都在流着冷汗。 简俞白并没有叫醒温予柠,他清楚这是所谓的梦魇。 梦魇、梦魇,说白了就是心里真正恐惧且害怕的噩梦。 温予柠性格倔强,可是什么事能让她选择躲避,却又恐惧呢。 简俞白不清楚,但他知道,温予柠迟早要面对这些,与其不停躲避,倒不如直接面对。 所以他私自灭了屋内所有烛火。 烛火熄灭不久,雷电响起,那些所谓“女鬼”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街道,甚至还有一个走进了简俞白特地命人不用防守的院内。 简俞白看都没看窗外女人一眼,就这样静静观察着温予柠的反应。 令他意外的是,温予柠远比自己想象中冷静,她甚至就这样睁眼看着窗外的人。 当一个不肯面对的人睁开眼,这一刻起,就注定了她已经走了出去。 简俞白清楚,自己这一刻应该继续放任不管,应该让温予柠独自面对站起来。 可他也在那一刻,简俞白才发现,他舍不得。 亦如此刻,近乎本能的,他不想骗温予柠。 简俞白眉间情绪颤动,最终却只是认命般走过去,然后停在温予柠身前,“说好保护你的,却还是让你受到了惊吓。” 温予柠何等聪明,就算风雨再大,屋内也关紧了门窗,再如何也不可能让这些上好的烛火熄灭。 再说,就凭着简俞白身边暗卫的实力,整个四合院又怎么可能无人看守。 如果说之前是猜测,那么简俞白这句话就是实打实的答案。 这件事一直是温予柠心底不可提及的禁忌,可现在简俞白不但碰了,甚至还试图改变。 明明她应该生气,应该恼火,可温予柠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是什么时候起,自己如此放纵一个人在自己眼前不停蹦跶? 起初是因为简俞白的身份,后来是因为要利用简俞白,再后来是因为那一丁点微不可察的感动…… 可无论是哪一种,温予柠都清楚,自己此时并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她是真的,不生气。 雨声与雷声依旧,可屋内却是寂静的可怕。 温予柠突然忍不住开始思考,是啊,就如同温婉所说,现在自己能如此是因为简俞白在。 那当简俞白知晓自己的目的呢? 她又会是什么下场? 以前的温予柠总觉得,只要自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只要自己爬到了某个高度,就算有人想要动她,那也得思量思量。 可经历了如此多变故,寻常百姓的叶子,历朝世家的温家…… 每一个人其实不过都在为了一个权,为了没人能威胁自己罢了。 或许是因为故人的记忆重现,温予柠突然就在想,简俞白这样的人如果对自己动手那不是更轻而易举? “轰隆隆”的雷声再次炸响。 温予柠眯了眯眼,她好像又一次看见那个女人抛弃自己时决绝的身影。 想了这么多,她突然惊醒。 自己上面这些都不是理由,她真正怕的是—— 再一次被人毫不留情的,抛弃。 没人是不渴望被人爱的,温予柠喉间有些哽咽。 她知道的啊,简俞白一直在默默帮她。 如果没有背后的助力,她这一路根本不可能如此顺畅。 女人单薄的身影就这样在床榻上定定坐着,简俞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想也知道她这时候是不高兴的。 没有犹豫,男人就着原先站立的姿势,在床沿边跪了下去。 “姐姐,不要一个人生闷气。” “我保证,下一次再也不会自己擅自下决定了。” “简俞白,”温予柠扣在窗沿的手指动了动,“你不用这样的。” 她盯着眼下一如从前那般听话的人,似是怕听到意料之内的答案,终于问出了前几次被她刻意避之不及的问题。 “当时我拿归玉为什么不告诉我,就那样被糟蹋了。” 简俞白双膝跪地,那双湿润的眸子仰望着床榻上的人。 他动了动,却不是温予柠意料之中的拂袖而去。 夹杂着暖和的雪松味,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地扳开那只死死扣在床沿处冰凉的手。 那双手克制却又紧紧地握着,仿佛在给她取暖。 “柠儿,”这是简俞白第一次这样,正式却又带着某种情愫,“你是我的夫人。” “我的就是你的,从来没有糟蹋一说。”第56章 黜州的天气总是多变的,上一秒或许还是晴天,下一秒就有可能阴雨密布。 晚间的十里镇气温明显下降了几个度,再加之突如其来的暴雨,几丝凉气莫名寒的让人发颤。 温予柠转头避开身下跪着人的视线,简俞白没有强求,只是就这样定定看着他。 “姐姐是不相信我吗?” 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跳动。 温予柠分不清是对雷雨天的惧怕,还是因为对接下来要说的话紧张。 从一开始接近简俞白,甚至有意无意表现出的喜欢与纵容,都是因为要利用对方。 可现在温予柠却发现,这些好像都不够。 她想要更多,想要的比自己预想中多得多。 这份欲望就像一条永不见底的深渊,永远也填不满。 温予柠不是什么迟钝的人,她清楚自己这是产生了何种多余的感情。 这种错误的感情从一开始就应该被掐断,她更不允许任由发展。 母亲毫不留情丢下自己转身就走的背影,那个所谓好丈夫好父亲狰狞的面孔,被男人立马带回家的女人……… 她轻轻闭上眼,眼前是从前刻入心底,又被她用力遗落在角落与时间长河里的画面。 这些画面就像是狰狞着的恶鬼,争相恐后要将她拉入那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眼眶酸涩的厉害,可视线依旧清晰。 是啊,早就已经失望了千百次,怎么可能还会流出眼泪呢? 地上的男人从不是什么善类,他精于算计,狠厉又冷淡。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对着自己时总是温柔又听话…… 你看,这就是男人。 他们总是善变又能伪装,只要感兴趣,他总是能装出千百副面孔。 温予柠永远不会因为某种不确定的情愫,就傻傻把自己的人生交接给这样的人。 她这一生,本就应该只有自己一个人,然后孤独的走向死亡。 沉默几秒里,房内两人究竟想了什么无人而知。 但下一刻,简俞白便听见女人一如往常的语气,她说,“那如果,我想要当太子妃呢?” “好。”没有询问什么原因,简俞白只是就这样沉沉看着她,语气低哑而温柔,“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 - 或许是因为简俞白答应的太过利索,也或许是因为夜里发生的种种,温予柠心下总是有些不安稳。 对方表现出的所有迹象,就好像在告诉她,所有事情都在简俞白的掌控之中。 这一觉显然是说不上睡得好的,心里有事,温予柠起得格外早。 身后是暖和的温度,腰侧还放着一只漂亮修长的手。 温予柠抬头,不其然对上了男人凌厉冷白的下巴,再往上是男人干净而又清秀的五官。 简俞白显然依旧还在熟睡,纤长浓密的睫毛拓下一层阴影。 温予柠原本准备起身的动作一顿。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手的位置。 简俞白里衣敞着,顺着敞开的衣领,结实有力的胸/膛就这样大咧咧的裸露在空气中。 而温予柠的手,好巧不巧,正正的压在了上面。 这是一个极其暧/昧的动作,女孩就这样整个人被男人抱在了怀里。 离得太近,温予柠又一次闻见了昨夜简俞白身上缠绕着的,原本应该是冷冽的雪后松木的冷香。 可此刻,却莫名夹杂了某种软和又温暖的气息。 温予柠怔愣一瞬。 直到手心越发传来烫人的温度,她才忙不慌收回了放在男人身/上的手。 女人皱眉,究竟是如何变成这样的? 明明昨夜自己还特意和简俞白拉开了一段距离。 记忆如潮水缓慢却又清晰的涌来。 昨夜那个“女鬼”出现时,简俞白的衣裳便已经有些散乱了,后来…… 后半夜男人不知是又看到了什么,对温予柠说自己害怕。 当时温予柠本就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没有精力去管其他,也懒得去管。 于是习惯使然,便模模糊糊的转身抱住了颤抖着说害怕的简俞白。 温予柠:“…………” 她近乎是窒息般就要抬手推开来人,却又在抬手的瞬间顿住。 温予柠深呼吸了口,才压下了自己的举动。 她小心翼翼移开腰间的手,随后利落又悄无声息的离了床。 看都不曾看床上人一眼,温予柠穿戴完毕后便立刻离开了睡了一夜的房间。 但在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原本熟睡的人也立马挣开了眼。 那双清澈的眼里没有一丝晨起时的朦胧,反而透着晦暗不明的笑意。 - “姐姐,”温婉坐在院内中央的石凳上,看见温予柠的身影后便一改常态,笑盈盈地对着来人道,“昨夜睡得好么?” 温予柠看了她一眼,不用想也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她没什么表情:“你呢?” “我?我当然睡得好啊。” 温婉双手一合,撑着下巴,笑得愈发天真。 “毕竟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咯。” “你说呢,姐 姐?” 温予柠皱眉,想说什么,却很快被叶子一行人突如其来的话打断。 “你们昨夜,有没有听见什么?” 宿木几步跑到温予柠身边,“姐姐,你看到了吗,我昨夜看见窗前站着一个人。” 宿样难得没否认,却还是道:“木木,别乱吓人。” 温婉不着痕迹扫了一眼宿木抱着温予柠手臂的动作,轻轻撤了下唇。 “你们在这周边呆了这么久,竟然都没打听过十里镇的消息吗?” 宿家两兄妹一顿,宿样最先抬眼看向她:“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温婉无所谓耸了下肩膀,“这就要问一问你们的叶子姐姐了啊。” “叶姐,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宿木生性单纯,一时没明白过来便开了口。 温予柠本来的打算是,就算十里镇发生了什么,她也绝不会插手。 如今她要做的不过是答应温芩的事,以及让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安全无忧的活下去。 想要安全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所以沾手其他事。 温予柠虽然怕鬼,却也清楚知晓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鬼怪。 但根据昨夜那副声势浩荡的场景,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搞鬼。 察觉到叶子的视线,温予柠抬起眼,明白了对方是知晓这一切的。 不过先前都是在伪装罢了。 她避开叶子征求意见的视线,直接道:“既然不想说,那便不说。” 这是一句变相拒绝对方说出真相的话。 叶子张了张口,最终眼下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那些话就这样被堵塞在了喉咙里。 “扑哧。” 在这一副寂静的可怕的氛围里,温婉笑出了声。 “姐姐,你曾经可是最爱多管闲事了呢,真是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拒绝。” “我倒是好奇,”温予柠清楚温婉这是在说前世的温芩,“妹妹明明只和我相处了几日的时间,又是如何知晓我真正的性子的?” “叶子她们不是神。” 温婉依旧扬着笑,她没去管温予柠问的话,也没有回答。 “她们不过是知晓十里镇传言的全部过程和一些对传言的猜测罢了。” 温予柠没出声,但温婉却是看出了对方没有拒绝。 她眼底划过一抹果然如此的意味,随后微不可察摇了摇头。 姐姐,原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你的眼光和脾性,还真是一如既往。 一点儿没变。 “十里镇,这个小镇本就是黜州边缘的位置,大多数年轻人都选择了外出谋生养家。” “而另一部分,当然也有选择留在小镇里的。” “这一部分留在镇中的农户通常并没有太高的收入,他们只能靠着农田庄家获得一些收入。” 温婉指了指院内一大部分被铲平了的,被水泥填平了的原本的田地。 “但众所周知,黜州本就是靠农作为生,所以你说买卖庄家能赚到什么钱?” “生活空虚,物质得不到满足,自然就会出现一些……” 温婉迟钝了下,似是在找合适的词语来形容。 奈何她本就是大家闺秀教育下长大,自然说不出什么粗俗的词。 叶子看不下去,替温婉说出了口,“就出现了一些人性变牲口的行为。” 十里镇大多数人家都只有自给自足的能力,但如果家庭中多出了一个人一张嘴,那么毫无疑问可能都会成为负担。 可是就算如此,大家也都清楚,子嗣的延续是万万不能断的。 可是神奇的是,十里镇那阵子近乎生出来的孩子都是女婴。 女婴能有什么用?女婴能做什么? 女娘先不说能成什么大事,就连最后都是要嫁出去的。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个累赘。 但大胤朝自立国以来,便有条律规定过,不论是何种性别,都不得弃养孩子。 否则,一经发现则是死罪。 无法,这样一条规矩下来,就算是想,也没人敢答应。 可也就在这时候,有一位自称医士的人前来告诉他们当怀胎到一定时间,可以根据孕妇的肚子前来查看是男是女。 如果孕妇肚子尖,那就是男孩。 但如果孕妇肚子圆,那就是女孩。 起初,并没有人愿意相信,直到那个医士说这是根据真实案例推测出来的。 但尽管这是真的,孩子又该如何取出呢? 于是,那人又说,他可以根据药物注入人体,随后引产出胎儿。 这一切太过于离谱,第一次听说几个月大的孩子也可以接生。 没有一个产妇愿意。 但恰恰意外却发生在了一天。 十里镇一户人家的女娘因为嫌弃自家丈夫太过贫穷,于是私自与外男苟合,并有了孩子。 女娘不守妇道一向是大忌,于是所有人瞬间把矛头对准了那名名叫做苏琼的女娘。 苏琼无数次哭泣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那又如何呢? 人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于是万念俱灰下,苏琼接受了所谓的引流。 引流很成功,当巴掌大的小孩被接生出来时,大家瞬间震惊了。 随后大批户人家争先恐后接受引流。 引流中的人家有成功的,也有失败后一尸两命的。 而那些引流成功后的孩子,则被为了遮人眼目丢进了一个干涸已久的枯井。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概率事件,起初,大家还都能接受。 可后来,却有母亲开始拒绝。 就算是女孩,那也是从她们肚子里掉下去的肉啊,没人不心疼。 后来甚至还有母亲做梦梦见,那些个小小的不成形的婴儿在井底发出哭泣声。 也是从那日起,大批量的女娘突然开始得了失心疯一般夜夜坐在床头数着小儿的衣裳。 后来,最先发生异常的是苏娘。 苏娘突然发了疯般说都是报应,她说,那些被打掉的孩子都会回来的,她说自己的丈夫不得好死,她说所有男子都不得好死。 那日正是上巳,苏娘的丈夫疯了般求她不要死,求她不要离开自己,说自己从来都不怪她与别人苟合。 可苏娘只是疯癫了般跳下了那口曾埋葬了千千万万个女婴的枯井。 也是自那日起,上巳节后十里镇总是怪事不断。 苏娘死的那日,他的丈夫接连几日不分昼夜守在井底,可是哪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啊。 最终,是因为苏娘留下的两个孩子,他的丈夫才不得不苟活下去。 可偏偏意外也发生在了苏娘去世后的第七日。 所谓头七回魂。 那日夜里,枯井接二连三发出了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甚至里面还发出了无数声婴儿的啼哭声…… 越来越多的人心惊胆战,于是大家决定彻底封锁井口。 由苏娘的丈夫来。 彻底封住井口的第一日,终于没有那些噪音。 但也仅仅只是那日。 后来某夜,街道处开始传来“咚咚咚”人体跳动的声音,甚至还夹杂了许多女人的哭泣声与嬉笑声。 更神奇的是,一部分人家里的妇人竟然神奇般的拿起针线,一针一针的开始缝补小儿的衣裳。 后来不知是拿户人家的房门被敲响,一抬头,大家就看到了窗外衣不蔽体,浑身湿漉漉的苏娘。 第二日清晨,家中的孩子也离奇般消失不见。 那些缝好了衣裳的妇人也疯疯癫癫,整日唱起了那首童谣。 自此,所有人都说—— 是苏娘,是苏娘回来了,她是回来报复村里的每一个人。 …… “噔噔噔——” 一整急躁的敲门声打断了温婉的话。 温予柠皱眉,心下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温婉见状弯了弯唇:“来了。” 所谓引产一说,叶子只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见过。 可现在这个十里镇却也出现了…… 温眠和宿木眼疾手快拉住了起身的温予柠。 “小姐,您不能现在去开门。” “姐姐,你不能开门。” 难得听见这样异口同声的话,温予柠转过身,面上云淡风轻,“既然都找上门来了,我们定然不可能这样一直躲着。” 她轻轻推开两人,微不可察叹了口气。 先不说这十里镇的鬼怪之说下有多少阴谋,就那什么医士的引产手术就是最可怕的。 现下的医学技术并没有现代发达,叶子曾说过那些人用无数女子做各种实验,其中自然也就包括这一条。 为了查看女子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他们活生生将一个女人弄成孕妇,随后又活生生刨开还在孕期的女人查看。 其中一大部分较尖肚子的孕妇刨出来就是男子,而另一部分圆肚子的孕妇则是女子。 虽然也有例外 ,却也只是例外。 于是,关于“上坏男下怀女”的定论就因此产生。 只是单单这样是不够的,他们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于是一众人开始研究,研究如何在还在孕期就能流掉女婴。 显然,现在这些人已经光明正大把手放进十里镇了。 温予柠素来最分得清利弊,无论从前多风光,现在也是在古代。 说白了如今的她也只是人群中千千万万个不起眼的小女子,她最不应该做得就是淌这趟浑水,得罪那些权贵之人。 可是…… 那些都是千千万万条生命啊,他们在踩着女性的尸体宣扬自己的成功。 她曾经想过漠视,想过置之不理。 可真到了这一刻,温予柠才发现。 无关理性更无关感性,她只是厌恶,厌恶那些人总能安然无恙披着一副无辜的嘴脸,干净龌龊之事。 生育权理应掌握在女性手里,何时成了他们可以随手掌控的? 温婉看着温予柠一步一步走到大门前,最终没有丝毫停顿的打开大门,若有所思牵了下唇。 只是视线里,另一道身影快速挡在了温予柠面前。 那是……那晚守着温予柠的那个男人。 好像叫做,宿样? 温婉视线缓缓扫了眼不远处紧闭着的房门,乖巧无害的面容愈发笑得开心。 有趣,看来这一趟真是没白来。 - 房内,慕凡不安道:“主子,王妃开门了。” “看来她做出选择了。” 男人半垂着眼,修长漂亮的手指杵着太阳穴,淡淡道。 简俞白自恢复后说的话也一直是云里雾里,慕凡虽然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主子,那我们不出去吗?” “出去做什么?”简俞白恹恹撩眼。 王应给出的线索里十里镇是一个重要节点,再加之暗卫查到的线索,十里镇一众人近乎全都参加了那场毫无人性的实验。 慕凡张了张口:“这时候您就应该站在王妃旁边,保护她啊。” 轻嗤一声,简俞白难得有些嘲讽道。 “谁告诉你的?”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慕凡一脸笃定,“想要利用对方,就要先得到她的心。” 听到后半段话,简俞白一顿。 温予柠那些各种暗示与迁就实在是太过明显,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只是当答案被人这样血淋淋说出来时,原来还是会有些难受。 “这样么?” 几秒后,男人垂眼背过身,没等慕凡应声,他透着些自嘲,在暖和的屋内愈发显得冷淡。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那当然就应该负责。” 如果温予柠连这些窝囊废都不能解决,那又谈何在上京开医馆,对付那些朝廷之上的老滑头。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温予柠竟然选择了淌这趟浑水。 他原本以为以对方的性子,答应下帮助叶子几人已是极限,可现在对方就用事实狠狠打了一遍他的脸。 似乎每一次都出乎了自己的预料啊。 温予柠善吗?她从不是什么善良之人? 可是你说她狠心吗?答案是不的。 就好比现在。 因为知晓了十里镇之下藏着的是千千万万条人命,所以她选择了以身试险。 谨慎却又勇敢,知世故却不世故。 饱经世故后依旧一身孤勇,冷淡却温柔。 简俞白漆眸微暗。 刚开始是好奇,可现在他分明是更想深入了解对方。 “可是主子……”慕凡不清楚自家主子的心理变化,只是尽职尽责将窗外的一切告诉他,“王妃身边好像还站了个宿家那位长子,啊,他挡在王妃身前了。” “吱呀——” 房门近乎是瞬间被打开,穿着青衣的背影一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主子?” 方才不是还说让王妃自己处理么? 慕凡下意识喊了一声,便随后快速跟了上去。 第57章 “你们还我孩子!”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都是因为你们!” 一打开门,比人先一步的是激动又气愤的声音。 门外浩浩荡荡站着十多个男人,温予柠粗略扫了一眼,这些男人中甚至还夹杂着孩童。 每个男人旁边站着三四个孩子,这些孩子中有男有女,有看起来五六岁的,也有十多岁稍显稚嫩的。 唯一的共同点是,这些孩子面上都挂着泪水。 温予柠抬眸看向为首说话的男人。 男人穿着完好的布衣,头发略微有些凌乱,脸庞依旧一副圆润的样子,唯独眼下却是一片乌青,连带着单眼皮都有些肿起。 一看就是伤心过度的样子。 梅序正午的艳阳渐渐灼热起来,烫的可以灼烧一切。 微风拂过,清冷的街道处堆积起的青丝被吹动,最终散落在愈烈的光线里,直至消失不见。 温予柠见过这个为首的男人。 在刚进十里镇时,那一家三口,抱着小女孩牵着小男孩回家的人。 空气有些沉闷,温予柠向来讨厌这种气候。 在迎面而来刺眼的光线中眯了眯眼,她扯唇一笑。 “不知各位在说什么,小女子不过是来黜州做些生意。” 装样子谁不会,温予柠表面好奇又无辜。 “只是奈何晋城突发疫病,这才无奈到十里镇住下。” 看见温予柠这幅模样,人群中另外几个男人更是迫不及待指着门里的人道。 “我们昨夜都看见了,苏娘来找你们了!” “只要你去陪苏娘,我们就能安然无恙了!” “苏娘?”温予柠状似不以为意,好奇眨眼,“各位好像很怕这位苏娘。” “苏娘就是个怪物,她就是个讨债鬼!” “李大!”为首的男人眼眶又红了一圈,他扭头便嘲那人吼道。 “田卫,你敢说这一切不是因为苏琼吗?” 另一个男人情绪也有些激动,“因为苏琼我的娘子疯癫而死,因为苏琼我的孩子离奇消失……” 听见这些声音温予柠内心依旧平静,她甚至开口问那些人,“所以你们的娘子呢,总不能全疯了吧?” “死的死,疯的疯,没有例外。” “那些婆娘整日缝着小儿衣裳,唱着歌谣……” 苏琼是为首男人的娘子,她嫌平爱富,抛弃自己的丈夫田卫和家中两个孩子,勾搭外男。 被人发现后却又不堪其辱,投井自杀。 本以为苏琼自此去世,可谁知她竟然半夜出现了。 出事的第一家妇人是常年辱骂苏娘,甚至对她拳打脚踢的人家。 那家人的娘子当晚自尽投井,孩子也不翼而飞。 接下来便是千千万万个人家,自此镇上所有女人要么当晚就无意识跳了井,要么第二日开始疯疯癫癫唱起歌谣。 苏娘的死不是他们造成的,却也是他们促成的。 流言足矣杀死封建社会里的任意一个女子。 听完这些讲述,温予柠也没戳穿这些话里的真真假假,只是点了点为首的人,“所以你们的意思是,她恨你们所有人,却不恨这位田大哥?” “田大哥待她极好,她怎么会恨?” “所有体力活,甚至捕猎而来去市集上摆摊都是田大哥亲力亲为,苏琼只是在家带个孩子而已。” “可是苏琼呢?她非但不感激,甚至时常大吼大闹。” “有一次田大哥到外摆摊赚钱,那疯婆娘竟然去那里打闹一场。” “就连最后她去勾搭外人,田大哥都只是默默忍受……” “够了!”田卫重重一喝,“她是我的娘子,她做什么我都可以忍受。” “田大哥你就是太心软了……” “再心软又有什么用,你看苏琼还不是对自己的孩子下手了……”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话题无非就是环绕在苏琼死后为非作歹,而那个叫做田卫的男人多么心底善良。 温予柠脸上扬着笑,随意往门框旁靠着。 这些人既然要演,那么她很乐意陪他们演下去,就像当初演死自己亲生父亲那样。 “不!” 不知人群中哪一句话刺激到了田卫,男人突然掉着泪水,并指向一言不发满脸笑意的温予柠。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们,如若不是因为你们,这一切早该在昨夜就应该结束。” “她会来的,她还会来的……” “对,只要你们这群外来者偿命了,我们的娘子和孩子就没事了。” 接二连三的男人开始附和点头,并再次指向温予柠和院内的其他人。 “既然你们每次都会死的死疯的疯,消失的消失。” “那怎么现在又关乎我们了呢?” 温予柠自始至终都没有门外人预想中的慌张,她只是就这样安安静静有问有答的问他们。 “我们的妻儿都已经遭了报应,明明,明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旁边的男人浑身颤抖,“可现在因为你们,是你们的到来打扰了苏娘的安息。” “我记起来了!” “那日就是你们进了我们十里镇后,原本放置苏娘石像的宅子里突然发出了异动。” “怪不得!” “就是你们!” “都是因为你们!” 在一声一声的责怪与怨恨声中,田卫突然跪了下来。 男人双膝跪地,一步一步挪动,最终在高高的门槛处停下。 他双手攥住温予柠垂下的裙摆,不停磕头。 “求求你们,你们让苏娘安息吧。” “我和苏娘的孩子消失没关系,但万万再不能祸及其他无辜之人了!” “扑哧。” 原来从这么早就盯上她了呀,温予柠笑出了声,这是她第一次翻脸。 “知道吗?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她垂下眸,直接扬脚将身下的男人踹翻,“不过可惜,是一个死去的故人。” 冷眼看着毫无防备的男人翻在地上,温予柠慢慢直起身。 晦暗不明的视线一寸寸扫过在场每一个闪过不可置信男人的脸庞,最后脸上又再一次挂上了柔和无害的笑。 “搞半天,原来你们就是想让我们这群人去陪苏娘啊。” “田大哥!” 人群中不知是哪一个人率先回过神,慌忙拉起地上的男人。 “这怪不得我们!”另一个人几步冲到温予柠面前,“要怪就怪苏娘盯上了你们,我们此举也属实无奈。” 见这些人的反应,温予柠眼底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 原本还担心这些人会不会适可而止,但现在看来,显然是急不可耐了啊。 三, 二, 一, 随着温予柠心底默念的最后一秒,距离自己只有半寸不到的男人的手,被身后及时赶到的另一个人稳稳握住。 “咔嚓——” “啊——” 伴随着骨头折碎的声音,男人痛不欲生的惊呼一道响起。 身后是陌生的气息,温予柠微不可察皱眉。 微微侧头,身后的人赫然是板着脸,故作成熟的少年。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 温予柠呼吸微顿,她这一举动确实是临时决定的。 在原本的计划里本是与那群人周旋,可当看见那群人摆着一副为妻儿的样子,她突然就不想周旋了。 她感觉得到,这些日子以来,简俞白不说喜欢,但对自己至少是有点兴趣的。 只要对一个人或物有兴趣,那么他就一定不会纵容自己感兴趣的人这样逝去。 毕竟都还没有探索彻底,又怎么能彻底失去兴趣的。 所以在她临时改变的计划里,身后的本应该是另一个人。 可现在看来……还是太过自信了啊。 温予柠不动声色将手心里这几日和叶子研究出来的毒粉藏进袖子,然后撇开眸子,直接打断了少年的话。 “我知道。” 女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和那日夜晚在寺庙如出一辙。 宿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却又闭上了嘴。 “今日你们要么叫人,要么谁都别想好过。” 那群男人退开,露出了隐秘于后排带着刀子棍棒的其他大汉。 “怎么?你们还想入室杀人不成?”温婉不知何时走到了大门边,抱臂看着那群人。 “杀人倒不至于。” 刚进镇时,他们便打听过这群人是隔壁小国的人。 再加之这一屋子的女人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姐,握着大刀的壮汉咧嘴一笑。 “我们只是让你们去陪一陪苏娘而已。” “那你们可以试试,到底是谁陪谁。” 不等其他人开口,身着单薄,和温予柠身上衣裳同色系,玉簪束发的青年便一步一步站在了女人身边。 来人眉目柔和,温润端方,淡淡的视线停留在门外众人面前。 随着这一声依旧温柔有礼的声音落下,原本气势汹汹的来人周围瞬间被一群训练有素的暗卫围住。 众人脸色突变,“你想做什么?” 简俞白垂眸,轻轻一笑,面上愈发清隽柔和。 “不是想要陪苏娘么,那自然是让你们与苏娘团聚啊。” 原本隐于人群中的田卫袖中手攥起,却又不知是触及到前方哪一个人,突然就松开了手。 他忙不慌上前,如温予柠几人初见时的模样,满脸堆着小心翼翼的笑。 “几位公子小姐,误会,都是误会。”田卫点头哈腰,态度一百大十度大转弯,“我就是家中孩子消失太急了,这才误会了在场的小姐。” 温予柠皱眉,这人明明方才是想要生气说些什么的,可怎么一转眼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温婉抱臂的手动了动,若有所思顺着田卫方才状似无意一瞥的方向看去。 宿样? 宿? 上京城中有哪一个大户人家姓宿的么? 想不到,温婉将所有叫得上名的世家都想了个遍,却还是没搜到有姓宿的人。 …… 宿家并非世家出身,宿洪能走到锦州通判的位置全凭自己。 朝中世家与寒门科举两大势力素来敌对,世家根深地种,对于一部分人自然也就会选择顺从世家。 宿家素来安分守己,只是没想到苏洪如今竟然也做出了选择。 简俞白自然没错过田卫看宿样的眼神,他遗憾收回视线,这些人太蠢。 他原本还想着抓住这群人还需要花费些时间与诱饵,却没想到这群人自投罗网不说,还公然全员出动。 “都抓起来。”男人清缓温润的声音淡淡落下。 看都没看旁边的宿样和温婉,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就这样再次拉起身边人的手,便头也不回和身侧的人回了屋。 温予柠不甚在意随意地扫了一眼简俞白,也没挣扎。 虽然过程不顺利,但现在看来至少结果是她要的。 - 整个十里镇的所有男丁都被抓了起来,神奇的是,家中的女娘也都消失不见。 夜幕降临,黑暗潮湿的屋内终于射进一道微弱的光线。 宿样只身一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小少爷,是您,真的是您!”田卫见到来人眼前一亮。 “闭嘴!” 宿样知道自己父亲和那群人做的事,曾经田卫来找父亲时,他也见过。 那时他曾好奇,田卫这样的农夫是如何弄到这么多妇孺的,现在终于有了答案。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宿木呼出一口气,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不是他所想的那个答案。 “小少爷您不是知道了吗?”田卫不明白宿样的话,“我交由您父亲的人,可都是我们十里镇新鲜的小儿和健康的女娘啊。” 伴随着一道风声,尖锐的匕首正正怼到他眼前。 只是又被人生生停住。 “小少爷您这是做什么?”田卫全身被绑着,却是忍不住的发抖。 “其他女娘在哪?” 宿样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冷问道。 “我什么都没说,我们什么都没说。” 田卫以为宿样是怕自己出卖宿家,于是重复了两遍。 “那些婆娘我也处理好了,我将她们藏进那口枯井里了,今日夜里她们一出来,您放了我们,我们就里应外合捆了这一屋子的女人。” “她们?我和你们加起来,包括那群人恐怕都动不了她们。” 宿样收回手里的刀,却没有道出简俞白一行人的身份,他毫不留情背过身。 “我不会杀了你们,你们应该对自己做出的一切付出代价。” “包括我的父亲。” …… “哇——” “哇哇哇——” 月上树梢,死寂的街道处,嘶哑惊栗的乌鸦声划破了送终夜色。 原本封死了的井口不知何时大咧咧敞开,发出一阵阵令人发呕的腐烂气息。 井底处再次传出让人头皮发麻的指甲声。 “啪——” 月光下。 一只血肉模糊的手率先扣住井口。 那双手仿佛被铁烙过,皮开肉绽血流不止后,又被烫焦止血,就连裸露在外的骨头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终于,那只披头散发,少一块秃一块流着血的头颅探出了井口。 随后整个人笨拙却又麻木地爬出。 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称呼为衣服,被血迹浸湿了的,几块零散的布料随着晚风飘荡,发出浓重又恶心的铁锈味。 分不清到底是身上的血,还是头部亦或是手上的,满身满脸的血像是不要命般往下流。 裙摆尾部不停在青石地板晕开一朵又一朵艳丽夺目的红色花朵,开得盛大而又灿烂。 紧接着,更多的。 与第一个同样模样的人,一个接一个爬出了井口。 整个井口染满了新鲜的血液。 如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着的铁锈味,甚至都会觉得那不是血液,那是用红色油漆泼到了上面。 “咯吱——” 不知是谁动了下身子,寂静的空气中瞬间响起骨骼像是被生硬断裂的声音。 披着头发的人,接二连三发出了歇斯底里,痛苦又嘶哑的叫喊声。 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 井底处瞬间响起婴儿哭喊的声音。 听见那些声音,原本还一动未动的,浑身是血的女人们也发出了更凄厉的叫喊声。 透过明亮的月光,甚至能看见那已经血肉糜烂的脸再次留下两行新鲜的,冒着热气的血。 那是两行血泪。 饶是前一夜在房内隔着层窗模模糊糊见过,可这一幕视觉的清晰和一览无余,依旧叫人头皮发麻。 也难怪那些人会说是女鬼。 温予柠曾经在鬼片里见过无数种女鬼的妆造,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远没有此刻的震撼。 她猜测过,猜测过这些女娘或许过得不好,却没想过竟被人如此对待。 井口附近的人已经不算是人了,更像是一种被剥了皮,只剩一副骨架。 脸色有些难看,温予柠能控制住喉间的惊叫,却忍不住想要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在她没忍住倒退一步,就要倒吸一口气时,另一边墙角处突如其来的,一直柔若无骨的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 许是方才的冲击力太大,温予柠一瞬便要挣扎开身后禁锢住自己嘴巴的人。 “别动。” 直到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温予柠这才止住了动作。 见人没了那会儿的激动,温婉才放开了捂住温予柠的手。 然后压低声用气音道:“不想找死,就别出声。” 温予柠转过头,在黑暗里注意到隐秘于深处的另一个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自然同你一样。”温婉眨眼,“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原来也就那样。” 身后的宿样:“………” 他可没忘记当时在巷子里撞到温婉时,这人一脸惊恐便要叫出声的样子。 不远处,带人守在井口附近的人顿了瞬。 腰间挂着的黑白透明小熊在月光下晃了晃,原本清隽端正的背影突然转了方向。 简俞白清淡盛雪的眼眸直直望向不远处深不见底的小巷。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便重新收回了目光。 温予柠没有搭理温婉,只是看向身后的宿样,“简俞白方才是不是察觉到我们了?” 宿样皱眉,这样的距离按道理来说应当是听不见才对,再加之简俞白刚刚大病初愈。 于是他开口道:“应当没有,但还是小心些。” 温婉状似无意扫了一眼温予柠。 “还以为你们俩情比金坚呢,原来也就那样。” 第58章 “咔擦——” 血肉糜烂的人只是轻轻扭动了下脖子,便轻轻传出骨头碎裂的声音。 爬出井口的大约有十几个人。 待都站定地面,众人默契的发出嘶哑的哀鸣声,只是待她们抬起渗人的脸是却是怔住。 深不见底的夜色里,月光勾勒出了静静站在青石板上那道清隽如玉的轮廓。 那人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指节随着动作朝前一挥。 温予柠呼吸近乎一滞。 温婉收回视线,略带嘲弄,“姐姐,准备好为她们收尸吧。” 温予柠近乎是下意识便要抬脚往外走,可却被人先一步拉住。 像是预料到了她的举动,宿样几乎是迅速抓住了她。 却在触及对方视线后又快速松开。 皇室三位后人除了简俞白,近乎都是暴虐成性的主。 别人以为三皇子是心善、是温润,可经常为宿洪办事的宿样最清楚。 与其说这位殿下不争不抢,倒不如说,这位才是最冷漠无情的。 这种人他对一切都不感兴趣,这也就意味着,他不关心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事和物。 没有在意的,自然也就没有可失去的。 他见过简俞白和叶子谈判时的样子。 那会儿所有人都觉得简俞白会出手是因为被打动,可其实不然。 与其说被打动,倒不如说是因为这件事是发生在黜州,是发生在自己兄长的手中。 所以他不会袖手旁观。 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件事如果办的好,那就定能铲除左相一族以及朝中那些蛀虫余孽。 宿样太清楚了,这些位居高位的人,他们只会不择手段利用一切达到目的。 人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唯独温予柠,她是这些人中的例外。 她看着比谁都计较得失,可是当真的发现所谓“真相”时,只有是她第一个站出来。 也只有她提出带叶子一行人走出那个沼泽。 这样的人,宿样觉得至少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他眼睫微动,沉沉开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① 温予柠眼睫微动,“所以呢?” “这天下不过他们轻轻一句话,只要他们想,你现在出去又有何用?” 左相向来谨慎,这么多年来皇族也没人找到他的把柄。 黜州则是最重要的关键。 这场女性的悲哀是各个上位者一笔造成的。 简清悠之所以纵容甚至不惜助力,就是在为这件事的曝光做准备。 现在看起来不算多大的规模,可一旦事情一成,左相定会忍不住亲自下场。 京城众花楼里已经被安插进了他们培养的数不尽的“魅骨”女子,这些女子都是他们的眼线内人。 甚至上京部分高官家中的偏房小妾,都是他们互相勾结的成果。 “他不会这样做。” 昏暗的小巷内,温予柠眼睫抬起,浅栗色的瞳孔中倒映着外头那人的身影。 “你,”宿样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怔愣一瞬,“那你方才……” “那里。” 顺着温予柠抬起的手,不远处的树枝上有一只猫正浑身是血的挂在上面。 似是觉察到有人注意到了自己,小猫那双在黑夜里泛着光的眸子也望了过来,宛如两个大大的电灯泡。 小猫咧嘴,嘴里发出如婴儿般的嘶吼。 怪不得,怪不得温婉来这里的时候把这猫的声音误以为是婴儿发出的声音。 可真正的婴儿有怎么可能发出如此凄惨的声音。 婴儿的哭声,猫儿的嘶吼,女人的悲鸣…… 温婉不自觉冷笑,这群人还真是准备的充分。 “你不会想去救那只猫吧?”她没好气道,“那只猫明显已经有应激反应了,你现在去是找它挠吗?” “它,很像……” 一句话就像是酸涩的果子卡在了喉咙,怎么样也说不出。 “很像什么?”温婉皱眉。 温予柠轻垂着的睫毛微颤。 很像,很像……曾经那只母亲送给自己猫儿。 …… “砰——” 温予柠愣神的瞬间,不知简俞白朝井边的人说了什么,那些人竟然真的安安静静地待在了原地。 随着简俞白挥手的动作,那些身着黑色服饰的男人先是带着那些衣不蔽体、血肉溃烂的女人进了不远处空置的房子,其余则是一个接一个纷纷跳了下去。 最后,整个街道就只剩下简俞白一人。 简俞白竟然真的没有杀人。 这个认知让宿样近乎是下意识的一紧。 如果,他是说如果。 如果简俞白愿意帮这些人平反,那这场交易是不是真的可以就此打住。 小巷内各个人暗含心思,直到街道处那人从容又泛着冷意的声线响起。 “出来。”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发现的他们? 宿样近乎不可置信,自己明明推算过的,这样一段距离,绝不应该察觉才对…… 除非,简俞白对他们当中某一个人安插了眼线。 夜间的风裹挟着血腥味,只轻轻一吸,便叫人浑身发冷。 温润儒雅的背影转了过来,平日里无害的眸子这一刻黝黑冰冷。 他的声音漠然,不带一丝遮掩,“还不出来么?” 从一开始简俞白便知晓巷子里的人是哪些,也从一开始他便知晓,自己一离开,温予柠便也独自出了宅子。 因为简清悠不论做什么都能轻松超越别人的缘故,幼时的简俞白也曾执拗地想追上哥哥。 所以他背着所有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整日整夜的习武、学习。 刚开始十四传递温予柠离开宅子的消息,简俞白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以为对方会先去那栋安置苏娘的宅子。 毕竟那是不用想也知道,最安全的一个线索地点。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最先听到巷子里那两个声音之后,竟然又多出了另一道声音。 那是温予柠的。 “是我。” 温予柠压住巷子里的另外两个人,示意他们离开,便只身走了出去。 月色有些朦胧,却依旧清晰勾勒出了女人眉眼间的淡然。 几丝凌乱在额角的发丝拂过那双如水的眸子,带着无辜又害怕的神色,同以往的温予柠截然相反。 她一步一步走近,最终停在男人身前。 “我……” “姐姐。” 简俞白第一次被气笑了,温予柠这时候竟然还选择保护其他人。 他打断了温予柠的话,声音含着笑,眼眸低睨下来,固执的望着眼下女子柔弱的身影。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温予柠当然知道。 这口井能被那些人传的多么诡异,那么里面一定也就藏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这里面可能是女人,也可能是死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更多、不为人知的人或东西。 女人依旧安安静静。 他敛了下眸,慢条斯理道,“我知你不信我。” “但你想来,可以同我说。” 温予柠心口一滞。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简俞白没去管她的反应,只是懒散随意地挥了挥手中剑。 眼睫垂下,遮住了他眼底的阴翳,“这样一个地方,最是适合悄无声息杀死一个人。” “姐姐觉得呢?” 话落的瞬间,原本还被那人随意把玩的长剑倒映出了女人白嫩脆弱的脖颈。 那把剑被简俞白架在了温予柠的脖颈上。 “喵——”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枯树上的猫儿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 温予柠不知是被简俞白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因为记忆中与猫儿重叠的惨叫声。 她背脊一僵,面色近乎煞白。 “说话。” 见温予柠这幅反应,简俞白心底仿佛有什么炸开,那些火苗被瞬间点燃。 可他依旧这样静静看着她,没有大吼,也没有责怪。 握着长剑的手未动,平日被人称作温润君子的人上前一步,侧身挡住小巷内可能看过来的视线。 近乎是将人挡在怀中,揉入身前。 “姐姐,我现在很生气。” 简俞白只是稍微动了下手中的剑,怀里的人便更加僵住了。 似是轻叹:“你看,你明明自己也很怕。” 停顿瞬,细细望着怀中的人。 “哐当——” 那把原本架在温予柠脖颈处的剑,被简俞白准准丢进了那漆黑的巷子。 温婉和宿样准备上前几步走出巷子的步伐一顿。 温婉本就犹豫,现在面色近乎瞬间就白了下来。 宿样本来急匆匆的面色同样也说不上好看。 那把剑,就这样停在了他们的脚边,直直插进了地板。 宣誓着放他们一马,却亦是警告。 也在告诉他们:滚。 那头简俞白没去管巷子里不多时慌乱远去的脚步声,稍稍停顿,他笑了。 这一笑,原本就清纯的脸庞更加无害动人。 “你看姐姐,这就是你要保护的人。” 温予柠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被刀架住时,那两个巷子里的人也依旧没有及时走出来。 甚至在他出手后,那两人也毫不犹豫离开。 可明明这是她自己做的选择,而且她出来也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其他两个人和简俞白并没有什么关系,简俞白甚至可以以两人添乱为由处置。 可自己就不一样了。 尽管简俞白身上不确定因素数不胜数。 可始终他还用得到自己,甚至温予柠还赌上了那点微乎其微的喜欢。 “温予柠,我不知道是谁教了什么。” 这是简俞白第一次在她面前连名带姓的叫出温予柠三个字,没有一丝柔情,只有平静的低沉。 像是知晓此时对方的想法,他就着之前的姿势,缓缓俯下身,将人搂在怀中。 “但至少在性命面前,你自己才是首位。” “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明明就连来井边都不信任他,都选择自己悄然进行。 可却在发觉自己近乎变了个样,真实面目时,又选择只身站出来,让另外两个人离开。 如果说之前简俞白只是有些生气,那当温予柠一个人静静站出来时,那便是真的恼怒。 所以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法,将那把剑架在了她的肩颈。 不出预料,女孩虽然面上情绪不显,可她的身体却是诚实的。 是啊,当危险降临时谁都怕。 可温予柠却根本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她选择用自己,去换另外两个人。 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自己,那如若不是呢? 难道就因为一个三王妃,亦或者任意某个原因,她就又要站出来了吗? 简俞白低声清哑,缓缓抬手,终于整个抱住了怀中的人。 “姐姐,有时候我很希望你活得自私些。” “自私了,自然就没有那些所谓多于的烦恼。” 第59章 “喵~” 似是察觉到了周围人没再有危险,枝桠上的毛色与血迹早已分不清的黑猫一跳,瞬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温予柠本要上前一步的动作就这样被生生止住。 眼睫轻颤,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与之同时,井内的人也被暗卫一个接一个丢了出来,紧接着几个落魄打扮的妇女也被送了上来。 那些妇女头发凌乱,衣裳松松垮垮,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红痕。 眼眶处一片通红,那是事后的表现。 但她们却是不哭不闹,自顾自低头系上身上的衣裳。 麻木又习以为常。 反倒那些被丢上来的男人依旧骂骂咧咧,甚至其中一个直接指着简俞白道:“你们哪来的,是想要找死……” “刷——” 一瞬刀光划过,男人脖颈处喷涌出鲜红的血色。 他迅速捂住脖颈,嗫嚅着道“你……”,便死不瞑目倒了下去。 手上长剑的血迹汇聚,最终滴落道青石板上洇开。 慕凡面色不变:“现在知道我们是谁了吗?” 在男人旁边,以及身后的人被带出来的血迹滋了一脸,滚烫的叫人难以呼吸。 近在咫尺的人就这样直直躺倒在地,身后的脚还若回光返照般蹬了蹬,瞳孔涣散,最终留下一片余白。 “你们想要做什么?” 谁都没想到这些人竟敢直接动手,另一个男人惊恐却又气愤。 “错了。” 随着这一声落下,原本说话的男人已然再次倒地。 浓墨月色下,一直静静不说话的男人笑了笑,慢条斯理看着他们。 “不应该你们问我,应该是我问你们。” “你们,想要做什么?” 简俞白的话依旧温润,他缓步上前,居高零下看着那些被吓倒在地的男人。 一身青衣,儒雅随和。 那张清隽不染的脸被月色拂过,终于照亮了猩红的面色。 “三……三殿下……” 人群中陈斌难以置信跪地。 是简俞白,竟然真的是简俞白! 随着陈斌这一声落下,众人原本的面色顺变,齐齐跪了下去。 “殿下,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主子。”暗卫默默将井里搜集的物品交了上来,“井里有暗道,至于连接到哪里属下还在尽力彻查。” 温予柠看着那些物品倒吸口凉气,那是各式各样的刑具。 让人穿上脚底烫伤、较劲断裂铁制的红绣鞋;放在火上烤,造成严重烫伤的铁裙;甚至还有用于挖阴术的器具和骑木驴等等。 其中更有标着字的各类药品。 “什么都没做吗?”简俞白浅浅扫过那些陈列出来的物品,语气依旧。 “我……” “我们这是……” 没有人说出来,也没有人敢说出来。 最终不知是谁指着旁边那些女人道:“她们都是自愿的,不信您问她们。” “不。”出乎意料的,原本安安静静的女人们突然坚定的出声,“我们从不是自愿的,都是俺们家的那些男人骗我们,我们自始至终都不是自愿。” 简俞白含笑,依旧从容,他似是随意指了指那栋稍显废旧的房子。 “既然意见不统一,那就去那里静静坐着聊聊?” 听见这话,地上的人皆是慌张摇头,“那地方太脏,废弃已久,怎能污了您的眼。” “没关系。” 男人背过身,朝暗卫吩咐道,“记得替本王请上所有人。” 视线在身旁人稍显停顿的嫣容上停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声线清哑,他询问道:“姐姐,你要去看吗?” 该怕的早在那一晚就已经被生生吓没了,温予柠看了他一眼,“去。” - 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近乎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大门。 温予柠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虽然外观相似,可到底里面的分布还是截然相反。 这栋宅子显然荒废已久,肉眼可见的蜘蛛网,以及摇摇欲坠破烂的窗户。 除了浓重的灰尘,其中还包括一股糜烂腐臭的味道。 但神奇的是,除了蜘蛛网,这栋宅子竟然没有类似于蟑螂之类的虫子。 收到主子的眼神示意,慕凡几步上前凑到温予柠旁边。 “王妃,怎么样?这栋宅子干净吧?” “?”温予柠看了他一眼,“干净?” “啊,不是。”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慕凡挠了挠头。 “是主子下令让我们来把这栋宅子里的虫给抓了的。” “但又为了保证不改变基础环境好找线索,所以我们又不能打扫干净,就这样了。” 前方那抹身影不动神色慢了下来,然后皱眉转过身。 他重新走到温予柠旁边,将人挤走,沉声道:“慕凡。” 慕凡:…… 以前怎么没发现主子竟然这么小心眼。 明明是他让自己跟王妃说的,既然要说那肯定就要压低声悄悄说啊。 结果简俞白自己还醋上了。 虽然这样想,慕凡却还是毕恭毕敬道:“是属下逾矩了。” 简俞白看都没看他,直接带着温予柠走上前,“姐姐,莫要听他胡说。” 温予柠抬头,看着男人依旧无辜清纯的脸。 最后似笑非笑地重新收回眼。 简俞白内力深厚,之前在巷子里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听见声音,更何况这种几步之遥的距离。 她没有戳穿他,甚至纵容地回握住男人的手,然后配合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简俞白嘴角无意识上扬,连带着手下的动作也紧了紧,双眸带着亮光,轻轻应了声“嗯”。 对于常人温予柠可以没有丝毫犹豫的说出“谢谢”二字,可对于亲近之人温予柠总会觉得有些别扭。 下意识里,温予柠并没有将简俞白规划进人生里重要人那一栏。 但本能的,触及到男人濯了清泉,单纯无害的眼眸时,她突然有些哑了声。 “谢谢。” 温予柠生硬的移开视线,声线无意识都小了几声。 “不用和我说谢谢。” 简俞白低下头,不躲不避让身边的人直直和自己对上视线,带着浓浓的缱绻。 “我们之间不论发生了什么,姐姐都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和谢谢。” “我是你的夫君,理应为你提前铺好路。” “就算姐姐伤害了我,” “那也一定是我哪里没做好,才让姐姐不满生气。” 这一段话充满了暗示意味,二人渐渐推到了人群末端。 男人突地停下,低下头。 温予柠眼前投下一片阴翳。 那人慢慢垂下身,似是在给对方足够拒绝的机会。 可温予柠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她就这样站在了原地。 耳垂处落下一抹温热,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丝颤抖。 那声音贴在自己的耳畔,温柔却又勾人。 耳垂愈来愈热,甚至因为那人发出轻微的水泽声。 似乎是嫌不够,一抹湿润微凉的气息划过。 意识到男人在做什么,温予柠面色一红,羞耻感爬上心头。 扫视了一圈其他人已经上了楼她才松口气,然后将人重重推了出去。 “简俞白!” 女人面色泛着不寻常的红色,平日清冷的乌眸更是被雾气打湿,明艳又动人。 简俞白长睫轻栗,他阖下眼,遮住眼底的狼狈。 等在抬起眼,那双眸子已然恢复了往常水灵灵的无辜。 他小心翼翼的,讨好的攥住女孩的手,“姐姐对不起,我错了。” - 有了简俞白这个插曲,温予柠原本有些紧张惧怕的心思是已经被全部打乱了。 以至于她看到苏娘墓碑前放着的石像时,也全然没有同从前那些记忆联想起来。 也或许是因为 那些男人挡在石像前声泪俱下的模样,实在太恶心。 “王爷,这地方是苏琼从前的宅子,这婆娘死后也一直不安分,大家这才特意将她安置在了此处,并特意打早了这些石像安置。” “对对对,殿下我们还是快走吧,莫要打扰了亡魂啊。” “…………” 简俞白挑眉,静静听着他们的话,等都安静了才挥手让侍卫将清晨那群人丢了进来。 “没关系,最爱苏娘的夫君也在此处,我相信苏娘有了夫君,那就定然不会伤害我们了。” 所有人都在这栋宅子里聚集了。 田卫知道这群人,他们就是和自己交易的人,可现在他们竟然也被生擒了。 他近乎不可置信,却在人群中怎样都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出为首的人,陈斌面色一变:“田卫,是你,是你告诉了殿下!” 近乎是陈斌的话落下,众人就纷纷将矛头只想了田卫一行人。 “对,对!” “殿下,就是他,就是他们这些十里镇的人亲手将自己的娘子和孩子送给我们的,是他们!” “我没有!”在所有否认里当属田卫最激动,他红着眼,面色狰狞,“是那婆娘先背叛我的,是她!” “呸!”对面的另一个人吐了口唾沫,“明明是你这个畜牲不如的东西将苏娘送到其他人床上,也是你亲手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了我们。” 说着,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对,还有你们。” “你们整个十里镇的男人啊,都亲手将自己的妻儿交到了我们手上!” 这一声声中,十里镇的人当然全都反驳。 终于,陈斌侧身露出了身后的石像。 “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那些石像很神奇,已经看不出来最初的样子究竟是什么。 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那些石像外神奇般长出了一缕一缕的黑色发丝,以及向外附着在表面的长指甲,和那些一个个浓密的睫毛。 陈斌很平静,他对简俞白道:“殿下可以看看,这些石像里藏着的,都是些什么?” 简俞白没说话,他眼底略过些烦躁。 好不容易被他之前移开注意的人,现在脸上是一片惨败与死寂。 别人或许不知晓,但温予柠从见到田卫的第一秒就知道这个人是个多么善于伪装的人。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看见“打生桩”。 之所以认识打生桩还是因为之前家里的老房子曾经有过一段谣言。 那些人说,海边的房子总是地基不稳的,于是就有人特意用童男童女的身体从天灵盖刺入钢针,美名其曰封印灵魂。 随后再将还没有死透的尸体,埋与地基。 只是在这里,他们竟然活生生将人埋进了石像。 简俞白迟迟没有出声,温予柠知道他的犹豫。 她没丝毫停顿,坚定却又固执的道:“砸了吧。” “砸了就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了。” “砰——” 话落的瞬间数十个石像被人砸倒,碎了一地。 腐烂发臭的味道弥漫散开。 石像是一层层空心的,从内到外一层又一层包裹住里面的尸骨。 最里面的尸骨早已分腐烂分不清是何部位,唯独最外层还新鲜着的,血肉模糊的头颅“咕噜噜”转了好几圈。 最终停在一个浑身是血的“女鬼”脚边。 原先衣不蔽体的衣裳已经被人换上了完好的、精致的红色衣裙。 许是已经处理好的原因,也或是因为红色衣裳容易与血色融为一体的缘故,那些女人原先的血竟真的不见了影。 除了衣裳改变,其余大都没有太多变化。 那些女人依旧向前披散着头发,只微微分叉,漏出通红充血的双眼。 她们用那双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起了地上的脑袋。 然后一步、一步。 将那些干透了的枯骨,与未干透了的、某个身/体部位的尸骨,送到了那些男人面前。 第60章 田卫出生十里镇,邻里街坊都知道田家的这位儿子为人憨厚,勤奋又老实。 反观苏琼乡野出生,没有多少文化,性格自然也就没有那些寻常女子柔顺。 不过好在两人依旧能相濡以沫十余年,丈夫脾气好,往日里就算苏娘发起脾气打骂对方,对方也依旧一张笑脸陪笑。 最主要下地干农活,去集市买卖打猎而来的牲口也都是田卫亲手亲为,从不忍心苏琼做这些劳力活。 镇子上所有人都说她好命,更有人羡慕她嫁了个好男人。 但很多时候,苏娘也会因为家里的孩子对田卫有所怨言。 尽管孩子再乖,到底也是几岁的孩子。 晚上孩子哪里不舒服会哭闹,饿了也会吵着要喝奶。 而作为父亲的田卫则说他明日还要摆摊养家,直接换间房子继续倒头大睡。 独留下苏娘一个人照顾孩子。 一次两次还好,可时间一长谁又能坚持。 于是那日她冲到了田卫摆摊的地方,她似是发疯般留下了泪水,责骂男人只顾赚钱,全然不管家中的妻儿。 按道理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这样被妻子对待,可田卫却是没丝毫犹豫就认下了错。 他说怪自己,都怪自己想着为家中多添些钱,想着提高苏琼和孩子的生活质量,却没想到犯了错,忽略了他们。 因为这件事,所有人话锋一转。 那些说苏琼幸运的,开始说她不知好歹,生在福中不知福,说她贪心,说她不懂体贴丈夫。 丈夫的反应,和街里乡亲的话传到耳中后,苏娘开始反省,反省是不是真的是自己不对。 毕竟如大家所说,自己只用操持家务,带带孩子,做做饭,而田卫则是累得多。 生活就这样过着下去,直到有一日,这个近乎十全十美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 他泪流满面说:“苏娘,我被人骗了,我欠了好多钱。” “他们说如果不赔钱,就要杀死我。” 田卫拉着苏娘的手,第一次在妻子面前漏出如此不堪难过的一面,近乎毫无尊严。 他又说:“苏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面对这样的丈夫,就算不心软也只能心软。 苏琼扶起地上的男人,将这几年的积蓄全都交给了他。 可隔日,男人却再次泪流满面的哭诉说不够。 那已经是家中所有的积蓄了,再多的再也没有了。 苏娘张了张口:“家里已经没钱了。” 田卫闻言只是摇头,然后加大力道抓紧了苏琼,“不,有办法的。” “他们说,只要让你去陪他们一晚,就能抵消所有债务。” 为了保住丈夫的性命,也为了维持住这个家,苏琼答应了。 她被自己的丈夫亲手送到了那些人床上。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苏娘和那人在一起的一幕被人撞破了,并且还有了孩子。 田卫疯狂为她辩解,说不关她的事。 可是所有人依旧骂她,他们说她不守妇道,他们说她嫌贫爱富,甚至说她浪/荡成性。 没有人愿意相信她。 他们都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苏娘想要解释,可当看到田卫为自己豁出去的样子,她不由考虑到丈夫的声誉,于是又一次心软了。 恰巧镇上来了一群医士,那些医士说可以引流。 在丈夫每日眼眶通红的样子下,苏娘选择了第一个做引流的人。 引流很成功,可是依旧有人说她不知检点。 当谣言愈演愈多,苏琼心理也愈发接近临界。 就连田卫也一改常态,他不停责骂自己,他说她小题大做,说她整日哭丧着脸,说她怎么连这都想不开…… 压死苏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的孩子们。 小小的孩子,他们委屈却又迷茫,他们说:“娘亲,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年幼的妹妹替母亲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娘亲,他们说的是假的,你才不是那样的人。” 哥哥也跟在一旁附和,“娘亲,莫哭。” 那一刻,原本止住泪水甚至想要自尽的苏琼突然就大颗大颗流了下来。 她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 或许是因为孩子的话,苏琼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清醒。 察觉到最近田 卫早出晚归的时间,她阴差阳错悄悄尾随了上去。 也是这一跟,她看见了田卫和镇上的所有男丁聚集在了一起。 他们说:“田卫,你怎么还不下手,知不知道那边已经在催了?” “还是说,你舍不得?” “舍不得?”田卫那张憨厚的脸笑了起来,“别担心,我只是想要她死得自然些。” “什么意思?” “苏琼一死,紧接着我们就可以顺理成章将所有女人都送进去,还有那些女童。” “到了那时候,不是想要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吗?” 田卫那双看起来单纯老实的眼里全是算计,“但我们就要先把第一个人处理好了,只有处理好了,后面的事才能不露破绽。” “你们几个,多在那些婆娘面前提一嘴。”他指了指其中几个人,“以苏琼的心理,定然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自愿去死。” …… 短短几句对话,苏琼却是听明白了。 原来全部人都知道。 他们为了钱财,和那群人合作。 他们用自己的妻儿为赌注,再押上十里镇所有女人、孩子。 一切的一切,早在很久之前便是田卫的算计。 那日她走出房门,想要将真相告诉所有人。 可苏琼不知道,这一出,便是一辈子。 那群人等不及了,苏琼被田卫和那些权贵之人先一步绑了起来,他们将她丢进了井底。 苏琼拼了命在井口说他们会遭报应的,那些被打掉的孩子会回来的。她说田卫会遭报应的,她说所有男人都不得好死。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那群人对外宣传自己是不堪其辱投井自杀。 镇上的那口枯井之下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暗道,没人知道暗道通向的地方是哪里。 苏琼被那群人和自己以为憨厚的丈夫关进了昏暗无光的井底,井底的各个房间里有各式各样的刑具和药物,还有从未见过的工具。 苏琼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她在墙侧一脚看见了一个罐子。 她下意识便揭开了罐子。 里面浸泡着巴掌大的小婴儿。 那婴儿已经死了。 可苏琼却知道,那和自己选择引产时的孩子一模一样。 一股本能心理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她刚退了一步,便有人走了进来。 “都看见了啊?” 田卫那张脸格外笑得令人发呕,他悠闲上前拍了拍她。 那日他说让苏琼扮鬼游荡在街道,再出现在某户人家窗前。 苏琼当然不肯答应。 于是便换了一群人,那群人对她用各种各样刑,甚至还有各种药,他们夜夜看着自己像条狗一样,没有尊严的挣扎。 可就算这样,苏琼也没有松口。 直到田卫搬出了孩子,苏琼不得不应下。 于是以孩子安危为威胁,苏琼开始扮鬼,每夜游荡在街道,最后又出现在某一家人家窗前。 所有人都说,苏娘回来了,她是回来报复的,所以妻子才死的死疯的疯,孩子也不翼而飞。 可事实就是。 那户人家的丈夫里应外合,趁乱将自己的妻子丢进了枯井,至于孩子自然也是卖给了那群人。 越来越多的女子被他们丢下井,沦为了那些人的试验品,和犯罪的工具。 她们试过逃出去,甚至也有不惜牺牲孩子也不肯屈从的。 可是没用啊,她们逃不出去。 甚至有些个倔骨头,直接被那群人活生生解剖成了各类肢体,然后被刷上水泥,做成了石像。 一个二个如此,可怎么能让这么多的人丧命呢? 于是大家出了个法子,她们编写了一首歌谣。 只要有人来,只要有人在,那就一定有人能听到这些词。 …… 女子只是不善于表现自己,但并不是傻子。 那些还幸存着的人也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丈夫。 可就算如此,她们也逃不出去,整个黜州都是那些人的眼线,甚至更远。 于是大家干脆如了他们的愿,她们开始装疯卖傻,学着童谣里的话作出那副模样。 做实童谣。 因为没有反抗的能力,她们只能拼尽全力警告其他人。 同时,也寄希望有人能听懂,能来救她们。 - “胆子很大。” 寂静诡异的房内,简俞白声线淡淡,听不出情绪。 另一帮人慌忙上前,“王爷,都是他们将人交给我们的,与我们无关啊。” “噗呲。” 昏暗的屋内,热血喷洒在地上的骸骨和头颅上,以及周围人的脸。 寒色的剑端活生生从那人脖颈穿过,一剑封喉。 是简俞白亲自动的手。 整个屋内人都习以为常,只有十里镇的那些男人惊叫了起来。 下/体一股热流涌出,那是被吓出来的。 “王爷,王爷,您不能杀我们。”那群人跪着不停磕头,全是惊恐,“我们是为大王爷办事啊!” “简清悠?” 一尘不染的衣裳被血色溅染,再一片片晕染开来。 那张清隽的脸却是笑得格外开心,“下一个就是他。” 简俞白怎么敢,他们背后可是大王爷啊…… 那些人睁大了眼,却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想要活么?” 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俯了下来,从容随意,似是在聊什么平常事。 “想,想。”众人忙不慌白着脸,颤抖着应声。 “可以。” 简俞白重新直回身,答得轻巧,随手将身边暗卫的长剑丢了下去。 “你们当中选一个,只有一人能活着。” 陈斌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眼底夹杂着恨意与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就是权利,无数人为之赔命,却又人人都向往。 因为对面之人是皇家后嗣,是当今三殿下,所以就可以任意妄为。 而人命呢? 人命究竟又是什么呢? 人命二字,不过是他们权利者的玩物。 甚至连那些牲口都不如。 有的人生来便是一帆风顺。 一辈子最难承受之事,便是生老病死。 而另一部分的人呢,从生下来便注定一辈子苟延残喘。 对于别人来说只是简简单单“活着”二字,对于他们来说却是比登天还难。 想要活下去,那就只能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虽然可怜,却也能活下去。 可往往有一丁点希望,生活便会毫不留情抹去。 她最心爱的妹妹死了。 死在了她的手中。 死在了那群人手中。 乐乐,都怪姐姐。 姐姐现在就来给你报仇……好不好? “噗呲。” 昏暗的房屋内,一排人率先倒下。 这一剑太狠,血肉横飞,滚烫的血近乎全滋满了陈斌的脸。 她却笑得释然,活像是地狱而来的修罗。 “陈斌——!” 有人惊呼出声。 他们这群人绝说不上多注重道义,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背后是简清悠。 就算被查到,那也得考虑考虑这位大王爷的身份。 就算如今对面的人是简俞白,他们也料定了—— 顶多就是死一两个 人,绝不会全部赶尽杀绝。 就连一旁十里镇的男人们都被这幅模样的陈斌吓得不敢出声。 记忆里的这个男人是个没脾气又耐心的老好人,他负责相关人的安全,必要时对那些试验品实施些强制暴I力手段,让那群人规范安静些。 其中一人明显也意识到陈斌的不对劲,嘴上一边说“陈斌你竟想独活”,一边朝身后往后退。 结果却是一瞬刀光掠过,那人就这样直直睁着眼,当着所有人的面倒了下去。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愈来愈多的人在陈斌手下倒了下去。 猩红的血液,如同从前屋内石像里那些枯骨残核被人凌迟时的绝望般喷涌而出。 刺骨的铁锈味与从前重合,只是这次却是换了身份。 “陈斌!你他妈疯了吗?”寥寥无几的幸存者里,男人崩溃大喊。 刚才不久,田卫杀的人里,是他的弟弟,他的亲弟弟!! 陈斌终于抬起了脸,许是血水溅了太多在脸上,那些血珠垂落在自己眼睫,最后模糊了视线。 她无所谓抬起手,摸了把脸。 陈斌的手上早已沾满了数不清的鲜血,是如今这些人的血,还有从前那些人的血。 有罪的,无辜的,全都沾满在了这只手上。 脸上糊满了血,可这一次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明。 没有了往常的卑微讨好,有的是无尽的恨意和杀意。 “疯了?明明是恢复了正常才对。” “你在说什么鬼话?”男人面色泛白,“那是我亲弟弟,你怎么能连他也杀?” 男人是为数不多同陈斌最亲近的人,他自认为待陈斌不差,却没想到被这样对待。 他哑了声,嘶吼,“你就算杀了我们,三殿下也绝不会放过你。” “杀的就是你弟弟。”陈斌笑了,却也算有问有答,“况且,谁告诉你们我想活了?” “你……你什么意思?”其他几人浑身僵直,声线颤抖的不成样。 “哈哈哈哈!”闻言,她突然笑了起来,粗旷的声音却带着重重的恨意,“老娘不是什么陈斌,老娘是陈冰。” 她伸手,从衣襟处拿出一块手帕。 那块手帕是很嫩的粉色,材质一看就是京城大户人家小姐用的上好的布料,上面的刺绣是一朵精致的君子兰,一看就是上好的银线绣制而成。 那块手帕…… 剩余人瞳孔一缩,那些被遗忘的回忆瞬间涌了上来。 手帕的主人是个小姑娘。 而那个小姑娘亦是他们盯了许久的猎物,与试验品。 …… 陈冰和妹妹自小便没有父母,就连名字她们也没有。 偶然幸识几个字,陈冰为自己妹妹提了个乐,自己则是个最简单的冰。 两姊妹相依为命,困了就在大街上睡,饿了就去吃垃圾。 可哪能一年四季睡大街?哪时时都有可以吃的“垃圾”? 女子本就难在这个世上生存,她们只能选择发卖自己。 运气好,或许可以去个好人家;运气不好,或许就是被那些富贵人家才在头上一生备受欺凌。 陈冰可以受苦受累,但她不允许自己的妹妹受苦。 所以她找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改名换性。 从此,她叫做陈斌,她是个男人。 小小的陈斌混迹在各种场合,她像条狗一样卑微讨好,再加上有些底子,终于惹得一个老板注意。 老板教自己武功本领,但同时自己也要无条件服从与他。 陈斌同意了,只要能养活妹妹和自己,让她做什么都行。 收留她的人做得事情并见不得光,尽是些关乎人命的事情,可陈斌不在乎。 后来,那位收留陈斌的老板被人杀死了,也算是自食其果。 而陈斌一行人,也成功被另外一群人接手。 那群人需要嘴严,需要心狠手辣,需要不择手段的。 毫无疑问,陈斌就是个不二人选。 于是,他们带着陈斌来了黜州。 那群人在黜州各个地方都有接应点,而陈斌负责的地盘则是十里镇。 十里镇的枯井之下是不见天光的实验室,是连通黜州、锦州,两大州的地道。 刚开始,那群人是在那暗无天光的地下室研究各种药物。 后来那群人不知从哪运来了一批一批的少女、妇女、婴幼儿。 陈斌也是女人,那些人对其他人做的一切她都尽收眼底。 后悔、恐惧,第一次占满了她的大脑。 可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不过所幸,她的妹妹并不知晓此事。 在陈斌尽职尽责的几年下,上头的人也愈发对她放心。 于是,她趁着上头的松懈,将妹妹送去了上京。 她以为,只要妹妹离自己远远的,离黜州远远的,便能安然无事。 可事实就是,没有人能逃过他们的手。 陈斌在上京不起眼的地方为妹妹买了套宅子,又亲自考察买了个小丫鬟,用于陪伴照顾妹妹。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群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不可控的地方。 那个小丫鬟,也是那群人培养的众多眼线之一。 陈斌想妹妹,却又不敢见她。 于是每次都在可以脱身自由时远远看一眼。 她以为,妹妹会永远幸福,会找一个待她极好的夫君,会过上美满的生活。 独独没想到,妹妹会被自己亲自送上死路。 因为自己为上头人做事的缘故,陈斌一年可能也只能,远远见上妹妹一两面。 就在她准备闲下来,去看看妹妹时。 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了陈乐。 那日,来了一群新姑娘。 他们说那些姑娘才及笄,正年轻,正是适合做新实验。 那时,他们做的实验是利用某一种药物,让女人不但变美吸引人,更能快速怀孕。 对于这种事,陈斌早已见惯不惯。 直到他被人叫去对其中一个不听话的女人行刑。 陈斌本以为,只要完成这一场行刑就能快一点见到妹妹了。 可当她站在审讯室门口时,整个人血液近乎倒流,浑身冰冷。 被绑在木桩上的人奄奄一息,原本天真稚嫩的脸庞近乎全是被人殴打的巴掌印,注重打扮的头发凌乱不堪,身上的衣物更是早已被人扒光,只剩下满身的印子,和浑浊不堪的液体。 见到门口来得人是谁时,女孩昏暗无神的眼光亮了起来,却又是很快灰败下去。 那里面的人是她的妹妹,她的亲妹妹! 当着所有人的面,陈斌第一次毫无顾忌,大步流星走到了妹妹面前。 浑身僵硬,双手颤抖又笨拙的为来人解绑。 在场的男人看见这幅模样的陈斌吹了个口哨:“斌哥,这个不错吧?就是性子太烈。” 说着,男人舔了舔唇,似是回味,“这是我们的人带回来的,不愧是被调教过的,带回来的味道也是真的好。” 要知道平日这些试验品不听话,都是他们这群人亲自调教,除了陈斌,这人从不参与。 顶多,就是上面人让他行刑,他才会动手。 陈斌没说话,她眼眶通红,下一瞬便想对在场的所有人动手。 可是却 有一只手更快拉住了自己的衣摆。 在陈斌和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浑身是伤的女人已经先一步夺过了她腰间的匕首。 “噗呲——” 那把匕首就这样被她迅速,又毫不留情的捅进了体内。 “乐乐!!” 陈斌瞳孔骤缩,惊恐又害怕的抱住了女人。 这样的意外谁都没来得及察觉出不对劲,只匆匆留下一句“你守好,我们去叫大夫”便匆忙离去。 怀中的女孩见周围人终于散去,才松了口气。 血液的流逝让浑身近乎冰冷,浑身都疼,她说:“姐姐,你骗我。” “对不起,我错了。”陈斌第一次这样六神无主,本能的摇头,滚烫的泪水无意识掉落,“乐乐,别离开姐姐。” “姐姐……”女孩摇头,却是笑了笑,“你不应该对我道歉。” 太困,太冷。 这个地方真的太冷了,她好想回家。 好想回到姐姐还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今日是你生辰……”陈乐用尽全力,将自己小心翼翼握在手心,保护着的手帕展开,“总是见不到你身影,本想着下次送给你的,姐姐生辰快乐……” “还有……莫要,莫要再错下去……” “答应我好不……” 女孩抬起的手重重垂落,手心隔着手帕被另一个人紧紧握住,漏出一角精致、挺拔的君子兰绣花。 后半段话终是再也说不出口,双眼垂下,她永远睡了过去。 怀里的身子渐渐冷了下去,陈斌却是一遍又一遍抱紧了陈乐的身子。 “姐姐错了,姐姐错的离谱。” 陈斌以为自己会崩溃,会失控,可她没有。 她只是抱着妹妹的身子,一遍又一遍的承诺。 “姐姐都答应你。” “都答应你。” …… 陈冰一直都知道这些人做得勾当,可她竟然天真的以为,只要躲得远远的,那就一定能安全。 可事实就是,只要被那群人盯上,你无论跑多远都没用。 无数人被他们从婴幼儿时期便开始培养,那些被分散出去,分散在各个地方的少女早已没了自我意识。 她们只能仅凭着本能,本能的去听那些人的命令,去执行,哪怕是死。 那群人有罪,那群人是恶魔。 那么他们这群袖手旁观之人就是助力者。 包括那些高高在上冷眼装看不见的人。 他们是无辜,但也绝不清白。 既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那么她愿意做那个站出来的人。 从那日起,陈斌又再次变成了原来那个陈冰。 陈冰开始暗中收集各类证据,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救下了数十个人,可这些远远不够。 终于,在一次交接任务时,她认识了王应。 从王应的口中陈冰得知,原来黜州这片的源头要从知府魏宏文说起。 为了讨好锦州那些世家,以及那些世家上面更高的家族,魏宏文提议以自己的黜州作为一个重要实验点。 最先消失的,是魏宏文府上的丫鬟以及各个通房。 后来,他们的手越伸越长,渐渐发展到各个小城、小镇、小村。 王应说她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自己的丈夫竟然在做这些交易。 她说她曾劝告过魏宏文不要这么做,结果却换来了被对方软禁,甚至说如若她再提,并试图告诉其他人那便要休了她。 王应说自己也是女子,她不能看着这么多女子就这样被毁。 于是她问陈冰要不要合作。 王家背后是顾家,顾家是什么身份,是真正的百年世家财阀,是整个大胤都要顾忌的人,就连当今天子也不敢随意得罪。 陈冰知道,王应既然要和他合作,那么就说明这件事顾家也会出手。 顾家一带为人清廉,向来与世无争,温和谦逊。 长子顾砚清虽然性子冷淡,却也继承了顾家一脉的清正廉明。 没有任何犹豫,陈冰当机立断成了王应的内应。 就在不久前,王应让自己保留好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会有人到十里镇接应。 于是她特意带着那群人到了十里镇,又加大了给十里镇众人的酬金,让那群人急不可耐做出更多举动,露出马脚。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等来的人不是顾家长子,而是当今三王爷简俞白。 皇室之人不论性情如何,绝对都是无情之人。 她清楚,简俞白不可能放过他们。 于是她干脆顺水推舟,亲手杀了那群人。 当初碰过自己妹妹的人,终于,全部都死在了自己手上。 可陈冰清楚,除了这些人,更重要的是上面那从未露面之人。 若没有那人的默许,这群人万万不可能如此这般明目张胆。 他们轻而易举便能要了无数个女子的命,在他们眼里,那不是命,是玩物。 没有人能治幕后那人的罪,他藏的太深,太多人前赴后继为他卖命。 罢了…… 能走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姐姐尽力了,可好像还是做了无力功。 乐乐,你会怪姐姐吗? “砰——” 最后一个人倒下,陈冰就要对自己动手时,手腕处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中。 手一软,手中的剑就这样掉落在地。 “王应的人?”简俞白打断对面人的动作,懒散又漠然,“证人都被你杀光了,你说怎么办?” 陈冰猛的抬头,“殿下这是何意?”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他瞥过不远处隐秘在黑暗里,跟了他们一路的黑猫。 收回视线,简俞白说的漫不经心。 “想要给你妹妹报仇,那就先要活着。” 短短两句话,陈冰却听懂了。 陈冰早已满身余孽,不得苟活。 可现在简俞白却说她可以跟着他,亲手给陈乐报仇。 至于余生,余生她会忍下罪行,根据大胤律法亲自为自己的余孽赔罪。 明明早在妹妹离开时便已经再也不会眼红流泪,可却在听到这句话时,还是红了眼。 胡乱擦过脸上的泪水,陈冰坚定开口,“谢殿下,臣女余生定会为自己余孽赎罪,在所不惜。” 类似这种感天动地的故事每日都在发生,简俞白早已见惯不惯。 换做平常,他断不会让陈冰活着。 但当想起温予柠,他突然觉得或许从前那些“平常”才是不对的。 这世上总有很多人身不由己。 有的被黑暗吞噬,有的迷途知返。 就像现在的陈冰。 等待她的应该是大胤的法律,而不是从前那般潦草的结局。 这样想,简俞白也就这样说了。 他回眸,望向身侧人,“你要谢的不是本王,是王妃。” 温予柠神色微动,她收敛起原先的情绪,眨了下眼。 轻声开口:“关我何事?” “柠柠忘了吗?” 男人侧过脸,清峻的侧颜温柔至极,薄唇也跟着微微上扬。 “这都是你教于我的啊。” 温予柠想说什么,却是被陈冰骤然响起的话咽了回去。 “谢王妃仁慈,臣女定不负所托。” 既然简俞白非要将恩情送过来,那温予柠自然也不会傻到不识好歹再拒绝。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温予柠轻声道:“起来吧。” - 因着陈冰精心布局的缘故,十里镇的罪行近乎全部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十里镇全部男人参加略买儿童不说,在明知对方目的下,还亲手将自己的妻子送了出去。 在妻子不服从后,这些男人还丧心病狂将女人解剖埋进水泥里,而后伪装成所谓的石像镇压鬼怪。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矣叫这些人死上上千回。 看着被那些女人送过来的头颅和残骸,众人面色发白浑身颤抖,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凭着本能不停流泪认错。 而送到田卫面前的头颅,正是刚死不久的苏琼。 在得知女儿被田卫交给那群人时,苏琼便疯了般试图找他们理论。 可这些人早已没了人性,能有什么用呢? 田卫亲自动手,讲这个利用完的妻子杀死再解剖,再次放入石像中。 没有干透腐蚀的头颅,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田卫近乎惊叫着叫她走开,可是在场的女人却兴奋极了。 她们说,“你们想过这一天吗?” “善恶终有报,你们这群畜牲都理应为此付出代价!” “…………” 似是感觉到生命到了尽头,那群男人笑了。 田卫为首笑得近乎癫狂,“要怪,就怪你们是女娘 ,要怪就怪,只要给你们一点点恩惠,你们就感恩戴德。” “是啊,谁让你们如此天真。” “我们说什么,你们就相信。” 被绑着的几个男人睚眦目裂,知道自己的生命到了尽头,干脆也不再装了。 “多可笑,我们只要露出一点软弱,你们就心软,就原谅。” “这都是你们纵容的!是你们!” “哈哈哈哈哈,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一手造成的!” 死到临头,平日温顺老实顾家的男人们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们不过是想多赚点钱罢了,我们有错吗?” “是。”那只血肉糜烂的手不知从哪捡到了块碎片,她流着泪,却是恨恨插进了那人的下身,“是我们错了。” “你竟然敢……啊——” 伴随着男人痛苦的哀嚎,女人再次加大了力道。 “你们都敢,我们凭什么不敢?” 在场的女人没有哭也没闹,她们早该想到的,这些男人竟然敢做出这些事,那就定不可能再有什么悔恨之话。 几个零星流着泪,祈求般抱住自己还幸存着的妻子裙摆,一把鼻涕把泪哭诉自己鬼迷心窍,哭诉自己做错了事。 可当其中几个被他们用刑的女人伸出那双手摆在他们面前时,那些原本还哭诉不停的男人突然就换了副嘴脸,本能又厌恶的往后一退,干呕起来。 多可笑啊。 上一秒还在表示自己有多爱,下一秒就能换成作呕的模样。 “恶心吗?还有更多呢。” “在看不见的地方,我们身上有着千千万万个一模一样的伤口。” “都是你们造成的。” “可是这又凭什么呢?” 被关在不见天光的记忆再一次涌现,她们不敢忘,也不能忘。 被封进水泥,用于警告她们的残骸;枯井下千千万万个被折磨到痛不欲生,最后死无全尸的残骸…… “难道就因为你们是男子,就活该我们女娘受罪吗?” “那就让你们也试试男子从此变成废物的感觉,可好。” 十里镇这些人犯下的罪过定然是不可能让他们活着走出去的,简俞白一行人的沉默,更让这些女人清楚,这是默许。 她们眼里有悔有恨,但就是没有惧怕。 全屋寂静,女人们发狠的举动带出的声音,和那些男人的哀嚎谩骂被放大再放大。 最终回荡在整个十里镇。 温予柠清明的视线突然被遮挡,陷入一片昏暗。 眼睫轻栗了下,带着薄茧有些微凉的指腹生疏又温柔的附过,那是简俞白的手。 连带着附在耳畔的声线都带着几分低哑缱绻。 男人低阖下眼,不去看眼前过于血腥的画面,温润如玉的眉间不着痕迹皱了皱,他说—— “姐姐,别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65 第61章 “简俞白,不要自欺欺人。” 温予柠毫不留情推开眼前的手,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甚至眼底还带着些笑。 “这些场景对于我来说,从来都算不上害怕。” “甚至,”淡淡扫过那些痛不欲生的人,温予柠话里带着些愉悦,“我很喜欢。” 这一推用的力气并不大。 可简俞白却清楚,这是对方在明晃晃的推开自己,也在诫告自己她从不是什么柔弱善良之人。 原先抬起的手垂落,停了两息,似是轻叹。 简俞白想张口说什么,那人却已经几步走到了血液堆积的中央。 呼吸一停。 “还记得吗?” “我说过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温予柠只身一人走到了田卫面前,然后弯腰蹲下。 清冷灼灼的眼眸盈盈动人,那双眼里盛满了笑意。 下一秒,笑意被打碎,女人冷着脸,毫不留情从袖中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匕首。 她快、准、狠的将那把匕首插进了男人的胸口。 伴随着田卫惨叫,温予柠却笑出了声。 “我常常感觉可惜,” 女人慢条斯理,一下下转动着手中的匕首,眉眼弯弯欣赏着男人痛不欲生的模样。 “可惜不能亲手解决了那位逝去的故人。” 握在胸前匕首上的手慢慢松开,就在田卫松了口气时—— 胸前的匕首骤然被人生硬的拔出,血液瞬间四处飞溅。 “不过好在,这个遗憾终于由你帮我实现。” 猩红而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女孩姣好的面容上,她轻轻眨了下眼。 红色的液体顺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坠落。 温予柠却是丝毫不在意,笑得从所谓有的满足。 血液不可控制的喷涌而出,生命的流逝尽在咫尺。 莫说田卫被吓的全身颤抖,面色泛白发不出声了。 就连在场的所有暗卫,包括慕凡一堆人,都被温予柠这幅模样吓得一时忘了呼吸。 究竟是谁说王妃温婉柔顺的??? 面前这一脸血色的人哪和平日里弱不禁风,和善柔弱的女人挂钩? 作为一名医者,温予柠最是清楚身体部分的弱点。 见鲜红的液体流的差不多,她再次狠狠地将匕首又一次插了进去。 这次不等其他人看清,便被一道身影快速遮挡了去。 身前再次被一道阴翳遮下。 一只带着些冷意的手稳稳握住了那双匕首之上,白嫩纤细、细腻漂亮的手腕。 他看都没看仅仅被吊着一口气的人。 第一次用了些许力道,带着温予柠隔开那奄奄一息的人。 “柠柠,”似是轻轻叹息,简俞白低缓附身,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发泄够了么?” “发泄”二字,重重垂落。 温予柠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太过冒险,可是她忍不了,也不能忍。 只要不触及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温予柠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如果一旦触及,温予柠从来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一点她自己也一直都清楚。 心底烦躁愈演愈烈,温予柠清楚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见好就收。 可她试了一遍又一遍,没有用。 那些情绪和记忆就像鬼魅一般紧紧追随着自己。 她永远也逃不掉,躲不开。 “简俞白,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温予柠掀开眼帘,扯唇一笑,是再也不遮掩的冷意,“你以为这只是发泄么?” 明明全身都竖起了刺,哪哪都是不可触碰的冷意。 可简俞白却还是看见了,看见了女孩身侧捏紧的手在微微发颤,看见了女孩寒色眸低下的薄红。 简俞白知道,从看见温予柠在门口对田卫的态度,和对田卫说的那些话时。 他就知道。 近乎挫败又狼狈的垂下头。 下一瞬,漆眸带着自嘲般挑起,凝着身前浑身抗意的人。 清瘦倔强的身影倒映在如墨的眼底,过往种种终于有了解释。 他舍不得温予柠难受,舍不得温予柠受一丁点委屈。 这都是因为,他喜欢上了面前这个人。 “……”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原本还奄奄一息的人已然倒了下去。 迅速又了无声息。 温予柠没料到简俞白竟然会亲自动手,她心头重重一跳,张了张嘴,“你……” 那人依旧站在原地帮她挡住屋内所有人的视线,却独独不看她。 简俞白侧过头,漆黑如墨的眸子冷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人,“三王妃心思单纯,因田卫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一时为维护众妇孺动了怒,还望各位海涵。” 看着咽了气的田卫,再回想起方才温予柠下手的模样。 十里镇的其他男人咽了咽口水不敢应声。 在场的暗卫和慕凡终于醒过神来,他们就说方才自家王妃的模样有点熟悉。 这明明就和自家主子一样的狠厉。 唯独在场女人纷纷跪了下去,朝着温予柠 的方向跪下,然后重重磕了个头,“谢王妃为我们做主。” 简俞白三言两语便替温予柠洗净了原先的举动,甚至还顺带揽下了功劳,随后又让暗卫将这些十里镇的女人送回了家。 至于那些男丁…… 原本的计划里,简俞白并没有打算立刻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既然看见了不该看的了东西,那自然也是留不得了。 一行人被暗卫悄无声息带了出去,整栋宅子顿时只剩下简俞白和温予柠两人。 简俞白拿出一块手帕,温柔细心的一点点擦拭着女孩脸上的血迹,随后又蹲下身,牵起那只占满了新鲜血液的手。 他低下头,从手背再到指缝,一点点轻柔的擦干净。 温予柠深吸一口气,胸腔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团棉花,叫人难易呼吸。 眼睫止不住的颤,她盯着身下那颗低着头黝黑的脑袋,听见自己开口问道,“为什么?” 女孩的手白皙干净,修长的指骨之上,是清晰却又柔弱的血管。 这样一双手应该永远干干净净。 “之前那样说并不是觉得姐姐在无理取闹。”简俞白并没有直起身,他就这样在昏暗的月光下抬起脸,细细看着眼前的人,“而是因为那些人不值得。” “他们不值得让你亲自动手。” 男人的隔着手帕握住她的手,珍重却又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双手不应该沾上那些污秽之物,它应该永远干干净净。” “至于那些东西,如果姐姐看不惯,我可以帮姐姐处理。” “……” 他甚至没有说这双手是用来救人,他只是单纯的希望—— 温予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永远不要沾上这些不入眼的脏东西。 心下重重一跳。 温予柠生硬的别开眼,“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简俞白没错过温予柠避开的视线,他缓缓直起身,再次正正对上女孩的双眸。 没有给温予柠逃避的机会,他眉眼弯下,薄唇轻勾。 “方才我才发现,不过所幸也不太晚。” 男人弯下腰,认真望着眼前的人。 “一直没来得及说出口,” 简俞白声音低哑却又带着缱绻,“温予柠,我喜欢你,很喜欢的那种。” 温予柠近乎一惊,她猛的抬起眼,“你说什么?” 简俞白却是又笑了,漆黑如墨的眼底尽是柔意。 他不避不让,再次开口。 “因为喜欢,所以也想让世人都喜欢你。” “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让你沾上那些罪孽深重之人的血。” “因为喜欢,想让你永远无忧无虑,永远不要委屈自己。” “…………” 温予柠没想到这人真的会开口解释,她以为,以简俞白的性格不可能会说这些。 心口颤动的厉害。 她知道自己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答应,然后顺理成章继续利用对方。 可温予柠却突然说不出口。 “简俞白,”温予柠眼尾不自觉染上了些绯色,却是固执道,“我……” “嘘——” 不等她把话说完,男人便似是有所感,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缓缓抬袖,隔着一层浅浅的距离,克制而隐忍的抱住身前人。 在温予柠看不见的地方,男人修长泛白的指骨穿过女孩披在身后的发梢。 一遍遍执着的细细摩挲着,末了微微发颤,仿若将什么世间珍宝抱入怀中。 低下头紧紧埋在女人的脖颈,声音带着简俞白平日截然相反的沉闷与卑微。 他说—— “姐姐,你不能这么自私就给我判了死刑。” “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求你。” 温予柠喉间莫名带着些难以言说的酸涩,明明只是一个拒绝,她却发现怎么也说不出口。 轻轻闭了下眼,就在她要强迫自己开口时,一道惊栗的猫叫声突地打断。 “喵——” 是之前在十里镇街道看见的那只黑猫。 小猫还带着伤,浑身是血。 可它此时却浑然不顾,只是不断的对抱着温予柠的男人发出细微的嘶吼。 甚至几步上前,咬住简俞白带血的衣摆,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后拉。 可小猫明明也就那么一点,再怎么用力又怎么可能拉得动人。 简俞白垂眸,扫过脚边的猫,一眼辨认了出来是之前一直躲在宅子里的猫。 眸光微暗,等再抬眼时却是一片潋滟。 他没有松开温予柠,只是又换了一种委屈可怜的语气,“姐姐,小猫也欺负我。” 预想中的安慰没有到来,怀中的人毫不留情推开了他。 甚至满脸防备似的看着他。 “你想要对它做什么?” 第62章 所有事近乎被堆在一起,又因为昨夜一事,温予柠几乎是一夜未眠。 温芩瞧着在梦境里都连连打瞌睡的人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若实在太累,我们就到此为止。” 写完方案最后一个字温予柠才抬起头,习惯性转了圈手中的笔,“西西的病情不能再拖了,今日已是第四日,若是还不苏醒那就可能真的只能手术了。” 轻嗤一声,温芩难得脸上摇曳出别样的神情。 她往后一靠,斜眼看着对面不停翻阅着书籍,末了又写下几个字的人。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温芩站起身,自顾自走去一边,“况且还有温婉在,她的医术从不在我之下。” 温予柠当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她将手中的笔放下,抬起眼,“可是为何西西迟迟不肯醒来呢?” “你觉得现下十里镇那些女人的精神状态如何?” 透过女人透明的身形足以看清她面前的景物。 落地窗之下霓虹灯熠熠生辉,交错盘旋的公路和墨色的深空被染成色彩斑斓的风景线。 那只手抬起,隔着透明玻璃。 一点点细细描绘着映照在透明玻璃上近在咫尺,却又远隔万里的高楼大厦。 独一无二古老的建筑矗立在城市中央,围绕在四周的是属于现代化华丽的摩天大楼。 历史与现代在这一幕成功交织在一起。 不等身后人开口,温芩便已放下了手,重新转回身。 “百年后的世界,女子是自由的,是任何她们想成为的样子。” “可在这之前,并非如此。” “我们自小便被教育听从父母安排,要忠于夫君,遵从子嗣。” “更要恪守本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失了贞洁。” “这便是三从四德。” 虽然大胤朝律法已经更改开放了许多,但因为女子的地位依旧处于下风,所以一大部分人依旧将之视为—— 这是一个女子分内之事。 温予柠皱眉,“你的意思是……” 温芩淡淡“嗯”了一声,“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经历那些非人的对待,而那些恶意同样也只会如潮水般涌向受害者。” 没有人会去探究背后真正犯错之人,他们只会将之一切归咎于女子的错。 国亡便是红颜祸水,国兴便是国色天香。 古往今来,女性一直处于舆论的漩涡。 她们似乎总是容易被人冠上某一种标签。 合格的女子应该是品行端庄、体贴夫君、教养子女、勤奋劳动掌管各种家务…… 一句母爱无私,一句女子本应柔软善良,困住了千千万万个女性。 他们试图定义女性,并试图掌控她们的一生。 每一件事情都是朝朝夕夕,一朝一夕形成的。 长此以往,便被认为成了本来就应如此。 看似简简单单的流言蜚语与成见,便足矣杀死一个封建时代的女子。 可十里镇的众人依旧选择活着,有的不止是对丈夫的恨,还有对孩子的牵挂,以及心中的不忿。 她们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自己的错,却要让自己来承担错误。 而那群真凶却依旧可以逍遥法外。 西西呢? 她完成了自己所认为的“使命”,她成功将那些孩子送出了那个不见天光的地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 西西这一生太过颠簸,她认为自己身上早已是洗不清的污秽。 之前是因为有叶子一行人在,她必须坚持。 如今,她们已经逃了出来,自然也就了无牵挂。 当一个绝望了的人了无牵挂,那便是撒手人寰之时。 如今的 西西,是她自己选择了不愿醒来。 是了,这才是治疗这么多天依旧无济于事的原因。 温予柠捏了捏眉心,当一个病患没了求生意识,这才是最可怕的。 “别急,总会有办法。” 温芩勾唇,俯身撑在桌延,“说不定十里镇的那群人会带来惊喜呢?” 乍一听这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群人当初可同样也是推动苏琼死因的罪魁祸首之一。 她们能带来什么惊喜? 听见温予柠说出这话,温芩没有任何意外,只是又重复了遍之前的话。 “我们不能用绝对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事。” 没得到对方的回答温芩也没有说什么,反而凑了过去。 “说点其他的。”半透明的脸就这样直直怼到了眼前,“现在走到这个地步,你觉得简清悠能得到该有的惩罚吗?” 言下之意就是在问温予柠要如何对付简清悠? 男主光环之所以强大,就是因为他的地位与权势都是常人无法披靡的。 简清悠是天子的大儿子,是当今大王爷,亦是未来的太子。 这样位居高位的人,又能如何治他的罪? 起初看温芩给自己的剧情时,关于简清悠参与这场实验的部分近乎是一笔带过。 而那些真正经历过非人对待的人呢? 被一笔带过的,是她们需要用一生去治愈、甚至无法痊愈的“伤口”。 在原著剧情里,这位男主到最后都风风光光,美其名曰且都只是为了抓住幕后之人。 甚至扬言自己什么都没做。 可他真的没做吗? 是他的参与,也是他的推波助澜才让那些人愈发张狂,让无数婴儿、少女、妇女失去生命。 简清悠这人不止对温芩一人实施过虐文里的剧情,甚至整个大胤的女人,在他眼里从来都不是命。 于他而言,女子只是用来争权的工具,微不足道,也不值一提。 “不是说过吗?”温予柠眸色平静,“我会亲手,彻底废了简清悠这个男主。” 温芩扫过她手中皱起的书角。 明明方才书角还崭新如初。 如若放在初见时的那个温予柠是万万不会有这种反应的。 就连刚开始温芩都是利用自己的处境才让对方答应。 她将这一变化收进眼底,心下了然一笑。 收起俯身的动作,慢慢坐回原位,也不戳穿对面人,“那你打算如何废了他呢?” “第一步,让这件事的真相公之于众。” 温芩的声音依旧轻柔,没有嘲讽或是其他表情,那双眼睛温暖而宁静,只留下了三个字,“这很难。” “简俞白就是那个切入点。” 耳垂上似乎还保留着那晚的余温,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那些鲜红滚烫的液体被那人一点点颤抖着擦去。 明明那一刻就能察觉到不同的异样,可那人却依旧选择视若无睹。 温予柠清楚,简俞白所言的喜欢确是做不得假。 不过也恰恰是这一点,让人可笑。 充满了欺骗与算计的喜欢,算得上什么喜欢? 温予柠承认,自己的确是有一瞬心软。 但也只是一瞬。 “简俞白既然选择相信我。” “那就应该知道后果。” 她从不在乎这些情爱,也不会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情爱之上。 可好笑的是,简俞白那种处心积虑的人竟然选择了情爱。 选择了温予柠。 温芩皱眉,“就算简俞白帮你,你觉得皇帝会吗?” “谁说我要利用简俞白帮我这个了?” 清冷艳丽的眼尾微微上扬,她慢慢抬起眸。 “兄弟相争,才是我要的结果。” “至于简俞白的另外一个用处。” “自然是要他不留余力的站在我身边,亲手将我送到某个位置。” 温予柠是美的,但从前的她从来都不会展现出如此有攻击性的美。 大多时候的她都是那个看起来游刃有余,谦逊却又无害的。 可此刻她的美又变成了,恍若五光十色的玻璃碎片。 诱人却也锋利。 “我要简俞白亲手将我送到朝廷之上,文武百官之中。” 既然都觉得女子不可能,那她就做那个先例。 “我要让天下女子入朝为官。” “女子亦可自己有一番作为,亦可自救报仇。” “————!!” 心口一栗,温芩背靠着椅子的后背僵住。 她骤然抬眼。 - “所以,其实是西西自己不愿醒过来。” 西西的手背上许许多多的针眼,叶子眼眶有些酸涩,她蹲下身,小心翼翼避开那些伤口,然后握住。 “西娘,你不能丢下我们,你明明答应了会一直陪着我们的,你不能食言……” 听完温予柠分析的结果,温婉抓药的动作一停。 怪不得自己费力和温予柠研究了那么多药下去没一丁点儿起色,她转过身,盯着床上的人皱眉。 “若她自己都放弃了,那就算我们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治好她。” “西西姐,这不是你的错,这不关你的事。” 宿木眼圈泛红,泪珠一颗颗往下坠,她含泪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看着上面的人,甚至都不敢伸手,“西西姐,你醒来看看大家,大家都需要你……” 宿样也有些不忍别开眼,上前拉住妹妹:“木木,西西姐需要静养,你不要这样。” “那我应该怎样?!” 原本乖巧的人突然朝身后人吼了一声,随后将那双扶着自己的手甩开。 “哥哥,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没有任何防备的宿样就这样被宿木推的连退了几步,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什么。 宿木抬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哥哥,我们救救西西姐吧,算我求你。” 她这句话是带着些绝望的,又似是不止在说西西。 可宿样依旧沉默不语,只看着妹妹道:“我们又能怎么救西西姐呢?宿木你别乱说话。” 宿木扯唇看着他,可最后竟然真的没再开口。 空气有些凝重,温予柠并没有错过这两兄妹的对话。 宿木话里的救救西西是什么意思呢? 视线扫过一眼沉闷的宿样,她有意无视这一气氛,将手中打完的针剂丢到一边的铁桶里。 “红鲜疣已经在慢慢好转,我这边的治疗可以渐渐停下了,这一针打完后往后就不用再打了。” “至少,这是一个好消息。” 瑰血症虽然不好医治,但怎么说自己也是重生了一遍的人,这对温婉来说也只是有点困难而已。 于是她将手中的药材放入罐中,不服输似回了句,“我这边虽然还有些时间,但现在看西西身上那些扩散了的玫瑰状红疹已经得到了控制。” 瑰血症的医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不同,有些人或许痊愈时红疹便能消退,可有些人或许痊愈了也无法消退。 西西的毒素已经保留了半年,这半年里虽然叶子没有研究出解药,却也因为她的药,这才拖住了瑰血症的病发。 温予柠和温芩研究过瑰血症,所以她清楚温婉说的控制住了,那便是真的控制住了。 可至于到底能不能彻底痊愈 ,谁也不能保证。 她挑眉,将桌上的其中一味药材拿了起来,“林子草,你放进去过吗?” 上一世,京城中也有人爆发瑰血症,那会儿是温婉和温芩一起合作才得以治好。 虽然两人是合作,但属于温芩负责的那部分细节,温婉当时并没有认真听对方的讲解,以至于现在很少一部分药材她只能重新试着搭配。 见温予柠问起,温婉实诚的摇了下头,“这些药,每一个都需要谨慎,如选错了极有可能反道而行,催发瑰血症。” 温芩在梦境里和自己说过,若不是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在没有任何理论条件基础下,便给出方案。 温婉生性多疑,再加之重生这一因素,若让她看出马脚,温予柠可能就有麻烦了。 可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不开口显然是不可能了。 温予柠将曾经温芩给自己讲解的用途原封不动搬了出来,“试试林子草,或许就差它了。” 原本以为温婉会过问缘由,甚至觉得这一决定太过冒险,可她却是看着温予柠手中的药草,张口问道:“你说什么?” “什么?” 医典上关于林子草的用途微乎其微,以至于温婉下意识便忽略了它。 可现在,与记忆中那人相同的描述再次被人说出口,那道被她遗忘了的药材终于渐渐清晰了起来。 温婉拿过温予柠手中的药材,紧紧捏在手中,“你是如何知晓林子草用处的?” 想起医典上寥寥无几的林子草介绍,温予柠同样也有些头大。 硬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要怎么样说才能遮掩过去呢? 不等温予柠开口,转过身处理罐子里药材的温婉声线似乎哑了几分。 她头也没回的说,“还是你的那位师姐吗?” 温予柠一愣,这才想起曾经把温芩说成过自己的师姐。 既然对方提了,温予柠自然也没有傻到去不打自招,更何况这也的确是温芩教给自己的。 她点了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温婉停顿一息,盖上罐子,转身想要再说什么,便被屋外的声音打断。 “夫人,外面有人找您和主子。” 温予柠朝外面应了一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留下几句话让温青替她守着,便快速走了出去。 那抹雪白的身影远去,温婉却始终远远的望着,深如潮水。 似是信口又似是执着,她低声道:“是,温,芩,吗?” 当真的把这两个字说出口,温婉才发现,原来也不是这么难。 原来,她还是能说出口的。 她这一声近乎低喃,可旁边的叶子还是注意到了。 难得见温婉也会有失神的模样,她走到来人身边,“温芩是谁?” “温芩吗?”温婉蓦地移开视线,侧身开始烧药,“我也不知道。” 温婉甚至不敢说故人二字。 因为她也不知道“温芩”应该算是自己的谁。 涨起的药香熏着眼底,寥寥薄雾避无可避织拢起记忆。 千变万化的雾气慢慢上升、消逝,最后只剩下熟悉却又模糊的身影。 - 与此同时,正房内。 铜镜内,束发冠玉的人额前碎发不经意垂落几分,淡淡扫过乌睫,本就清隽浅淡的容貌莫名多了几分勾人。 他坐在梳妆台前抬起手,朝另一只手心的胭脂水粉沾了一点,然后递到鼻息下嗅了嗅,又皱着眉移开。 似是看出自家主子的嫌弃,慕凡尽职补充道:“主子,这已经是碧玉阁最好的胭脂水粉了。” 碧玉阁如其名,是上京城内最有名的胭脂铺。 这里面每一件物品用的都是最上乘的配料,且碧玉阁的东西限时限量,每日的胭脂水粉都不同,限量供应且仅此一件。 简俞白将手中那点胭脂水粉往手上摸了一点,艳丽的淡红色在冷白的手背上格外刺眼。 眉间闪过嫌弃,他淡淡道:“不是叫你买粉一点的色吗?” 慕凡有些委屈,“主子,这已经是碧玉阁最淡的色了。” 轻“啧”一声,修长的指节悠悠盖起手中的胭脂水粉,“那就继续去找,找到适合的为止。” 慕凡:……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知道这些胭脂水粉的颜色? 下一秒,简俞白舒缓清润的声音便在屋内想了起来。 “你平日里作为曲蓝璎的夫君,都不研究这些胭脂水粉么?” “主子,蓝璎平日里并不用这些东西啊。” “那你不更应该帮她留意这些吗?” “???” “就你这样的,”男人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些嫌弃,“到底是如何娶到夫人的?” 慕凡:?他怎么就娶不到夫人了? 似是有些不服气,他张了张口,“可属下不但娶到了,还有了孩子。” 话音刚落,慕凡便心下一颤,他刚刚竟然顶撞了自家主子。 忙不慌跪了下去,“是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这很值得炫耀吗?” 男人眼都没眨一下,也没过多计较,直接让地上的人站了起来。 “你或许是开心了,可真正受痛的只有产子的人能体会。” 简俞白从不是什么未经人事之人,他见过这世间太多生死别离,其中一个就是女子生产。 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见到曲蓝璎难产之时,与他而言不过都是一次在人世间需要走过的经历。 可若将自己之前以为需要走过的经历放到温予柠身上,他突然就不这么想了。 他不想要温予柠因为自己受这样一份苦。 母亲一词光听着就多么高大尚。 每一个孩子的降临都是母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能不高尚吗? 不过很可惜,简俞白并不是什么合格的父亲,更没打算当一名父亲。 他不会让温予柠冒着生命危险,去当这样一个被人称作伟大的母亲。 他只希望温予柠平安顺遂,一世无虞。 慕凡沉默一瞬,其实自己曾经确实是向曲蓝璎提过想要孩子,曲蓝璎才准备备孕的。 他好像……确实是从来没有问过对方想不想。 慕凡试探着开口:“主子,那你买这个胭脂是要做什么用啊?” “怎么?” 收到那人视线,慕凡讪讪挠了下头。 他其实是想问主子是不是要给王妃买来着,但若不是给王妃买,那他这个问题不就得罪主子了吗? 话锋一转,他道:“就主子你得告诉我用处,我更好方便找颜色。” 不知男人是信了,还是没信,他淡淡撩起眼,语气懒散:“本王自己用。” 慕凡:“——?!” 慕凡表情微妙,瞳孔不自觉放大,一时都忘了君臣有别,就这样直直看了过去。 记忆里温予柠让自己叫她“姐姐”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是因为喜欢年轻的么? 年轻的人有什么特点? 年龄小,天真单纯、风华正茂、热情黏人…… 如若按照现在温予柠的岁数来看,自己却是长了对方一岁。 除去前方第一样,第二样他可以装出来,其余第三样第四样他也都可以。 所以四舍五入,自己也是温予柠喜欢的样子。 不过到底也是长了一岁的人。 所以简俞白吩咐慕凡去找些胭脂水粉和护肤品。 之所以买胭脂水粉是因为那个碧玉阁的店主说,这些胭脂画在眼尾可以呈现出一副潸然落泪、柔弱可人的模样。 那些年轻的男人,可不就是这幅样子么? 于是简俞白一合计,干脆就买了一部分回来,结果这些颜色一个比一个丑。 也就那些护肤品还可以凑合用一用。 他们这趟出行本就有些远,再加上温予柠平日也不是很喜欢用这些胭脂水粉的缘故,简俞白只让人送了些少许过来。 而其他的,在自己觉得不错后,又早各个世家贵女口中口碑最好的护肤品和胭脂水粉 中,简俞白命人全都买了回来,放去王府内给温予柠到时候自己去用。 不过这些自然没必要对外人倒,于是简俞白无所谓开口,“怎么?你有意见?” “属下绝无此意。”慕凡连连摇头,似是为了表忠心,他又再次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属下定会守口如瓶。” 知道这人误会了什么,简俞白也懒得解释,只视若无睹点头,“你最好如此。” 话落的瞬间,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入了房。 “主子,您出事前让我们盯着的人,找到了。” 男人单膝跪地在简俞白身侧,将手中的物件递了出去,“这是在黄楠屋内搜到的药品和信件。” 随手拿过其中一封信件,展开赫然是与简清悠来往的内容。 信上事不多,笔记也有些模糊,但却近乎将自己这一两年来所有事都事无巨细告诉了对方。 黄楠作为简清悠身边的人,却能在皇帝身边潜伏这么久,定然是心思缜密的。 简俞白当初之所以没有拒绝简雍将人搜来,就是因为怀疑。 所以他就计将自己府上表面所有事物交给对方做管理,为的不止是减轻提防,更是为了引蛇出洞。 果不其然,在再一次发现对方和外面之人有书信来往后,简俞白便派人彻查。 黄楠做事谨慎,他们的书信并不是一手传达,而是经由他人之手,再次送达。 暗卫追查到的书信最终都演变成了菜谱或是不值一提的零碎小事不说,那些传达之人也是莫名包庇。 简俞白心下有些猜测,但奈何自己意识不受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不能亲自动手,亦不能有一丁点明显针对对方的举动。 所以,他干脆直接应了对方的招,洋装中了淮安侯埋伏。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王府中还有一个同黄楠一样的眼线。 他意外被那人下了毒。 慕凡一惊:“竟真是黄楠!这人简直狼子野心,主子平日如何待他,他竟这般恩将仇报?!” 将暗卫拿到的药放在指腹摩挲,简俞白皱了下眉。 没管在场人的阻拦,他放到鼻下闻了闻。 温予柠曾经告诉过自己,他身上的毒有两种,一种是让人变得痴傻最后暴毙而亡,另一种则是在痴傻的过程中让对方遗忘一切过往。 他问过温予柠这些毒素的药材有哪些,根据对方回答简俞白便派人收购了那些所需要的材料。 可现在暗卫搜集到黄楠用的毒素里,显然只是前者。 且神奇的是,温予柠说过,简俞白身体里的这个毒素本是致命的量,可最后却变成了只是痴傻。 所以,究竟是谁调换了黄楠的药? 又究竟是谁,给他下了失忆的药? 简俞白站起身,眼神略沉,似是随意扫了一眼慕凡。 他将桌上的东西丢给那人,声线清缓,“把这些处理干净了。” 应了一声,慕凡便退出了屋内。 待外面人脚步声远去,简俞白才慢慢开口:“红霜楼的主子可查到是何人?” 红霜楼,正是上京最大规模的一所青楼之一。 也是曲蓝璎先前被卖入的青楼。 当初简俞白之所以允许慕凡将曲蓝璎带回府,便是因为查到对方身世清白,这才默许。 可在失忆期间的种种,不禁让简俞白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恰恰在简俞白想要铲除云池时,曲蓝璎和慕凡相遇的意外,刚好成为了他借刀杀人的理由。 恰恰在自己同温予柠大婚圆房时,曲蓝璎难产了…… 恰恰在温予柠提出要春游且一行人低调外出时,简晞还出现了…… 如果说后两件只是巧合,那么最后的结果毫无疑问印证了简俞白的猜测。 一开始曲蓝璎同慕凡的相遇,为的就是尽快推动他铲除云池。 而所谓难产,为的也是阻止温予柠同那时候的自己圆房。 至于简晞…… 从一开始所谓的巧合偶遇,再到一早准备好的黜州疫情说辞,与不经意间让温予柠改变了原先袖手旁观的态度。 这怎么看都是有备而来啊。 只是让简俞白更好奇的是,简晞到底是哪句话让温予柠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想起温予柠前几次的态度,以及让自己当上太子的话。 ……是因为简清悠吗? 前几次温予柠待对方的态度还历历在目,简俞白看得出来,温予柠是真的厌恶对方。 可为什么厌恶呢? 那时的温予柠还并不知晓简清悠的所作所为,甚至与对方都没有接触。 难道………… 简俞白近乎听见了脑海中什么断裂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清浅的眸色骤然墨色如渊,连带着那些原本藏在眼底的情绪也如潮水般上涌。 似是自己的情绪太过明显,先前那不可控的意志也开始跃跃欲试。 视线内,原先温润无害,一举一动皆挑不出半点诟病的人,突然面色泛白。 眼眶也泛着薄红,唯独眉眼清寒死死盯着某处。 暗卫心下一跳,忙不慌单膝跪地,拱手道:“请主子责罚,属下多番打探却还是只依旧只查到了红霜楼的主子是那老鸨。” “上京,还真是千变万化。” 那人眼睫垂下,重新遮住眼底的阴翳,他才淡淡出声,又恢复了往常的声线。 “也罢。” 连他都没能查到,那必然是有人在幕后做了些什么。 想到唯一能越过幕后之人查到的对象,简俞白几步走到实木桌前,提笔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又交到暗卫手中。 “若顾砚清都不能查到——” 停顿了下,那张泛白的脸挂起笑,长睫弯弯,声线愈发淡雅温柔:“那曲蓝璎也不用再留。” 背后之人费心费力隐瞒曲蓝璎背景,随后又刻意安插进三王府。 这么大的手笔,若是这可棋子陨落,背后之人定然也会有所动作。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暗卫背后却已经泛起凉意,这才是主子真正的性子,绝不拖泥带水。 跪着的腰不自觉再弯。 “本王记得,之前云意有提过大皇兄想要彻查简晞。” “作为兄长,我等自然也要为其排忧解难。” 面上状似无意提起,可长袍之下,那双凌厉修长的指骨曲起,正是烈阳时他却觉得自己手心泛冷,犹如掉进了冰窖。 一切的一切,犹如一张编织许久,精致又充满诱惑的蜘蛛网。 无声无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不留丁点儿缝隙。 只是到底是蛛网笼起的,入眼皆是网孔。 只稍不留意便能入了风,功亏一篑。 第63章 因着陈冰做局的缘故,那些人所做之事被全部披露,昨夜送出去的孩童也被全部安全送回。 温予柠有料过这群人会找上门来,毕竟他们一行人的身份在昨日暴露时,就一定会被那些人盯上。 只是没想到这群人动作会如此之快,明明才第二日就找上了门。 似是看出身旁人的情绪,简俞白垂眸看着她,脚下步子满了下来,“姐姐若是不想去,我一个人前去也是可以的。” 昨日简俞白近乎将所有恩 惠都推到了自己身上,若是现在自己不出面那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 况且,她也很好奇,那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前来拜见他们。 是想要为自己申冤? 还是狠狠告发那些男人呢? 想到这儿,温予柠不由侧目:“十里镇那些男子……” 后半段该怎么处罚的话还没说出口,简俞白便已经淡淡道:“死了。” “死了?” “嗯。”那人声线依旧清缓,面上也一如既往的无害温润,“失血过多。” 温予柠看过那些男人的伤口,顶多就是下|体被废,怎么也不可能是失血而亡。 这人的借口甚至连敷衍都不够。 这样蹩脚的理由,明显也没打算瞒着自己。 想起昨夜简俞白替自己动手做出的解释,温予柠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为什么对那些人动手。 “当时却是我冲动了。”她皱了下眉,下意识问,“那群人不在会不会影响后面的事。” “不会。” 简俞白轻叹了下,侧过身,在温予柠身侧停下。 与自己身着相同色系衣裳的人挡在身前,鼻息间是熟悉的雪松味,光线被遮挡住,眼前投下一片阴翳。 那人缓缓折下身,“那群人本就罪孽深重,死有余辜。” “姐姐不过是在为外面那群人平反罢了。”眼前的光线重新恢复明亮,简俞白重新直起身,眉眼含笑,“所以,不必为此自责。” 温予柠一哑。 身前人明明知道她当时并非如此,之前那样说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那现在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呢? 难道就仅仅是不想要自己自责吗? 不等温予柠再开口,身侧的手便已经又一次被男人牵了起来,他开口道:“走吧,莫要让外面人久等了。” 简俞白的手一直都有些温凉,此时在仲夏被牵住,正是最舒服的体温。 温予柠却是皱了下眉。 这人手的温度比之前还凉了些。 之前是因为中毒导致血液循环问题,可现在明显已经有好转,为何还更凉了? 简俞白身体本不算差,但因为中毒时间过长的原因,导致身体上养出了些不起眼的小毛病。 比如手凉。 如果保持良好的情绪,不大起大落,定然是没事的。 可现在却是又凉了几分。 印象里,简俞白不论什么事情绪一直都能保持稳定。 可现在这样的人情绪却发生了变化,是发生了什么吗? 温予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总归两人现在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自己又该用什么立场说这些呢? …… 院内大门打开,见着熟悉的身影,众人纷纷跪了下去,连带着那些刚巡回不久的孩子。 “求王爷、王妃定罪。” 简俞白在开门前便已经松开了温予柠,他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十里镇男丁目无尊法,上至妇女,下至婴童,非法略买非奴者。” “他们逃不掉,畏罪自尽也逃不脱。” “这些罪业都会被公布于世,还所有人一个真相,亦还你们一个清白。” “不。” 地上的人并没有跪地道谢,她们流着泪,额头贴在青石地板上。 “我们有罪,我们从不清白。” “是我们这些妇人见识短浅,听风便是雨。” “是我们的愚昧无知,听信那些男人的话,活生生逼死了苏娘,也活生生害死了镇上其他个女娘。” 穿着布衣的人,和那些先前受了刑,受着伤的人都流着泪。 滚烫的泪水留下,灼烧着脸上还未痊愈的伤口。 可她们却是恍然未觉,一个一个磕头的动作砸下。 是在认罪,亦是在向那些死了的亡灵忏悔。 “舌尖低下压死人,我们是凶手。” “是我们的长舌,害死了她们……” 长舌妇人,长舌妇人。 可是这两字真的是她们本来就这样吗? 答案是不的。 十里镇的男丁利用妇人的传话,借势造谣那些无辜之人。 而这些无知的夫人,无意中也成了推动其中的一环。 “不要——” “不要杀死董大娘她们!” 不远处,两个孩子匆匆跑了过来。 他们挡在一群跪地的妇孺身前。 温予柠挑眉,她知道这两个孩子,才刚进村时,田卫抱着的孩子。 也就是逝去的苏琼的孩子。 简俞白皱眉,不着痕迹的拉着温予柠朝后退。 唯恐那两个孩子碰到身边人。 见过太多尔屡我诈,他并不认为这两个孩子的出现时意外,淡淡瞥过那群人,“这……是何意?” 几岁大的孩童并不知晓这句话的含义。 但在场的大人却都能听出不悦。 原先跪在地上的人抬起脸,近乎惨白,她们拉扯着就要让孩子走。 “你们怎么来了?” “大娘有没有和你们说过,今日乖乖待在家?!” “不,你们分明是要去死!” 两个孩子声音稚嫩,没去管流下的泪,“我们不能让你们去死。” “傻孩子。” “哭什么呢?你应该高兴啊。” “是我们害死了你的娘亲啊。” “…………” 按照律法来看,这群妇女本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但若根据事实来看,她们确实从不无辜。 温予柠视线从两个孩子的脸越过,毫无波澜看着地上那群女人。 “你们可知,认下罪行意味着什么?” “恳求王爷王妃将这两个孩子先行带走!”似是下定了决心,几个妇女直接了当推走了面前的孩子,咬牙恳请道。 眼睫低敛,温予柠无声望向旁边的人。 正正对上那人如墨的眸子。 像是知晓她的意图,简俞白微不可察轻笑,然后瞥过视线示意一边的侍卫上前。 没去管两个孩子的吵闹,侍卫直接毫不客气的将两人搬离现场。 “现在他们没在。”温予柠走近几步,放低声道,“你们想说什么?” “如今酿成如此大祸,我等早已难逃其纠。” 一行人齐刷刷磕着响头,直到最后才慢慢抬起头。 脸上是还未流干的泪,她们却浑然未觉,止住泪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我们这一生愚昧、无知。” “只知搬弄口舌,听信谗言,害人亦害己。” “如今我们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无论如何也洗不净这身腌臜,倒也算是应了那句报应。” 她们说这话时不见任何凄惨之意,有的仿佛只是一个平静阐述事实的旁观者。 “只是就算如此我们也难赎这桩罪过。” 停了一息,温予柠身侧的手不自觉动了下:“所以?” “恳请王妃治罪!” 话落下的瞬间,众人齐齐磕下了头,末了又再次开口。 “只是可否再恳求王妃、王爷一事。” 听见这话,温予柠嘴角嘲讽的勾了勾。 看吧,这就是人性。 擅于伪装,却又难逃骨子里的自私、贪婪。 上一秒还冠冕堂皇的说自己有罪,说要认罪;下一秒便变成了可否再恳求手下留情。 简俞白自始至终都没有出声,温予柠知道,他这是明晃晃让自己来决定。 她重新退回原来的位置,与那些人拉开距离,“说说看。” “因着我们的问题,曾今让这些孩子也跟着一齐犯错。” 曾经因为苏娘的传言,她们让自家孩子离苏琼家一儿一女远些,她们说苏娘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生的孩子也一定不是什么东西。 于是大部分孩子开始说他们是“脏孩子”、是“混账东西”、“小杂种”…… 直到后来苏琼被那群人说是投井自杀,她们才慢慢改变了态度。 “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过错,是我们给孩子灌输了错误的理念。” 几个孩子泪流满面跪在自己母亲身旁,不停磕头说是自己的错,却被女人们回了过去。 “他们现在已经知晓错误,恳请王妃也一同归于我等犯下的罪孽。” 没想到会是这种要求,温予柠一愣:“你们……” “只是在此之前,”温予柠的声音太小,地上的人并没有听见,她们继续道,“可否允许我们先将苏娘和那些因为我们死去的娘子的孩子抚养成人,也算是为之赎罪了。” “之后就算是死,我们也甘愿受罚。” “…………” 这个要求乍听就很不合理,地上的人也像是怕被 拒绝一样,又快速补充道。 “若是不行,那可否宽限我们一两日。” “这两日我们会找到可以托付的人家,然后将这些孩子送过去。” 温予柠一时有些茫然,她一直觉得那些所谓的无私不过是极其少数,这个世界近乎大部分都没有这样的人。 可现在,眼前这群人却突然让她觉得有些茫然了。 她们毫无疑问是害死苏琼的另一个“真凶”。 因为她们的话语,因为她们的理所当然,让这样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鲜活的生命逝去。 因为真正动手的人不是她们,所以就连大胤的律法都无法治她们的罪。 可现在她们却自觉站了出来。 她们为所有人,为自己的孩子,为苏娘乃至其他人的孩子都做好了退路。 唯独没有为自己做好退路的打算。 许是许久没能得到温予柠的回答,气氛格外变得凝重。 可那些妇女也只是静静弯腰磕头的姿势跪在原地,就连原本哭着的孩子,也都懂事的随着一齐跪地。 不等简俞白示意,侍卫便忙不慌上前朝两人禀报道:“主子、夫人,那两个孩子说苏娘在死前留下了话给十里镇的所有人。” 换做以往,温予柠会毫不犹豫的,直接肯定的定下面前人的罪。 可现在她犹豫了。 “放他们过来。” 听到这话,侍卫又望了眼默不作身的人。若是在从前,简俞白并不会去管那两个孩子会说什么,都是直接了当解决。 明白他这是默许的举动,侍卫应下便直接将人送了过来。 “你们不能死!” 两个小孩首当其冲,异口同声道。 “阿娘曾经在生前说过,大娘你们本心并非如此,只是听信了谗言,她从不怪你们。” “甚至在最后,阿娘也是想要将阿爹做的交易告诉你们,希望你们莫要陷入危险。” 说到这儿,两个孩子眼眶也红了起来,“可是阿娘终究还是没能将这个消息送出去。” “这是前不久我们在爹爹和阿娘房间砖缝里发现的,应该是阿娘生前想要送出去,却没能送出去的信件。” 他们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温予柠,随后跪在地上,朝面前一男一女磕了个头。 “十里镇自古便是男子为外,女子为内。长此以往就形成了男为主,妻只能听夫话。” “此朝意外,是田卫精心策划许久,所有男子故意利用身边的妻子做局,大娘她们都是被利用的。” 温予柠动作有些迟缓地将手上的信纸展开。 可能因苏琼没有读过书的缘故,纸上几个字不多,甚至有些别扭生疏,不过好在都是些熟悉的字。 【田卫为人老实,在外干活养家糊口,就算被我骂了也从不还口。可有一日田卫突然跪在我面前说他被人骗了钱,欠了一屁股债。 我将所有积蓄都拿给了他,可还是不够。半生夫妻,我没法看着他死,于是我答应了他,亲自把自己送到了那群男人床上。 钱还完了,可这件事却被镇上的其他人撞破了。大家都以为我背叛了田卫,可是我没有,我甚至没法把真相说出来。 不久之后我有孕了,孩子是谁的?越来越多的人说那是野种,为了自证清白,我找到最近镇上来的医士进行了流产,可就算这样还是没人相信我。 后来,我发现这个男人总是早出晚归,甚者到了第二日夜晚才归家。我怕是田卫还欠了钱,所以就悄悄尾随他到镇上,却没想到见到了我一辈子难以忘记的事。 …… 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镇上男人的预谋,他们想要用镇上所有女子换钱,甚至还有孩子。 而我,就是第一个目标。 田卫欠债是真,利用我换钱也是真。 可笑我那时竟然以为是还钱。 不知道这封信送出去时,我是否还能活着。 很大几率是死了吧。 我不怪镇上的大娘们,这么多年过来,如果没有她们的照拂,我也不可能过的这么顺利。 也希望大娘们千万不要自责。 我的死是那些男人算计的,就连大娘们说出口的话也是他们算计的。 只是可惜,可惜我不能亲口说出来。 可惜我错信了一个魔鬼。】 原来苏琼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了,所以写了这样一封信。 原来一切的一切,早在童谣里就有了答案。 “墙缝深处红血引苏娘”正是苏琼藏在墙缝里,未能送出去的手信。 “若真要说有罪,我和哥哥才是最应认罪的人。” 在看见阿娘那封信时,两个孩子便明白过来了一切,也知晓了当初田卫话中让他们去朋友家玩几天,实则是变卖他们罢了。 哥哥接过话,“田卫是我们的父亲,我们身上流着他的血,我们自然也逃不了干系。” 所谓血缘,父债子偿,便是这个道理。 凡事只要沾上“血缘”二字,那就是割肉刮骨也无法斩断的纽带。 此话一出,就算是不知学识的一种妇女也知晓这句话的意思。 她们忙不慌双膝跪地上前,挡在两个孩子前面:“王妃莫要听信这两个孩子的胡言乱语,这田卫做的事是万万不关这两个孩子的啊,他们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能做什么?” 温芩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话,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不论是谁,都不能用绝对的眼光去看待所有事。 是非对错,哪有这么绝对呢? 看着地上的人,温予柠轻垂着的眼微颤,“你们为何最后一定要求死呢?” 这是一个很傻的问题。 可温予柠却是执着的看着她们开口询问。 地上的人一怔,她们不可置信抬头。 她们之前说的话里没有提其中另一个原因,可温予柠听出来了。 并且还要得到她们的回答。 “一个原因是我们想要为那些无辜的人偿命。”其中一个女人咬唇,终于开口说了实话,“另一个原因,我们现在一身腌臜,实在蒙羞,只能以死谢罪。” “你们——”温予柠从那些煞白着脸,无助蒙羞低着头的人身上扫过,终于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话说了出来,“没有罪。” “害死苏娘以及其他人的,是那些男子。” “你们是被那些人侵|犯的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侵|犯之人。” 看着这些人,温予柠突然就想明白了,明白了西西为何会如此抗拒醒过来。 这里面不止因为那些人的侵|犯,最主要的,是她不能接受自己。 西西不能接受,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自己。 “你们犯了错,会有律法惩戒,而不是将之视为报应。” “难道就因为做错了某件事,就活该受到侵|犯吗?” “这里面有太多清白无辜之人,她们做错了什么吗?” “没有,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可却还是被那群 人盯上。” “你们才是受害者,真正有罪的是那群施|暴者。” 她并没有放低声,只是在静静的阐述事实。 “你们是幸运的幸存者。” “你们活了下来,那就更要好好的活着,要活得光鲜亮丽。” “正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宣誓着那群施|暴者与加害者的罪行。” “是你们让他们无处遁形,是你们揭露了他们的罪行。” “亦是你们,让这世上的其余女子规避了这种非人的对待。””是你们用自己,照亮了她们前行的路。” 温予柠自始至终都没有安慰,甚至也没有说那些光鲜亮丽的话,而是将真正的、血淋淋的现实摆了出来。 那些伤口从不是丑陋肮脏的存在,它们是无数希望与新生。 正是因为她们的存在,将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因为她们的存在,让千千万万个女性幸免于难。 受害者或许并不完美无瑕,但作恶者一定劣迹昭著。 我们要学会接受受害者的瑕疵,同时也要去反抗作恶者的罪行。 所有人的关注点总是会因为受害者的性别、身份,从而纠结。 他们总说因为受害者是地位低下的女性,所以不值一提;而另一部分人总是纠结受害者是因为某种原因才会失了清白,甚至有时总是钻牛角尖为何受害。 那作恶者呢? 没有人会说作恶者,因为作恶者是权势。 因为封建王权的意识,让所有人深入骨髓。 权利二字让所有人都下意识选择了屈从,甚至将他们的所作所为视为了理所当然。 那那些想要反抗的呢?没有,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 因为能反抗、不赞同的人早已被他们早早按在了膝下;而那群同流合污的人,只需要轻轻点头便能自己判断对错。 “一个人活着,不是只有清白二字。” “人生是我们自己赋予的,你想让它成为安静平淡的、热烈肆意,都取决于你。” “不必追逐完美的答案,因为你存在的每一刻都是意义的回声。” 女性的裙摆之下从不肮脏。 肮脏的是人心,是人性。 “…………” 直到最后一句话落下,床上了无声气的人眼角泪水毫无征兆滚落而下,垂着的手也跟着动了动。 一行人为此近乎累了两日,一夜未睡不说,最累的当属叶子和温婉、温予柠三人。 宿木是最先发现异样的,她慌张开口:“姐姐、姐姐,你们快看!西西姐她动了!” 叶子一行人几步冲上前,在被人威胁时都不曾红眼的人,就这样落下了泪。 少女几人小心翼翼凑在周围,一点点将她眼角的泪擦干净,“西娘莫哭……” 西西身上红色玫瑰花瓣状的红藓已经退了一部分,可脸上的却依旧没有消退的征兆。 随着玫瑰花瓣动了动,她缓缓睁开了眼,可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没有,都是因为我们……” “……” 一群人摇着头,你一句我一句,似是要讲憋着的所有话一口气说完。 温予柠和温婉自觉退后几步,对视一眼便准备走出房门,却又突地停住。 人群中叶子让其他人退至床头床位,独独留出一片宽敞的视线。 她站了起来,率先介绍道:“西娘,救下我们的是三王妃,”顿了下,“和婉小姐温婉。” 随着她话落,床脚的一行人也齐齐跪了下去,连带着宿家两兄妹也不例外。 “谢三王妃,婉小姐救命之恩。” 温婉一愣,她原本以为不会提到自己,她以为温予柠会把两人做的交易告诉叶子。 可现在看来对方明显是没说。 在温婉愣神的期间,温予柠已经先一步上前扶住了想要起身行礼的人,“你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不用行如此大礼。”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温予柠,毕竟是她说的要救你们,我只是顺手而已。” 温婉走过去同温予柠一起扶起床上的人,她没有将功劳揽下,而是三言两语又推到身边人头上。 温予柠挑眉,知道温婉话里的意思。 “倒也不用如此谦虚。”温予洋装听不懂,“西娘身上的瑰血症能这么快好转,你的功劳最大。” 一个是名满京城,唯二可以在一众男医里行医的温婉;一个是传言流落在外,随后找回被嫁给三皇子的温家真千金。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身份尊贵之人。 可就是这样的人救下她们不说,甚至忙前忙后费心为她医治。 在她无心求生之时两人也没放弃,一个不停的试药换药,一个在自己床头说了那么多的话告诉自己。 西西的性子一直都是胆小的,在被人关起来作试验品,后来带着那些孩子终于逃了出来,她自认再也无法面对任何人。 可是她听见了温予柠在自己床头说的话,她看见了在她之外还有更多人,仍在承受折磨。 是啊,她们明明什么都没错。 为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清白”二字而自省羞愧呢? 有罪的自始至终都是那群背后的恶魔,从不是她们。 “臣女谢过三王妃、婉小姐。” “臣女何德何能。”西西没去管流出的泪水,而是认真保证道,“救命之恩难以为报,但臣女保证再也不会随意因别人之罪过产生轻生念头,这几日让二位费心了。” 知道西西说得话是真,温予柠微微点点头,将手中制好的药递给她,“这药用于你下|身的伤口,虽然这几日差不多痊愈了,但还是需要药物巩固。” “每日三次,间隔六个时辰服用。” 西西刚接过手道谢,温婉便在一旁挑眉,意味深长看着那被独立包装起来的药物。 “为何我在整个大胤都从未见过这类药?” “嗯。” 似是早就想过对方会问,温予柠也没敷衍,指向一边的叶子,“这是我让叶子做的药,配方和做法都是独一无二,自然整个大胤都独有这一例药。” “现在用没事。”温婉弯唇,凑到她耳边,“可今后用,姐姐还是要小心为妙啊。” - 十里镇之内,除了简清悠在的晋城,整个黜州参与了的男丁被全部抓获。 这些人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对所有家庭来说,都少了一份开支。 简俞白说朝廷过段时间朝廷也会分派些人下来为此解决,直到经济恢复如常。 这几日温予柠在为镇上受伤女子治病时听她们说过,十里镇乃至黜州大部分城镇都和这里大差不差。 除去较为昌盛的晋城,其余大部分皆是如此,只能靠庄家为生。 黜州虽然落后,各类建筑远没有京城多,可民生却算不得苦。 这里早晚有些温差,但好在四季温度并不多变,甚至秋暖夏凉,气候格外适合闲暇时休养。 被温予柠包扎好伤口的人挥了挥手,叹了口气:“要这气候有啥用呢?难道会有人因为气候来我们这儿?” “以前那些畜牲不如的东西在时,还能指望指望他们打猎和我们自己养的牲口,和鸡蛋、鸭蛋、鹅蛋……去集市换几个钱。” 现在提到那些男丁时,大娘脸上只有愤怒,随后又叹了口气。 “可现在,唉,难喽。” 说话时,家中的三个小孩已经各个抬了一小碗说过来。 将水放到温予柠和简俞白桌前,他们道:“哥哥姐姐,喝水。” 几日相处这些孩子也已经熟悉了两人,温予柠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今日阳阳和哥哥来任姨家啦?” 阳阳和话里的哥哥,正是苏琼留下的孩子。 “是任姨让我们过来的。”阳阳乖乖仰头,双眼亮亮的回答。 苏琼如今死了,还有一些镇上无辜死了的女子,但幸运的是她们的孩子并没有死。 但因为没了大人,于是镇上这些大娘一合计,便干脆轮流着照顾这些孩子,所谓吃百家饭嘛,大家都是一家人。 “害,” 陈姨朝两个孩子和自己的孩子挥了挥手,让他们自己出去玩才又叹了口气道。 “那老邓家肉都没有多少了,自从她被那男人关进井底后,那些牲口便愈来愈日渐消瘦。我就寻思着,还不如先让她把那些牲口养肥了再说,所以就把两个孩子接过来了。” 温予柠沉默片刻,突然想起来,整个黜州之所以落后就是因为能源和手工业的匮乏。 农业虽然不算很发达,可是自给自足也是够了。 气候完好,一切又都是原生态古建筑的模样。 甚至就连临近的小国也是安于现状,躺平享乐的性子。 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在脑中显现。 温予柠转头,看向简俞白:“大胤可开放了黜州对临近小国开边互市,内迁安置。” “是同贡互市,归化内附吗?” 临近的国家太零散,也太小,甚至都叫不上名字。 当初也是这些国家二话不说就表示了投降,甚至还有都没起兵时就投来降服书,表明每年都会向大胤上贡,甚至任 何条件都可以提,就是千万不要攻打他们。 这样的小国简雍只当怪不得是小国,毫无精神可言,只知投降。 过后那些小国也没有表示想要进行贸易,所以简雍自然而然也就只设置了临时的边境开放关卡,丝毫不指望这些人能带来什么经济交易。 见温予柠突然问起,简俞白也没有扫了她的兴,只是问道:“姐姐可是有什么想法?” “那些小国之所以这么快投降,除去实力弱的因素,更多的是他们喜欢安静享受。” “嗯?” “黜州这种环境就很适合打造农家乐。”温予柠手指站了点碗里的水,然后在桌上画起了图解释何为农家乐。 解释完,她手上动作一停,没有看简俞白,而是问身边的妇女,“任姨,如果让你们来开这种农家乐,你们觉得可以吗?” “可以啊,没问题。”任姨眼睛一亮,可是又快速暗了下去,“就是这也没人愿意来我们黜州啊。” “所以要通贡互市、归化内附啊。” 小国安静喜乐,而黜州如果打造起农家乐,那毫无疑问就是不二之选。 黜州需要吸引的第一波客,就是打开国门后新奇前来的小国人。 简俞白一直都知道温予柠的很多想法都不同于常人,却没想到她会直接提出这种方案。 打开过门不是小事,他却微不可察轻笑,然后点头应下,“这个方案却是我们从未想过的,回去后,我会亲自去同父皇谈。” …… 既然提出了方案那就不能只是嘴上功夫,和在幻境里的温芩一齐去看遍了各个地方的农家乐后,两人开始画图纸写规模。 有了温芩这个土著人的见解,两人很快统一意见,将古融进今,又将今融入古。 “小乞丐”的人数太多,温予柠不可能全部将她们收到自己手下。 先不说人数,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是对医术一窍不通的,所以自然也不可能盲目带到上京。 于是温予柠干脆将农家乐的营业观念全部告诉了她们,并将图纸交给了任姨一行人。 清楚知晓农家乐的一切的一行人,自然也就被留在了十里镇,负责一齐开发。 从刚落脚十里镇整整五日,近乎整个黜州的点与参与的人都被全部抓获,只独独留下了晋城。 因为晋城还有简清悠在的缘故,所以简俞白打算自己亲自动手。 至于这几天之所以还呆在十里镇。 一个原因是黜州的疫病被众太医控制住了;另一个则是,简清悠那边一定也收到了消息,依照那些人的性子,估计现在比任何人都急不可耐。 所以,只用等。 等他们自露马脚。 原计划是第六日离开,可温予柠突然在准备离开的前一天提出想要去那晚的石像宅子里看一眼。 或许是出于想念,也或许是出于侥幸心理。 她就是想要看一眼,看看能不能再遇见那只小猫。 在接触那些镇上人的时候,温予柠便问过她们知不知道那只黑猫。 毫无疑问,得到的回答都是,那只黑猫并不是镇上任何一家的猫。 有人说,不止那只猫,还有好多猫。 它们都是那些男人捡到的,也有人说是他们买的。但不论是哪一种,那些猫最后都被他们虐待致死。 至于温予柠见到的那只,也只有可能是幸运逃了出来。 回想间,再次进入与之前记忆里熟悉的建筑,已然是不同以往的心境。 不需要下定决心,也不需要刻意克服,她就这样自然而然的走了进去。 男人腰间坠着的小熊玉佩安然无恙的待在他身上,再也不是记忆里被摔的粉碎的那只小熊。 记忆里那人狰狞着的面孔也没再向自己扑来,取而代之的是那日耳垂上温热潮湿的水渍声,和踏着月色清沉的身影。 …… 宅子已经被人打扫干净,连带着那些石像也已经被安置入土。 温予柠扫视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简俞白想起那日因为一只猫,自己就被温予柠防备推开。 而那只猫见他被推开后,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眨眼便消失在夜色里。 想到这儿,他明显也清楚了温予柠当时的情绪变化,洋装询问:“姐姐可是在找什么?” 温予柠翻遍了所有房间,甚至连记忆里猫儿喜欢躲藏的角落都找了一遍,可还是没找到。 沉默一瞬,她摇头:“没什么,走吧。” 随着这一声落下,两人转身走出宅子。 却在后脚刚要跨出房门时,身后蓦地传来了熟悉的猫叫声。 “喵~” 牵着温予柠手的简俞白衣摆再次被那只黑猫咬住,然后被它咬牙往回拉。 第64章 “喵呜——” 小猫黑色的皮毛秃一块缺一块,流出的血迹已经干涸,粘在还尚完好的皮毛上,融为一体。 因为用力咬住衣摆的原因,嘴角还未得到治疗了的伤口又一次裂开,慢慢地,鲜红的血丝流出,渗透嘴里那处崭新洁白的衣角。 小小的血丝沿着衣摆处的丝线延展出来,最后沁开。 黑猫的小嘴有些微颤,唯独咬着的力道依旧没有丝毫松动。 它执着却又害怕地拉着衣摆往后退。 小猫向来敏感胆小怕生,更何况这还是一只被人虐待过的小猫。 可就是这样,它还是站了出来。 第一次它站了出来,是因为那时候简俞白抱住了自己。 第二次,也就是现在它又出来了,是因为…… 温予柠垂眼,映入视线的,赫然是两人牵着的手。 蓦地,从不主动的人突然紧紧握住了旁边人的手,近乎带着颤抖,却又用尽了力。 简俞白眼睫一栗,他凝着身边人泛白的脸,皱起眉。 温予柠像是察觉不到旁边的视线,也或许是不想管。 将脖颈间的哑然咽下,她声音带着嘶哑和颤抖:“简俞白,将我压下去。” 似是怕那人听不懂,她抬起眼,又重复了一遍:“你捏着我脖颈,让我蹲下身,就同审讯人时一样。” 这只猫曾经待在那群人手下,只一瞬简俞白就明白了温予柠话中的意思。 第一次,这只猫之所以上前阻拦,就是因为那些男人也对井里的女人做过类似的动作。 后来,当温予柠推开自己后,黑猫立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现在,黑猫再一次出现了。 因为自己牵着温予柠。 因为它将自己认成了同井底下那些男人一样。 前一次,这只猫浑身是伤,看见简俞白松手后便立马就跑了。 所以,温予柠现在就要让简俞白彻底做实了猫猫眼中那些男人的身份。 她要亲自抓住那只猫。 这只猫有太多不确定性,它身上有没有毒不说,并且极大可能有应激的反应。 可现在温予柠却是再次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想着抓住它。 男人羽睫微垂,眼眸深处的晦色一闪而过。 欲要挣开那只温热紧握着自己的手,可那人却是早有预料一般,他不开口她就不松手,反而愈发收紧了力道。 “……简俞白,好不好?” 像是知道对方会拒绝,女人再抬眼,眼尾泛着薄红,乌眸更是潮湿潋滟,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雨水。 温予柠的性子从不会求人,可这一次,她的声音里是带着从所谓有的无助和恳求。 “简俞白,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她说,“至少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 “…………” 拒绝的话在对上女子仿若散落着零碎星河,强忍着不准它溢出的眸子,就这样被卡住。 眼底微颤,近乎是逃也一样避开视线,他哑声说“好”。 明 明知晓不应该答应,明明应该拒绝…… 可当看见温予柠,他才发现自己自以为的正确的、或错误的,都会被推翻。 不论对错,他只是不想看到她再露出那副、本不该出现在她脸上的。 濒临绝望的表情。 简俞白低阖下眼,那只被放开的、冷白修长的手抬起。 轻轻撩开女人身后乌黑垂落着的青丝,轻而易举就覆拢在青丝之后,柔弱纤细的后颈。 在视线未能触及的地方,指骨温柔的覆在后颈,他甚至不敢做出其他动作,更不用谈温予柠提出的捏住了。 哪想手心的后颈又动了动,肌肤间发出细微的摩擦,原本还有些距离的脖颈紧紧贴在了一起。 指节无意识轻颤。 停顿了下,简俞白似是叹了口气,然后终于捏住了脉搏之上不断跳动的脖颈。 原本见两人分开的手,小猫已经松开了口准备逃离。 哪想到,视线里那只手又捏住了女人的后颈。 准备松口的动作一滞,近乎是恶狠狠的抬头望了一眼站着的男子,随后狠狠咬着衣摆的动作一停。 改为恶狠狠地朝着衣摆之下咬去。 “喵呜——” 黑猫刚咬住,准备加大力道咬下去的时候,突然就被一只手抓住。 然后腾空抱起。 抱着它的人明显异常熟练,能保证抱住它,又能保证不被它给抓伤。 看着四只爪子不停在空中蹬单车,身子也在努力挣扎的小瘦猫,温予柠终于漏出了笑。 “抓到你啦。” “喵——” 小猫的脑袋低下,试图去咬这个反过来抓自己的人,可结果就是都做了无用功。 看见温予柠没有被咬到抓伤,简俞白将之前的情绪一点点收敛进眼底,然后垂眸。 他没有立马松开覆在女人脖颈处的手,反而是不经意捏了捏,白皙的皮肤瞬间沾染上粉红的痕迹。 察觉那弯下的脖颈僵住,一侧的脉搏也随之重重跳动,简俞白才缓缓移开了视线,然后松手。 凌厉的指骨合起。 似是想要保留住手心和指腹处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纤细脆弱的脖颈、脉搏间剧烈或迟缓的触感还在手心回荡。 半晌,简俞白终于扫过那只不停扑腾的猫,然后视线停在在女子毫无防备蹲下身,漏出脖颈的背影。 “姐姐可知,人的脖颈是最柔弱的地方?” 不等温予柠回答,他又叹息一声。 “下次,可莫要再随意将任何一个脆弱的地方给别人碰了。” 想起那些一幕幕的“巧合”,对待简清悠时的态度,简俞白眸色沉了几分。 “就算是我,也不行。” 他也害怕,害怕真相是自己所料想的那样,害怕自己到时候忍不住。 ………… 明白自己是被面前的两个人耍了,小猫近乎是恶狠狠的对抱着自己的手“喵呜”了一声。 随后又转过头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张脸,发出“喵呜”一声。 - 一直待在那个石像的宅子定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温予柠就这样抱着小黑猫回了住处。 中途简俞白提出要不要他帮忙抱着,都被温予柠言辞拒绝了。 她说小猫又应激,如果方式不对,一定会被它无差别抓伤咬伤。 虽然这样说,可简俞白还是看了出来,温予柠分明就是不想将之假手于人,也害怕自己伤害了那只猫。 虽然不清楚为何温予柠会如此在意这只猫,不过到底也只是一只猫,他还不至于吝啬到令人唏嘘的地步。 既然温予柠喜欢,那必然是要准备收养的。 于是简俞白在回去的路上便吩咐了人准备好牲口的吃食,和清洗身上的热水,再叫温予柠身边那个小丫鬟准备好牲口受伤需要用到的药物。 …… 简俞白做的这些准备,包括收养黑猫的话都没有说。 但当回到院子看到准备好的东西,温予柠也仅仅只是一瞬便明白了过来是他提前吩咐了下去。 因着小猫还应激的情况,定然是需要些时间适应的,不可能立马就给它上药洗澡。 十里镇并没有兽医,现在去请晋城的兽医过来更不可能,所以只能温予柠自己解决。 给小猫洗澡的水是温青几人准备的,因为考虑过上述的因素,所以几人刻意准备了烫一些的水温。 等适合的水温刚好需要时间,于是温予柠挑了一件空间最小的房间便准备带着小猫进去。 关门的动作被一只冷白凌冽的手握住,一直跟在温予柠身后的人皱眉:“姐姐还会给小猫医治了吗?” 简俞白能问出这话,明显也是知道答案的。 想起自己先前的失态,温予柠摇头:“小猫应激虽然不好治,但只要有耐心就……” “怎么才算耐心?”没去管面前人没说完的话,他淡声打断,“据我所知,应激了的猫、狗,甚至更多牲口都是无法再亲人的,甚至下意识便有了攻击意识。” 温予柠看着手中不停嘶吼、挣扎着的猫,笑了笑,“是,可我就是想试试。” “姐姐口中的试试,就是用自己试试吗?” 心下一愣,知道他是猜到自己要怎么做了,温予柠低眸:“可是简俞白,是我亲手将它捡了回来,我就不能随意丢下它。” “那我呢?”简俞白弯下腰,低低望着她,固执却又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救下我,就是为了今后丢下我吗?” 他这一声太小,风一吹便能轻易叫人听不见。 可这么近的距离,温予柠却是听清了。 她眨眼,装作没听见,“什么?” “没什么。” 不知是猜到了对方在逃避,还是没有,再抬眼,他眼中的情绪已然不见。 简俞白直起身,搭在门框处的手也随之收回,似是自己不想听到答案,也似是不敢。 “我说,” 简俞白避开眼,却是低声道,“我想要进去看看姐姐是怎么给黑猫治疗的,可以么?” 手上的猫还在挣扎,让简俞白进来保不齐会适得其反。 但温予柠方才的回答已经算是避重就轻了,如果现在再拒绝那也一定不合适。 像是看出面前女子的犹豫,男人直接朝门框内进了一步,“姐姐放心,我只是旁观,绝不会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简俞白一直都是进退有度的,现在做出这样逾矩的动作,显然是不容她随口拒绝了。 虽然是个与印象里截然不同的举动,可温予柠却并没有生出一丝恼怒,亦或者不悦的情绪。 她张了张口,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随你。” - 应激了的小猫从来都不好治疗,更何况还是长期被虐待了的猫。 温予柠准备的房间并不大,一眼望去望去只有四、五平的面积,什么遮掩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黑猫整个身子紧紧贴着一侧的墙角,猫耳朝后紧绷,一双豆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小黑猫近乎炸着毛,嘴里也还发出些嘶吼。 尽管是被自己以为的“受害者”反抱回来,它也没有朝温予柠低吼。 而是戒备的看着她身边一语不发的男人。 小猫对于人类的情绪感知是异常敏感的,不论是好还是坏,它都会感觉到。 而此时的简俞白从说自己要进屋,情绪就算不上多好。 意识到这点,温予柠侧头看向身边人,皱着眉对旁边人又说了一遍。 “竟是因为我吗?” 温予柠的话里是带着些许责备的,可简俞白却是抬眼,漆眸含笑,温声的样子似是怕惊扰了小猫:“是我的错,我定会注意的,姐姐。” 他这幅样子实在是不像知错的模样,反而更像是…… 被什么愉悦到了的样子。 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因着目前的状况,温予柠也没心思研究这人的心思。 于是只得半信半疑道:“我等会儿可能得 亲自过去安抚它的情绪,无论发生什么……” 顿了下,她沉声,“你都不准上前打扰。” 随着声音落下,温予柠才终于抬起眼,和那道一直注视着自己的视线相交。 她什么都没说,但简俞白却听明白了。 应激的猫儿是有攻击性的,而温予柠是要用自己去进行所谓的“治疗”。发生了什么都不准打扰,自然也是怕自己会在这途中做出什么举动。 还真是,毫无保留的维护啊…… 停了一息,简俞白收回视线,沉声应了“好”。 ………… 温予柠不是兽医,却也知晓应激下小猫会做出些什么举动。 原本应该等小猫适应,长则一两月,短则几日,可她没那个时间等了。 深吸一口气,温予柠慢慢地挪步朝角落走去。 走进了才发现,墙根里的小猫全身紧绷,一双圆圆的眼睛戒备的看向来人,甚至还有些微微的颤抖。 就算如此,它也没有做出攻击的姿势。 眼眶有些热,温予柠蹲下身。 刚准备下一步,角落里的黑猫便龇着牙,发出低低的嘶吼。 没有犹豫和停顿,她模糊的视线里便向前伸出了手。 “喵——” 伸出去的纤细的手腕猛地被那个黑色的小爪爪抓出三道鲜红的血痕。 指骨轻颤着蜷起,抵在一片冰凉的手心。 简俞白早在黑猫叫声前便预料到了它想做什么,可看着温予柠蹲下时的背影,他又生生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视线里,女人并没有收回手,她甚至又向前挪了几步,然后再次伸出手。 声线里是从所谓有的温柔与小心翼翼,她说:“别怕,没事了,我在。” 这句话就像是在对面前的黑猫说,又像是隔着黑猫在对什么说。 “喵——” 伴随着一声猫叫,那只被划伤了三道猫爪的手腕再次被划上了,崭新的、血淋淋的伤口。 简俞白骤然蹙眉,温予柠这是在试图用自己的伤去交换。 去交换黑猫的信任,同时也达到安抚黑猫。 素来平静淡然的眸色此刻涌起了汹涌的情绪,却又叫他垂下了眼睑。 像是要死死压制住这陌生的情愫,也像是不叫它逃脱掌控。 他没有撇开视线,而是就这样凝视着墙角那一猫一人。 温润无害的眼尾不自知地染上了淡淡的冷意。 温予柠的性子一直都是如此,她嫉恶如仇,却也可以为了某种东西儿不顾一切,包括她自己。 现在她已经迈出了那一步。 那自己就更不能,让她功亏一篑。 所以简俞白没有做出其他动作,他只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着温予柠一次又一次伸出手,一次又一次被对方拒绝。 白嫩纤细的手腕留下鲜红的鲜血,沿着伤口,重重滴落在实木地板上。 “啪嗒——” 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板,再从四周溅起、开花。 简俞白都能将这些细微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更何况是一只猫。 终于,在温予柠第五次伸手时。 黑猫的猫爪抬起,却是怎么都没有落下。 它像是在迟疑,又像是不敢置信。 “啪嗒——” 这此重重滴落在地板上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晶莹透明的泪珠。 眼尾的冷意褪去,叫慌乱取而代之。 简俞白上前的脚步没再犹豫,只是等再次走到女生身边时又生生止住了动作。 毫无征兆的,顺着女子通红的眼尾滑落,顺着脸庞滑到白皙的下颚,最终一颗接一颗重重垂落。 像是短了线的珠子般,不受一点控制滚落。 “喵呜~” 似是想不到面前人的情绪变化为何如此,原本还踌躇不前的黑猫就这样耸拉着耳朵走出了那个墙角。 它还是有些颤抖,可却是一步步走到了温予柠面前,然后将自己的脑袋送到了那只伸着的手心下。 轻轻地、蹭了蹭。 那一刹那,温予柠心下近乎骤停。 从前的一幕幕再次追了上来。它们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的重演。 被所谓的父亲,恶狠狠揪着脖领,从三楼的楼梯,活生生丢下去的小猫。 那是三层楼的高度啊,那时的小猫只是一直小奶猫,它怎么可能受得了那种程度。 一滩血水。 温予柠已经记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下的楼了,或许是磕磕畔畔地下了楼,也或许是滚了几跤才下得楼。 总之等她下楼时,入眼的只剩下一滩血水和奄奄一息的小猫。 那时的她才十几岁,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无助的哭泣,只能绝望又害怕的想伸手却不敢伸手。 她怕,她怕自己只要一伸手,小小的小奶猫就随时咽了气。 似是看出了她的害怕,奄奄一息被摔倒在地的小猫吃力地扭过头望着主人。 它想站起身,却发现怎么都站不起来。 无奈,最后只能努力地动了动小脑袋,在主人颤抖的手心蹭了又蹭,最后闭上了眼。 …… 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重叠。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她喜欢,小猫就不会到她这样的家庭来;如果不是因为她,小猫就不会被那人不停的打骂;如果不是因为她,小猫又怎么会死…… 温予柠无措却又害怕的瘫倒在地。 她小心翼翼抱住在自己手心轻蹭的小猫,嘴里一遍又一遍、毫无逻辑道,“那人死了,再也没人会欺负你了。”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似是想到了什么,温予柠突然又顿住。 是啊,她哪里还有家。 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对不起,我好像还是那么没用。” “我没有家了,早就没有了。” 在浓重的哭腔里,怀里的小猫又喵呜了几声,鲜红的小舌头伸出,小心地将点缀在下巴的泪水舔去。 似是在安慰,又似是在说“才不是”。 “…………” 考虑到小猫的应激才刚好转一点,温予柠并没有任由自己沉浸在那些情绪里。 她无视那些不停追赶上来、想将自己拉进无数个深渊的回忆,将怀中的小猫重新放回地面,模糊着视线的视线里摸着它的脑袋。 “真好,你还好好的活着。” 跨过漫长的时空,无视那些狰狞着的回忆。 只是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庆幸又开心。 温予柠蹲着身,就这样盯着那只乖乖仰头看着她,在自己掌心轻蹭的小猫。 “叫你岁岁好不好?” “岁岁、岁岁,长命百岁。” 小黑猫总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就算是从前那般受了伤,也会担心自己努力的抬起头。 而现在,明明自己都还在应激害怕、犹豫,可当看见她哭那一刻,又一步一步走到了自己面前,然后抬头。 它总是这样。 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受伤最深的,可却还是会担心别人。 嘴角弯了弯,温予柠将小猫的毛抚平,声音平静却又透着某种保证。 “我们岁岁要长命百岁。” “喵~” 不知听没听懂,小黑猫黑黑的圆眼亮晶晶的,它摇着尾巴,熟练乖巧的又蹭了蹭。 谁看见这幅场景定然都会觉得很傻,一人一猫就这样互相蹲在对面,你一句喵一句。 迟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温予柠本以为简俞白已经走了,可刚这样想,她的鼻息间就涌来一股熟悉的雪松气息。 不知在她身后站了多久,那人终于慢慢走上前,然后停住、屈膝。 简俞白就这样蹲下了身。 长睫轻颤,模糊了的视线瞬间归于清晰,未能抑制的眼泪一瞬溢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温予柠就这样挂着泪直直撞进了那双深晦的眸子里。 那人抬手,指腹及时的抹去了她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 温予柠慌了下,近乎本能的收回视线,低头便要躲开。 只是不等她做出动作,就被那人先一步料到一样,他伸手钳制住了自己。 那人的动作很小心翼翼,近乎不算钳制,更像是某种后怕。 他轻轻抵着自己的下巴,声音不复从前的温和,沉沉望着自己,平静开口:“阿柠从不是什么无用之人。” 这是简俞白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漏出了与自己身上无害的气息截然相反的凌冽。 温予柠眼尾的薄红还未散去,配上此时的表情难得像是只懵懂的小兽,“……什么?” 原本蜷伏在温予柠脚边的黑猫站了起来,眼神紧紧的盯着他,警惕又带着某种攻击性。 简俞白视若无睹,指腹一点点擦净她脸颊处的眼泪,声线沉哑,“阿柠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娘。” “在我眼里,更是无所不能。” 他抬起眼,对上温予柠雾气潮湿的乌眸。 在那双像是蓄满了雨雾,潮湿透过潮湿却又清冷的雨幕,简俞白看见了此时、亦或者更早时候的自己。 他这一生向来顺遂,独独后来为了摆脱控制,他筹谋了许久,甚至不惜赌上一切,包括自己。 可在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 他不敢赌上这一切了。 比起被控制,他更害怕失去身边之人。 不论是她精心设计的婚姻,还是他筹谋多年的陷阱。 这场“驯养”游戏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输得彻底,却又甘之如饴。 温润清雅的眉眼低俯下来,原先抵着自己下巴的手改为扣住后脑勺,然后压近。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温予柠一滞,近乎不可置信,“简——” 剩下的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被那人一片冰凉的气息堵住,没给她任何余地的闯入、掠夺。 舌根被勾起、吮吸,连同呼吸也被吞入腹中。 清晰的水渍声在狭小的房间格外醒目,夹杂着女人被挤出的、细碎凌乱的呜咽。 不明所以的小猫喵了一声,然后慌乱中跑出温予柠的怀中,往旁边那人血管清晰的手上便是狠狠咬了一口。 小猫的牙齿锋利,更何况还是用足了力气的一咬。 白玉的手背霎时被咬破,鲜红的血顺着骨节分明的指节流到指尖。 简俞白恍若未觉,动作依旧。 只是在察觉怀里人呼吸时,又渐渐慢了下来,愈发轻柔。 如果说简俞白覆上来那一瞬是近乎茫然,那当听见身边小猫的声音和举动,可以说已经回过了神。 简俞白不知道疼,不要脸,她还没有到那个厚脸皮的地步。 终于得了空隙,白皙的脸上染上热意,近乎恼怒出声:“……简俞白!” 本应是生气羞恼的声音,却在发出声时变得柔软微颤。 倒像是某种娇嗔。 “嗯。” 那人温声轻应,停住,然后微微拉开一段距离,却依旧紧贴着额头。 一根透明细如云丝的银线随着他的动作,从两人唇息拉出同样的距离。 然后简俞白扯了下嘴角,就这样自然地、又舔吻了下对面被自己咬得艳红的唇。 温予柠第一次见这幅模样的简俞白,从脖颈处传来热温,她近乎忍无可忍。 就在要抬手将人推开时,那人突然就着单膝跪地的动作埋进她的脖颈。 简俞白原本以为,真迈出那一步时,会被毫不留情的被推出去,可温予柠没有。 那这就代表她心里也是有他的吧,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我的就是你的。” 简俞白低头,终于将一早准备说的话说出了口,低沉缱绻的似是呢喃。 独独不敢去看那人的视线。 “我就是你的家。” 他说:“好不好?” 第65章 莫长林和季然的相遇可以说完全是个意外。 季然并不是独生子女,在她前面还有一个哥哥。 季家不算富裕,但也算过得去,只是季家父母到底是老一辈思想的老人,骨子里便是重男轻女的观念。 虽然偏心,但也不会少了季然的吃穿用度。 再加上对比哥哥,季然自小便不让人操心,懂事又听话,成绩也是名列前茅,这让季家父母甚是满意。 后来,季然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反观成绩不太好的哥哥高中毕业后也去当了兵。 就在两人都要奔赴美好前程之时,季家父母离婚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季然正好毕业。 季父性格要强,而季母性格温吞,这样的两人注定不可能走到底。 所以季然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因为家庭的缘故,季然性格也染上了几分倔强和要强。 毕业后她找了一份较为满足的工作,打了几年工,之后她便开始盘算自己出来单干创业。 父亲和母亲离婚后,季然和哥哥便一直有去看望他,但对比起哥哥,父亲总是一如既往的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长大后的季然必然也不可能再冷脸去贴冷屁股,于是两人自然而然便没了联系。 至于季母那边,一沾到钱财,季母向来谨慎。 所以当听到她要创业时,季母毫不犹豫表示了拒绝,甚至怕她因此欠债,当即划分清了关系。 没有人能帮自己,那季然便靠自己。 她将自己这几年的积蓄全部投资进去,利用这几年积累的客户给自己拉生意。 为了省钱,她就租一个几平的房子,下班回家就去菜市场买把一块钱的韭菜,一日三餐都用韭菜解决。 季然就是在这样一个艰难的时候遇见了莫长林。 莫长林的家境远比不上季家,但作为独生子,莫家父母总是格外宠溺这个唯一的儿子。 在得知莫长林想要拉货送货时,莫父莫母毫不犹豫就立即给他买了车。 莫长林长相老实,为人也憨厚。 在知道季然的情况下,他当即就表示可以用低于市价的价钱为其拉货。 两人便是在这过程中渐渐熟练了起来。 莫长林无微不至,热情粘人,总是将季然放在第一位,每天早上为她带早点不说,还会贴心的为公司其他职员也一起带上。 季然不是傻子,这么大招旗鼓的举动,明眼人都能看出对方的心思。 于是没多久,两人便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后来,在两年的相处里,季然突然发现自己怀了孩子。 他们两个就是这样,在未婚的情况下,有了温予柠。 那时候,温予柠还不叫温予柠。 那时候她还是莫晗知。 在得知这一消息时,季然和莫长林心中就一个念头。 ——结婚。 在季然将这一决定告诉季母时,季母想都没想就是不同意。 莫长林没有自己的事业,甚至莫家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这样的家境季母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可那时早已陷入爱河的季然怎么会听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她想要给孩子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 在季然的坚持下,两人结婚了。 因为经济条件的不允许, 就算已经有五六个月身子,季然也依旧挺着肚子去上班。 那时地铁还没有普及,莫长林又要跑车,于是她只能每日一大早便去车站等着,挤公交上班。 日子虽然艰辛,却也还算过得去。 终于,到了生产的日子。 温予柠顺利降生到这个世上。 那会儿莫长林因为工作原因并没有及时到医院,而是到了后半场才匆匆赶到。 他玩笑似的笑着对刚刚生完孩子季然说,“我到的时候,整个医院都是你生孩子时的哭喊声。” 季然生孩子已经消耗了全部体力,但她还是瞪了那人一眼,“你来试试,就知道疼不疼了。” “…………” 从医院回家后,婴儿时期的温予柠并不安分。 除了每日需要喂奶,到了半夜饿了她会哭,想要上厕所她也会哭,甚至没事的时候她也会哭。 这个时候就只能坐月子的季然起床照顾。 而莫长林刚开始还能跟着季然一起,后来干脆直接闷头大睡,还对着季然说:“让她哭,哭够了她就不哭了。” 可季然怎么可能不管,作为母亲,她每时每刻都自己亲力亲为照顾孩子。 因为还在坐月子,再加上温予柠的缘故,这期间公司的所有事务她都没来得及去管。 没过几天,莫长林应该是被吵够了。 他说自己明天还要赚钱,家中所有开销都靠着他,他如果睡眠不够,还怎么赚钱?于是他便直接搬去了客厅睡。 因为力不从心,又因为丈夫的漠不关心,季然那时候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每日都在抹泪。 本就性格敏感的人,那会儿丝毫没有意识到,而是到后来才知晓, ——她那时是产后抑郁了。 …… 不论有没有莫长林,日子总是要过的,那段日子季然就这样靠着自己、和身边的孩子硬抗了过来。 因为季母明确表示自己不会带孩子,无奈,温予柠只能交给莫父莫母照顾。 而季然出月子后,则马不停蹄又埋头到了事业当中。 创业从不是易事,更何况季然又因为生孩子耽搁了些时日。 但好在公司雏形已经慢慢开始发展了起来。 也恰是在这时。 季然接到了哥哥的电话。 哥哥在电话里说莫长林借了他四位数的钱,说要给温予柠买婴儿床。 他开玩笑似的说,那个婴儿床长什么样子,好不好用,以后他结婚了也要给自己孩子买一个。 可事实就是,季然从没看到什么婴儿床。 后来,莫长林打工处的老板也打了电话给季然。 他问季然,“季然啊,你公公好点没啊?我听长林说你公公脑溢血住院了。” 如果说前一件还是怀疑,那么后一件就是肯定。 在季然的逼问下,刚开始莫长林还不肯回答,直到他后来知道自己瞒不住了,才如实交代。 莫长林在外面赌/博,赌输了。又因为自己上交了近乎全部工资给季然,没钱,那就只能去借。 于是,莫长林去借了高利贷。 他以为自己还的起,可哪知道高利贷利息那么高,他根本还不起。 莫长林想着,自己只要赢几把,只要赢几把他就能赔钱了。 可结果就是他又输了,输得彻底。 莫长林清楚知道那时候的高利贷欠债不还是什么结果。 于是他开始将手伸到自己身边的人。 他用自己的父亲为借口,又用自己的女儿为借口。 成功捞到了一笔又一笔钱。 但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 莫长林痛哭流涕的表示自己再也不会赌了,他磕破了脑袋,不停的下跪。 季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遇到的是一个赌徒。 她以为的、老实的男人,是个赌徒。 但没办法,他们已经成婚了。 他现在不单单是丈夫的角色,更是自己女儿的父亲。 她的女儿还那么小,她不能让她的女儿没了父亲。 更不能让女儿将来被人嘲笑,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 为了还债,季然将自己所有钱,包括刚刚有成色的公司都抵押了进去。 终于,将钱还完。 可一个赌徒的话怎么能信? 他口中的不会,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再一次赌博欠债的数目可以说是一串零。 这一次莫长林没再隐瞒,他直截了当的找到了季然。 可季然又能有什么办法,她的钱早在上一次为他赔完了。 于是,莫长林的求助对象变成了莫家两位老人。 他对着老爷子、老太太说,他欠了钱,差那些人好多好多钱。 如果不还钱,那些人会杀了他的。 这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一听这消息,两个老人立刻毫不犹豫将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垫付了上去。 钱是赔完了,可他们也欠了周围人许多钱。 …… 于是全家上下,都为了那所谓的债务到处打工、还钱。 或许是穷怕了,莫长林竟然真的戒了赌,开始本本分分的打工。 后来钱终于赔完了,他也赚到了点小钱。 因为常常要应酬的缘故,莫长林每次都需要喝酒,每次都醉醺醺的回家。 刚开始只是喝醉的胡言乱语,后来他喝醉后开始了打人。 季然早已不复以往,公司没了,自己多年来的积蓄没了,又因为年龄处处受限。 季家父母的默不作声与装聋作哑,使得每次莫长林都对着季然一顿拳打脚踢,他说季然没用,他说自己在外累死累活给那群人当孙子…… 可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他自己吗? 那时候小小的温予柠什么都不懂,她扑上前想要保护妈妈,实话实说想要拉开两人。 可换来的却是男人朝着自己狠狠的一个耳光,和对母亲变本加厉的打骂。 那个男人说如果不是你妈没用,我会需要这样吗? 他说他只是赌了一点而已,现在不是在努力偿还了吗? 许是男人动静太大,客厅的小黑猫也跑进了卧室。 看见这幅场景时,小黑猫立刻咬住了男主人的裤脚,试图将他拉开。 砰! 黑猫被那人重重一脚踢到了墙角。 男人满嘴酒气,指向地上的猫:“一只畜牲,也敢和老子来叫板了?” “老子还有哪里对不起你,啊?!” “整天就说老子以前那点事,我是亏待过你半分吗?” 温予柠哪见过这幅模样的男人,她吓得哭出了声,害怕地将颤抖着的小猫抱进怀里。 母亲将她推出了那个房间,上前哄着她说,只要去上床睡觉,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当天晚上,房间之外传出了两个人互相声嘶力竭的声音。 季然说她真后悔,后悔当初选择了这样的男人,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温予柠,她是绝不可能还留在这个家。 季然要强,性格也同样强势,可唯独在温予柠的事上犹犹豫豫。 平日里莫长林可以对着季然各种抱怨,可如果季然真的认真起来,莫长林也是万万不敢的。 但随着男人的事业上升,现在他会对着季然争执,会说现在这个家自己的功劳最大。 仿佛在一遍遍强调自己就是这个家最委屈的人,自己就是这个家 付出最多的人。 自那晚争执过后,两人都撕破了脸面,但又碍于所谓的孩子,他们又继续着这样的日子。 日复一日。 终于,在温予柠小学五年级放学回家那一晚。 昏暗的夜灯一闪一明,老旧的居民楼灯光熠熠。 “咯吱——”单元楼的门被拉开,熟悉的脸庞直直怼了上来。 温予柠不留痕迹侧身拉开距离,然后低垂下眼喊了声“爸爸”。 “今天放学这么早?”穿着一身休闲装的男人显然也有些诧异。 五年级时的温予柠还不及男人的肩头,女孩低着脸,看不清表情。 空气凝滞一瞬,紧接着乖巧解释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爸爸,我平常都是这个时间放学。” “这样吗?”莫长林闻言笑了笑,习以为常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爸爸今天有事,今天你和妈妈乖乖吃饭,好不好?” 这个男人总是在外能伪装出一副截然相反的模样,温予柠早已习以为常。 细细算来,自从他职业渐渐有了起色后,要么带着一身酒气回家,要么就从未回过家。 哪有现在谈话里,仿佛陪着她们吃了无数顿饭的模样。 但温予柠还是点头:“嗯,好的。”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转身刚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女孩的声音。 “爸爸。” 视线里女低着头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像是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莫长林看着她的动作,近乎一瞬就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他刚刚摸了这个女儿的头。 而现在温予柠当着他的面做出这个举动,毫不例外就是在告诉他,她嫌脏。 莫长林脸色一瞬便沉了下来,他几步想走上前,习以为常举起手。 却又蓦地停住。 温予柠带着责怪和几分小孩的嗔怪抬头:“爸爸,你下次可不能再摸我的头了,摸头是长不高的。” 记忆里这个女儿一直都是乖巧听话,说一不二的性格,又怎么敢做出那种举动呢? 想通一切,男人慢慢收起手,扯唇,“都是瞎说的,也就你们小孩信。” …… 看着男人渐渐消失,直到转弯走出小区,温予柠脸上乖巧的神色一变。 她轻笑,对着男人原先远去身影的方向道:“骗你的,我就是嫌你脏呢。” - 再次回到家,季然已经做好了饭菜,脸上扬着熟悉的笑。 她对着卫生间的方向开口:“阿柠,洗好手就来吃饭啦。” 温予柠应了声,走到饭桌上。 饭桌上近乎都是自己爱吃的,可季然从前从不是什么会做饭的人,以前的她顶多就只会一两个菜。 是从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的呢? 好像是从莫长林戒了赌博,开始上班开始。 但也是从那开始两人感情就出了问题,季然不肯再拿出钱给他,莫长林也开始常常不归家,一个月可能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将嘴里的饭咽下,温予柠拿起筷子夹了块红糖年糕。 白生生的年糕上是莹润的红糖,红糖已经化成了汤汁,将白色的年糕裹上了一层糖衣,晶莹剔透。 季然当初特意学这道菜就是因为温予柠。 温予柠喜欢甜食,可外面那些甜食糖份又实在太高,添加剂又太多。 于是季然干脆就自己学了做给温予柠吃。 甜甜糯糯的香味沁满整个味蕾,依旧是熟悉的微甜而不腻,可温予柠这一刻却觉得腻得难受。 但她还是笑着看着季然:“妈妈,你是不是又悄悄减糖了?” 女人抬头,不经意间黑发里已经参杂了几缕白丝。 她语气透着无奈和宠溺:“少吃点糖,妈下次给你多加点。” “哼。”桌对面女孩瘪了瘪嘴,杏眼亮起,撒着娇,“那说好了,下次可要多加点。” “好。”季然点头,“妈妈什么时候失言过?” …… 饭过半旬,女人刚喝完碗里的汤,一抬眼便对上对面女儿直直的眼神。 这个眼神太过熟悉,季然将吃好了碗筷放到一旁,耐心看着对面人:“又怎么了?” 温予柠脸上仰着得意的笑,然后对着那人说:“妈,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季然脸上的表情僵持瞬,又很快牵起笑,“什么秘密?” 温予柠从口袋里拿出一管口红,然后拔开,那是一个极为显眼的深红色。 “这个。”她拿在手心晃了晃,然后将那东西顺着平滑的桌面推过去,有些嫌弃,“你什么时候眼光这么差了,这种颜色都看得上。” “你……”季然将口红握在手心,也跟着笑了笑,“你在哪发现的?” “啊对。”女孩眨了下眼,然后拿出口袋里的手机,对着手机捣鼓了几下。 季然旁边的手机顺势响了起来。 她皱着眉拿起手机划开,点进社交软件。 男人副驾驶座位后,放着一管黑色包装的口红的图片赫然映入眼帘。 而不经意处,座位旁的安全带插扣上缠绕着一根头发,那是一根染成了咖色的头发。 而季然已经很久没有染发了。 温予柠脸上显然没有发现这一异样的表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笑意。 “我可是拍照取证了,妈妈你可别想辩解。”说着,她又“啧”了下,“这么丑的颜色,你这口味怎么这么重?” 女儿乖巧,虽然有时心细,但大多时候性格总是大咧咧的。 “好了。”季然将手心的口红收下,然后催促道,“我饭都吃完了,你还没吃吃完,赶紧吃。” “哦。”女孩单纯的撇了下嘴,然后看着季然起身疑惑道,“妈,你要去哪,不陪我吃饭了吗?” “多大的人了,还陪你吃饭。”季然揉了下女孩的头,然后直接走了出去,“我去卧室收收东西,等会儿就来陪你。” “等你回来我都吃完了。” 女孩低垂着眼看不清情绪,喃喃道。 “什么?” 季然已经走出了几步,并没有听清。 温予柠抬起眼,将盘中的红糖年糕吃完,依旧是一股腻得难受的感觉。 再也没了从前喜欢的、甜糯的味道,但她还是强迫自己将它们都咽下口。 将它们全部打扫完,温予柠才重新开口:“我说,这口红又难看、又劣质,你赶紧换一个吧!” …… 后来一段时间,温予柠被送到了奶奶爷爷家。 只有每逢节假日,莫长林和季然才会又将她接回身边。 刚开始一切还很正常,可后来温予柠便能听见个隔壁房间熟悉的争吵声和碰撞声。 大夏天的季节,季然每次都只穿着长袖衬衫,从不见她露胳膊露腿。 后来,因为成绩的下降。 从不管教自己的莫长林开始朝着温予柠大吼大叫,甚至开始出手。 第一次是因为成绩一个巴掌,第二次是因为顶嘴换来了接二连三的巴掌…… 当然,这些事只有莫长林和温予柠两个人知晓,除此之外再无第三个人。 - 再后来,是数不清第几个月以后的夜晚。 温予柠的房间门被打开,季然悄无身息的坐在了床头。 女人在床头说了很多,最后她说:“阿柠,如果妈妈离开了,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季然话音里带着少有的哽咽,她隔空摸着熟睡人额头的碎发,然后将它们埋进耳后。 “妈妈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阿柠。” “阿柠,如果有选择,你想跟妈妈还是爸爸?” “…………” 长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对不起。” 随着女人一遍遍的道歉声,最后她转身,打开那扇卧室的门。 直到关合的声音落下,原本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均匀的女孩突然转过身。 鲜少流泪的人眼角无声留下一行行泪水,呼吸轻了几分,她听见自己说,“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我都知道的。” 季然从不是寄人篱下、逆来顺受的脾气,但却因为温予柠,她活生生改变了自己。 从前从不忍让的人,开始学会忍让接受;从来都不会做饭的人,开始学着油盐柴米;从来都勇敢的人,开始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频频流泪………… 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过程和结局又怎么可能正确。 再次传来消息。 季然和莫长林离婚了。 季然净身出户,而温予柠被归给莫长林。 这个结果从一开始温予柠就料到了。 那个夜晚之所以不开口,一个原因是因为她不想母亲因为自己再被困住。 另一个原因是,她也害怕。 她害怕母亲拒绝带走她。 她害怕母亲再也走不出这段婚姻。 而结果也果然如此。 明明那么多人证物证,可季然还是选择净身出户。 她到最后都在为温予柠考虑。 可离开的,也亦如那晚的背影一样决绝。 人啊,果然是贪心的生物。 可有些东西注定不是自己该肖想的。 - 离婚后的第二天,莫长林找来了温予柠。 他对温予柠说妈妈走了,总要有个人照顾他们父女,所以爸爸找到了一个阿姨,我们把她接过来,好吗? 是询问,可语气却是通知。 温予柠洋装听不懂,她看着面前的大海,留下几滴眼泪。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时究竟是真哭,还是假哭,“可我只想要妈妈。” 像是一早就猜到这个单纯的女儿的反应,莫长林长叹一声。 “小柠,你妈妈已经不要我们了。” “而且,你也知道爸爸和妈妈的情况,我们在一起谁也不开心。你看着那样的我们,也会不开心的,对吗?” 小小的女孩脸上全是泪水,却是固执的摇头:“只要爸爸妈妈在一起,我就很开心。” 一向乖巧的女儿展现出了这样一幕,莫长林皱起眉,压着不悦的声音道:“柠柠说什么?” “我开玩笑的。” 温予柠随意擦干脸上的泪,露出浑然不在意的笑,“只要爸爸幸福就好,我没关系的。” 莫长林眉间舒展,将女儿抱在怀中,轻叹:“还是我们柠柠懂事。” …… 隔日,莫长林便将外面那个女人带回了家。 女人名刘永萍,长了莫长林六岁,情绪和性格都恨稳定,更是会照顾人。 却也最是善察人心。 刚到莫家时,刘永萍各种讨好莫家老两口,包括温予柠她也各种亲昵。 莫家两位老人本就宠溺儿子,所以自然也就点头答应了这番婚事。 温予柠只是个孩子,更只是小辈,就算开口她也不可能阻止的了这一切。 于是,在对儿子的宠溺,和刘永萍的所谓保证下,两个老人将所有所有积蓄交于了莫长林。 但两个老人对温予柠的爱也不假,所以他们同时为她做了另一个保障。 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财产只是暂时由莫长林保管,待温予柠成年,这些钱财将转到她名下。 …… 相当于钱到手,却不是自己的。 刘永萍和莫长林本就是一路人,两人怎么可能会甘心。 于是他们做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他们提出将温予柠接到他们自己手下照料。 两个老人本就年迈,随着温予柠上学的地方愈来愈远,他们可能都不能再接送她上下学,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刚开始一切还很正常。 可随着时间长了以后,刘永萍也发现了那份所谓父女情,和莫长林与两位老人的感情之下,埋藏着更多的是莫长林自私的本质。 和莫家两位老人感情之下,更多的是觊觎。 觊觎他们的积蓄,而现在这份积蓄已经有了归所。 至于父女,更多的也只是利用。 没有什么爱,只有等价交换。现在的金钱培养,换来以后的报答。 于是,在温予柠小升初成绩骤降,落榜之时。 莫长林原先对这个女儿的态度也迎来了转变。 温予柠自从上了初中成绩一直跌到了谷底。 而在生活上,原本懂事的人也开始对刘永萍爱搭不理,甚至就连原先的家务也从不管。 饭桌上,刘永萍将盘中晶莹剔透、裹满了糖汁的年糕夹到女孩碗中。 她笑得温和,“听你爸爸说你喜欢红糖年糕,所以今天阿姨特地做了一点,柠柠尝尝怎么样?”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菜。 答应下一次再做这盘菜的人,却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那个说决不食言的人终是失了言。 年糕入口,是比记忆里腻了不止一个度的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动作比意识更快一步,温予柠就这样呕了出来。 饭桌上的两个人面色都不好看,尤其是莫长林。 重重放下碗筷,他看着对面的女孩:“温予柠,你想要做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甜的了么?你阿姨还因此特意多加了糖。” 虽然刘永萍一直说没事,但莫长林怎么会让她受这个委屈。 他指着温予柠就是一顿谩骂。 腥甜的味道,夹杂着恶心的声音。 温予柠近乎把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 终于,伴随着男人的声音说完,她抬起头擦干净嘴角,淡淡扯唇:“爸爸忘了吗,我早就不吃甜食了。” 说着,她站起身,“阿姨。” 温予柠看向一脸无措的老女人,语气平淡,“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平日里,你做的饭菜里只要摄糖,我都不吃啊。” 刘永萍被这样问也没有难堪,她似是恍然大悟,一脸歉意:“啊对!我想起来了,抱歉啊柠柠,是阿姨的错。” 说着她指责的看向旁边的男人:“都是你爸爸说你喜欢吃这道菜,我就想着之前是不是我做的那些菜不合你口味,就……” “这不关你的事!” 刘永萍的话还没说完,莫长林就拍桌而起。 毫无征兆的巴掌落下,温予柠被打的头一偏。 “温予柠。”莫长林指着她,严声开口,“你阿姨天天累死累活,你不知感恩,做出这一副模样给谁看?” “我做什么样了?” 女孩将被打落的头发勾到耳后,边看着男人。 “您不是知道了吗,我现在吃不得一点甜。” 啪—— 又一个巴掌落下。 “吃一点你都吃不了吗?人要学会感恩你知道吗?” 莫长林指着坐在座位上的女人道,“你要搞清楚,你第一次来例假是你阿姨给你买的那些东西,包括你身上穿的小衣、小裤。” “爸爸,我想你可能搞错了一样东西。” 视线有些模糊,心尖也泛着酸意。 明明知道不能在这时候哭,因为本来就不应该对这个男人抱有所谓的希望。 可还是好难过啊。 季然从前的身影在眼前浮现,很久之前还没有变的莫长林在眼前浮现。 那时候的季然凭自己一人单打独斗,见过了太多尔屡我诈。 而恰好,当时的莫长林什么都没有,他有的,只是一颗全心全意真诚的心。 年轻时的季然缺钱吗,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原生家庭的经历,比起钱,她更缺的是爱,是一颗真心又毫无保留的爱。 在整个周围尔屡我诈的环境中,单纯无害的莫长林就显得格外少有。 所以季然瞬间被打动,很快陷入爱河。 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呢?变得视钱如命,变得唯利是图。 也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一个底层阶级的男人,再怎么伪装,骨子里也都是卑劣。再让他稍微看到了点高一层的东西,立马就会让他觉得自己开始高高在上。 这时候温予柠最应该做得就是,像往常一样服软认错。 可这时温予柠却发现根本说不出来,恶心,太恶心。 眼角的泪水无声划过,她轻笑一声,好似讽刺。 “爸爸,我真正来例假那会儿是升六年级时,您和我妈妈还没有离婚呢。” “至于小衣小裤,除了阿姨刚进家那会儿,其他的不都是我自己买的吗。” 一阵│风吹过,耳边是一阵阵的嗡鸣。 记不清,也数不清挨了个巴掌,只记得最后一个巴掌落下时,男人手腕上粗长的檀木手串打得断裂。 一颗颗硕大的珠子散落,跳动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男人颐指气使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失望与责怪。 他说,“温予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说,“你现在竟然来和你亲爹算账。” 他说温予柠不知感恩,他说温予柠狼心狗肺,他说………… 各式各样辱骂的词汇从他口中蹦出。 不是关于钱财,就是关于温予柠辜负了他的话。 可温予柠觉得好笑,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他自小交给她的吗? 每每买一本练习册,一点学费,一点吃穿用度的费用…… 不都是他莫长林在告诉她的吗。 刚开始温予柠也曾天真的以为,这些钱只是父亲在抱怨自己辛苦。 可后来温予柠明白了,他不是抱怨,而是在告诉自己。 告诉自己,自己从小到大花费了他多少钱。 今后,就要以成百加倍的偿还、报答给他。 可笑的是,他这样计较得失的人,又怎么没想到他的女儿,流着同一条血脉的骨肉,怎么就不同样计较得失了呢? 最后的最后,是一直坐在座位上的刘永萍站了出来。 她责怪的隔开莫长林,开口道:“你干嘛呢?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什么?” 说着她又推着温予柠离开道:“你这孩子也是,和你爸爸计较什么?不就是一盘菜么,不喜欢阿姨下次不做就是了 ,这次是我擅自主张了。” 女人不说还好,一说,莫长林立马指着两人的背影道:“温予柠,也就你阿姨会这样,你换一个人试试!” - 之后的几年,温予柠的成绩依然在一路下滑,而莫长林也开始愈发对她失望。 于是,男人开始把主意打在了刘永萍身上。 他提出,和刘永萍再生一个孩子。 可刘永萍怎么会愿意? 温予柠现在这副模样,先不说今后能不能把持得住莫家两位老人留下的东西,就未来都可能只是个废人。 而刘永萍自己整整长了莫长林六岁,快接近六十的年纪,她只需要牢牢握住男人的心即可,怎么可能费着生命危险生孩子? 于是,一向懂事听话、任劳任怨的女就这样提出了拒绝。 毫无例外,两人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虽然说不上富,可加上莫家两位老人留下的,和先前季然净生出户的部分,再如今莫长林稳坐地方小官的职位。 在普通人面前,也算是绰绰有余了。 可就算如此,他也只是一个普通阶级中较为优越的人。 想要再去找一个更好,更听话,又能任劳任怨的女人,近乎不可能。 所以,两人只能就这样耗着。 事情的爆发点,是温予柠的生日。 在那之前的时间,正是中考。而温予柠毫无例外,离最低录取线恰恰差了那么几分。 录取线不到,如果想要再继续上学,那么只能去私立。 得知这一消息时,莫长林想要诉苦,他想向所有人说这个女儿无能。 他想出力,都不知从何出力。 这样一来,根本就不是他的过错。 不是他不愿意管教这个女儿,而是温予柠自己放弃了自己。 可出乎意料的,所有人责怪的对象都是他自己。 他们说是因为莫长林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是莫长林自己毁了一个家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最主要的是,莫家两位老人也站了出来。 莫长林怎么也没想到,温予柠竟然背着自己还有一个手机。 之前每次他对温予柠的打骂过后,莫家老两口总是神奇般的出现,然后发现之前的争执,再为了维护孙女大吵一架。 之前万般,他都以为只是意外巧合。 却没想到竟然是哪个看似乖巧的女儿的算计。 很久之前,莫长林说过千万遍,“就算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温予柠读书”。 原本只是用来表演的话,此时却遭到了反噬。 莫长林推脱不了,也不能推脱。 于是,他只能当着众人的面保证,会让温予柠继续上学。 在算好需要交私立学校的手续和费用的当晚,莫长林喝了个烂醉。 也或许根本没有醉。 他浑身的酒气,指挥着刘永萍开车,载着温予柠和自己,包括温予柠的所有东西都被丢去了那个荒废的老家。 所谓老家不过是将近五六十年前荒废的宅子。 在那些岁月之前,国家的法律并没有完善。 因为临近海边,地基最是不稳,于是就有人特意用孩童的身体从天灵盖刺入钢针。 这一步便是所谓的封印灵魂,然后再将没有死透的尸体埋与地下。 这样既能起到祈祷的作用,也能确保工程安全和稳固。 原先没有人相信有人真的敢这样做,直到某一户人家拆房全部重新装修,真的挖出来了骸骨。 那户人家立马报了警,可最后却是不了了之,根本找不到一丁点线索。 因为这件事,近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搬离此地。 夜晚的风总是格外森冷,夹杂着周边的海风,莫名闻到了一股又咸又腥的味道。 常年不住人的原因,当莫长林打开老宅大门时,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瞬间涌了上来。 温予柠试过挣扎,可没有用。 一个小女孩,哪能动得过一个成年男子呢? 所有行李和人,都被莫长林活生生拖拉进屋。 后面,发了酒疯的男人又将她拉到了三楼。 他指着一房间怒吼:“我曾经就是住在这样一个破烂的地方,身上穿的就是几块钱的破衣裳。” “你呢?”男人拖拉着女孩身上的一副,动作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老子供你吃供你住,就这样报答老子?!” “老子以前真是瞎了眼,竟然想着今后指望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男人笑着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手机。 其中一个被他狠狠砸到了地面。 “小小年纪,跟你老子玩心眼。” “你不是爱告状吗?告啊!” 他几步走到女孩身前,强迫的拉扯起地上的人,“把这个手机给老子打开!” 温予柠身上大大小小都是拉扯的痛,肉眼可见的地方却依旧没有任何殴打痕迹,她却是笑了。 眼里的泪水流出,她想,原来妈妈以前就是被这样对待的啊。 不,不止是被这样对待。 季然遭受的不止的身体上的折磨,更多的,还有心里上的长期煎熬。 双眼看着男人,温予柠扯唇,“我不。” 男人嘴上骂了无数个脏话,原本想要抬起的巴掌突然在空中停住。 “嘶——” 腿上的疼痛阻止了莫长林的动作,他不得不回头。 赫然在目的,是很久之前温予柠生日,季然送给她的黑猫。 男人骂了一句,便毫不犹豫一脚踢远。 “喵……” 重重垂落的声音响起。 黑猫被重重踢到了不远处的墙根,它挣扎着又站起身,然后跑到泪流满面的女孩前。 转过身,它呲着牙恶狠狠看着莫长林。 这么小的猫,怎么可能是莫长林的对手。 温予柠瞳孔一缩,咬牙忍着痛站起身,将黑猫遮挡至身后。 “你把手机拿来,我给你看。” 莫长林这一遭本来也就只不过是为了手机,他还不至于对一个猫下死手。 男人说了什么,温予柠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乖乖的把手机解锁,然后递给了对方。 手机上面没什么,唯独社交软件上的数目,和所谓的日记让莫长林又一次对着女孩下了狠手。 十几岁的孩子,手机上并没有什么大数目,可却也是笔足够她消遣游玩的账目了。 “这就是你上次同老子说的和同学出去玩没钱?” 酒精的作用在这一刻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男 人原本还有所收敛的动作再也没了顾忌。 看着手机屏幕上所谓日记上的记录,男人动作也愈发狠辣。 温予柠的日记很特殊,这些日记里都标明了时间,却唯独没有标明任何人名。 那是一些道不明的话语,可对起时间来又都吻合了起来。 日记里的第一篇是这样一句话: “臭味相同,一拍即合,当然会在一起。尤其是乌龟专找王八,自然天长地久。” 没有表明是谁,可时间却是莫长林和刘永萍领证的那日。 “有些人生来就是天生的演员,真就应该搭个台,然后搬上大屏幕给大家看一看。” 依旧没有名字,时间却是那日刘永萍给温予柠做红糖糍粑的时间线。 ………… 愈来愈多道不明,时间线却清晰对得上的文本。 再一看,就连她平日应用的昵称都叫做雨过天晴。 雨过什么?天晴什么? 听遍了男人的责问,温予柠不着痕迹将身后的黑猫支开,然后无所谓笑道: “爸爸,您是不是过于敏感了?这些都只不过是和同学产生争执时写的罢了。” “至于昵称,就随意取的一个词而已。” “还是……您难道觉得这上面的字和词都对应您哪里了?” 女孩天真的询问里,仿佛又带着刻意。 莫长林怒火中烧就要对着温予柠动手,却突然被冲上来的小猫咬住。 随着莫长林甩开的动作,温予柠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子去接住。 用力的冲击下,温予柠抱住小猫,自己却被狠狠甩到了地上。 与之同时,一个类似于挂坠的东西也跟着她的动作掉了出来。 莫长林眯眼看着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和温予柠现在用归玉做出来的,一样的挂饰。 只是对比此时地上的就略有些不精致了。 地上是个透明水晶状,穿着连衣裙,傻傻挥着小胖手的小熊。 小时候的温予柠总是很喜欢各式各样的、亮晶晶、又可可爱爱的小饰品。 于是季然便会给她买一些。 面前这个小熊,就是在温予柠生日时,和黑猫一起送的。 也是温予柠最喜欢的一个饰品。 原本应是漂亮可爱的饰品,可现在在莫长林的眼里却是扎眼的紧。 “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想着你那个妈?”男人弯腰,将地上的水晶吊坠捡了起来,“还想着你妈呢?” 慢慢地,那张老实和蔼的脸笑了起来,满脸狰狞。 “砰——” 小熊在地上四分五裂,破碎的玻璃碎片划过地上女孩的面孔和手臂、小腿,鲜红的血液混杂着泪水滚落。 温予柠没说话,可莫长林就是看懂了那表情的意思。 “我就说你成绩怎么下降如此之快。”男人笑得开心,“原来是因为还想着那个贱人。” 莫长林还没有做出其他举动,但温予柠知道,今天这一切注定要脱离自己的预料了。 她抱紧了怀里的黑猫,努力的往后退,可身后已经抵着冰凉潮湿的墙壁,又能退到哪里呢? 她想让小猫跑,可它只是一只小奶猫,怎么可能跑得出莫长林的眼。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女孩重重双膝跪了下来。 那是这么多年来,温予柠第一次朝着这个父亲低头认错。 她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说:“我没有想着季然,我只是恨季然离我和爸爸你而去。” 她说和季然送的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她说她不会再忤逆莫长林这个父亲,她说她下次一定会重新考回高分………… 她说了好多遍“我错了”,说了好多保证。 可是那个男人却笑着说,“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自己弥补。” 莫长林说玩物丧志,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只黑猫。 只有黑猫死了,温予柠才能再变回从前。 他要让温予柠自己动手,可温予柠怎么可能做得到。 于是男人就自己动手。 莫长林丝毫不听女孩下跪哀求的声音,他一把抢过女孩怀中的黑猫,拎着它的脖颈。 轻而易举地,丢了下去。 那是整整三层楼的高度。 当看着底层那一滩血水,莫长林笑了。 他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温予柠,如果温予柠成绩不下降,他也不会对小猫动手。 他说他都是为了温予柠好,他说,这一切要怪,也只能怪温予柠自己。 耳边是一阵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一切都变成了虚无的背景音。 温予柠却什么也顾不得。 潮湿血腥的味道扑鼻而来,分不清是海水的味道,还是小黑猫的血。 老宅的楼梯年久未修,保持着原始楼梯那种又陡又高的高度。 许是踏空了那一两个阶梯,踉跄了下,又可能踏空了摔倒了,只是又立马爬了起来,拼命地朝楼下跑去。 温予柠来不及去记,也来不及去想。 她只能拼命向前跑。 只是就算再拼命的跑,也终究晚了一步。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也无法改变。 一滩血水中,是奄奄一息的小黑猫。 是温予柠的自作聪明害死了它。 可是她只有十多岁,她如果不这么做,又该这么做呢? 她预想过了无数种可能,她甚至想过莫长林将自己打的奄奄一息,但至少还会留有一条命在。 因为莫长林职业原因,因为他还要保持慈父人设,所以温予柠赌他不敢杀死自己。 可预料之外的之外。 小黑猫成了那个例外。 因为是牲口,所以无所谓。 因为只是一只猫,不值一提。 十多岁的少女只能无助的哭泣,可明明她最讨厌哭了。 哭是最无能的,什么都改变不了。 少女一遍遍唤着“短短”,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她想要伸手却又不敢伸手,她怕啊,怕自己一伸手小猫便离自己而去。 原先玩闹陪伴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重现,因为小黑猫手短脚短,每次上沙发、上床、爬楼梯都是又笨拙,又艰难地爬上去,所以才给它取名“短短”。 可现在,原本胡蹦乱跳的小猫却奄奄一息。 与它的名字对称的,就连性命也早早断送。 看出主人的害怕与更多它无法理解的情愫,奄奄一息被摔在地上的“短短”吃力地扭过头看着温予柠。 它想站起身,可是浑身都没力,哪里都疼,它根本站不起来。 无奈,“短短”最后只能努力地动了动小脑袋,在主人的掌心蹭了又蹭。 似是在说它不怪温予柠,不关温予柠的事。 努力地睁眼记住温予柠最后一眼后。 “短短”终于闭上了眼。 小猫什么都不懂,她不明白莫长林与温予柠之间的算计,它只关心温予柠。 它只希望主人开开心心的。 以前温予柠不懂,可现在温予柠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短短”以前想要说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简俞白搂紧了身边的人,他一直都知道,温予柠如今这幅脾性之下的过往不会简单,但他从来没想到,这些过往会如此发疼。 因为温予柠察觉到了自己不想让黑猫这一个不稳定的因素在身边,所以她不惜刨开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血淋淋的捧到自己面前。 心脏处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人眼前发暗,他不敢想,当初温予柠是怎么一个人走过来的。 “够了,阿柠。” 他当初想要了解温予柠的过往,但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也绝不是让她将血淋淋的伤疤再次划开,流脓。 “不要再说了。” 未完全治愈的病情,因为剧烈的情绪再次压迫着脑神经,简俞白却仿佛混不在意,声音低涩。 “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在。” “我不会干涉的你任何决定。” “在我这儿,你做什么都对。” 温予柠怔了下,然后笑着抬手,一点点擦干净男人眼角微不可察的泪光。 “哭什么? 傻不傻?” “这只是个故事,又不是真的。” 温予柠说的混不在意,但简俞白知道不是这样的,明明她很难过,很难过。 但因为多年的习惯使然,所以温予柠总是将这些情绪埋下,然后装作混不在意,一点也不在乎。 但既然她不想说,那简俞白也不会强求。 男人摇头,“我知道这个故事了,这就够了。” “怎么这就知道了呢?” 温予柠眼皮轻抬,眼底没有平日的笑意,只有无尽的冷。 “这个故事的最后。” “那个男人,可是被小女孩亲手算计而死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5-70 第66章 那天,是温予柠的生日。 可陪伴她的,只有短短冰冷的尸体,和一滩血水之下,那个传言“闹鬼”的老宅。 莫长林准备的很充分,他将温予柠的行李都搬进了那个老宅,唯二的通讯设备也被他摔的稀巴烂。 无尽的长夜,短短死前的反应,不隔音的房屋外,已经分不清是海风的呼啸声,还是传言里地基之下的孩童声。 小时候的温予柠胆子比任何人都小,那些平常人害怕的,她更怕。 黑暗的夜晚里,温予柠脸上的泪水不停往下流,在那一瞬她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死法。 脑海中回放着的,是莫长林狰狞的面孔,季然决绝离开的背影,爷爷奶奶维护自己却又下意识为莫长林开脱,刘永萍伪善之下的算计…… 最终这些回忆中的一张张面孔逐渐扭曲,变形,像是传言里那些索命的鬼怪,张牙舞爪的朝她冲了过来。 它们不由分说占据在身体每一个角落。 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就连空气中的氧气也变得稀薄、让人窒息。 是要死了吗? 温予柠饶是这样想着。 泪水已经流尽,她慢慢地拿起地上破碎的玻璃,试图将其拼回原来的模样。 可是没有用啊,任那只被扎的全是鲜血的手怎么努力,都拼不到一起。 月光洒落进来,耳边是莫长林无穷无尽的谩骂、指责。 月光下,女孩突然笑了下。 犹如一个破碎的洋娃娃,空荡荡,了无生机。 女孩麻木地拿起一个其中,最锋利的玻璃碎片。 想要对着胳膊的动作不停,只是在触及一瞬冰凉的温度时。 似是被流出鲜艳液体的颜色刺了眼,她突然顿住。 几年前,又仿佛是隔了一个世纪。 季然默默流泪、在房内忙前忙后的身影;隔着一道墙之外的、房间内的争吵打骂声;莫长林虚无的保证、一遍遍痛哭流涕的悔恨,一转变成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地方小官…… 凭什么这样的人活得恣意潇洒,凭什么那些陪他吃过苦头的人落寞。 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从不是这个道理。 这样的人怎么配? 季然前半辈子毁在这个男人手中,最后净身出户;莫家两位老人出钱出力养了一辈子的儿子非但没任何表示,遇事只有没钱,甚至时常因为老人不出钱就大吵大闹。 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习惯久了,就成了理所当然。 因为前半辈子莫家两位老人的宠溺,莫长林将这些当成了理所当然,当成了本该如此。 所以当两个老人为维护温予柠和他产生争执,后又被他的态度被气到高血压时,莫长林也依旧表示无所谓;当两位老人提出将余下近乎全部财产留给孙女时,他更加暴怒。 什么老天有眼,全都是虚假。 就是莫长林这样自私背信的人,竟然一生顺遂。 事业上没有多优秀的成绩,可就是被老板喜欢器重;无论惹出什么祸端,也有一对愿意倾尽所有的父母;后来因为职位上升,他渐渐对手下人愈发趾高气昂,手下人虽然愤愤不平,却因为只是些老实人,只能被动的接受。 你说莫长林有优点吗?答案是有的。 他懂人情世故,最知如何讨好。 凭着各式各样的讨好,他成功拉拢了一波上级的人心。 上级需要一个讨好卖力的角色,却也不喜这样的角色。 于是莫长林就成了那个,当有更满意的替代品时,便可丢弃的对象。 上级曾经看好过那么一两个成员。 但第一个因为犯事被查,而另一个则是不愿加入。 于是莫长林就这样顺理成章没了任何竞争对手。 什么人在做,天在看,都是无稽之谈。 想要让其受到惩罚,那就只能自己动手。 支撑着温予柠一路走来的,就是此。 莫长林都还活得好好的,她又怎么能死? 她要亲手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死。 - 整整三天三夜,温予柠在不吃不喝濒临死亡前,被莫家两位老人及时赶到,送往医院。 他们骂莫长林喝了酒以后发酒疯,骂他狠心,骂他畜牲不如,却独独没有报警。 之后温予柠出院,刘永萍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来到她面前。 她说都怪那天没有反应过来莫长林想要做什么,她这个做妻子的没能及时阻拦,为了弥补这个过错,她下决心买了这只白色小狗。 她说这只小狗以后会替代短短陪在他们身边。 莫长林连连欣慰,他说这是刘永萍费心费力为温予柠挑选了很久的宠物。 是比小黑猫更高级,更贵的品种。 温予柠看着女人和男人满脸堆笑,同那只白狗玩闹幸福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笑。 但她什么都没说,只冷眼里看着莫长林口中你的新伙伴,然后直接推开。 …… 因为温予柠对白狗态度毫不掩饰的厌恶,莫长林愈发不满。 但到底只是一只狗,他也只能在饭桌上和其他人提一嘴,到了别人眼里顶多也只是一句不喜宠物,丝毫没有起到想要的效果。 温予柠的高中是寄宿制,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家。 但这也不耽误,温予柠和刘永萍的关系愈发紧张。 因着这一事,还惹得莫家两位老人又和莫长林和刘永萍大吵了一架。 俗话说,老人的传话速度最是快速。 于是关于刘永萍和莫长林对待温予柠还不如对待身边那只狗的态度,瞬间传的人尽皆知。 后来,每逢节假日温予柠也都被接到了奶奶家。 因为温予柠没在的关系,莫长林打算和刘永萍再生一个孩子的欲望也越来越盛。 可刘永萍哪里愿意,两人原先的分歧再次被挑起。 单位团建,莫长林为了突出自己还是关心担忧的人设,他终于想起了远在天边的女儿。 往常有关单位的团建也有很多,恰恰第一次团建,不,应该说是第一次带温予柠团建是和刘永萍结婚没多久。 第一次团建,在众人散去以后,因为刘永萍说温予柠在酒店房间时没有回应她的话。 于是莫长林将温予柠拉去海边又踢又打,独独把握的力道又不显伤。后来几次团建,也一如既往。 而这一次,却换了一个对象。 莫长林当着众人的面活生生将刘永萍骂哭,然后又动手,再被同事拉开。 原因是,莫长林在刘永萍手机上发现了她和另一个男人的聊天。 - 自那件事过后没多久,温予柠的成绩突然突飞猛进。 就连省考的排名,也一举排到了全省前三。 学校为此表示震惊的同时,更不用说莫长林了。 因为这一变化,莫长林一改往日态度,它连连说曾经都是爸爸的错,然后将温予柠又接了回去。 因着这一举动,刘永萍虽然没表现出不高兴,却也能察觉到莫长林对温予柠不同以往的维护。 刘永萍不是傻子,她不会拼着老命去生孩子,但她也会为自己找好后路。 可令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在温予柠考上江宁医学院的第七年。 莫长林发现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发现了。 当她和那些男人的照片,以及聊天记录被那人从电脑备份中翻出来时,刘永萍第一次慌了。 她拼命的辩解,拼命的解释。 可莫长林怎么会听她的。 多年来藏在骨子里的暴戾,和如今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位置,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背叛的滋味。 发了疯一般的往死里殴打。 刘永萍被吓到惊叫出声,可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居住的小区早已不是先前的老式居民楼,她就算是喊破了声也没人能帮助自己。 突然—— 在她被打趴在地,男人不断逼近,身子不停往后退时,摸到了一瞬的冰凉。 刘永萍常年下厨,整个家里最熟悉的莫过于厨房内的道具。 是剔骨刀。 且是最锋利,被她小心翼翼摆放着的那一把。 莫长林从前也会打骂自己,但那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自己都可以忍受。 随着男人愈发狠厉的动作落下,刘永萍清楚,自己不会死,但绝对会落个半残的后果。 现在的莫长林,不说关系有多大,但想隐瞒下这件事简直轻而易举。 刘永萍越想越后怕。 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何厨房内的剔骨刀会出现在卧室的床下,并且还在床边。 莫长林的职业使然,刘永萍能且只能有一次机会。 不成功,反而会更加激怒对方,更加变本加厉。 “呵……” “噗呲……” “你……”捏着女人脖颈的身影一顿,下意识松开了手,不可置信看着胸口的血,“你……怎么敢?” 刘永萍眼中全是慌乱,却毫不犹豫将人重重推开。 “我怎么敢?”女人声音尖锐,“全是你逼我的!莫长林!是你逼我!” 咔哒—— 随着话可落,门锁的声音响起,大门被人打开。 “爸,我带着同学来蹭饭啦。”温予柠带着一行人走进屋,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幕,后面的话也跟着被堵在嗓子眼,“他们就是我在手机上和你……” “爸!” 女孩惊呼一声,忙不慌跑进敞着房门的主卧,不可置信看着满脸慌张的女人。 “你对我爸做了什么?” 温予柠浑身颤抖,脸色煞白。 她脸上全是泪水,身体也近乎站不稳,最后还是被身后的同学及时扶住。 “小柠,现在耽误之急是打120。”几个同学清楚温予柠家里的情况,看了一眼满手是血的女人,他们没什么表情继续道,“和这个女人耗时间也不是办法。” 能考上江宁临床医学八年制的从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更何况屋内几人还都是苏老教授手下最优秀的学生。 几人快速稳住濒临崩溃的温予柠,又将莫长林的伤势做了简单的处理。 可尽管如此,所有人也都看出了莫长林的伤势。 男人胸骨左侧直直插着一把剔骨刀,肩胛骨的位置也被人捅伤。 这两个位置,重则致命,轻则全身瘫痪。 温予柠握着父亲的手,冷眼看着一旁浑身颤抖,被男同学控制起来的刘永萍。 “报警。” “我要报警。” - 这一晚,本应是温予柠的手术,可现在对象却换成了她的亲生父亲。 匆匆赶来的苏老教授看着面前处理好一切,与之前泪流满面截然相反的温予柠皱眉,“这场手术……” 话还没说完,温予柠便平静的笑着道:“老师,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不论对象是谁。” 言下之意就是,她可以。 “好。” 不意外自己的这个学生的回答,苏老教授欣慰的点了点头。 却转头又道。 “但这场手术,你不适合,所以我亲自主刀。” 苏老教授每年主刀的手术屈指可数,可现在她却提出亲自主刀。 身后的医生一惊,“苏老,您……” 随着前方的人摆手,医生的话被咽了下去。 温予柠却没有噤声,只道:“老师,这不合规矩的。” “我看过你父亲的片子。”老人熟练的换上手术服,“这种伤势,我来最合适。” “别傻愣着。” 她拍了拍呆站在身边的人,“这是你第一场手术,虽然不是主刀,但也给我好好学,好好发挥。” - 因为苏老加入的原因,再加上莫长林伤势的特殊性,这场手术演变成了示范性、教学手术。 莫长林的伤势很严重,按理来说这种情况随时命丧手术台都是常有的事。 却因为苏老活生生将他拉了回来。 这场手术的成功,不仅有苏老的功劳,也有温予柠得力的配合,和周围医生的努力。 虽然成功,但莫长林也仅仅只是捡回来了一条命,今后都只会是植物人,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老师……真的没一点苏醒的希望了吗?”少女面色煞白,哪还有之前手术台上的冷静。 “你我都尽力了,这种情况你应该比我最清楚。”这是自己手下的学生,苏老教授也就并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这么耗着不论是对你、还是对你父亲都是一种折磨,所以最好的安排就是放弃。” 虽然残酷,却现实。 “老师,我……” “老师知道,大家都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老人摇头,适当将空间留给温予柠,然后招呼着众人离开。 - 隔着透明玻璃,女孩无助的跪在床边,头贴着男人的手。 玻璃之外,几个同事不忍的别过头,然后走远,“太残忍了,小柠该多难受啊……” “要怪就怪那个女人,拆散别人的家不够,现在还要毁了那个家。” “真是想不通,你说小柠爸爸那么好,为什么要去找那样一个大那么多岁的女人?” “就是,都快要能当他妈妈了。” ………… 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莫长林,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病房内,少女眼里的泪不停往下落,笑魇却格外璀璨。 这是十余年里,第一次这么开心。 “亲爱的爸爸。”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温予柠伸出手,将被子贴心的往上拉了拉,仿佛是怕极了床上的人冷到。 “在你对爷爷奶奶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时,可想过今天?” “在你对母亲又打又骂时,可想过今天?” “在你无尽的自私利用中等待女儿回报时,可想过今天?” “我想你没想过。”她轻笑一声,空洞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因为你这一生遇到的人都是全心全意为你,这就让你当成了理所当然。” 莫家两位老人倾尽所有,就算莫长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们也会拼尽全力为其弥补。 后来季然因为所谓的爱,拼尽一生与事业换他安然无恙。 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背叛,是抛弃。 “知道吗?今天睡在这儿的人应该是刘永萍。”温予柠的手最后停在氧气管上,“你这样的人,死于你而言太简单了。” “你和那些叔叔们贪污的赃款,以及你这一生的所作所为,应该是活在监狱里痛苦一生。” “天没有眼,那么我便自己动手。” “可偏偏又让你逃过了一劫。” “不过没关系。”温予柠看了一眼剧烈跳动的心电图,声音很轻,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自以为掌控了的女儿手中,好像也不错。” “你说,对吗?” “滴—滴——滴————” 随着温予柠亲手拔掉氧气管的动作,一旁的心电图从剧烈跳动到平行的直线,仅仅一瞬。 ………… “小柠,节哀。” 警局里,一个年轻的男人将纸杯递给少女,“对于队长的离世,我们深表遗憾。” 温予柠垂着眸,一行清泪又再次顺着脸颊落下。 她不吵也不闹,就这样静静坐着听他们说话。 几人都是和莫长林一起工作了十年的人,从前因为女儿成绩下降,莫长林值班时常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担忧许久。 后来,女儿的成绩上升,以全省前三的成绩被江宁大学录取,莫长林更是恨不得告诉全世界。 莫长林对这个女儿的上心,个个都看在眼里。 现在他突然离世,最伤心的,莫过于温予柠这个女儿。 “小柠,”其中一个不忍别开脸,将桌上的电脑转了过去,“我们在你们家的监控里发现了这个,或许你应该看看。” “我们今日让你来,也是因为此事。” “谢谢。” 温予柠点头,接过其中一人递过来的纸张,轻轻擦住了泪水。 可当看见屏幕时,原本止住的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 电脑屏幕上播放着的,正是莫长林和刘永萍发生争执的全部过程。 以及刘永萍在原先防卫的一刀基础上,过后又故意伤害给了莫长林致命的一刀。 砰—— 手中的杯子落地,水溅了少女一身。 温予柠恍若未觉,捂着嘴,“真的是她……” 印象里,莫长林为人和善,脾气也是一顶一的好。而刘永萍更是温柔知性,善解人意。 可视频里的男人和女人,却是截然相反。 民警道:“这件事情,刘永萍会收到相应的惩罚。” “但我们需要知道,长林为什……”意识到说错话,他一顿,“你的父亲莫长林,为什么会对你他的妻子大打出手。” “是因为……” 温予柠声音太过于哽咽,甚至连话都不能说清,她将自己带来的笔记本打开。 “你们看这里面吧。” 莫长林开始对刘永萍有所怀疑是在温予柠高中时期的团建,他在对方手机里发现一个异性的聊天记录。 后来在他又提出生孩子时,这个妻子第一次对他说出了拒绝、和反抗。 这些行为让他更加深了疑心。 再后来,是温予柠和朋友出去游玩撞见刘永萍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恰好无意间打视频给莫长林被发现。 依着莫长林的性格,当即便要去质问刘永萍,可是却被温予柠拦了下来。 那会儿温予柠说万一只是个误会,况且刘永萍这样知性的人怎么会有理由出轨。 于是她提出请私家侦探。 莫长林觉得这太过于麻烦,想要拒绝,奈何女儿乖巧,将自己这几年的奖学金拿了出来,表示自己替他出。 这事也就这样定了下来。 私家侦探的动作很快,刘永萍在外和那些人的一举一动皆被他拍了下来。 在那之前温予柠正打算在家买一个监控,好更加防患于未然。 可谁曾想,刚安置好监控的第二天莫长林就出了事。 原先用来防备的监控,成了现下的罪证。 “这是我父亲的笔记本。” 泪水无声漫过通红的眼尾,温予柠死死咬住下唇,眼眶里是止不住打转的晶莹。 “他死前曾告诉了我这电脑的密码,并嘱咐我一定要删除这其中的记录。” “他到死……都还在维护刘阿姨。” 出事的那天是月末,正是莫长林最忙的时候。 可是却因为刘永萍一事被耽误,那些电脑里上传的相关聊天记录以及一众文件也就没来得及处理。 在看见温予柠进门那一刻,莫长林拼着那一丝气息告诉她,本意就是为了让她处理干净那些东西。 可现在温予柠显然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不但没有删除,甚至一齐呈到了其他人面前。 电脑上的所有文件以及聊天记录被人清晰可见呈现出来,当众人看见时,不由面色一变。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难看。 再抬头几人却又恢复了往常的面色,朝温予柠道:“小柠,这份电脑很重要,我们可能需要暂时将它保存在局里一段时间。” “…………” 温予柠没说什么,只乖乖点头,并将莫长林的所有密码都告知了对方,然后又将自己手中的一份U盘也交了上去。 她说当初就是因为怕莫长林动气,所以一些私家侦探拍的照片她并没有叫对方发给他。 现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也再也没有必要藏着了。 在那之后没多久,再次被召回警局,不是因为刘永萍一事。 而是莫长林贪污。 从辅警到江宁派出所中队长,莫长林这一路少不了一些旁人的提拔。 得益于温予柠上交的笔记本,莫长林与所长一众人的通讯记录被公之于众。 虚假的工资表、经费报销单上的领导签名、各个人的账户转账以及消费记录,包括笔记本内备份的通讯记录。 莫长林一行人私吞公费、私吞民警加班费、截留辅警工资……的事实被狠狠顶了上来。 这当中本只有莫长林一个月的记录是很难这么快就定下罪彻查的。 但好在,温予柠提供的U盘里除了那些照片,还有一份录音。 那是一份长达十三年的录音。 从温予柠初中,再到现如今的录音。 也是在这一份录音里,他们听见了莫长林表面之下,对待女儿的另一面。 以及平日里总是抱怨自己父亲母亲袒护孙女之下,对其大肆辱骂,甚至在对方生病也不问不顾当做笑话的语气。 ………… “为什么你会有这么一份录音?”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皱眉看着坐在座位上,仅仅二十岁出头的女孩。 “叔叔。” 温予柠抬眼,这一次脸上不再是前先天的悲伤,而是慌张和恐惧。 “那是十三年,是我整整的十三年。” “我这十三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女孩眼眶里蓄满了泪,却就是倔强的不让它落下。 “在此之前,我的亲生母亲,也就是莫长林的前妻。” “她受到的,是远比录音里更严重的对待。” “莫长林的殴打并没有严重到能称之为家暴的程度,并且,因为职业原因,他那些殴打的地方总是不会留痕。” “而我的母亲忍受了很长时间这样的对待。” “精神上、肉|体上,让她的身体早已不复从前。”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没有提出离婚,因为我。” “因为我这个女儿。” “她想要保护女儿,想要守护住一个家。” “可到头来,她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她一个人可笑而滑稽的幻想。” “莫长林出轨了。” “哦对,” 说到这儿,温予柠突然笑了下,盛满眼眶的泪水随着嘴角牵动的动作重重落了下来,坠入衣襟。 “这个你们应该是最早知道的。” “你……”男人并不是与莫长林一行人厮混的,但听见这话还是有些面色难看。 “这个家,早已支离破散。” 温予柠抬手,将面上的泪水擦干净。 “我的母亲最终选择了离婚。” “在她离婚前。” “她给了我一张卡。” 女孩抬起手,比了个数,“那张卡里大概有这么多。” “在那之后,莫长林迎娶了刘永萍回家。” “也是在那时随着我的成绩下降,他开始对我进行殴打谩骂。” “说来好笑。”温予柠说,“我曾经以为他是因为太过于担心我,以及我的成绩才如此。” “但因为太过于害怕,我怕哪一天会不会我成绩降到谷底,他会打死我。” “于是我便用母亲留下的卡,买了最好的录音笔。” 在那之后,这只录音笔被温予柠随身携带,从未离过身。 嘴角勉强勾着笑,泪痕却在白炽灯下明晃晃的刺眼。 她伸出手,遮住眼睛。 “可现在长大了,我才知道。” “那不是什么望子成龙,也不是什么过度关心,这些不过是他骨子里暴戾的借口。” 莫长林总是将自己这个女儿当成单纯幼稚的孩子,所以在电话里说什么都不曾遮掩。 却恰恰是这样,不论是车上、房间,还是其他地方,全都被录音笔听了去。 男人并没有听她阐述完,而是直接打断,“所以,你这份录音是举报吗?” “什么?”温予柠一愣。 “这份录音是必不可少的重要证据。”男人盖起做完笔录的笔,“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温予柠除了录音还做了什么。 可就算如此,她做的一切做法都是合理合规,找不出一点儿逾矩的地方。 真正造成如今局面的,是莫长林和刘永萍本人。 和温予柠没有丝毫关系。 男人拉开椅子,将房间的门打开。 “可以回家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 在这之后的一个星期内,因为涉及广泛,江 宁公安局与派出所被大洗,莫长林名下涉及贪污的钱财被全部收回。 而刘永萍涉嫌杀人未遂被判无期徒刑。 沉寂许久的黑夜被撕裂开来,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进了江宁监狱。 刘永萍被人不由分说拉到会见室。 隔着一层玻璃,少女五官一如既往的素净,不施粉黛的眼睑微微上扬,瞳仁乌黑澄澈又漂亮。 身上穿着一件纯白吊带和偏薄的粉色衬衫,可就是这样,从上到下也都透着乖巧又无害。 刘永萍看着一脸毫无倦意的人,脸上不再是原先的娴淑。 她攥着话筒的手收紧,原先拼命保养的脸在这一刻变得沧桑又老态。 松垮的皮肉堆在了一起,整张脸看起来可怖又狰狞。 “温予柠,怎么是你?” 说完这句话她又笑了,眼角随着动作下拉,满是皱褶的脸活像带了张恐怖面具。 “也是,你连你亲生父亲死后都让他不得安宁,来看我还能是为什么。” “只是让你失望了,我没死成,我过得很好。” “阿姨,你今年快要六十了吧?” 温予柠伸手手指算了算,然后就从怀中拿出一个随身镜对着女人,似是随口开玩笑,“你现在不适合笑了,真的很丑。” 刘永萍在年龄上远比莫长林大了将近十岁,得益于平日里女人肯花钱做保养,除了身上肌肤无法改变,那张脸却被保养的很好,和五十多岁的人没什么差别。 但现在进了监狱,没了护肤品和美容,那张脸瞬间想被反噬一样,倒退了十余年。 “以前我很好奇。” 静静收起镜子,温予柠一边欣赏着女人脸上不断变化崩溃的脸,轻笑。 “在那群人中混了那么久,近乎都是二婚的人,其中对象都是年轻又高学历的人,可为什么莫长林那么好面子的人,会选择了你这样……年老又没什么大钱的人。” “可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他需要一个尽职尽责,全心全意为自己的——” “保姆。” 刘永萍从前居住的地方是在江宁派出所附近,一个离异的女人和各式各样孤身一人的男人,自然不难擦出些火花。 和她在一起的男人数不胜数,可最终只有莫长林一人。 所有人都是聪明人。 身体与家庭的选择,自然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 只是莫长林太急需了。 他需要一个仰仗自己,无条件听从、服从自己的人,以及无怨无悔的“保姆”。 在一次莫长林和莫家父母争执中,他说,在家之外是刘永萍收留了他,费心费力照顾他。 他生病是刘永萍昼夜守在床头,他饿了是刘永萍为她做饭洗衣,他需要买东西也是刘永萍拿出钱…… 太多这种好了。 他说对比季然,季然就不会这样。 说这些话时,他是当着温予柠的面说的。 何等可笑,从前他对温予柠说和刘永萍的相遇是和季然婚后,可现在却自相矛盾。 这些好,最终都低过了原先莫家父母和季然在他最艰难时,为他拼命借钱赔债。 他说,季然和莫家父母都不及刘永萍。 一个自私又自利的人,自然不会记得从前的种种。 他只需要一个无条件服从,给予自己全部经济的人。 在莫长林还未删干净的备份里,温予柠看见了他从前还和季然在一起时的聊天记录。 那份记录里他对季然说“最近有个老女人缠着自己”,他说“这个女人被某个同事盯上差点被侵|犯,是自己救了她”………… 太多这种话了。 也是在这时,温予柠才知道原来季然早就知道,原来她也忍了好久。 季然原先也是想过守住这个家的,可最终都成了一个笑话。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我却很清楚你们是究竟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在莫长林口中不停的‘加班’里,他喝醉了酒,然后和你滚在了一起。” 温予柠平静抬起眼,唇角也缓缓翘起,“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吗,是我还在小学时,莫长林在车上亲自当着我的面和你说的啊。” “他当时的原话是怎么说的?” 她抬手撑着自己一侧下巴,眨了下眼,愈发笑得开心。 “他说啊,” “当初要不是你刘永萍趁他喝醉酒,将他勾上|床,你怎么可能和他结婚,怎么可能坐在这儿?” 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自己引以为傲的小心思,成了如今的罪魁祸首。 温予柠没去管刘永萍愈发狰狞的表情,她继续道。 “可我当时并不是这样想的。” “包括现在也是。” “呵。”隔着一层玻璃的人闻言打断,带着镣铐的双手也狰狞起来,“是我,的确是我。可如果不是莫长林自己愿意,我一个女人能耐那么大一个男人如何?” “更何况还是一个喝醉酒了的男人。” 喝醉酒的男人,一般有两种。 一种是倒头大睡,而另一种则是“精力旺盛”。 毫不例外,莫长林当属最后一种。 “所以,”温予柠笑了笑,撑着下巴的手松开,整个人往后一靠,“不论以前,还是是现在,我始终认为那场所谓什么醉酒不过是他的借口。” “什么?”刘永萍脸上的表情一滞,双眼像是金鱼的眼睛,就这样鼓了出来。 “他的心早已不在,就算没有你,也有其他人。” “同理,醉酒也一样。” 她一字一顿道:“就算没有醉酒,没有你刻意的某些行为,发生关系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莫长林总是很擅长辩解,很擅长把握住人心。 从前的季然后来被他贬低的一文不值,后来的刘永萍也同样。 “在我原先计划里,坐在这里的人,不是你。”温予柠收起脸上的笑,一字一顿道,“睡在医院里的人,也不是莫长林。” “可偏偏,” “就这样阴差阳错,交换了位置。” “是你……那把刀是你……”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这样穿进了耳里,脑中的记忆重聚,刘永萍最先想想起的就是那把藏在床边的剔骨刀。 话到嘴边,却又被她自己否定,然后连连摇头,“不对,你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知道?” 温予柠歪了下头,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我的母亲自从和莫长林分开后,便给了我这张卡。” 说着她又笑了声,“可能是怕我不够用,她有时隔几个月便会往里打钱。” “哦对,”似是想到什么,温予柠又补充道,“你最先看到的那个手机,就是我用这张卡买的。” “你知道……” 刘永萍身子僵直,不可置信。 那次之所以能让莫长林发怒将温予柠送到老家,一部分原因是成绩,更重要的就是手机。 而那个手机最早是由刘永萍发现,告知的莫长林。 “你早就知道!”过往种种涌上心头,刘永萍怎么会还不明白这一切都是温予柠的故意引导,她面色狰狞,“你故意的!!” “是啊。” 视线里温予柠笑得潋滟,“一个人,怎么可能从末尾突然冲到省前三呢?” “又不是神。” 从一开始温予柠就在算计。 从季然离开,莫长林迎娶刘永萍开始,她就一直在等。 从一开始的成绩下降,为的就是让刘永萍卸下防备,故意将两人关系漏出原本的模样。 至于莫长林,那会儿的温予柠早已无用,自然只会偏向刘永萍,恰恰这也让刘永萍愈发得意。 因为这个女儿已经不能指望,莫长林果不其然提出了生孩子。 正是信心满满的时候,刘永萍怎么可能答应,自然是拒绝。 恰也是这时,她意外发现了温予柠还有另一个手机,并且在和莫家两位老人通话。 转移视线这一招刘永萍 用了千百遍,她毫不犹豫地将这一事告诉了莫长林。 果不其然,依照莫长林的性格当晚就动了怒。 只是在温予柠和刘永萍的意料之外是,莫长林竟让将自己的亲生女儿丢到了荒无人烟的老宅。 既然如此,刘永萍便提出将季然送给温予柠的东西也一起送去毁了。 省得这个女儿再三心二意。 送去的第一晚,温予柠手机上的东西被莫长林一览无余。 原先表现和善的男人暴怒一般摔碎了所有东西,并活生生将一只猫从三层楼的高度摔死。 也是从那时起,刘永萍对这个男人有了别样惧怕的心思。 人的心思一旦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 从那天起,刘永萍像是怕自己也会有温予柠那样的结局,于是开始联系起了其他人。 后来果然没过多久,温予柠成绩再次恢复,反观自己成了莫长林不断打骂的人。 ………… 一瞬间,自己第一次手机上被莫长林发现的情景涌了上来。 刘永萍手一紧,咬着牙,却怎么都控制不住情绪,“是你!是你一直在算计我!!” “是啊。”温予柠将脸凑了过去,轻笑着,眼眶却有些红了,“只是我没想到,预料之外短短会因此丧命。” “你这是谋杀!!!”女人松垮的脸紧紧堆在一起,她站起身怒不可遏的吼道,“是你,明明应该在这里面的人是你!” “阿姨。” “阿不,我应该称呼你为刘永萍。” “刘永萍,你至今都还不肯悔过。” 温予柠站起身,不见任何情绪波动。 “所谓出轨,莫长林才是那个真正的迈出轨道的那个人。” 婚姻就犹如一道城墙。 当这道城墙坍塌,毫不例外真正的责任永远是始于那个最初选择推到城墙的人。 如果没有始作者的背叛与放纵引诱,别人又怎么可能介入? 至于刘永萍,也绝谈不上什么无辜清白。 她可以去找任何一个人,不论性别,没有任何关系。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明知故犯。 从一开始的引诱,再到车上故意绕着的头发,和落下的口红,以及每个夜晚故意给在家的莫长林发消息、打电话……… 再到后来的故意挑拨。 不说莫长林和温予柠那虚无缥缈的父女情,她也千不该万不该故意挑拨莫长林和莫家两位老人的关系。 莫长林的从无到有,都是依靠这两位流着一条血脉的老人。 可就是因为刘永萍的一句挑拨,他对着两位老人大吵大闹、之后更是对其不闻不问。 一桩桩一件件,刘永萍永远也摘不干净“第三者”二字。 莫长林这一生忘恩负义,无利不往,如今这到成了最好的安排。 至于刘永萍也同样如此。 “现在想来这个结局虽然不是我预想的,却也是最好的安排。” 一个被自己选择的‘好女人’亲自送走,一个被自己引诱的‘男人’送进监狱。 玻璃之内的女人情绪愈发激动,她嘶吼着,带着镣铐的双手不断拍打玻璃,却又被狱警拉开,只能挣扎崩溃地让狱警去抓外卖的人。 温予柠弯唇,微微弯腰,对视上被压制住的女人。 “好好反省吧,你应该为此赔罪的。” 第67章 人们总在不由自主回溯过去,而每一次关于过去的记忆都会被再次赋予崭新的意义。 于大部分人而言,那些散落在回忆角落里不起眼的、亦或者铭记于心的,都会在回溯中再次折射出崭新又幸福的过往。 可是于温予柠而言。 不论是起眼的还是难忘的,都是她永远不敢触碰的过往。 从监狱出来时,已是中午。 九月的太阳总是尤其耀眼,温予柠微微仰起脸,刺目又烫人的阳光直直照的人睁不开眼。 女孩眼角泛红。 不知是被阳光太刺眼,还是太烫人。 原先一脸平静带着浅笑的人,眼角就这样无声流下了泪。 在光线下刺目又晃眼。 开心吗?没有。 解脱吗?也没有。 握在手心的卡收紧,愈发硌得难受。 温予柠停了两秒,慢慢松开手,像是下意识的拿出手机,然后麻木的拨出那个铭记于心的号码。 “嘟——” “嘟嘟嘟——” 听筒处传来熟悉的忙音声,最后归于寂静。 说不上是预料之中的庆幸,还是失落。 她抬头,伸出手挡在眼前。 灼热的阳光被挡住,零星几束光从张开的指缝直直射进眼底。 温予柠眯着眼,原先起雾的眸子渐渐消散,瓷白的脸庞无声划出一道道泪痕。 “今天的阳光真刺眼啊。“她放下手,随意抹了把脸上的湿痕。 也好。 就应该这样的。 自己身上流着的,是莫长林的血。 是季然曾经犯过错误的,最大的存在。 季然确实应该恨自己的。 就这样,永远都不要再回头了。 温予柠盯着手上的卡。 这张卡确实有钱,但早在自己大二时便已经再也没了打款,也早已……再也没了那人的消息。 像是了然于心自己的状况,又像是猜测到依温予柠的性格,之后必然再也不需要。 有太多种猜测了。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会化成一种没有希望的希望,那便是贪心又自私的奢望。 温予柠撇了一眼那张卡,然后扯唇,顶着灼热的阳光朝不远处走去。 “咚——” 阴暗不见光的公共垃圾桶内,赫然多出了一张崭新的银行卡。 …… “奶奶、爷爷,一切都结束了。” 看着石碑上笑容和蔼的老太太和老爷子,温予柠才感觉到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她卸了力,整个人就这样贴在石碑上,好像这样,自己就还在两个老人怀中。 “奶奶,我没有家了。” 温予柠的声音带上了哽咽,但却没有哭,她说,“但这次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手抚上石碑上的照片,一遍又一遍摩挲着。 莫家两位老人生前最在乎的两个人,一个是温予柠,一个便是莫长林。 她说了好多话,到最后泪水又一次漫过眼尾,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这一次哭,仅仅只是因为为两位老人不值。 也是因为想念。 “你们会怪我吗?” 没人回答,温予柠便自问自答。 “我想会的吧。” 带着燥热的微风轻轻划过少女的脸,有些瘦弱的树干被风吹动,零星几片叶子的树冠也跟着移动。 恰恰停在了温予柠身后,堪堪为她遮住遮住灼人的温度。 ………… 再次睁眼是被墓园的负责人叫醒的,温予柠就这样在两位老人墓前睡了一夜。 “奶奶、爷爷,我下次再来看你们。” 迎着冉冉上升的程曦,她顿了下,又道,“如果你们还在生气的话,那我就隔一段长点的时间再来。” “总之,”温予柠弯腰,像是从前那个调皮不懂事的小女孩一样,凑到两人耳边低声道,“就算你们赌气,我也一定会来看你们。” …… 自那天以后,莫晗知便成了温予柠。 因为那日正值温予柠值班,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容她多想。 所以“温予柠”三字,完全就是临时随意组在一起的。 虽然是临时,但关于“温”这个姓,却是因为苏老曾经和她说过的一个故事。 只是任凭温予柠怎么想,却都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故事。 - “可我不这样认为。” 许是因为疼,又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像是被水沁过的眸子又黑又深,里面赫然倒影着的是自己的身影。 手上的动作一时忘了收力,温予柠看着男人,张了张口。 “什么?” 意识到自己上药的动作,温予柠按在伤口上的手立马松开。 下意识想起简俞白一扎针就皱起眉,甚至微微发颤的模样,她刚下意识想再说什么,那人的声音便先一步在耳边响起。 “害死他们的,从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 温予柠一点点擦拭着那人手上的伤口,摇了摇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不会。” “他们那样的人,最是分得清是非利弊,如果不是因为有人的设计,他们绝不会是最后的结局。” 从前的莫长林之所以敢赌博、敢借高利贷,就是因为笃定了身后的两位老人会帮自己。 后来的莫长林会打骂妻女,却从不会在她们身上留下证据。并且,那些打骂的严重程度又远远还达不到家暴三个字。 ……… 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可掌控范围。 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便是这个道理。 前者总是会不停的为他人考虑、焦虑,甚至会为之牺牲自我。而后者,他们总是会规避一切风险,自私的剥夺他人身上的一切资源,从而延长自己自身利益。 “那姐姐有没有想过,那些所谓的‘证据’就算没有推动,也迟早会随着时间自发产生。” 不意外温予柠的回答,那人声音轻和。 “一年三年一如既往,五年十年依旧如初,十年过后总会有人忍不住。” “猜忌与疑心,不需要别人,他们的结局只会同最后故事走向一样,甚至会更严重。” 莫长林与刘永萍从不是单纯的只有感情一说。 刘永萍贪图莫长林的钱财,莫长林则是想要一个对自己毫无保留、听话好掌控的“傀儡”。 用利益堆砌出来的感情,就像一栋竹篾房,时间一长便会发霉发朽。 最后从局部的破坏,到全盘崩塌,不过几息。 如果非要说温予柠在这儿当中起了什么作用。 那顶多也只是加快了腐朽的时间。 “真正吞噬他们的,是那永远不被餍足的贪婪。” 看着女孩低眸不语,唇瓣也紧紧抿在一起,却就是倔强不留下一滴泪,独留下被泪堵得通红的眼眶。 简俞白明白,明白温予柠为什么会如此。 他沉眼,没去管那只还没有包扎完毕的手。 紧接着,坐得笔直的人被他缓慢、又用力的抱进怀里。 温予柠耳边是男人胸口处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不震耳欲聋,却每一声都准确无误的砸开了那个困住自己许久、无形又牢固的牢笼。 “不要去想,自己是否足够达到他们的期望与美好。” “在未规划的轨迹里,那是爱走的路。” 简俞白的声音覆过他心口那剧烈跳动的频率,语气平缓又清晰,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他说,“因为爱你,所以他们从来不会怪罪你。” “相反,他们会心疼、会责怪,责怪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让他们疼爱、捧在手心的人承担了这么多。” ………… 锁骨处被打湿,被泪堵住的眼角在这一刻终于崩塌。 犹如一场迟来的大雨,从无声的丝丝缕缕,到倾盆而下。 在那朦胧的雨雾中,温予柠却看得格外清晰。 她看见了迟迟没出现在自己睡梦中的两位老人,她听见了那日在墓园中未得到的答复。 在她靠着墓碑睡着后,老太太的身影紧紧抱住了自己,熟练的一点点擦干净女孩脸上的泪痕。 老爷子则是无奈的看着孙女老人,静静的守在一旁,时不时伸出手拍拍老太太。 两个老人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头发虽然全白,脸上也已经布满了沧桑的皱纹,可两眼却依旧炯炯有神。 只是现在那双眼中更多的是一种柔和与不舍。 老太太眼角渗出些泪光,“傻囡囡,奶奶不在你身边就自己一个人傻傻这样。” “今后日子还那么长,你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这句话,老太太和老爷子还在时,曾对着她说了千百遍。 是啊,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温予柠啊。 他们怕他们走后,温予柠一个人受委屈,怕莫长林对这个亲生女儿不好,怕刘永萍又暗戳戳对她做些什么…… 他们对着睡着以后的温予柠说了好多好多话,他们说除非忍不住,不然今后就都尽量不入温予柠梦了。 这是他们宠了后半生的孙女,他们哪里舍得温予柠又再因此伤心难过。 远处的薄光慢慢穿透云层,渐渐洒落在黑寂许久的大地。 随着光线扫过,那两道身影慢慢消散,独留下几句话。 “莫长林他罪有应得,从前是我们太过于纵容。” “囡囡,你没有错。” “囡囡,爷爷奶奶永远爱你。” “…………” 温予柠记不清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也记不清自己哭了多久。 只记得最后在自己哭到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简俞白用指腹一点点蹭掉了她的眼泪,小心又轻柔。 “别哭。”他说,“他们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开。” ………… 情绪慢慢归于平静,又或者说是被旁边人一点点抚平了迟来的情绪。 那双湿透了的眸微动,然后抬起眼。 将男人手上的伤口打了个完美的结,分不清是调笑,还是什么。 温予柠就这样看着他,轻声开口,“傻不傻。” 知道她再说自己当时不躲,任凭黑猫咬自己。 简俞白垂眼,看着还在摸着自己伤口的手,如实摇头。 “我不想因为我,就让你功亏一篑。” 黑猫当时还未完全恢复,任意一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就算不是伤害的意思,也有可能再应激。 至于他没有说出口的另一个原因…… 简俞白视线触及温予柠手臂上包扎着的伤口,黑眸深了几分,然后又移开。 他现在这样,也算是同温予柠一样,体会到她手上的伤了。 那是温予柠第一次听见简俞白喊自己的全名,那道声音浸上了许多别样的情绪,却又足够郑重。 他说,“温予柠,辛苦了。” “这句话是对讲故事的温予柠说的。” “也是对从前的,现在的温予柠说。” 很简单的一句话,简俞白没有点明这个故事中真正的主人公是谁。 只是单纯的,对面前这个人说。 他只是认真地在对温予柠说,从前的你辛苦了,和现在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你辛苦了。 仅此而已。 第68章 翌日,一行人慢悠悠到日中才赶到晋城。 距城门还有远远一段距离时,一个墨黑色的身影便急匆匆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看见几人时,领头的人停下,面色亦如往常。 视线触及寥寥几人时又皱起了眉,“你们怎么回事,本王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几日前关于十里镇发生的一切因为简俞白的关系,并没有向外透露出半点。 再加上云意的关系,放出去的消息自然只会是简清悠想要知晓的消息。 大批人被查,甚至牵连到简清悠自己,所以不意外他会 着急亲自前往。 简俞白淡淡看了他一眼,亦如既往的语气,“皇兄,不应该都知晓了吗?” 这一句话出来,丝毫没有遮掩或者说准备继续装傻的意思。 简清悠皱起眉,不由凝着面前人。 依旧是那副温和谦逊,挑不出半点瑕疵的端方渊懿的君子作态。 他不着痕迹移开视线,缓缓开口,“俞白,皇兄这几日可都在晋城忙着处理疫病,哪还有时间查看你们的状况?” “这不,皇兄现在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这才打算出城来找你们会合。” “嗯,皇兄现在能带着这么多人出城。”简俞白扫过他后面的人马,嗓音平静,“那想来,晋城疫病是完全医治好了。” 简清悠面色不变,手下的动作却慢慢收紧,“俞白,你这是在怪罪皇兄没有及时赶来找你们吗?” “皇兄。” 简俞白看着他,那双温润无害的眸子倒映着男人凌厉分明的脸。”许久未见,你还是亦如既往的爱多想。” 熟悉的语气,甚至是丝毫没打算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在告诉自己。 ——他恢复如常了。 男人沉声:“简俞白。” “今日是我也就罢了。” 冷淡掀眸,简俞白没有多做解释,更没有同他讲一句关于十里镇的事。 “但皇兄还是想想事后该如何向父皇解释吧。” 视线没再看一行人一眼,他带着温予柠直接越过。 “晋城疫病不必其他,我已下了封城令。” “不准入,亦不准出。” “若是因为皇兄此举让疫病扩散,可就不好了。” 身后尾随着的人早已跪地不敢抬头,简清悠刚要说什么。 简俞白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又落了下来。 “当然,这只是皇弟出于善意的提醒。” “是否能听懂,这取决于皇兄自己。” …… 温婉有意借着温予柠的身形隔开简清悠,自然也就跟着她一齐越过那群人。 只是当走真快要走出那群人时,却不由自主的转头朝后望去。 许是揪着自己袖口的人太用力,温予柠稍稍一顿。 也撇过视线忘了过去。 当看清温婉注视着的人是谁时,她挑眉,却也没有抽开衣袖。 “想去找他吗?” 袖口被人猝地抓紧,近乎是害怕一样。 温予柠脚步一顿,皱眉想说什么。 不等她做出反应,温婉便已经整个人死死抓住了温予柠,压低声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道。 “既然答应了你合作,那我当然需要想一想措辞。”略微思索,她又道,“毕竟你也知道清哥哥不好骗。” 不经意垂眸扫过温婉紧抓到泛白的手指,温予柠抬眼,“是吗?” 不等那人再说话,温予柠又道,“随你。” 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归于平缓。 待走出一段距离,温婉才慢慢松开了温予柠的衣袖。 差一点,就差一点。 方才若不是反应迅速抓住温予柠,她差点就要走向简清悠。 不听使唤,想要全盘托出口的那种。 其实刚开始温婉就是打算直接去找简清悠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原本的打算之外,会再次冒出那些不可控的想法。 温婉不允许会有自己不可控情况出现。 所以,她下意识的,选择了遵从本心。 又或者,将希望放到了温予柠身上。 说不清第一个冒出想法的是记忆里所谓的“姐姐”,还是上一次在宫门见到温予柠时产生出不由自主的想法。 总之,她选择了赌一把。 如今看来,果然赌对了。 温予柠确实是可以抵抗这股不由控制的,解药。 想到这儿,先前自己不经意放在角落的细节瞬间被放大。 第一次,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思维不可控是什么时候? 是在温予柠和简俞白大婚的第二日,他们前往宫中,温予柠说不喜简清悠的时候。 那时候她的意识就已经下意识感觉到不对了,只是那时候她还傻傻的受那股意识控制,觉得自己一定是喜爱简清悠的。 喜吗?爱吗? 温婉想不重要,她起先对这个男人不过是利用,再后来是占有。 无关情爱的占有。 有的,只是一个对物品,对这个东西只能被自己利用榨干的利用。 毕竟没有傻子会把属于自己的资源,傻傻分出去流给其他人。 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又或者说,是什么时候自己原本的意识被一股别样的,劣质又下等的情爱意识所掌控。 “真是稀奇。” “你竟然没去找大王爷。” 直到一掌拍打在自己肩头,温婉才蓦地醒过神。 她看了眼那只不算白嫩的手,皱了下眉,却也没拍开,只眨了下眼,“我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他?” “什么为什么?”叶子难得被这话说得愣住,“你从前最喜爱的不就是简清悠吗?” “你可知直呼名讳乃是大忌。” 习惯这人身上嘴上时不时冒出的规矩,叶子撇了下嘴混不在意,却又道,“看吧,你这就维护上了。” “我只是在告诉你,若依你今日这幅模样去上京,那死百次都是不够的。” 温婉将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会开,冷淡留下一句,“还有,我不喜爱简清悠。” 似是强调,她又道,“从不。” 是了,话说出口,温婉也才明白过来。 她看着温予柠的背影。 从一开始搭上简清悠是为了温家,后来得知温予柠的存在,搭上简清悠更是为了自己。 为了保全她温婉天之骄女的名声,也更是为了能依旧做医女。 她与他,从谈不上情爱。 - 城门口,一身紫色锦绣绫罗衣裙,云鬓高挽,打扮得当的人缓步上前。 已至三十有余的女人面上依旧不见一丝瑕疵,随着她上前行礼,头上的装饰也依旧稳稳当当。 “早闻王爷光临,奈何知府大人突发恶疾,卧病在床不能亲迎,无奈只得臣妇前来相应,还请王爷见谅。” 女人举止得当,丝毫没有女子一人处事的慌张,视线微微扫过几人,了然勾唇又朝温予柠行了个礼,“王妃第一次前来黜州,臣妇正是知府夫人,王应。” 不等温予柠出声,简俞白便已经牵着她的手挡在身前,神色温和,“劳烦王夫人带路。” 晋城因为疫病的原因,各个地方被规划成禁区,也就是所谓的病灾区域。 除此之外,因为温予柠提出的建议,也多划分出了一个预灾区,也就是专门给那些身体感觉不适的人准备。 整个黜州不算大,不过好在晋城是主城,面积算是整个黜州最大的城。 但再大也就那么点,于是乎近乎各个地方都需要人带,若乱闯极有可能误入病灾区染上疫病。 介绍完一切,刚好到知府府邸。 在跨进大门那一刻,王应慢慢抬手,拦住了人群最后蒙面的一个小丫鬟。 她弯唇,将人轻轻搂紧怀中,轻声开口,“西西,欢迎回来。” 察觉怀中的人僵硬,王应也不意外,她松开来人。 对上西西身边死死盯着自己的叶子,弯了下眼,若有若无道,“大家将这儿当自己家就好,千万不用见外。” “哦对。”说到这儿,她挥了下手,“我这儿还有你们一个朋友。” “柳子。” 伴随着口中二字落地,被打扮成丫鬟样式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独独特殊的是,左侧的衣袖处空荡荡的。 “柳子!” 是比上一声更激动的声音,西西忙不慌上前。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样一幕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都是不小的冲击,叶子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又垂下眼被她遮了下去。 她没有上前,只是就这样机械地,装作不认识一样走过去。 柳子脸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她盯着温予柠和叶子的背影,扯唇。 那张满是伤口的脸动了动,然后抬起尚且健在的右手,将扶着自己的手推开,“西娘,我没事。” 虽然是推开的动作,可根本没有推开。 不是柳子没用力推开,而是她根本推不开。 那只手柔弱无力,根本使不上劲儿。 “你怎么了?”西西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然后推开衣袖。 赫然映入眼帘的,是满是伤口,溃烂发炎的皮肉。 西西不可置信。 她闪着泪,“这,这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呀……” 王应适当上前,薄唇微启,“我找到她时,她正奄奄一息,手都被人抽了筋,整个人身上都是血。” “听她说,”女人声音带着心疼,“是从蛇坑里爬出来的。” “只可惜大夫医术有限,只能帮她治好这些,另一只 手……如你所见,救不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西西无助的摇头。 “为了换取解药,我和叶子铤而走险绑了三王妃和温家那个养女。” 这次是柳子开的口,她说,“三王爷为了惩罚我,命人将我的双手抽了筋丢去蛇窟。” “那些蛇不致命,却是慢性的毒蛇。” 柳子本就是在各种地方摸爬滚打大的,可能一会儿在山上,可能在大街,可能在破庙,也可能在各种破屋…… 为了在这些地方生存,她不可能什么都不了解。 这些被人惧怕、抗拒的虫蛇,可以说是伴随着她一路长大。 所以她也最了解这些虫蛇的弱点。 简俞白并没有下了死手,将她的手筋挑断后,那个被人人工做成的蛇窟并没有人看守,也或许是那些人打心眼就觉得自己爬不出来。 但偏偏,她就是硬生生爬了出来。 然后恰好,被王应给救了。 那些都是毒蛇,为了却保毒性不再蔓延,也为了更快逼出毒。 柳子的左臂被生生砍了下来。 王应拍了拍两人,指了指不远处房间,“去那说吧,在这儿说这些府上各个人都看着呢。” “西西,那是你的房间,我一直给你留着,就是在等你回来。” ………… 房间内,依旧是熟悉的成列,甚至什么都没动。 可就是这样,在暗示着自己,暗示着西西这件房间内曾发生过什么。 “小姐。” 这是西西回来后第一次叫王应,也是回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王应坐在椅子上,轻应了声“嗯”。 “为什么?” 重新回来,西西原本以为自己不会,也不想再和王应说一句话,可事实就是不是的。 她喊她小姐,是还未出嫁时喊王应的称呼,她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西西。”王应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然后又轻轻放下,一举一动皆是世家大族小姐的仪态。 然后西西就听见她平静道,“纠结于这个问题,就没有意思了。” “小姐,”西西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觉得好陌生,“我们在一起十余载,难道这些主仆情谊,真的换不了一点你的怜惜吗?” “怜惜?” 这次王应笑了。 女人站起身,发上的饰品晃动,西西瘦削的下巴被她擒住。 她说,“西西,你觉得你为什么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小姐,”西西摇头,“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王应松开手,厌恶一样将先前钳制过她下巴的手重重在手帕上擦了擦。 “你只是我的丫鬟而已。” “知道丫鬟是什么吗?” 随着女人保养得当,白若玉脂的手一松,那块低调却又上好的手帕随之缓缓跌落在地。 “丫鬟就是只用服从主子的安排。” “而不是那么多为什么。” “那我如果回不来了呢?” “这的确在我意料之外。”王应点头,也不否认,“不过没关系,这一切我也已经为你打点好了。” “就像这个房间一样。” “你就没有想过我背叛你吗?”西西喉间哽咽。 “西西,你在那地方呆久了,不懂规矩,我理解。” 女人转过身,语气平静,依旧只是在叙述一样,“但你不要忘了。” “我手下的人,从来没有背叛,只有死亡。” “至于你。” 王应轻笑,“没关系,我对你总是很容忍。” “就像你爬了我丈夫的床,我也依旧可以原谅你。” “我没有!” “小姐,是你亲自……” “嘘。”已至纤长的手放在那一张一合的唇边,“下次可别再说这话了,我不喜欢。” “说了,别人也只会觉得你得了失心疯。” “毕竟,哪个人会信。” “一个深爱丈夫的妻子,会亲手将自己的丫鬟推上位当妾室呢?” 是啊,没有人知道。 先前与西西一同照顾王应的仆从早已经去世,或不知去向。就连服侍魏宏文同一批的妾室通房,也早已经死在了那些人的实验之下。 至于活下来的,也早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疫病中病死。 王应拿捏住的正是这些,当然,也有西西的性格。 她胆小,柔弱,无主。 从前一遇到什么大事,消失,开心的,难过的…… 第一时间都是找王应这个主子。 “小姐。” 西西躲着王应,说从今天起王应再也不是她的主子了。 她说她不会再傻傻犯错,不会再看着那么多人沦陷进去。 王应动作稍缓。 她看着她,挑眉。 “是吗?”她说,“那我很期待。” 王应的确很期待。 从她这几年的观察来看,小丫鬟依旧是那个小丫鬟,或许长了点胆子,但也就那点胆子。 在原本的计划里,西西会乖乖的跟着简俞白一行人回府,然后乖乖的继续听自己的话。 可现在她却说,不要再听自己的话。 没关系。 宠物也总有逆反的时候。 但往往这时候,只要外面的人微微伤害一下。 便会乖乖的知道,只有主人的怀里才是最安全的。 她会等的。 也等得到这只小宠物重新听话,重新自愿的走回自己怀里。 …… 开门看见站在门前的柳子,王应也不例外。 她摸了摸少女的头,“这个时候,不去找你的好姐妹聚一聚吗?” 她说的是叶子。 柳子看了她一眼,果然啊,这一切王应都知道。 她摇头,眼底闪过讽刺,“我们早就不是姐妹了。” “没关系。” 王应说,“我们知府府邸的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 …… 快步走回房中,丫鬟连忙拿着盥盆上前。 王应仔仔细细洗了一遍手,又揭过擦干净手。 “派人继续盯着西西和柳子。”她揉了揉太阳穴,单手撑着,闭着眼道,“西西带出来的那群孩子,可查到去了哪里。” 丫鬟蹲下身,细心的给王应捏着腿。 压低声道,“一部分好像被留在了十里镇,还有一部分暂时还没有查到。” “嗯”了一声,王应也不意外,毕竟有人想要藏,自己自然查不到。 于是她又道,“老爷可好些了。” 老爷,正是知府大人,魏宏文。 丫鬟摇头,“依旧陷入昏迷。” 缓缓睁开眼,王应脸上难得出现了丝疲惫,叹出口气。 “都是些不让人省心的。” 小丫鬟听见这话也有些来气,是替自家主子鸣不平。 “要我说老爷就是太过分了!” “夫人忙着照顾城里的难民,全府上前,乃至全城上下全都靠夫人一人打点。可老爷倒好,都这种时候了,竟然还到花楼四处寻欢。” “欢欢。”王应轻唤一声她的名字。 “我……”小丫鬟看得出她不是真的生气,半天憋着口气,畏畏缩缩道,“我就是替主子觉得不值得。” “都老夫老妻了,哪有什么不值得。” “况且也怪我,现在府中没有一个姥爷的血脉,确实是应该找一个妾室的。” “夫人,这不关您的事,您明明最好了!” “好了。”王应掐了把小丫头的脸颊,正色道,“下次,可莫要再让我听到说老爷不好的话了。” 小丫头轻哼,“全府上下,最护老爷的就是夫人您了。” 丫鬟声音太小,不知王应是真没听见,还是假的没听见。 她撩起眼,“嗯?” “是。”小丫鬟瞬间低头,应了声“奴婢知道了。” - 另一边,房内。 温予柠疑惑的想起府邸院内的人,转头看向简俞白,“柳子这件事,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柳子能逃出来,完全就在简俞白猜测之中。 他凝着温予柠,“姐姐想要听真话吗?” 再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温予柠有一瞬的不自然。 耳垂染上些红晕,却又觉得是合理之中,她撇开头,“真话。” “嗯。” 简俞白应了一声,“西西一行人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王应眼皮子下,所以她想要知道柳子的位置很简单。” 他慢慢补充了句,“只要没有人阻拦消息,这点王应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 “你应该猜到了。”简俞白点了下头,看着不太在乎的模样,“这也是我和叶子的交易之一。” 温予柠皱眉,似是不解,“为何一定要把柳子送到王应手中?” 简俞白摇头,“我和叶子的交易只是不要柳子的命。” 他侧目,本就漆黑的眸子里闪过几分阴翳,“至于后一条,算是我的附加条件。” 柳子性情极端,再加上那日被绑 架的经历,她并不觉得将之送给王应是好的决定。 似是实在想不通,温予柠话也就下意识说出了口。 “为什么?” 待这三个字落地,温予柠才意识到不对。 柳子被送给王应,这不关自己的事,自己也没有资格插手过问。 “算了。” 温予柠站起身,近乎是想要立马走出房内。 只是在她起身时,另一个人也立马站了起来,拉住她。 她回头,映入眼帘的就是简俞白依旧直白不掩情绪的脸。 简俞白就这样看着她,面上还带着笑,唯独抓住她的指骨收紧。 “怎么就算了?” “你明明很想知道的,不是吗?” “…………” 温予柠用了点力道,但还是没有甩开。 眉间皱起,她有些烦躁,却还是压了下去,“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本就不应该过问。” 她说的你们之间的事,也就是黜州之事。 是此次疫病牵扯起来各个世家纷争之间的事,也是简俞白准备做的事。 一声轻笑,那人眉眼低垂下来,“因为不想瞒你。” “你如果想知道,那我就会告诉你。” 视线里的手腕有一节明显凸起的腕骨,连着埋于皮肉间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纤细白皙,也太瘦,仿佛轻轻一折便断。 更何况还是插手进这些肮脏的关系中呢? 不论是这只手,还是主人。 如果可以,简俞白希望她永远都不要沾上这些事。 温予柠只需要离这些污垢远远的。 如果她想,他会动手,根本不需要脏了她的手。 可简俞白也清楚,温予柠怎么可能会愿意假手于人。 他不会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擅自为她做决定。 但也不会让她陷入不明所以的水深火热中。 所以,她需要知道的、想要知道的,他都会告诉她。 与闷热夏季相反,有些凉意的手扣压着那只温热纤细的手腕。 “况且,这也是你自己事啊。” 随着这声落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腕。 心口下意识引起一阵战栗。 脉搏随之剧烈跳动。 简俞白感觉到了,却没有松开。 他在等,等对方做出选择。 脑中仿佛又出现了两段意识互相争执。 一个希望她撇开自己。 一个又希望她不要撇开自己。 下一息。 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依旧能感觉到那只瘦弱的手腕下,剧烈跳动的脉动。 她没有撇开自己。 屋内两人视线对上,女子秀靥清绝,独独此时那双乌黑剔透的眸子流动着情绪,就连眼尾都晕开了些水墨般的绯色。 温予柠张了张口,“为什么?” 仅仅三个字,仿若一个答案,重重落地。 为什么选择告诉她? 为什么没有瞒着她? 为什么会选择相信她? 为什么…… 有太多为什么了。 简俞白松开手,敛下袖袍,背过身坐回原先的位置。 低阖下眼。 等他再抬起眼,眼底的阴翳早已消逝不见。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自然也应该了解到事件全貌。” 温予柠皱眉,起先她是并不认为简俞白会选择帮助自己的,顶多也就是她知道这件事对自己有用。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简俞白只看这样淡淡看着她,然后慢条斯理开口。 “这场疫病,可以说简单也可以说复杂。” 温予柠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就这样静静等着他说下一句。 “如今不止黜州,整个大胤药价上升,这是为何?” 不用思考的答案,是翰林医官院。 而这其中负责掌管修订政策的,是温负。 见温予柠脸上的表情,简俞白便知晓她明白,然后继续下一句。 “现在疫情只是轻微的,甚至不明了。” “但或许只要三四日,也可能明日,就会爆发新一轮的疫病。” “…………” 温予柠眼睫一动,猛地抬头。 阴翳在阴暗处的人没有看她,也或许早已经猜出了温予柠的反应。 他自顾自拿起桌上的茶壶,然后贴心的,将空着的茶杯满上,递到一边空着人的位置上。 掀眸间,原本站在不远处的身影,已经坐到了空着的位置上。 薄唇轻勾,为自己也倒上茶。 “翰林医官局是最高医政机构,不止要对皇家、各个官员以及军队负责、更要对所有百姓负责。” “所以就算温负想要做什么,也得需要通过所有人的决议。” 按照温芩给自己的原著剧情,温予柠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有温家的参与。 可奇怪的也就在这儿。 如果温家只是做了这些,那么远远不可能这么快这“掉马”。 那就只可能…… 杯中的茶水滚烫,光是轻轻碰到杯壁都叫人蜷起手。 “你们为那个王应侍女,西西医治的病情,瑰血症。” “这个病,在整个大胤只有温家能治。” 有人在推动温家的罪行。 而照叶子所说,西西一行人之所以染上瑰血症,是因为她亲自给她们下的。 叶子没有理由毒害她们,因为她也是其中受害者。那么就只可能是有人故意在逼迫她们,也在故意放她们出来。 温予柠呼吸一滞,这件事远比自己想的还要更狠。 “我派人查过,西西是首例带着瑰血症出来的人。” “有了这么一个先例,你觉得离下一个还远吗?” 简俞白声音清冷,“而温负最先为什么选择下一个不足轻重的疫病,这并不难猜,甚至可以说目的显著。” “可后者,又为什么顺便推波助澜?” 简俞白的指向性太过于明显,甚至说着这话还直直看着自己。 温予柠只一瞬就想明白了是谁。 可对面人的眼神太过复杂,其中探究也太过明显。 温予柠桌下的手近乎紧紧攥住,硬生生逼着自己不去躲那道视线。 简俞白似是不察。 他轻笑,然后就这样握住了那只桌下攥紧的手。 一点,一点,温柔地将之掰开。 “我本以为,姐姐是知道些什么的。” “不然,怎么会对皇兄的态度如此明显呢?” “可现在看来,明显是我猜错了。” 泛着冷意的手轻抚着她的手,又捏了捏,声音清哑。 “那姐姐可否告诉我。” “这是为何如此呢?” - 因为简俞白的关系,之前那些被送出来的“小乞丐”一部分被放在十里镇,一部分则是被他暗自送到了晋城。 这一部分人都是先前跟着叶子一同学过医术的,有涉及深的也有浅的,但至少都是有能力。 之前从温负手里拿到的温家名下的产业不少。 黜州和晋城恰好就有一波。 晋城作为黜州的主城,面积不算小,经济也相对不算太差。 而晋城名声最大的济春堂,恰恰就是温家名下的医馆之一。 济春堂占地面积不小,里面坐诊的大夫郎中医术更是不用说。 所以当温予柠第二日带着叶 子几人走进去时。 里面的人自然觉得不满。 温予柠的本意并非立威,自然也就没带多少人。 除了叶子和温青两人在身侧,再没其他人。 济春堂并不是官家所有,再加之名气所在,所以里面的问诊费各种都不算便宜。 当里面的主诊大夫听到温予柠要无偿为外面那些人医治时,眼睛都瞪大了。 “王妃,若您看不起我等可以直说。” “但济春堂的药材是万万不能随意送人的,这里面的可都是上好的药材!” 济春堂所有人都清楚现在他们真正的主子已经是温予柠了,可这又如何? 自从温负转手将医堂给温予柠后,原先送过来的药材已经减少了大半,不过所幸因为问诊费不算便宜,平常那些寻常百姓不到万不得已才会进医堂。 如今他们正打算用这次疫病,狠狠赚回一笔。 可现在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小丫头片子却要他们拱手让人。 “王妃可知我等一次问诊费是多少?可知一份药材就要多少?又可知济春堂还剩多少药材?” 似是觉得最后一句话不够,他又补充道,“是,我们济春堂的药材现在看着是绰绰有余,可一旦王妃无偿,那照现在疫病传播的速度,这些药材哪里够啊?!” 是啊,时疫可怕的地方就是在传播速度。 一波又一波,止也止不住。 窗前重重纱幌被封吹动,漏进丝丝缕缕的,金灿灿的光。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暮色朦胧,不算刺眼的金光伴随着闷热的风,叫人连呼吸一口都觉得闷得难受。 他们前一日便已经到达了晋城的消息所有人都知晓了。 温予柠之所以放了一天多的时间,一个原因是观察济春堂的情况,再趁着他们放松打个措手不及。 结果也果然如此。 济春堂并没有大批次接诊,因为涉及价钱问题,能长期付得起价格的长之又少,再加上有简雍派下来的太医,就更没人愿意进济春堂了。 一大部分大夫早在温负将医馆交给温予柠时就离的离开,去上京医馆的去上京。 独留下来的,大多想着的都是温予柠年幼没人管教,小丫头片子一个,什么都不懂。 就算之前上京城流传出她为那个府中难产的厨娘剖腹接生,后又传出为三殿下医治,又研制出什么吊针。 但这些也仅仅都是流传,谁知道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也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她一个女子哪有道理抛头露面? 况且她会算医馆的账目么?学到一点医术就敢摆谱,更何况还是妇女接生之事,从未听闻妇女的医病也可以搬上明面来看。 他们这群人抱着的一直都是这想法,自然也就没想到,温予柠现在一上来会给自己这么大一个下马威。 听着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反对,温予柠抱臂也不出声。 待终于安静了下来,她才淡淡道:“说完了吗?” 似星点水意的眸子撩起,没有半分波动的望着他们。 挂至耳后的面纱遮住了半张脸,明明是随着闷热的晚风浮动,却莫名缱绻上了一丝凉意,割出几分冷意。 几个大夫张了张口,一时有些被面前自认为的小姑娘压制住,也可能是心虚。 他们道:“说,说完了。” “是我给了你们什么样的错觉?” 温予柠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散落着的星点晃动,歪了歪头,“我是在通知你们,不是商量啊。” 几个人不可置信,“什,什么?” “这是我的医馆。” “我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不是让你们忤逆主子的。” “更不是让你们,坑人害人,懂么?” 在场的几人面色瞬间惨白,甚至有些哆哆嗦嗦的看着她。 其中几个张口了又闭口,似是有些忌惮。 忌惮什么呢? 哦,他们刚刚喊自己为什么来着……王妃? 嗯,那看来简俞白的确是很好用的。 “我呢,很好说话的。” 温予柠慢吞吞,一字一顿咬着字出声。 “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我亲自让人送你们出济春堂。” “二,你们自己走出济春堂。” 室内瞬间归于寂静,独独风吹动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这什么狗屁两个选择。 这明明是逼着他们滚出济春堂。 “王妃,您还年轻,行事是否有些太过于鲁莽?” “我等坐诊济春堂三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却让我们说走就走。” “我们走了,谁来接诊,您这是要毁了济春堂。” “…………” 几个穿着完好的老头你一句我一句,甚至越说越激动,面上也愈发红光。 轻“啧”一声,温予柠轻笑,“坐诊?当然是我咯。” 这一句话出,仿若扔一盆涨过的水,“咕嘟咕嘟”地让人心烦。 “您在说什么?” “虽然皇上皇后让您随着三殿下一起前往,可这哪有女子坐诊的道理?” 就连温婉这个独一无二的例外都不敢坐诊,顶多就是跟着父亲温负一齐问诊,可现在温予柠竟然说自己要接手医堂。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嗯……”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温予柠低着头,略做沉吟道,“所以你们是决定好了,要被人送出济春堂?” 杏眼一眨一眨的,看起来无害极了。 他们当然知道温予柠敢这样做,能从温负手中拿下温家的这些医馆,现在又因治好三殿下得帝后赏识。 更重要的是,除去上京若有似无的传闻,他们是亲眼目睹了简俞白牵着温予柠进城门,甚至还呵护着人避开简清悠的那些人。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假。 温予柠是真的得简俞白宠爱。 是非利弊他们很清楚,可却怎么想都不甘心。 温予柠这一招来的突然,他们想过温予柠会来医堂,却没想过会直接赶他们走。 毕竟没了问诊的人,医堂还如何开下去? 如果早知道温予柠会这样蠢,会这样胆子大到自己坐诊,他们就将那些药材都…… 可现在早已来不及,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他们只能乖乖顺从。 几个人脸上的情绪是不满,却也不敢真得罪面前的女子。 最后只能留下一句:“王妃,希望您日后不要为今日的冲动后悔。” 上到大夫、药师,下到杂役,全被温予柠炒鱿鱼。 所有人沉着脸,却只能一语不发的就准备走人时—— “等等。” 一道女子的声音及时拦住了她们。 原先打头的大夫眼底再次亮起“果然如此”的神色。 他们转头看向说话的声音,发现是温予柠身边的一个丫头。 不等他们以为的以为,那个同样带着面纱的小丫头又开口道。 “王妃允许你们走了吗?” 温予柠换了方向,后背朝身后的墙壁一靠,会心一笑。 原先总是冷淡散漫的眼角终于起了姝色,轻轻一弯,“我们都还没算完账呢,走什么?” 心下重重一跳,几人咬牙,“王妃这是何意?” 没有搭理他们的装傻,温予柠直接将台前的帐簿丢到几人脚边。 女子眼中的笑意愈发浓烈,她没有动,就着靠着墙壁的姿势侧目看向几人,“当然是算一算,这几年你们在济春堂吞吃了的账目啊。” “王妃说笑了,我等兢兢业业,不知您在说什么。” 温予柠笑意停在眼底,笑着点了下头。 “不知我在说什么?” “济春堂每年的药材都会固定减少一部分,甚至其中减少的这一部分价格数量都相似,这怕不是太巧了吧?” “哦对,还有根据晋城部分在济春堂看诊的帐簿,明明是一样的病有时收取的价格是统一的问诊费,有时又是两倍,又时却是四五倍不止。” “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见鬼了吗?” “嗯?” 温予柠直起身,走到几人面前。 温 负给自己的账目里她都看过,这些当中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给点甜头,只要不涉及大问题都不是问题的道理都懂。 可温予柠不是温负,她不可能看着这些蠢货漏洞百出的,在自己面前做出这种事。 她的心眼向来小得很。 “你……你……” 几人你了半天,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几人开了这么久的医馆,自然不可能不拿一点儿利息。 为了拿到大头,小病被他们说成大病,配的药材也是偷工减料,为的就是延长看病期,多拿一份钱财。 一个两个没事,可照温予柠说的倍数,那她绝对是找了至少不下十个人作证了。 人证具在的情况下,他们就算拼死辩驳,也辩驳不了。 至于他们倒卖药材一事。 当初是因为温负为人和善,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可真要查到底绝不困难。 “放心,不用你们全部赔。” 温予柠伸出手比了个数,“我的父亲不计较,我自然也不会过多计较,只要你们赔所有金额的三分之二就好。” 给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头。 但在场的都清楚三分之二是多少。 三分之二正正是他们现在所有的,全部的积蓄。 - 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济春堂原先的那批人搬走。 翌日一早,原先被藏在晋城的“小乞丐”也都被全部大张旗鼓送进了济春堂。 成为新的大夫、药师、管事,以及杂役。 将济春堂不日将要免费看诊的消息放出去后,瞬间引起一众人唏嘘。 最先找到温予柠的那个人,是温婉。 “你疯了吗?” 正是炎热的午后,温婉躲着知府府邸的下人以及简清悠的眼线,悄身走进温予柠屋内。 “正想找你,你就自己上门来了。” “找我做什么?” 温婉皱着眉,立马就想明白了温予柠的下一句话,她立马摇头。 “我可警告你,我们两个的合作关系出了十里镇就已经结束了,你别打主意在我身上。” “我都还没说呢。” 温予柠有些好笑,却是平静的继续等她后话。 “我……不会帮你,你别指望。” 温婉被她的眼神看着有些气恼,竟难得卡顿了瞬。 “我始终要帮的人只有清哥哥,至于你那个医堂,我建议你最好快点找回那几个男大夫。这个世道从来没有女子开医堂坐诊的道理,甚至你还……” 如今的济春堂被温予柠改成了四科。 分别是大方脉、小方脉,外科,还有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妇科。 从古至今,女性的妇科问题一直都被人认为之所以会有,都是因为女性不检点。 甚至是不祥的,不干净的存在。 也因此寥寥无几能有人会看女性的妇科。 想到最后一个分科,温婉更是觉得她疯得厉害。 “总之你那个分科问题很大,如果不想出事就赶紧趁现在关了。” “所以,你跑这么远就是来解释,又给我科普的啊?” 温予柠依旧平静甚至还慢慢抿了一口茶水,显然是混不在意的架势。 温婉心口莫名有一把火,她几步走到那人身前,说出口的话却是,“谁…………” “关心我啊?” 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这句话止住。 温予柠嘴角上扬,眼里含笑。 “谁关心你!”温婉后退几步,“我就是闲得无聊了,好心泛滥来警告你!”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予柠望着背过身的人有些好笑,却没有说什么,而是道,“好,知道了。” 温婉:“…………” “你之前那些思想哪来的我不知道。” 温婉撇她一眼,这一次抛去了个人情绪,说得郑重,“但在这里,我希望你知晓,并不适用。” 温予柠眼眸轻晃,她知道温婉说得是什么意思。 是之前自己告诉她,女子也可以独立,也可以替代“他们”自己成为权。 她当然知道这太过于冒险,更何况在知道这之下埋藏着的是,各个心思复杂的世家。 他们这些人想要陷害她,不过是轻而易举。 可温予柠向来不喜欢还没有试就放弃。 或许努力了就可以成功,也或许努力了依旧是失败。 但不论是哪一种她至少努力过。 成功了,普天同庆。 失败了,也没关系。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一条命而已。 至少她用这条命,用自己半生所学的,在这一刻发挥到了作用,哪怕只是一丁点儿。 有失败,才有开始。 因为失败,她在这笔过往里留下了痕迹,或许轻微,或许厚重。 不论是哪一种,当越来越多的痕迹积累起来,终有一天可以冲破天光,重见光亮。 ………… 这几日简俞白和温予柠都各自忙得见不到对方身影。 温予柠是因为医馆的事情,至于简俞白…… 温予柠并不好奇,也猜得到他在做什么。 在第三日黑夜,简俞白依旧是风尘仆仆避开所有人都视线,悄无身息从外面赶了回来。 与此同时,整个知府府邸也灯火通明,下人匆匆忙忙。 不等温予柠去打听,简俞白便已经开始换自己一身的黑衣,平静道,“魏宏文病发了。” “什么?”温予柠来不及去管他直接脱衣服的举动,下意识开口。 “魏宏文现在的症状和西西一模一样。” 下一个人出现了。 众人眼中第一个瑰血症的患者出现了。 第69章 “老爷咳血了!!” “快去请太医来看啊!” “济春堂!济春堂的大夫一定有办法,快去找!!” “可他们早被…………” “没关系,他们如今出不了城,都给我派人出去找,不论多少价钱都给我请过来!” “…………” 随着屋外下人焦急的讨论声,屋内女孩不可置信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简俞白,你做什么?” 烛火晃动。 重重幔帐内的场景被微弱的烛光投影到窗上。 男人裸/露着上半身,将女子拉入怀内环住,紧接着就着这个姿势向后一倒,稳稳落入身后的床内。 “唔——” 伴随着男人的一声闷哼。 “砰”的一声又响了起来,不知是简俞白落入床内的声音,还是温予柠稳稳跌落在他身上的声音。 总之等温予柠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正正的坐在了男人身上。 脸也埋进了那人胸前。 大脑宕机一秒。 视线一片昏暗,又因为离得太近,温予柠近乎闻到了。 萦绕在简俞白身上,雪松混合着类似于柠檬清香的冷淡的香味。 双手下意识向他胸前一撑,然后用力。 手上的触感又冷又硬,却是滑嫩细腻的。 温予柠:“…………” 温予柠:“???” 死寂般的数秒后。 原本想要用力撑起的手一松,忙不慌撑在离那人远远的身侧。 温予柠甚至不敢抬起头。 可就在她借着手上撑着的力道要直起身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又稳稳落在了她颈后。 然后与她的力道相反,往下压。 温予柠原本快要直起身的动作就这样被压了下去。 视觉上就成了。 温予柠弯着腰俯身,墨黑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最终落在那人赤/裸的胸膛。 恰好不好,从侧面垂落的发丝落在了温予柠方才手心握着的地方。 冷白的肌肤与水流般落下的几根发丝交错。 荒唐中又带着几分诱惑。 平常也就罢了,可现在简俞白没有穿衣服啊。 最主要的是自己还坐在他身/上。 是他身上吗? 自己现在到底坐在了哪里? 想着方才被那人突然拥入怀中,最后又被他拉着朝后倒 的动作。 温予柠身子愈发僵硬。 明知现在不适合朝下看,可人总有一种劣性。 你越不想看,视线就是越要往下看。 微弱的烛光下,冷白的肌肤愈发清晰显眼。 烛火不安分的晃动,从修长的脖颈划过胸膛,最终隐翳进漂亮整齐的腰腹中。 而温予柠则是稳稳当当的坐在这,漂亮却硬实的腰腹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胸口处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男人轻嗤中带着调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姐姐,想什么呢?” “————!” 温予柠从愣神中被拉了回来。 她动作有些急,后颈的手再次拉着她向下压,从未被人摸过的腰侧也稳稳被那人的另一只手握住。 三次。 简俞白面色说不上好,握着女孩腰侧的手微微用了点力。 声音低沉却又有些哑,“姐姐,别乱动。” 温予柠几乎立马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顾不上顺着胸口蔓延上来脸庞的热意,她甚至觉得自己身后也一同慢慢上升起炽热。 咽了咽口水,温予柠感觉自己胸腔中有什么东西被堵住,说不上到底是生气还是什么。 她眨了下眼,被惊出的恼声响起:“简俞白,你在做什么?” “嘘。” 压着她后颈的手再次向下压住,温予柠原本弯腰俯身的动作就这样贴了上去,仅仅隔着两指的距离。 而原本扶着她腰的手也松开,竖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她唇边。 简俞白身子本就有些体寒,但此刻就算贴在了一起,温予柠也仍觉得自己热得厉害。 与身下人隔着的距离太近。 温予柠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蒸熟了的弯虾。 她刚准备出声,简俞白便已经凑到了她耳边。 声音有些哑,却莫名的性感。 “姐姐,外面有人在看我们。” 似是察觉到她立马僵直住的身子,又或是觉得她此时的神情有些好笑。 他又悠悠地,低笑道,“所以,最好别动。” 双方的呼吸声在耳畔愈发浓烈。 此时这个姿势只要哪一个稍微抬下头、低下头都可以亲到。 女人的眼角泛着薄红,漂亮的杏眼像是被上升的温度染上一层水雾。 缱绻氤氲。 简俞白长睫敛下,眸子又低低向下—— 温予柠下意识也跟着他的视线一齐望去。 未穿上衣的男子上半身裸/露,顺着冷白的胸膛向下。 穿着白色衣裙的女子跨坐在腰腹的腹肌上,遮得严严实实。 扶着自己后颈的手没再用力,温予柠也就直起了身。 “谁在窗外?”她眼神有些漂浮,没敢去看身/下的人,干脆看着窗子低声道。 “你猜。” 随着简俞白温懒的声音,屋外的另一道声音也响了起来。 “简俞白,温予柠。” 熟悉的语气,细听还夹杂着些气急。 是简清悠。 温予柠身子有些僵硬,她不保险依照对方的脾性会不会直接闯进来。 似是察觉到温予柠的动作,简俞白低垂着眼,再抬眸已是一片清纯。 他虚虚抓住那人准备撑起的手,语气懵懂,“姐姐要去哪儿?” 温予柠一时也分不清自己突然卡壳紧张是因为外面的人,还是因为此时抓着自己的人。 “我,”来不及提出让他改编称呼这件事,她说话的速度都有些快,“你快穿衣服,你哥在外面。” 原本以为听见这话,简俞白总该松手了,哪知那只抓着自己的力道更紧了。 “放手。”温予柠心下有些烦躁,偏偏这人还在跟自己装傻,“简清悠会冲进来的!” 她这最后一句话甚至有些重,可简俞白就是不松手。 他眨了下眼,漆黑的瞳孔里满是不解,“所以姐姐在怕什么呢?” 温予柠能感觉他的情绪变化,可她现在不想搭理他,也没心情分析他的情绪。 借着跪在床上的膝盖和另一只手的力道,终于快要站起身时—— “砰。” 两道身子再次跌落在一起。 不,应该说是再也没有任何距离的,紧紧贴在了一起。 “简俞白!” 随着温予柠恼怒的声音,简俞白笑了笑,“哦,我知道了,姐姐是怕哥哥看光我。” 原本牵着温予柠那只手的松开,转而抚上女子的后脑,另一只手的虎口张开卡住她的后腰。 他说:“不用起身的姐姐,我有一个办法不让哥哥看光。” 一句话说完,扶着她后脑勺的手微微用了点力道。 卡着她腰侧的手也一齐狠狠向下摁,原本就紧贴在一起的肌肤,隔着一层布料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就着温予柠原本张口说话的动作,简俞白含住,长驱直入。 男人单手覆在她的后脑勺,顺着已经披散开来的发丝,修长的指骨插过。 因为没有经验,他先是生涩地亲了亲,然后温柔地舔了舔女孩已经有些红的唇。 没忍住用了点力道含住,浅浅厮磨一阵后,顺着女子微张吸气的动作,顺利撬开唇齿。 温予柠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在做什么。 那人便趁着转头的动作,有些喘着气道:“姐姐,接吻的时候,应该闭眼。” 温予柠:“?” 前几次也就算了,这次是在做什么? 外面还有一个人随时就要闯进来的人啊。 温予柠躲避的动作被他察觉,最后又被勾过去,贴近,吸吮。 静谧的房间内很快响起暧昧的水啧声和吞咽声。 清凌的颈线起伏,喉结也跟着轻滚了下。 那些从口腔里渡过的尽数被他吞咽而下。 屋外的声音愈发急切,甚至一声比一声大。 而屋内接吻的声音也随之跟着屋外声一起起伏。 温予柠挣脱不开,又气急,用力抬手狠狠挠了他几下。 依旧不为所动,甚至还牵着自己的手再次覆上去。 温柔的方法用过了,依旧不听。 温予柠用力一咬,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口腔中扩散。 她咬得力道没有收。 那人果不其然闷哼了一声。 但也仅仅只是一声,便反而更加兴奋起来。 像是打了兴奋剂,像只小狗一样再次紧紧追着,舔了过来。 温予柠不知道自己怎么此时还有心思想这些。 但当听见外头那人迈脚的动作,她是真的有些烦了。 分不清是被不分场合的举动,还是被外头人打断的不满。 简俞白根本不给温予柠说话的空隙,凡是只要得了一丁点空隙他就再次紧紧贴了上来。 “啪——” 一个巴掌重重落下。 没来得吞咽的液体,化成一根细细的银线。 随着两人的动作拉长,然后断裂。 温予柠咬着下唇便要起身。 却在视线触及床上那张被打偏了的脸上时,动作又一顿。 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度。 不说被打的人,就连温予柠这个打的人的手都有些疼。 温予柠原本以为以简俞白的处事风格,应该会有防备,应该会提早料到。 哪想到这人真就没有一丁点防备,直直的挨了她这掌。 似是料到温予柠会打自己。 简俞白就着被打的脸埋进被褥,双眼慢慢溢满水光,再不动声色落下。 “姐姐,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哽咽和酸涩。 就连身上一随着话音耸动。 恍若他们初见时的模样。 这时候已经不是那时候,简俞白更不是那时候的简俞白。 可温予柠还是张了张口:“什么?” 自顾自抽了下气。 然后转过头。 此时冷白色的半张脸已经红透,隐隐可以看出是一个巴掌的影子。 好看的眉眼红彤彤的,烛火下眼眶里的泪水依旧在不停的向 上涌。 然后一颗颗流出,顺着白皙通红的脸庞滴落。 似是赌气,简俞白视线就是不看向上方的人,“就这么讨厌我,喜欢皇兄吗?” 温予柠原本看着简俞白的视线有些松动,可当听见那两个字时,愣住了。 “?” 她皱起眉,话里带着嫌弃,“我喜欢他?” “不是吗?” 简俞白视线终于转了过来,看着委屈巴巴,“因为之前你救下了皇兄,那三个月里你和皇兄待在一起很开心吧。”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反正是比和我在一起开心。” 温予柠还要说什么,简俞白便又道,“后来你知道了皇兄身边还有其他人,所以才会生气,才会那么讨厌他。” “嗯……这就是因爱生恨。” 温予柠:“?” “谁教你的这些?” “我看话本,听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 “听好了,我只说一遍。” 温予柠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沉,不知是被简俞白这幅模样刺激的,还是被他那些什么鬼话术给气的。 “我不喜欢,简清悠,从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这个不喜欢不止代表不喜欢,还有厌恶。” “从前是温芩救下的他,可他从来没有什么知恩图报,有的只是等价交换。” “人命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甚至所有人为他的付出成了理所当然。” 温予柠眼里的厌恶再一次浮现上来,身下的手也不由攥住。 想起温芩给自己的小说全文,她不敢想,温芩之前的一生该有多么悲哀。 她的一生,自己永远也做不了主。 曾今自己的爷爷为了救简清悠而死,甚至后来一切的一切遭遇与磨难,都是这个男人的设计。 她挣扎过,努力过。 可最后都无济于事,一切不过是无用功。 可温芩依旧坚强,她一次次的硬挺着过来,从来没想过轻生。 偏偏就是这样,好不容易真相大白,剧情依旧不肯放过她。 她被逼的万念俱灰,最后只能选择自毁,一起毁灭。 从前的温予柠不懂,甚至觉得温芩太柔弱。 可现在她终于懂了,那从不是柔弱,而是没有办法了。 温芩当初无助的面庞,十里镇从枯井爬出来的女人,叶子一行人被当做实验,还有千千万万个没有被人发现,依旧在受苦受难的女性………… 温予柠闭了闭眼,“简清悠这样的人,应该被万人唾弃。” 打人的手还带着之前弹回的力道,随着她握紧的动作,微微发颤。 然后被人再次打开,发热的掌心被温凉的手覆上,虚虚贴在一起。 简俞白的泪已经止住,但眼眶还是红,他的带着些鼻音。 “那姐姐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温予柠看着他的脸,下意识道,“还行。” “啊,”简俞白笑了笑,也不意外这个答案,点头,“那我再努努力。” “嗯?” “努力做到让姐姐整天开心。” 温予柠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泛着潮红的眼眶和脸上的巴掌印,下意识抬起另一只手。 “疼吗?” “对不……” 后面的字还没说完,就被那人捂住了嘴。 他摇头,依旧是那副懵懂无害的样子,“说了的,姐姐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非要说对不起。” “也应该是我。” 看向温予柠的眼神是一片柔软,眼底也闪烁着泪水的光点。 “是我未经姐姐同意就亲的。” “姐姐是……讨厌我的亲亲吗?” 没想到这人的话会这么直接露骨,原先散去的热意又一次爬了上来。 温予柠咬着唇,却还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没有。” “哦。”男人勾唇,下次浮现出天真的笑意,“那我下次还可以要亲亲吗?” 温予柠:“…………” 望着床上人的开心的神色,她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一次两次就算了。 可这次看见他在床上泪眼蒙眬漏出那种神色,她还是心软了。 喜欢美色是人之常情,可温予柠从不会贪图美色。 心底答案像是要破土而出,于是温予柠将它硬生生埋了起来。 然后摇头。 简俞白:“那我就下次问姐姐同不同意,同意再亲,好不好?” 不能说不好,毕竟自己还有求与他。 于是温予柠只能麻木的改为点头。 偏偏简俞白还是不愿放过她,那张被咬了有些破血的唇依旧还在一张一合。 “那姐姐刚才为什么生气,可以告诉我吗?” 温予柠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傻。 叹了口气,似是妥协,“外面有人。”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希望有其他人听见,看见。” “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事。” 什么事情不用说。 简俞白眼底的的晦色闪过,然后被乖巧替代,点头,“嗯,我知道了。” 温予柠并不觉得他知道了。 依照这人的性子,她现在不得不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了。 不等她再开口,简俞白又拉着那只泛着热意的手放到胸口。 随着声音响起,手心处也随之引起一阵颤栗。 “如果姐姐下次生气,想要打我,可以同我说,我自己会动手,不要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温予柠抬眼,眼里的意思大概是“你让我有说话的机会了吗”。 “所以这次是我的错。” 简俞白握着她的手向上,薄唇亲了亲。 温予柠被他这一举动惊地睁大了眼,当即就要挣开手。 “啪——” 随着挣开手的动作一起落下的,还有开门的动作。 于是,简清悠开门进来时。 看到的就是这样荒唐的一幕。 温予柠跨坐在简俞白,一/丝/不/挂的上/半身上。 而简俞白红着眼留着泪,却是开心的笑着。 甚至另一只手还讨好的去勾女子放在榻边的手指。 第70章 “温家的人收到了消息,已经在往晋城赶来。” 空无一人的屋内,简清悠与简俞白对立坐在一起。 他沉着脸,语气尽是不悦。 “十里镇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不希望你再隐瞒些什么。” “魏宏文已经染上了瑰血症,你应该知晓瑰血症究竟有多可怕。” 简俞白拨弄着腰间的挂饰,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神色。 只是脸庞一侧仔细看还是有些红肿,就连嘴唇都有些不正常。 那张看似有些红肿的薄唇轻启,“皇兄,十里镇能发生些什么,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么?” “简俞白。” 懒散抬眼,他后知后觉感觉到了舌尖的疼。 想起温予柠不带犹豫的动作,简俞白眼底有些委屈,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淡淡道,“皇兄若是没什么事,弟弟就先回去了。” “简俞白。”简清悠道,“你觉得你现在恢复正常了吗?” 简俞白挑眉,“皇兄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曾经的你,从不屑于将目光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你忘了吗?” “这样的你,反而让我觉得你更应该找大夫好好看看,症状比之前更严重了。” “哦。”简俞白淡淡点头,“皇兄是想说我脑子有问题?” 简清悠看着他,被噎了一下,“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简俞白似是沉思了下,然后说,“人总是会变的,皇兄。” 简清悠沉默,一时也没有接话。 倒是简俞白自己又在哪里自言自语。 “诶,这个形容不对。” “我还是我,这个没有变过,温予柠也依旧只是温予柠。” 他声音里透着些低沉懒 散,“应该说,温予柠在我这总是例外。” 简清悠愈发皱起眉,“简俞白,温予柠不适合你。” “为什么不适合我?” “皇兄怎么知道不适合我?” “谁告诉你的不适合?” “温予柠说的吗?” “…………” 一连好几句为什么砸下来,简清悠面色开始变得难看。 相反简俞白脸色愈发精神。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合不合适只是我们两个。”简俞白咬重了最后两句话,“只有我们两个能说这种话。” “皇兄懂吗?” 轻嗤一笑,简清悠一扫脸上情绪,“简俞白,别在我这里装的多喜欢。” “如果真的喜欢,你就不会在我面前表现出来,更不会幼稚的让我撞见方才那一幕。” 简雍交给两兄弟的就是,不能出现弱点,更不能将弱点展现出来。 爱,便是一个最大的弱点。 从前还小的时候。 简俞白会因为特别喜欢某个东西,面上表现的不喜,可眼神却是不经意的扫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就算拿到了那个东西,他也从不会张扬放肆的宣扬。 这便是简雍交给他们的。 也是身为皇家之人最基本的。 简俞白看着他,似是随口,“随便你怎么认为。” 这件事就此打住。 简清悠转而提起了另一个人,“王应那个丫鬟,是你们救下的?” 简俞白淡淡道,“西西。” 于是对面人再次好脾气的重复了一遍:“西西是不是你们救下的?” 听见这话时简俞白桌上敲打的动作没停,嘴角却是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失算了啊,哥哥。 看来从前他信心十足的温婉,是没有告诉简清悠全部真相呢。 不过这一点,的确也很出乎简俞白意料。 但他还是点了头,“你来晚了一步,皇兄。” “你们时候发现他们的?” 简清悠也不恼,似是闲谈。 “很久之前了吧。” “远比皇兄你想的还要久。” “所以,你现在是想改变注意了吗?” “那倒没有。” 简俞白手指无声敲打着桌面,懒散道,“我若是改变主意,那些‘小乞丐’会送给温予柠吗?” 简清悠一时有些看不懂面前的人了,明明从前他是从不会插手这样的事的。 这样想着,他也就这样说出了口,“俞白,皇兄不觉得你适合插手这件事。” “皇兄说的是哪件事?” 座上的人斜倚在后座,手臂弯起,食指支着太阳穴的位置,脑袋也跟着微微一斜。 说出的话也漫不经心。 “是左相周海全在朝中积怨已久,奈何依旧无人敢上前弹劾一事。” “还是左相勾结众世家,收拢寒门一事。” 周海全,简简三个字,却包含了太多历代历朝的王亲贵族。 周氏一族从前不比顾家,顾家从出世起就是名副其实的世家贵族,无论哪一代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权势更是堪比皇权。 而周氏可以说是半路起家,周家先祖寒门出身,后其家族才慢慢发展成了如今的世家。 百年来的世家,能依旧昌盛如从前的寥寥无几,可周家就是其中之一。 周氏权势与地位虽然远没有顾氏一族大,但也足够压过朝中大半现下的官员,尤其是对于寒门氏族。 周家能稳坐左相一职就足够说明,周家从来没有出现过蠢货,更是知进退。 周海平私底下做的那些交易只多不少,偏偏这些交易从不经他的手。 从前不是没有上前弹劾参本,可最后都因为指向的人不是他而不了了之。 太多人为周家赴汤蹈火,也太多人自愿卖命。 看似是世家贵族后世的喜结连理,倒不如说是愈来愈多的世家互相勾结融为一体。 周氏一族虽然不敢做出不利于皇家的举动,但私下的野心却是昭然若揭。 简雍大力推广科举,扶持寒门,后又一路将林路嘉送上右相的位置。 这才压制住周家的势头。 不需要多余的理由,光是从出生那一刻就奠定了今后敌对。 林路嘉向来与周海全不对付,这样一来朝堂顺势就被分成了两波队伍。 如果问整个大胤顶端的人是谁。 那毫无疑问就是稳坐龙台的天子,以及与之平起平坐的周氏一族。 天子的恩宠向来明目张扬,对林路嘉的倚重亦如此。 顾家呢? 顾氏一族从骨子里传承出来的便是温和谦逊。 被顾家长子顾砚清接手后,就更是如此。 没有对帝王的讨好,也没有对一众大臣的寒暄,有的只是仿若一个局外人,永远在冷眼旁观。 没有倚仗,不需要周海平说什么,自然就有人急着出手。 就像此次那些无辜的女子。 周氏一族没有人插手,可最后的受益者却是周氏。 “周家与魏家、温家最是密不可分。” 简清悠支起眼,放在桌上的手收起。 “如果想要彻底铲除周家,你就别插手。” 言外之意就是,他的目的就是要借魏、温两家之手彻底铲除周家。 所有世家一网打尽。 轻嗤一声,他也不反驳,“父皇知道吗?” “在我提出为魏曹擢升到枢密使时。”简清悠勾唇,“依照父皇的性子,就算我不说,你觉得父皇会猜不到吗?” 魏曹,当今靖陵侯。 魏宏文的表哥,魏家家主。 “那父皇可知这其中还有一个你呢,皇兄。” 简俞白语气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甚至都听不出任何情绪。 简清悠背脊一僵,“怎么,你还是不肯听劝吗?” “从前不提,不代表不知道。”在那人就要出声前,他悠悠轻笑,“不过此事,我确实不会插手。” “皇兄,有些事适可而止。” 简俞白看向不远处透过窗户的灯光,以及杂乱的惊呼声,“做得太绝,到时候谁都不好收场,都难看” 这一句与其说是是提醒,倒不如说是警告。 从前的简俞白从不会插手任何人的事,更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同自己讲话。 简清悠身侧的手收紧,虽然对方说了不会插手,但不代表他不会做些什么。 压住眼底的戾色,他压低声音:“晞禾去哪了?” “皇兄不应该自己查得到?” 是疑问句,却也是肯定句。 “我如果知道又怎么会问你。” 在看见简晞没有跟着简俞白一行人在一起时,他便已经派人查了下去,可最后的结果却是什么也查不到。 就连京城内人传来的消息也是简晞并未返京。 简晞跑哪里去了简清悠从不关心,可偏偏简晞在出京时帝后便亲自挑选了一批人给她。 所以简清悠查不到也很正常。 若是简晞这时候跑到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去可就不好了。 “皇兄都查不到的事,我又怎么会查得到。” 简俞白搭在自己太阳穴的手松开,直起身,“皇兄未免太高看我这个弟弟了。” 门被推开,简清悠蓦地又开口,“简俞白,你还是坚持要踏出这个屋子吗。” “皇兄试探人的话术还有待提高。” 跨步出门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 “我在很久以前就同你说过,莫要将自己看得太重。” 直到那道淡漠自若的背影消失在夜色,简清悠才收回视线。 原先还保持着平静的脸绷紧,幽暗的眸子眯起,目光森冷寒骨。 房内不多时响起某件物品被人人狠狠摔碎在地的声响。 简俞白没有回头,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承受原先那股,与兄长作对时,便会出现的疼痛与不可控的意识。 随着他走出去了几步,那些气急破碎的声音不停。 可那股意识也依旧没有出现。 简俞白没有松了口气,反而是皱起了眉。 为何?那股意识没有出现? 明明是同从前一样的,甚至和简 清悠形成了对峙。 可为何这次没有出现。 明明之前在十里镇那会儿都还有…… 难道又出现了什么新的变故吗? - 除了女儿,对于这两个儿子帝后向来没有刻意为两人培养什么感情。除了基本的兄弟不得相互自残,再也没有什么顾忌。 除了流着同一条血脉,他们从来没有什么感情,更别说亲情。 在这之前,简俞白和简清悠还可以互相装作无事平和。 可就在方才,简俞白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没藏。 适可而止,甚至带着警醒的话换做从前简俞白从不会说。 他回答了简清悠不会出手干涉这件事,却没说不会做出其他多余的举动。 简清悠有意借简晞试探。 简俞白也直接明了的指出了他的试探。 保持在两人中间的那条线,在简俞白他出房门那一刻起就已经断裂了。 之所以选择淌这趟浑水,是因为简清悠清楚简雍的脾性。 在能接受的范围内,都算不上大事。 那些女子从试验品,再到每个官宦家族互相利益交换的筹码,以及各个地方看似不起眼、看似卑微的角落都是他们的眼线。 待这些事情爆出来,除了幕后之人受万人唾弃,还有这这些女子。 那时的她们或许会引起一阵唏嘘,但也不过是在同情心泛滥之时。 之后她们只会同样被千夫所指。 原先同情唏嘘的人,会责怪,会谩骂,会唾弃…… 总之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原先那群同情之人转变的态度。 女子向来是要自爱自卑的。 当她们不知礼义廉耻,丢了清白后仍然有脸苟活于世时。 所有人都会觉得她们不自爱,不自卑。 男人视她们为脏物。 女人视她们为异类。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关心“她”是不是受害者。 他们眼里只有现在的你。 他们不会关心你的过去,更不会怜惜那些“她”以为的“伤疤”。 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厌弃、鄙夷。 女子。 不过是不值一提,弱小又脆弱的存在。 因为弱小,所以没人在意,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揭过。 因为弱小,所以不会有忌惮,更不会威胁到任何一人。 所以简雍也不会过多计较,顶多在事发时会有些气愤,但也不过是有些。 在简清悠对坏的一种打算里,便是上述的败露。 可就算败露了,真正知道真相的也只会是位居高位的人。 至于那些平民百姓…… 他们不过只是些愚蠢、又无知的,不值一提的贱民而已。 只要换一种说法,简清悠便是他们眼里的救世主。 他以身入局,虽然在推动局面,却也是为了救下那些女子啊。 而那些女子呢? 她们会陷入旁人的言论,会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更是只会对他这个“救命恩人”感恩戴德。 与其说是简清悠推动了一切,到不如说—— 是他们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 苍生葬苍生,生者葬逝者,残骨覆骸骨。 黄土未干又添新,荒丘累累终负沉。 生还者亲手埋葬受害者。 从前到现在,简清悠一直都觉得不会变。 但若是简俞白成为这其中的变数。 他是不能确保这一切的走向是否还能如预料那般。 一带君主,不但需要能力,更需要受百姓爱戴。 若不服众,那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无用功。 - 早在疫病开始前,魏宏文便已经开始有温病的症状。 那时的他并没有将其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到处花天酒地,行风月之事。 果不其然也如他所料,没多长时间温病便已经自己痊愈了。 偏偏叫人不如意的是,温病走了,他却又患上了痢疾。 这一次就算他不想当一回事也不再可能。 后来没过多久,痢疾没好就算了,温病也再一次复发。 在大夫的强硬要求下,魏宏文只得卧病在床,其余事务也都交给王应这个夫人处理。 魏宏文卧床一事被王应压了下来,外人不得知晓。 但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突发痢疾温病发热,事情开始越扩越大。 魏宏文从一开始的发热、吐泻,发展成了黏液血便。 甚至开始肺咳。 在朝廷派了大批太医前往后,才终得稳住。 可就算如此,魏宏文症状虽然减轻了,却还是陷入如了昏迷。 …… 温予柠听完吴然的介绍,没什么意外,“所以,前夜吴然是因为突发咳血醒来的?” 吴然点了下头,叹息,“听老陈说,魏宏文大概是救不回来了。” 老陈正是此次随行的医官之一。 最早一批的太医是负责接触魏宏文的,而现在魏宏文出现了更严重不可控的症状。 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封锁,一齐隔离,防止再次传染。 现下所有的状况都是靠主院的太医传达消息出来。 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知道里面详细的状况。 温予柠装作没有听懂,问道:“为何就是没救了呢?” “这丫头!” “这话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 吴然抬起手,没好气拍了下温予柠的脑袋。 看着是警告,力道却一点儿也不重。 医馆的房间被温予柠全都一一分部了出来,被当做一人一间诊堂。 此时她和吴然在的就是自己的诊堂。 吴然扫了一圈,最终确定屋门被紧紧关起才压低声开口。 “魏宏文患上的病不比周围其他人。” “魏宏文不但低热,且出现了咳血与便血的症状。因为痢疾的原因,我们也不能判断他现下消瘦的原因究竟是否与溏泄有关。” 吴然说几个太医的初步判断是肺痨,但又因为还有一个便血,所以肺痨这个诊断还有待查询。 尤其是魏宏文便血的原因,至今也没有查出来是为何如此。 在加之突然爆发的瑰血症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温予柠静静听他说完后,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只是道,“吴叔,那照你们来看,魏宏文的情况还能活多久?” 吴然也没有多加隐瞒,直接给出了一个数字。 “这样啊。”她点头,“好,我知晓了。” 见温予柠依旧是这样一副不慌不忙的脾性,吴然皱起眉,“丫头,我同你讲这些你能理解吗?” “吴叔,我知道你的意思。” 温予柠抬起眼,面上的云淡风轻不知何时从眉梢褪去,眼底水色盈盈。 “从前,我学医从不是为人,只是为己。” “但现在,我不想这样了。” 温芩坚强的面孔、温婉的转变、叶子不停挣扎的背影、十里镇妇女们的忏悔、黑暗里无数个为之牺牲的少女妇孺……… 无论是哪一个站在自己面前,温予柠都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修手旁观。 这一刻,它不再是小说,不再是虚拟的世界。 站在温予柠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是穿越七千年时空,残酷又现实的封建王朝。 “在我决定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成为大夫那一刻起。” “我就已经不止是我自己。” 正午的阳光尤其盛人,晒得周围这轴在时光长河里停留的古画渐渐褪色,被明亮的光线重新染上绚丽的色彩。 那不起眼的嶙峋轮廓里,沁着七千年载霜雪磨洗过的锋芒。 “而那些同我一样性别的医者,也同样如此认为。” “我们先是医者,再是自己。” 吴然张了张口,原先准备好的一大堆的说辞,最终还是变为了,“可你们这是胡来。” “你也就算了,皇上不会追究,那外面那些人呢?她们与你不同啊丫头。” 温予柠皱眉,“哪里不同?” “她们自小便没有专门学过任何医术。”吴然吸口气,“没出现意外还好,若是出现了人命,你说,怎么办,谁负责。” “可是吴叔,无论是医治何种病,都有风险。” “是,是有风险,可是外面的人不会听这些。” “他们要的只是结果。” 吴然说的,的确是温予柠先前考虑过的。 普通小病没什么大事,可若是疫病,那么谁都不能保证百分百没问题,甚至可以保证医治痊愈。 就算是千百年之后,医疗技术发达的现代,德高望重的医学界泰斗也不可能说得出这种话。 因为没人能站出来,于是那一两个少数,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 女子行医,一旦踏错一步,那便会比寻常大夫放大千百倍。 从男耕女织的优化分工,再到父权制盛行的“妇无公事”,女子从此被定义为“从属者”。后来又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女子就此被作为人口再生产工具的期待。 但无论是哪一段历史,始终存在着女子突破规训的例外。 千年规训试图将她们炼化成青瓷,却忘了泥胎下本就沉着铁矿。 她们从不是史册中不起眼的墨点,而是断剑重铸时的星火。 “吴叔,我从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 温予柠轻笑,勾唇,“若真出了事,那最先怪罪的也应该是那个允许她们行医的人。” “你!”听见这话吴然瞳孔猛地瞪大,“简俞白竟也这样由着你胡来?!” “吴叔,这不是胡来。” 她仍是笑着的,杏眼眼里尽是笑意,“想要改变,那就注定要有人要做出牺牲。” “况且。” 这一次温予柠没再说表面话,“我做决定,简俞白又凭什么来干涉呢?” “他是你夫君!” 小老头是真的气急了,直接气得站起了身,嘴角两边的小胡子也跟着一翘一翘的。 胸前更是一上一下浮动。 温予柠看着他,平静开口。 “就算是夫君,是爱人。” “他也没有资格干涉我的人生。” “…………” 吴然当然清楚温予柠的性子,可他哪想到这姑娘会这样倔。 自知劝不动,小老头抖着那点稀碎的胡子,猛地拉开椅子,然后头也不回,猛地拉开房门,又猛地重重关上门。 房门之外,吴然气得跺脚。 却没有离开,而是就着出来时的姿势站了会儿。 “吴叔。” 低缓懒散的声音率先响起,紧接着一道颀长清和的身影从暗处走上前一部,最终又停靠再转折处一脚。 记春堂的所有诊室被安排在二楼,温予柠的诊室位于第一间,正正排在楼梯口一侧。 所以当那个吴然听见那两个字时,紧接着又看见一个人影悄无身息走出来时,直接被吓了一跳。 是真的吓了身子都是一抖。 那人明显是在楼梯口等候多时了,吴然没好气地走过去。 “刚被那丫头气得上火,你又来吓我一跳。” “老夫一把年纪了,经不起张腾。” “……” 简俞白望着,似是不察。 他就着楼梯的位置侧身,再次引入拐角的阴翳中,轻笑,“是我们的不是,给吴叔赔罪。” “别,不是我们,是只有你。” 吴然摆手,然后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的赔罪态度。” “……上京新开的哪家铺子,最新出的香料都送您。” 吴然有一个少有人知的小癖好,喜欢收集独特的香料,各式各样的味道都喜欢收藏。 上京那家新开的铺子生意火爆,每味香一上架便被一扫而空,吴然寻思着去找东家提前预定,结果东家不出现就算了,小厮还表示拒绝。 听见这话吴然的脸色才稍微缓和,“这还差不多。” 显然是对吴然的转变态度见怪不怪,简俞白挑了挑眉,“吴叔方才站在人门前等谁呢。” 是疑问的语气,却是肯定。 刚刚得到一批上好的香料,吴然也懒得与他计较,“反正不是等你。” “嗯。”那人应了一声,淡淡道,“如果是等里面的人来找你认错的话,那就别等了。” 吴然:“…………” 吴然:“你都听到了?” 简俞白没接话,吴然大抵也能猜到。 以简俞白的能力,这么一小段距离,想要听清屋子里发生了什么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停了几息,吴然又道:“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进门后。” “你来做什么?” “同你一样。” 有问有答,就是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 “也罢。”吴然叹气,“这丫头脾气太犟,今后定会吃大亏。” “你……好好劝劝。” “嗯,我知道。” 简俞白压着声温润如玉,但后边短话怎么听怎么让人恼火。 他说:“不过谁告诉您我是来劝她的。” “?”吴然就知道,这小子惯会气人,“不是你自己说的同我一样。” “哦。”他漠然低头看着楼下不停忙碌,在纸面书书写写的一群人,“我说的一样是,我也是来说温宏文一事。” 吴然:“………” 吴然没再纠结上个问题,转而问道,“什么时候恢复的。” 他说的是简俞白的意识。 简俞白收回视线,漫不经心道,“比你们想得还早一些。” “你总不能装一辈子。”吴然眉头微皱,“那丫头知晓你恢复了吗?” “没打算装傻。”漆眸懒懒垂睨过腰侧已看不出原先模样的归玉,停了几息,声音有些低哑,“但总得给她些适应的时间。” “况且,” 想起这几日温予柠别扭着想开口说什么,最后又咽下的模样,他笑了笑。 “她也应该感觉到了。” 听见这话吴然点了点头,心理大概有了猜测,默默叹息,“她年纪小,又是个倔脾气,你多注意些。” 上手拍了下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人,吴然难得露出了几分愉悦的笑。 他上下扫了一眼站得笔直的人,愈发满意,“整日穿些白色衣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白无常飘来飘去。” “你看这一身多好看。” 烟蓝织银藤纹常服,银线压边,腰间缀着的黑白玉佩,随衣摆寒枝隐现。 愈发衬得眼前人身姿修长挺拔,气度温润儒雅。 只是视线在触及他腰腹玉佩,已经看不出来像个玉佩的玉佩时一顿。 在吴然的记忆里,简俞白从不喜这些装饰物,更不用说玉佩了。 就连天子赠予的归玉都不曾见他动一动。 从古至今,存在于世的归玉仅有一块。 或许今后会有人找到与归玉同样质地,或是相似的玉,但是命名为“归玉”的玉却仅此只有这一块。 那时归玉还不叫做归玉。 归玉是在先帝在一统九州时所得,接近透亮的质地,黑白两色融合,是从所未见过的品种。 因逢一统九州的缘故,先帝大喜,便直接将这一块玉命名为了“归玉”。 先帝并不信鬼怪一说,更不信所谓的天命。 所以“归玉”也并没有被他当做镇国信物,但“归玉”却一直矗立在御书房中,伴随着几代君王。 直到到了简雍这一带。 简雍一生只有雁展仪一人,所以他所出的孩子也只有简俞白、简晞、简清悠三人。 幼时的三个孩子并不规矩,简清悠作为大哥常常会训斥其余两人,而那会儿的简晞和简俞白更是不服管教,一言不合打架都是常有的事。 简清悠大哥姿态一贯盛气凌人,简晞就更是骄纵的无法无天,至于简俞白…… 要不就是往里面加把火,要不就是一个人快乐的看戏。 事态最严重那次,简晞和简清悠直接在御书房打起架来,而简俞白还在旁边点评着两人的三脚猫功夫。 那会儿简雍不过是出去处理了点事情,哪能想到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会闹得这样鸡飞狗跳。 于是他回来后看到的就是—— 杂乱不堪的御书房,书籍通通被打乱在地,就连御案也被推翻。 再看原先矗立在御书房内的归玉也不翼而飞。 三个孩子更是不见身影。 简雍眼皮直跳,到那估计便要唤人,衣摆却及时被一只小小的手抓住。 小小一只人儿,眉清目秀,泪眼汪汪,“父皇,皇兄和皇姐打起来,我拦不住呜呜呜……” 简雍心下重重一跳,连忙蹲下身查看面前小小的简俞白,“他们打你了?” “没,我没事的。”简俞白又流下几滴眼泪,指着远处有些着急,“他们现在要比拼谁先想办法切开归玉,父皇你快去看,不然就晚了!” 怪 不得,怪不得归玉会不见踪影。 简雍咬牙,连忙吩咐人去找简晞两人,又安慰了小儿子一阵,才连忙一齐赶去。 本以为身边十余个侍卫解决两个小孩不是问题,哪知道一半人被打趴下不说。 剩下一半也停留在原地犹豫。 简雍扫了一眼被轰出院子,守在门前的人,“一群废物,连两个孩子都解决不了,站在这儿当门神么?!” 话随这样说,话里却透着些骄傲。 简晞和简清悠虽是孩童,但现在的功力显然已比得上大半人。 守在门口的侍卫跪地,说出的话也有些磕巴,“皇上,是,是二公主和大皇子说,若我们……” “若你们怎样?” 侍卫低头,“若我们敢再上前一步,就自戕……” “混账!”简雍快步走了进去,嘴里还念叨着,“他们要翻天了不成?” 结果等他走进看见里面的场景时,捂着胸口差点喘不过气。 最后还是简俞白连忙在一旁扶住了他。 简俞指着他们的手都有些颤抖,“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归玉在几代帝王手中流传,一直都是原石状态保存至今。 而现在,到了简雍这一代。 归玉被他的子女亲自切割开。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皇?” 这是简雍第一次在儿女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指挥着人将简晞和简清悠架住,双手颤抖捧着地上被一分为二的归玉。 “你们是要毁了你这个父皇,毁了这大胤的江山啊!!!” “父皇,是简清悠动的手!”简晞看了旁边人一眼,毫不心虚道,“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是,是我动的手。”简清悠咬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简晞的套,“可若……” 话没说完,一阵风便重重擦过耳边。 “啪——” 简雍没去听他的后怕,直接一掌打了过来。 “简清悠!”看着他嘴角流出的血,简雍面色阴沉,“是不是朕以前太惯着你了,这才让你毫无分寸。” 在场所有人都看愣住了。 简雍作为一带明君,虽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但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好父亲。 因为常常处理公务,他并不能亲手将三个孩子养在身边,所以很多东西都是换做旁人代为教导。 可这一条件也仅仅只适用于后两个出生的孩子。 因为心疼雁展仪的缘故,他本只打算要简清悠一个孩子。 谁想到那蠢货太医给自己的药出了问题,雁展仪意外怀上了简俞白和简晞。 突如其来的两个孩子,打得毫无准备的年轻帝后措手不及。 简俞白和简晞出生之时正是多事之秋。 简雍忙于政务抽不开身,为让雁展仪保养好身子,两个孩子被他命人交给最好的奶娘和宫人照顾。 可女孩总是和男孩有所不同的。 在雁展仪的要求下,简晞终是被简雍交到了她手上。 后来长大了些,简晞才慢慢跟着简俞白一起由吴然教导。 可那时候的简晞早已经被雁展仪惯出了一身脾性。 一直跟在简永身边的简清悠也在面对这两个,一年见不上几面的弟弟妹妹尤其陌生,甚至还带上了一些君王的高傲。 一个是被母后宠大的公主,一个是备受父皇恩宠的皇子。 骄纵与孤傲,瞬间就碰撞在了一起。 唯一让简雍欣慰的就是乖巧听话的小儿子。 可后来简雍才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么可笑。 因为父皇母后的不闻不问,简俞白平常看着乖巧,甚至遇事了也会哭着找父皇母后。 可若真的有人不顺他的心,他的反骨立马就起来了。 “朕自愧对不起白儿和晞禾。” 这是简雍第一次当着三个和自己有着相似面孔的孩子说出这种话。 “可是简清悠,朕可有亏待过你?你明明知晓归玉是什么,你竟然还能做出这等蠢事。” 简清悠身侧的手捏紧,“父皇,是简晞……” “我不想听这些。”简雍说,“你就告诉朕,是不是你动得手?” 良久的沉默,简清悠侧目的瞬间,就看见靠在一侧,无声朝他挑眉勾唇的简俞白。 而简晞张口比了个嘴型。 她在说——“蠢货”。 捏紧的手紧了又紧,最后又松开。 简清悠低头,“……是。” “自己反省清静一阵子吧。”简雍摆手,“从今日起大皇子简清悠手上所有职务暂免,交由三皇子简俞白处理。” “简俞白。” 随着简雍沉声喊出这三个字,简俞白跪地应了一声。 “你已是外傅之年,也该学着处理政务了,你皇兄手上那些政务朕会交于一部分给你,可好?” 不等另一个人回答,简清悠就皱着眉道:“父皇,这不合规矩,那些交给皇弟恐不能胜任。” 简雍没有搭理他,只看着简俞白道,“你皇兄说你不能胜任,你呢,你觉得自己能胜任么?” 简俞白抬眸,直直和人视线对上,不比也不让,“我能。” 简雍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给了旁边侍卫一个眼神,“将大皇子拉下去打三十大板,闭门思过一月,抄写一百遍诗经。” “至于二公主……” “父皇,我可不比大皇兄,我细皮嫩肉不能打!”简晞皱眉,看向站在一边的人,“简俞白,你说话啊。” 简俞白依旧没说话,直到简雍视线到了过来,他才终于淡淡道。 “父皇,此事确实是大皇兄自己先动的手。” 简晞看上御书房里的归玉很久了,而简俞白也一早便想着手处理政务了。 只是双方都缺少了一个切机。 或许是简雍也恰有此意,他叫简清悠随便交几件事给简俞白,并教他协助他一起解决。 可结果就是简晞也非要来参一脚。 简清悠本就因为简雍突然的决定有些烦躁,偏偏简俞白还是一副“你也不过如此”的表情,而简晞更是。 一怒之下,两个人毫不意外打到了一起。 那会儿的简清悠怎么也比他们年长了几岁,功夫也是比几人多练了几年的。 可就是因为简俞白“拉架”的混入,直接导致他成了劣势的一方。 在被简晞一掌推到归玉旁边时,毫无征兆地,归玉直接倒地。 简晞捂嘴看着他,“归玉从来都没有倒过,简清悠你竟然站在它旁边就倒了,你……” “你少说两句。” 简俞白越过两人上前扶住归玉,也是在这时候看见了最顶端的裂痕,他一怔,“归玉,裂了。” 归玉陪着历代君王过来,就算其他人嘴上不说,它也已经是传国玉玺般的存在。 可现在它却因为简清悠站在旁边倒地不说,还出现了裂痕。 简俞白扶正归玉,没好气看向简清悠,“好在就是一个小裂痕不是什么大事,但若你们再闹下去,有事的可就不是归玉了。” 或许是这件事提醒了简清悠,又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 总之简清悠当即指着被扶起的归玉道,“晞禾,你不是想要比试吗?” 简晞歪头,装作听不懂,“怎么比?” “归玉质地坚硬,最是难以破碎。” “我们就比一比,谁能先将归玉弄碎。” 简俞白觉得好笑,挑眼看着他,“这还何须比较,皇兄方才不已经将其摔出裂痕了么?” 这话就像一记耳光。 简清悠看着简晞,“你比不比。” 简晞歪头,眨了下眼,“好啊。” 简清悠原本的打算是将归玉搬去重华宫后院,再让简晞这个骄纵无脑的妹妹动手。 可偏偏真到了这个时候,简晞又说她要在最后一个动手。 简雍只是暂时出去处理事情,或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回来。 简清悠不能就这样耗着,于是一咬牙,便用切割工具将之直接分成了两半。 归玉坚硬并不好切割,不过好在简晞还拦下了外面的侍卫。 …… “晞禾!”简雍听完简俞白掐头去尾,简清悠视角的描述后看着简晞,“你是 公主,怎么能同男子一样,你还和你哥哥比武!” “父皇,难道就因为我是公主就比皇兄弱吗?” “你是个女子!” 见简晞不说话,简雍再次开口,“把公主拖下去,十个大——” “皇帝今日好大的威风。” 简雍的话突然被一道女声打断,他转头,眼神微不可察飘过。 简晞和简俞白则是勾唇,异口同声,“母后。” “皇后,你怎么来了?” 雁展仪扫了他一眼,“本宫不来,我女儿今日就要被亲爹给打了。” “犯错就要挨打,女儿也一样。” 皇帝边说走到她身边,然后压低声,“给我个面子。” “哦。”雁展仪抽出手,依旧没有收声,“那皇帝的意思是,如果是清儿和白儿打架就没有错,就不追究了是么?” 简雍摸了摸鼻子,“他们是男子嘛,正常。” 雁展仪直接吩咐人松开简晞,转身看着简雍,“那本宫女儿还是千金之躯呢,受不得一点皮肉之苦。” 简雍:“…………” 他凑到雁展仪耳根,用仅有两人的声量,“皇后你不能这样,她会被你惯坏的。” “你看看她现在的脾性,哪有一点女儿家的模样,骄纵,没有一点儿规矩。” “简雍。” 这是雁展仪要生气前的节奏,她看着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简晞迄今为止可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简雍哪还敢再多说什么,老老实实答,“没有。” “那她这幅脾性又打扰过谁?” 简雍:“……没有。” “那你到底哪里不满?” “她这样今后外面的人怎么说,又该如何找人家?” “前一件事,是你这个做皇帝,做父亲该考虑的。” 雁展仪轻笑,“至于后一件事。” “应该说,是哪一户人家能娶得到本宫的女儿。” “若是没有那个本事,那么本宫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 归玉已毁。 简晞答应简雍给自己道歉的条件就是将剩下一半的归玉送给自己。 一边是夫人,一边是女儿,简雍就算不想也只能想。 于是一分为二的归玉其中一份直接给了简晞。 至于剩下的一半,简雍听从雁展仪的意见将之又分成两半,给了简俞白和简清悠。 - 吴然看着这个类似于归玉质地,却又看不出来是玉佩形状的东西。 撇了下嘴,“……这是归玉?” 早便察觉到了吴然的视线,简俞白没打算遮掩,点头应了声“是”。 “你……” 归玉当初虽然被皇帝送给了三人,但这是能随便做成四不像的东西吗? 吴然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你们适可而止。” “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可别到你父皇面前晃悠。” 叹息,声音随着光线渐渐拖远,“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 没去看吴然转身下楼的身影,冷白凌厉的指节把握住腰间的小熊,薄唇噙起笑意,半点都没遮掩。 抬脚走出转折的走廊,阴暗褪去,窗边的暖阳照了过来。 简俞白看了眼依旧紧闭着的房门,没去打扰。 双手搭上走廊勾栏,垂眸仔细看着一楼一览无余的布局。 一进门的前台处写着“导诊”的牌匾,两侧则是设置了病患等候区。 往后一排便是分区的科室分别写着“妇科”、“小方脉”、“大方脉”、“外科”的急诊区。 二楼则是各个科室的诊堂以及专科诊室,右边不远处便是药事区,而后一排都是养疾坊。 先前的祭祀区被温予柠清理了出来,一整片位置改成了隔离区。 看着这些有条不紊,明显已经形成另一套体系的医馆,简俞白脸上漾出些柔意。 若这就是温予柠之前所在的“医馆”,那相比之下,的确是比大胤更要进步许多。 在什么时候能比现下更优秀? 所以,是来自未来吗。 - 太阳渐渐下山,紧闭着的房门终于打开,洒落进一地金灿灿的余晖。 看着出现的身影,温予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了幻觉,不然怎么刚想见的人就出现了。 迟疑一瞬,她张了张口,“简俞白?” 难得见她这幅模样,简俞白笑了下,上前走到她面前,低低俯下身。 声音有些嘶哑,“傻了?” 温予柠抬眸,便撞进了那人淬满流光的眼底。 “你怎么来了?” “想见你就来了。” 那人噙着笑,笑得勾人。 温予柠却是依旧没有回过神,“什么?” 平日里总是比谁都机灵,像只小兔子似的,没事的时候看着温和极了,遇事则是亮起了口中那两颗门牙狠狠咬一口,有事则是直接影也不回的跑回小洞。 何时见过这样傻愣愣柔着兔子毛的样子。 “不逗你了。”简俞白直起身,抬手将她鬓边跌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来同你讲魏宏文的事。” 半晌,温予柠依旧没有问他后半段话,而是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写得那些书?” “嗯?” 简俞白撩起眼帘,恰好看见桌案上没来得及收起的本子。 “看得这么快?” 因为当初简俞白意识只能算是恢复了正常,但是记忆却是没有恢复的。 于是得知温予柠并不认识大胤字体的缘故,简俞白便干脆自己亲自写了一本好让她更好记住。 当时考虑到怕她拒绝,所以便放在了温予柠那个书箱子的最底部。 再后来,在十里镇意识完全恢复后,又考虑到她还不清楚大胤之前历朝历代的过往,以及现在大胤各地的习俗地理位置。便又花了些时间,在各路历经的地方买了些纸张亲自画图,防备更加了解。 这些画本和书籍都被他放在了箱底,只是没想到温予柠竟然能看得这么快。 “对待心上人,当然得要对她好。” 简俞白低了低头,这次轻轻吻上了女孩的脸颊。 扬起漆黑的眸子,轻眨了下,“总不能空有一副说辞,毫无表现吧?” “那还算什么喜欢。” 温予柠眼睫颤了下 ,清澈的眼底再一次恢复了原先精明的小兔子。 她仰起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终于等到她问这个问题,简俞白勾唇,“在吴叔来找你的时候。” 温予柠:“?” 眼皮重重一跳,温予柠下意识便后退了半步,“什么?” 脚尖还没来得及落地,那人便已经快她一步,从腰侧搂过,轻而易举抱回身前。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都听到了,姐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75 第71章 盛夏的晚风缓缓拂过飘荡的云朵,艳红的染料被打翻,留下一片绚丽漂亮的天际。 染料流落而下,穿透窗户,打在抵着门前的两道身影。 身姿挺拔的人将怀中人圈住。 光晕柔和,碎金似的夕阳跌落进被圈住怀中人的眼底。 眉眼一点点柔和的光辉溢出,里面带着些被藏起的警觉。 鼻息间是熟悉的香味,温予柠也没有挣扎。 她抬眼,避开原先的话题,转而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仗着比怀里人高,简俞白垂下眼,“姐姐,是你们声音太大,我站在楼梯口都能听见。” 温予柠和吴然都是压着声说话的,根本算不上大。 但若是换做简俞白这些习过武的来说,就算是压低声音在他们眼里确实和普通音量没什么两样。 温予柠撇了他一眼,挣扎开环在自己身上的手。 “这也算偷听。” 侧身一步站到先前身前人身旁,随着伸手就要去推简俞白身后的门时又故作不满开口。 “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偷听。” 一句话落,眼看着就要推开那人身后的门—— “砰。” 一只干净漂亮,指节分明的手猛地按住,房门就这样在温予柠眼前再次无情关上。 眼睫下意识跟着颤动了下。 转移视线明显是失败了,温予柠近乎本能的,迈步就要逃开。 结果不等她有动作,那人便已早有预料般,轻轻一捞就又将人捞进怀中。 简俞白弯腰,和怀里的人平视,缓慢轻笑,“姐姐跑什么?” 温予柠:“…………” 强迫自己对上那张尽在咫尺的脸,“我没有跑。” “嗯?” 她纠正道:“我只是出去看看给温青她们布置的作业有没有完成。” “哦。” 简俞白慢慢点头,又笑了起来。 “可是姐姐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低哑带笑的声音擦过耳畔,带着温予柠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我………” 努力编写的说辞就在那人突然凑近的脸止住。 冷白如玉到毫无瑕疵的脸庞放大,清冷却柔和的眉眼弯下,高挺漂亮的鼻梁在余晖中脱下一层淡淡的阴影,细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眸闪烁着零碎的星点。 这是除了前几次以外,他们第一次凑得这样近。 温予柠身子一僵,整个人被他的气息包裹住。 “所以,我是姐姐的爱人吗?”简俞白又低了低身,侧身凑到她的耳畔。 那只是温予柠下意识就说出来的词。 躲避了这么久的问题,原本以为简俞白是要责怪,哪知道他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句话。 “……那只是举例。” 温予柠生硬的道。 简俞白闻言,勾唇轻笑,“嗯,那在我这里不用举例。” 炽热的呼吸打在耳畔,温予柠却是下意识想到了十里镇那夜。 热意无意识随着那人的呼吸爬上耳垂,她甚至来不及去想简俞白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低沉清冽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 “我爱你。” “但我永远不会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去干涉你的决定,乃至人生。” “所以别怕。” 下一秒。 回忆里湿热的感觉变成了现实。 简俞白侧头,薄唇牵起,轻轻吻上那抹已经红透了的耳垂。 “………!” 身体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一半下意识告诉她应该推开,一半的理智又在不停告诉她不要推开。 温予柠身侧的手蜷起,可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做。 那人没再做其他的举动,只轻轻触碰了一瞬,便已经离开。 不过一息的时间。 简俞白重新对上女子湿润的眸,漆黑的眸子倒映着身前人清瘦的身影。 “虽然不会干涉,但我也会走去有你的人生里。” 停了一息,他又垂下眸,“可以么?” 温予柠怔住,看他的瞳孔都有些轻颤,“你………” 从一开始,两人的关系就算不上清白。 温予柠当初之所以选择简俞白,就是因为这个人好拿捏,就算痊愈后,她也可以靠着救命之恩的恩情换取一些好处。 可是现在…… 从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前一两次,温予柠还可以理解为只是成年人生理需求而已。 后来一次又一次,简俞白从不遮掩,甚至光明正大的在告诉温予柠。 不论是行动上,还是语言。 他都在告诉自己——他喜欢她。 这正是之前温予柠想要的结果,可真到了这一步她才发现自己好像远没有那会儿开心。 “不用着急回答我。” 简俞白指骨慢慢向下,最后抵住她垂下的攥紧的手,手心向上覆住的瞬间,那双温热纤细的手也猛地松开,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抓住,然后一点点顺着指骨插过,五指相扣。 慢慢直起身,他牵着她说,“这的确不是一件随意定夺的小事。” “姐姐可以先试试货,满意了再决定也不迟。” “————?” 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不知为何,原先堵在胸口气蓦地消失不见。 温予柠眨眼,张了张口,“那我若是不满意呢?” “嗯……”简俞白垂着眼,似是思索,“那我就再努力努力到姐姐满意为止。” “…………”温予柠闭了闭眼,终是重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简俞白。” “怎么了?” “你能不能——”她深吸一口气,没去管自己有些发热的脸,忍无可忍道,“不要总是喊我姐姐。” “嗯?”那人无辜眨眼,“可是这不是姐姐让我称呼的吗?而且姐姐当时还说更喜欢‘姐姐’这个称呼。” 温予柠总算是体会到了一把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当初让简俞白叫自己“姐姐”不过是因为他那会儿本就和三岁孩童无异。 可现在能一样吗? 本来想着这人恢复意识后,就算没恢复完记忆,也应该意识到这个称呼不对,并自己改口。 哪想到这人还能一口一个“姐姐”,喊得比谁都顺口。 一个比自己高出将近两个头,年龄也比自己还大一岁的人叫“姐姐”。 这正常吗? 不知道的,给外人听了去,还以为这是什么情趣呢。 他不要脸,她还要脸。 温予柠扯唇,“当初是当初,心境不同了。” “啊,”简俞白眼眸一亮,似是终于想通了什么,“好啊,那就叫夫人,或者……阿柠?” 这脸也不是非要不可。 温予柠闭了下眼,回眸望他,“算了,还是姐姐吧。” - 翌日。 随着正午的阳光升起,季夏时空气中的闷热愈发让人难受。 温予柠从宿木手中接过帐簿。 宿木虽然没有接触过医,但关于数字却是很敏锐的,尤其是在帐簿这一方面。 济春堂那群人走后,除了基本的账目,温予柠还需要将现下剩余的所有药材,以及那群人吐出来的钱财重新做。 算帐簿听着简单,可需要的时间却不是一天两天,尤其是对温予柠这个刚接触不久的现代人。 原先打算让宿木来济春堂,不过是因为她和柳子几人熟悉,合作起来也容易配合。 可当听说要算账目,宿木突然自主请缨表示自己可以。 温予柠对账簿本就不算熟悉,甚至就是个半吊子,算起来肯定要比会常人久。 宿木不是什么夸大海口之人,温予柠略微一想,便干脆直接给了她。 看着眼前崭新的帐簿,甚至还贴心划出各个细节,温予柠由衷竖起大拇指。 这才短短两日的时间,便将这些都算出来了,“木木真厉害。” 宿木“嘿嘿嘿”笑了几声,“姐姐你看看这应该没有错吧?” 温予柠一页一页翻过去,点了点头,“都是对的,辛苦了。” “没事没事,能帮到你们就好。” 温予柠顺手将桌案上的旧账本抽出来,却无意中漏出来下面的本子。 视线一顿,“这是……” 一双白嫩的手迅速捂住,宿木面色通红,“就之前在街上我无意中逛到的话本。” “是吗?” 温予柠眯眼,想起方才本子外壳的字,又看了看账本上的字,“………《盛世宠婚,小姐的专属药引》?” “不是!”小姑娘眼神飘忽,连忙将桌上的书往其他本子下压。 “慌什么?” 温予柠有些好笑,似是思考了下。 “我之前在京城闲得太无聊还专门找了些话本,奈何全是什么王爷、将军、暴君……一系类的专属,内容也如书名。” 说着,她挑眉,“你这个还挺别致的,是市面上从所未有的体裁。” “你觉得好看?”宿木探头,声音有些小。 “新颖的体裁大家当然都会感兴趣。”温予柠含额,“就好比你手上这本。” 宿木嘴角不由向上,连忙将压着的话本拿出来,“其实这个是我朋友写的,但是她的哥哥和父亲都以为不务正业,而且还是与世道反其道而行。” “姐姐,你觉得呢?” 温予柠虽然很久没看小说了,顶多就是幼时靠小说消遣。 她如实道:“我不是专业人士,给不了你太专业的评价。” 宿木“啊” 了一声,翘起的嘴角就这样塌了下去。 却又听见温予柠继续道:“但是呢。” “话本本就是消遣放松的。” “它不是七略,所以没有什么专业人士。” 温予柠翻开话本,仔细一页一页看下去。 “若是非要说专业人士,那应该说是阅书的人。” “只要阅者喜欢,那么这本话本就是成功的。” “而我现在作为读者看下来……”她微微点头,“我个人是很感兴趣的。” 宿木漆黑的眼底亮晶晶的,只似是想到什么又暗了下去,“可是父亲和哥哥说这不应该是我做的事。” 温予柠将手中的话本放下去,随意靠到桌案边,“那你觉得什么应该是你做的事?” 突然被这样问,宿木一愣。 似是本能地,宿木张口答道。 “我不知道。” 但其实她是知道的。 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的当一个闺阁小姐,然后找一个好夫婿,再生一个孩子。 这些规划,是自小便跟着宿木的。 所有人都说,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是作为女子,作为世家小姐,不止为自己,更是为家族。 从来没人问她想不想,愿不愿意。 宿木清楚。 这些规划从不是她想要做的,可她不敢反抗。 所以她偷偷跟着哥哥一起逃了出来,她选择了逃避。 “木木。” 温予柠轻唤了一声宿木的名字,随后将话本推到她面前。 “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的个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维,我们没有办法去左右。”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做自己想做的。” “当然,前提得是这件事得是正确的。” “就像你写话本。”温予柠手指在封面上敲了敲,“我们不能说因为没有人做,它就是错的。” “现在写话本的,大多都是男子,可哪条规矩说了女子不能写?” “写话本不是什么羞耻的事,你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你热爱写作,那么这个职业就适合你。” “如果写的好,那么更好了,你的这份热爱将可以养活你自己。” 宿木听着这些话有些出神,半晌她才点了点头,“谢谢姐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予柠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什么,“你哥哥在哪,你知道吗?” 小姑娘眼睛猛地瞪大,“你要找我哥哥说……” “想什么呢?”温予柠轻笑,“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把我认为的道理告诉你,决定权永远在你身上。” “我只是找你哥哥谈事而已。” “……哦。”宿木垂下眼,有些恹恹的。 再次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温予柠难得留下一句“加油呀”才姗姗转身离开。 ……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医馆当侍卫?” 自从上次简俞白来“偷听”了以后,温予柠便已经有了打算。 听宿样这样说,温予柠转念一想,也的确和侍卫没什么两样,于是她点头,“也可以这么理解。” 宿样:“………你为什么不去找三殿下?” 温予柠哑了一瞬。 换做平常,她的确只会去麻烦简俞白,可现在…… 自从两人关系被对方点破,温予柠就总觉得有些别扭,又不想麻烦他了。 过多的话不可能同外人讲,温予柠只淡淡道,“他这几日处理事情就很忙了,我不想再麻烦他。” 听她这样讲,宿样也不多意外。 本就是叶子收留了他们兄妹二人,现在还是温予柠在他们才能公然出现在别人视线中。 思索几息,他便点头应了“好”。 …… 处理完这些事已是酉时。 将今日温予柠吩咐自己背的东西,模拟操作,以及临床笔记给她检查通过后,叶子和温清几人才终于送了口气。 叶子有些不解,“这都第五日了,如果还没有患者,我们该怎么办?” 旁边的另一个小姑娘也道,“我们真的不出去同那些太医一起接诊吗?” “不。”温予柠摇头,“我们如果出去接诊了,反而更方便了有心之人。” 心理盘算着日期,温予柠开口,“总会有人回来找我们的,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温清是一直跟着温予柠的人,她最是清楚温予柠的想法,转头对那群人道。 “现在敢出去接诊就是找死。” “我家小姐既然说了会出现,那就一定会出现。” 其中还是有个别不太满,“我们都待了五日了,要是还是一直不出现,我们难道就耗死在这儿吗?” “就是,等人送上门都全死光了。” “你家小姐是神吗?什么都说得准。” “…………” 最终还是叶子转头呵斥了一声,那些人才终于停了下来。 “你们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温予柠抱臂,歪头,“原来这么多人对我不满,嗯?” “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没有不满,只是这样一直耗着………” “我和叶子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不知道她有没有告诉你们?” 温予柠随便拉过一个凳子坐下,“说实话,我就是一个懒得解释那么多话的人,所以而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聪明些。” “如果不聪明,那就听话。” “但如果不听话,那我也就没辙了。” 给的好脸色太多,自然就会让一些人以为自己很好说话。 这个道理温予柠一直都懂。 或许不是恶意,但就是喜欢自作聪明。 手指点过方才说话的那几个人,温予柠复述了一遍她们的名字。 “你们若是不服,或是有自己的想法,可以。” “现在,就从这儿出去。” “你们要找谁,医治谁,都没关系。” 长久的沉默,没有人说话。 叶子上前,“对不起,她们不是故意的。” 温予柠抬眼,那群人依旧无动于衷。 轻笑一声,“宿样,可以发挥你的作用了,将她们送出去。” 随着这句话落,门外突然响起女子嘶哑的声音。 一个穿着薄衫的女子拉着另外一个走了进来,“听说这里可以医治女子的病,可否能帮帮我们……” 第72章 那群小姑娘终究没有被丢出去,而是被孤零零丢到了一脚。 因为温予柠摆明了把她们凉着的态度,五个人也不敢上前,只能傻傻地看着几人的动作。 视线尾随着温予柠几人,她们扶着那个陷入昏迷的女子进入急诊区。 另一个女子则是声音有些发颤说着昏迷人的状况,“我们是绛雪楼的姑娘,我叫做江雪,昏迷的是白莹。” “白莹身子很久以前就不舒服了,但奈何客人太多,妈妈怎么也不肯让白莹休息。” “结果昨日一早,白莹就昏迷了过去。” 绛雪楼是晋城最有名的花楼,里面的姑娘可以说都是黜州最上好的。 就算是在晋城出事后,绛雪楼的生意也依旧人来人往。 魏宏文最常去的地方便是绛雪楼,甚至出事的前一夜也是在降雪楼。 简俞白一直有派人查看绛雪楼的情况,早在众人爆发时疫的第一批,这些姑娘便是最早出事的。 但神奇的是,这些姑娘最后都恢复如初。 而就在最近,绛雪楼却不太平。 大批姑娘不但身体出了问题,甚至个别也出现了和魏宏文相同症状。 若只是单单和魏宏文一样的症状,她们大可以去寻找大夫医治。 可她们身上的问题远不止是这一点。 所以与其说温予柠不去找人,倒不如说她在等。 等人亲自送上门。 此时房间只剩下温予柠、温眠、叶子和绛雪楼的两个姑娘。 打开一边的柜子,将一早在上京吩咐人用橡胶做好的手套带上。 温予柠没犹豫,直接将白莹身上的衣服全部解开。 “你做什么?!” 江雪伸出手就想要捉住温予柠解开衣服的动作。 “别动。” 温予柠避开她的手,抬起眼,“既然要看病,不脱衣裳怎么看?” “可………” 温眠侧身对上江雪,“江姑娘,你既然选择来找我们,那就应该选择相信我们。” 江雪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看已经停下动作的温予柠。 那人像是无声在说:要不要决定权在你。 喉间有些哽咽,想起先前无数个大夫说的话,江雪终是带着已经料想到结局的苦涩点下头。 温予柠没再犹豫,动作娴熟快速的将床上人全部衣物褪下。 入目是和从前西西一模一样的症状,原本白嫩的身/子全长上了晶莹剔透的脓包。 唯一比西西好点的就是,这些脓包只是刚刚长出来的,还没有到流脓的程度。 但下\体的严重程度却不亚于西西。 窗外的花朵被屋檐上滴下来的脏水重重砸中,然后整个花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发烂腐蚀。 温予柠只看一眼便明白过来是什么,她脸上依旧平静,甚至还能上手拔开糜烂的花瓣,然后将手指放进去。 花蕊深处同样也是发脓凸起的花瓣。 随着她出来时将那些溃烂的花瓣被推开,赫然入眼的。 在不起眼的那一角已经爬上了比原来更深的一片红色,圆圆的,却又像是另一种品种玫瑰花的花瓣。 这地方太小,其他人不凑过来根本看不见。 温予柠没什么表情,将手退出,然后把手上的手套丢进塌边的垃圾桶。 她看向温青和叶子:“你们两个自己过来看看,之后将你们所看到的症状告诉我。” 不是预料中的摇头,也不是鄙夷,只是平静的,好像在看一个普通病人。 江雪眼眶有些热,却是半天也说不出话,“你们……” 温予柠从床榻边走开,腾开位置给温青和叶子,随后走到江雪身边。 “你跟我过来。” 房门被关上,温予柠带着她顺楼梯走上二楼。 诊室的房门被打开,示意江雪坐下后,温予柠又拉开自己的椅子坐下。 她抽出本子,在上面记下几个字后,抬起头开口,“除了身上溃烂发脓的部位,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没…………” “如果真的想要她痊愈,我希望你实话实说。” “没有了。”江雪实话实说摇头。 温予柠看着她,也不多说什么,“确定吗?” 江雪正要再开口,没有关合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是叶子和温眠。 温予柠微不可察点头,“把你们看到的,和江姑娘说。” 温眠和温青对视一眼,前者率先开口,“她身上不止有红鲜疣,我们还发现了玫瑰状的红疹。” “初步判断是,瑰血病。” 叶子迅速补上道,“且因为位置的特殊,我们发现那个部位出现过轻微出血。” 江雪面色发白,所有话被堵在脖颈,怎么也出不来。 温予柠抬眼,神色淡淡,“如果你希望她活着,那就说实话。” “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她将手中的本子合上,带着身后椅子的轻响起身,“反正左右也就是一条命。” “你!”江雪跟着站起身,堵在温予柠欲要离开的身前,“你是一个大夫,怎能说出这种冷漠无情的话。” “我是大夫?” 温予柠勾唇,眼帘微抬。 “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呢。” 眸底的玩笑渐渐被嘲弄取代,轻嗤,“否则,怎么会这样防备一个大夫。” “我……”江雪面色泛白,却是死死堵住温予柠,“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是医者。”那人神色淡漠,“不是神医。” “我需要知道患者的全部信息,需要你们坦诚交代。否则,就凭那一零星半点信息,我不保证会不会医治错误间接导致其死亡。” 雪白的面纱挡住了女子白净的半张面容,裸露在上的眼睛清澈,乌睫之下黑白分明的眸子纯净的不含一点污秽。 一袭简单的烟蓝色纱裙,既没有繁琐的装饰,也不会打扰到她行动,却恰到好处的将漂亮的身体曲线勾勒出来。 衣摆带着清丽的花香快要擦过身前时。 “砰——” 江雪重重跪地,小心翼翼的抓住那一丁点儿衣摆。 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怕稍一用力就折断在自己手中。 “王妃,求您,求您救救白莹。” 江雪是绛雪楼的姑娘,虽不是花魁的程度,但服侍的达官贵人也不算少。 温予柠几人进城后的一举一动,只要稍微在兴头上的人问几句便能问出来。 关于温予柠的传言有太多。 有人说她只是温家巡回的草包真千金,所谓的医术精湛不过是皇家和温家的遮眼布。 也有人说,温予柠确实是有些本事,但也只是些三脚猫功夫根本上不得台面。 所谓帮三皇子医治,不过是因为三皇子被美色迷昏了头,由着她乱来。 反正不论是哪一种,无一不是在说温予柠不过是在靠别人。 再到几天前温予柠遣散了济春堂一众人,纳入一批女子坐诊,更是惹得众人唏嘘。 刚开始江雪也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只是淡淡觉得,依照自己听见的温予柠的传言,好像……也算是预料之中。 那会儿的她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女子貌似比平常女子都大胆。 直到白莹在接侍她的常客那一晚,她陷入了昏迷。 而那个男人却只是以为自己太厉害,不管不顾疯狂了整整一夜。 直到第二日白莹依旧无动于衷,他才反应过来,出了事。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左右不过是多出一些钱的问题。 那个男人第二日给了老鸨两倍的钱。 而老鸨呢?老鸨也笑着点头答应说白莹绝不会与他扯上任何关系。 一条人命,一夜两倍的价格。 白莹的身子本就出了很大的问题,但老鸨手上却有一种药,只要吃了它,那些水泡红疹便能在一天的时间里褪下。 至于一些少数没有褪下的,就用胭脂水粉遮下去就好。 在男人走后,太阳爬上树梢,照亮了床上满是红疹水泡的女人。 她的身上还残留着欢/愉过后,已经干透了的水泽痕迹。 像是一件被糟蹋死透的脏木偶。 老鸨难得也有些恶心,她捂着嘴,“去,把她丢出去。” 江雪刚从隔壁出来,看到的就是小厮厌恶的像是在碰什么脏东西一样,随意的将赤/裸的女子从房屋里抬了出来。 “你们要做什么?”江雪蛮不慌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在白莹身上,然后将人扯到自己怀中。 正当几个小厮要开口时,老鸨摇摇晃晃着走了出来,“江雪啊,知道你们两个平日感情最好,但这也是没办法了。” “白莹没有撑住,我这是让人送她最后一程呢。” 那哪是送,那分明是明晃晃的丢弃。 太多人被这样丢弃了,太多个像白莹一样陷入昏迷,最后放弃医治被丢到大街的姑娘了。 从前江雪只是当做看戏,可现在在她眼前的,是自己的好友,独一无二的好友。 “妈妈。”江雪抱着怀中人的手甚至不敢用力,“为什么不找大夫来看一看呢?” “大夫?!”老鸨声音尖锐,“诶呦,我的江雪啊,你怕不是脑袋糊涂了,这是给大夫看的吗?况且,哪个大夫愿意看呢!!!” 是啊,没有大夫愿意看。 他们是男子,自觉看不了这些女子的病。 除了男子,就连所有人都觉得,得这种病都是因为女子不知检点,俗称的“婊子”。 “我找。”江雪说,“我带着莹莹去找。” 老鸨好笑,“你有那个钱吗?” “那我就用所有的积蓄去治。” “不许!” 老鸨尖锐着声音吩咐小厮将人拉开,睚眦目裂,“我供你们吃喝,到头来给我玩心 眼儿是吧?!” “放手。”江雪扯唇,试图挣脱开困住自己的手,和在自己身上乱摸的人。 老鸨轻哼:“将她给我关进屋子里,一天不准进食。” 小厮去拖,没拖动,最后干脆只能换做扯。 滋啦—— 老鸨刻意准备好的,方便客人撕碎的劣质衣物在这一刻,在挣扎的过程中被撕碎。 最终江雪身上只剩下贴身衣物。 老鸨习以为常冷眼看着,轻嗤一声,抬脚就准备越过时。 “放手!” 江雪亲手将身上所有的遮羞布扯下,面无表情,“我叫你们放手!” 被精致养护的肌肤像是一条灵活滑嫩的鱼儿,瞬间从小厮手中挣脱开。 老鸨眼睛瞪大,平日里不是没有人反抗被小厮拉拽着撕碎衣物,可哪有一个姑娘敢这样光明正大裸/露在所有人前。 几步上前,扬起手,“闹鬼了!闹鬼了!我看你是让白莹的鬼魂上身了!”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江雪没有躲,就这样直直站着,任她打骂。 在第二个巴掌快要落下时,几个穿着暴露,明显是还没来得及穿衣的姑娘赶忙跑了出来,挡在两人之间。 一个抱住老鸨的手,“妈妈,客人还在呢。” 穿着吊带的人扫了一眼江雪,捂嘴,“江雪你这是作甚,大庭广众之下呢。” 另一个将身上披着的薄纱衣批到她身上,“就是,大庭广众之下想要勾引谁不成。” 与之同时,几间原本被出来姑娘关上的房间门再次被推开。 几个男人面色难看,“大早上,吵什么吵。” “叫魂呢。” 随着愈来愈多的房门被打开,老鸨原本抬起的手重重落在了自己脸上。 随着几声清脆的声音落下,她重新扬起笑,讨好弯下腰,“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这张贱嘴打扰了几位爷,老奴在这儿认错了。” “…………” 直到几个姑娘重新走回房间,最后一道房门落下。 原先被披在江雪身上的外套落地。 不等老鸨和小厮有所举动,江雪就率先拔开自己,“妈妈,忘了说,我和白莹的病一样,甚至比她更严重。” 楼里的姑娘或多或少都有些水泡红斑的症状,可是如江雪一样玫瑰状的却是从所谓有。 老鸨倒吸一口凉气,指着她,却是半天也说不出话。 江雪重新捡起地上被那些出来姑娘丢下的衣裳,一件一件给身侧扶着的人穿上。 随后小心地将昏迷的人摆在地上,自己随意套了几件后,又重新扶起人。 “所以,妈妈现在要把我丢下吗?” 那可是瑰血症啊。 老鸨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和这样的人待了这么久。 “你滚。”她连续喊了三遍,“你们都给我滚!立刻马上,给我离绛雪楼远远的!!!” 从前的老鸨哪儿会如此轻易放走一个人?在她手里的姑娘只有闭着眼出去的,从来没有活着出去的。 偏偏江雪利用的就是这点,她趁着老鸨乱了方寸,趁乱带着白莹逃了出来。 刚开始,江雪并没有把希望放在温予柠身上。 她去找了许多大夫,找了朝廷派下来的医官,找了被赶出济春堂的大夫,找了普通的、或是明不见经传的………可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与厌恶。 走到最后,她们已经没了其他的选择。 只能去找温予柠。 温予柠不同于寻常普通人家大夫。 她可能真的如传言仗着简俞白有个三脚猫功夫就出来,也可能是真的有本事。 可无论哪一个,都有风险。 但鬼使神差的,江雪抬脚的步伐,下意识就带着白莹走进了济春堂。 她在赌,赌温予柠是真的与寻常女子不同,赌她可以为白莹医治。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可是温予柠却比她想象中的更聪明。 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够在她面前掩饰。 ………… 温予柠不说话,江雪心下也跟着愈发忐忑,她声音带着颤抖,“我都说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白莹。” 温予柠依旧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叶子不着痕迹用身子碰了碰她。 温予柠眨眼,慢慢从思绪中缓会神,半晌才重新开口,“抱歉,看着你们,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朋友。” 叶子下意识问:“什么?” 温予柠弯腰亲自将人扶起来,没有回答叶子的问题,只是看着江雪说,“那你有想过老鸨回过神来之后,来找你们怎么办?” 江雪身子一僵,唇瓣都有些颤抖,“我……” 温予柠微微弯腰,重新在原先桌面合起来的本子上记了几个字,“留下来吧。” 江雪:“什么?” “你们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温予柠放下手中的笔,重新抬眸,“我的建议是,留医治疗。” 这句话的意思是同意帮她们治疗。 同时,济春堂也会庇护下她们。 江雪眼眶发热,再次跪了下去,“谢谢,谢谢您。” 温予柠微不可察叹息,朝温眠和叶子道,“你们给她检查下身子,随后给她们俩分配个房间。” - 一炷香后。 “小姐,为何要收留下她们。” 只剩下三人的诊室里,温眠率先不解开口。 “若是留下她们,那些人定会来找麻烦的。” “麻烦?” 温予柠朝椅背一靠,“温眠,我记得我第一天就告诉你了。” ——“当大夫,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温眠:“可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温予柠缓声,指尖敲打在桌延,“我是大夫,而她们是我的病患,我就有义务要确保她们的安全。” “况且,她们本来也就是需要留医的。” 温眠没再出声,只闷闷道,“对不起小姐,我知道了。” “别担心。”温予柠知道温眠在想什么,压低声,“而且,我本就是为了让麻烦自己找上门。” 叶子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可现在,江雪依旧没有把她们为何患上瑰血病的原因说出来。” “不急。”温予柠抬眼,眸底的深色浮现,“总会有说出的那一天。” “…………” 透明滴管内的液体一点一滴向下坠,直到最后一滴坠落进黑夜。 黑色的幕布将整座城镇包裹,唯独房间里的烛火摇摇晃动,照亮整个医馆。 温予柠在一旁静静看着温眠和另一个小姑娘拔下榻上人的针头。 温眠先前在上京便已经被温予柠不停教着怎么扎针,自己和妹妹互扎,最后两姐妹的手已经被扎青,温予柠便干脆把自己的手给两人扎。 刚开始两人并不敢,可是温予柠一直表示没事,两人这才又去扎对方。 但手就这么点,又怎么会够。 最后还是简俞白发现温予柠的手总是留在针眼,才吩咐下人去问有谁愿意来给她们做“实验”。 温予柠平日在王府本就没什么架子,再就是因为那会儿救曲蓝璎的缘故,众人是心怀愧疚的。 为那时对自家王妃的不信任与不敬觉得亏欠。 再加上温青和温眠两姊妹也与众人相处的不错。 所以众人二话不说便表示自己可以做那个“试验品”。 但叶子一行人就不同了,她们训练的时间并没有温眠长,也就只是在十里镇期间被两人手把手教过。 但值得庆幸的是,她们悟性都不错,虽然不是很熟练,却也都能上手。 看着滴完的吊瓶,再看看对方依旧完好无损,没有出现发肿情况的手,桃枝重重松了口气。 她转过头,眼里都是笑,“我做到了。” “嗯。”温予柠上前拍了拍两人,弯唇,“你们都做到了。” 叶子上前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江雪,“这是我研制的药,专门用来治红鲜疣。” “你们记得,每隔六个小时便服用一次。” 红鲜疣温予柠之前便已经给江雪解 释过是什么。 江雪捏了捏被褥下的手,最后伸出手接过叶子的药,“我现在可能拿不出诊金,但我今后一定会还你们的。” “不用。”温予柠声音带着些安抚,“济春堂之前便说过,这段时间的诊费、药费都是免费。” “可我们这病……” 声音在女子俯身的动作间止住,温予柠细心给她拉上被褥,然后歪头,清凌的眸子对上她。 “好好睡一觉。” “既然说了免费,那药费就应该是我们考虑的。” 似是玩笑,“嗯……或者你也可以当做是,庆祝女子坐诊才如此。” 慢慢直起身,温予柠收起玩笑的神色。 “医堂一直都有大夫,若是夜间哪里不舒服记得叫她们。” -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 单人诊室内,叶子坐在桌案对面。 这段时间叶子和温眠都已经搬到了济春堂,为的就是将来看病方便。 唯独温予柠依然在知府府邸。 “可能还得要段时间。” 温予柠将先前在上京就一直在编写的本子递给她,“这里面的药你看看能不能做?” 叶子接过,看了看数量以及种类,“可以是可以,但可能没那么快。” 温予柠本就预估过时间,听见这话也不意外,“七日之内可以吗?” 叶子抬眸,给了个准确的数字,“最少六日,最多九日。” 她淡淡点头,“可以。”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同时,敲门声也跟着一齐响了起来。 叶子拿起本子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话却在开门对上那些脸的瞬间停住。 “去吧。”温予柠没什么意外的神情,甚至扬了扬手。 “我……” 看着叶子犹豫停住的脚步,温予柠双手交叉,撑住下巴。 扫过她身后的人,缓缓开口,“怎么?还怕我吃了她们不成?” “不是,我……” 人群中的人打断了叶子的话,“叶姐你去忙吧,我们有事和柠姐说。” 叶子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默默点头,看了一眼温予柠后便转身离开。 轻哂一笑,温予柠点了点门,眼神示意站着的几人,“将门关上。” 五个人听话的将门关上,然后低着脑袋,近乎同手同脚走到温予柠身前。 最后一齐开口,“对不起柠姐,我们错了。” 温予柠眨眼,脸上没什么神情,“哪错了?” “我们太急躁,太想证明自己,太想急着为姨娘们报仇……” “抬起头来。” “我之前同你们说过。” 看到几人抬起头,温予柠才站起身,垂眸看向她们。 “女子走上医者的道路并不容易,稍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我们知道。” “你们知道?”女子抬手,将面纱取下漏出了毫不遮掩的冷色,“你们知道就不会像今日如此。” “莽撞,冲动,凭借着情绪主宰自己的思维。” “我可以原谅你们。” “一遍、两遍、三遍,甚至无数遍。” 温予柠看着她们,一字一顿。 “可其他人不会。” “今日你们只是被丢出医馆,明日他们要的就是你们的命。” 行医本就是半脚踏在鬼门关。 但这个鬼门关,绝不应该凭借着意气用事踏进去。 “就算是死,我也希望是你们是在医治的路上,明明白白的死。” “从不是情绪上头,不明不白让人算计而死。” 温予柠视线扫过几人,将她们的名字一个一个说了出来,“长福、阿鹤、桑鹿、阿椿、蔓蔓。” 五人一愣,她们没想到温予柠会记住自己的名字。 不等五人开口,温予柠便继续道,“你们能明白吗?” “我们……”喉间哽咽,五人没去管留下的泪水,重重点头,“我们今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 安排好一切已经是亥时一刻。 温予柠慢吞吞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眼神无意识扫到了桌角被刻意放在下面的本子。 本子被人放在了最底下,但却没有全部塞进去,外面的一角大咧咧裸露在外,不难看出主人当时慌乱的心绪。 等温予柠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把那本书翻开放在了眼前。 本子上的笔迹工整凌厉,收尾的地方却又沉稳清雅,恰如其人。 一旁对应的图画更是一蹴而就,渲染开的墨水栩栩如生。 之前曲蓝樱便同自己说过,皇家的三个孩子,明面上一个样子,背地里又是一个样子。 但有一点却是唯一不变,三人的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的。 听说这还是因为当初皇后喜欢,但天子又忙于政务,便特地吩咐三个孩子学了后逗母后开心。 手上的动作下意识一页一页仔仔细细翻过,每一页都亦如第一页,没有一丁点凌乱。 直到最后一页…… 啪—— 书本被重重合上。 温予柠神色有些不自然,迅速将其重新压进原先的底部位置。 …… 现在是没什么心思继续读书了,温予柠收拾收拾东西,开门便走了出去。 恰好下至一楼时,碰见了站在那的宿样。 “不去守着门。”温予柠挑眉,“站在这儿做什么?” 宿样:……… 停顿一息,他才抬眼,“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把她们丢出去。” 本以为说这话的会是其他人,却没想到第一个来找她的却是宿样。 温予柠身子往楼梯扶手边一靠,饶有兴趣看着他,“为何这样说?” “……毕竟她们忤逆了你。” “就因为忤逆了我?” 温予柠轻笑,“这算什么原因。” “团队合作,最是容易出现的就是分歧,这再正常不过。” 她抬脚,越过宿样。 “我只是不希望,这个分歧是因为情绪上头产生。” “更不希望,因为情绪便导致她们走上歧路。” 擦身而过时的清香还飘荡在鼻息。 宿样看着温予柠的背影,眼帘低垂。 当初她被叶子几人绑到寺庙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包括后来她被他架着匕首被虫子吓后,却依旧能条理清晰的帮简俞白手术。 这个人,确实是和寻常女子有些不同。 - 温予柠刚刚迈出门,后脚刚落地,便突然被人拉住,然后抱进怀里。 “简……” 将她全然搂进怀中的少年低头,埋进她的脖颈,有些委屈。 “姐姐今天好慢,我等了好久。” 前几日简俞白一直有接温予柠回去的习惯。 但早在昨日温予柠便吩咐了他不用来接自己,今日会很忙。 “……不是叫你别来了。”温予柠叹气,低着那人拉开一小段距离,“来多久了?” 听到后半段话,简俞白眼底的水光更闪了,“来了好久了,天还没黑就来了。” 温予柠沉默半晌,“傻么?来了这么久怎么不进去。” “嗯……怕打扰到你们医治。” 男人小心翼翼勾着她 身侧的手指,原本得了一点空隙的距离又被他紧紧贴上去,然后在蹭上女子的脖颈。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温予柠缩了缩脖子,却突然笑了。 “简俞白,你知道你这时候像什么吗?” “什么?”简俞白依旧没有其他动作,就这样埋在她颈侧。 “像是一只大狗狗。” 温予柠食指挠了挠包裹着自己手的另一只手心,“而且是那种疯狂摇尾巴的狗狗。” 脖颈出传来一阵颤栗,紧接着某样凉凉的触感贴了上去。 温予柠一顿,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等她反应,那人便已经收回了动作,然后牵着她的手拉开了点距离。 弯腰,俯身笑着,“那姐姐喜欢狗狗吗?” 温予柠全身一滞。 下意识便想到了那本本子里最后一页的内容。 在她开口前,那人的声音再次先一步响起,“忘了,比起狗狗,姐姐还是更喜欢猫猫。” 温予柠:“…………” 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简俞白又凑到她面前,“那看在我等了这么久的份上,姐姐有奖励吗?” 温予柠被他磨地没了脾气。 张口便是,“你想要什么奖励?” 简俞白眉眼弯下,直直看着她。 “想要一个亲亲。” “可以吗?” 第73章 月光下,身形纤细的女子被穿着同色系衣裳的男子拥入怀中。 温热的呼吸擦过耳畔,琥珀色清冽的某地映出了她此时的身影。 温予柠抬眸,看着那道眸子里的身影,“这是医馆门外。” 意思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他想什么呢。 意外般,听见这话的人仿佛更开心了。 简俞白垂着眸,说出的话尤其认真,“那是不是不在这儿就能亲亲了。” “…………” 温予柠惊诧,不可置信仰脸。 然后毫不犹豫拒绝,“……不行。” 简俞白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冷淡的眼尾染上愉悦。 温予柠有一个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习惯。 她可以自己近距离去接触某一个人,可当反过来变成对方时,她永远会下意识呈现出防备的状态,或者说安全距离。 从前好几次温予柠都毫不犹豫推开了自己。 而真正打破这个距离的一次,是在十里镇摆放着石像的那个房间。 从第一次进十里镇,温予柠在那栋老宅子停留一瞬的眼神便注定了不同。 一个人,如果对某个东西或物没有感情,那就连一个眼神都是吝啬的。 而这份停留的感情,可能是高兴、生气、害怕、伤心。 简俞白利用的便是这一点。 在宅子那晚,两人的距离和动作,都直接逾越了过往的一大截。 而温予柠下意识的安全距离,在那一刻,被简俞白轻松越过。 在这之后,两人的所有举动,都在他一步一步的接近里,变成了习惯。 虽然没了安全距离,但温予柠还是会拒绝。 但今日,在简俞白准备好再一次被人推开时。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动作,但却丝毫没有犹豫地开口拒绝。 偏过脸低声一笑,他慢慢松开怀抱着的动作,而后手垂下。 带着些凉意的指骨覆上女子发热的掌心,然后慢慢向上,指腹一点点划过她紧闭的五指缝,扣紧。 带着些许遗憾和满足,简俞白牵着那只手,“好吧,听姐姐的。” 转身,迈步。 只是动作还没有出去,便被一道巨大的力气拉了回去。 “砰——” 两具身体狠狠撞在了一起。 不等简俞白开口,被他紧紧十指相扣的手挣脱开,然后一点点向上。 原先用力拉他力气的手最终停在腰腹处,轻轻环住。 “———” 怀抱住的人身子僵直,温予柠原先紧张的情愫被另一抹情绪代替。 想起之前那人被挑逗的反应,她微微抬头,借着倾泻而下的月光,男人冷白的脖颈和耳垂慢慢爬上淡淡的红。 “我好像还没抱过你。” 温予柠唇角微勾,抬眸看着他,眨眼。 “虽然没有亲亲,但有抱抱。” “奖励就换做抱抱,好不好?” 垂在身侧蜷起僵住的手一点点松开,然后没一点犹豫,轻轻地回抱住。 简俞白眼帘低垂,语气低哑。 他说,“好。” - “啪嗒——” 清脆的响指声在耳边响起。 温予柠思绪慢慢收回,然后从书中抬起头。 温芩笑看着她,“你走神了。” 温予柠别开眼,淡淡开口,“……没有。” “是吗?”温芩挑眉,“那怎么方才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有反应。” “……你有叫我吗?” 温芩没说话,但那双柔和的眸子里的意思却是“你说呢”。 将手中的书放到桌子上,温予柠双臂屈起搭在桌面,然后双手抵住额头。 闭了下眼,一幕幕都是今夜街上的回忆,以及简俞白给自己那本书内最后一页的内容。 想起先前简俞白说自己看得快,而后又说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原来从那时候他就在提示她最后一页的内容了吗? 其实最后一页也没有什么。 简俞白只是画了一只小狗在女主人睡着的时候,默默叼了一张毯子,然后小心翼翼给她铺上。 而在主人醒后,小狗则竖着耳朵,摇晃着尾巴求邀功。 主人也毫不犹豫拿了一份精致的吃食放在掌心,然后小狗伸出一截小舌头,朝那只手心舔了又舔。 最后在末尾的字,不再是前几页正文内容的规范,反而带着些可爱弯曲的字迹。 ——“小狗都有奖励,我能不能也有奖励呢?” 在简俞白在济春堂门侧说出“奖励”二字时,鬼使神差的。 温予柠拉住了对方,然后说出了“奖励换做抱抱”这句话。 在抱上那一刻,温予柠想得就是。 既然要钓人,那当然不能一味拒绝,总也要给点甜头不是。 撑着自己额头的手动了动,温予柠叹气。 “我在想事。” “哦。”温芩拖长语调,下巴抵在桌面,歪头,“你是不是……” “我没有!” 温予柠原本撑在额头的手放下,想也没想就直接反驳。 温芩一愣,“我都还没说是什么呢。” “反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温予柠快速接过话。 “温予柠。”对方叫了一遍她的名字,总是柔和的眉眼在这刻皱起,“我不希望你和任何一个人产生交集。” “什么?” “如果你想要保全自己,那就最好听我的。” “和任何一个人发生关系,你都会变得不幸。” 这是温芩第一次直接明了的说明,也是第一次带上了强制警告的意味。 温予柠揉了下太阳穴,看着她,“什么叫做发生关系。” 温芩凉声,“比如,对简俞白产生感情。” “你什么意思?” 温予柠冷然回眸,食指抵着太阳穴,声线也跟着冷了下来。 “意思就是。”温芩说,“喜欢这两个字,不应该出现在你温予柠和简俞白身上。” 轻嗤一声,她重新抬起眼,带着嘲弄,“谁给你的错觉,我喜欢他?” 温芩手中的书本被人合下,然后推到对面人眼前。 “不是最好。” 温予柠翻开本子,最后又慢慢抬起眼,捏着纸张的手一点点攥紧。 纸张处随着她的力道出现折痕,“真心,那是最善变的东西。” “我永远也不可能去爱一个人。”温予柠声线轻松,却透着斩钉截铁,“于我而言,爱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么?” 温芩无声收回视线,“但愿如此。” 幻境内沉寂一瞬, “关于瑰血症还是没有办法吗?” 温芩递过来的书本上只记录写下了关于此次魏宏文病发的各种分析,和现代转换成古代的疗法。 温芩摇头,“从古至今,瑰血症的疗法从来没有人知晓全部。” “那些人总是流传说温家是唯一能解瑰血症的,倒不如说温家只是控制住了病情而已。” “上一世,我和温婉负责治疗时,温家从未把治疗的方法告诉过我。” “温婉负责的那一部分虽然看着小,却是一点一滴都关联着。” 温婉治疗时是要求所有人都避开的,这也就导致,并没有人知道另一部分该如何医治。 “接下来,就靠你了。”温芩垂眼,话里也透着些愧疚,“我知说服温婉不容易,但如果她愿意帮你,那确实会事半功倍。” 温芩这句话的事半功倍,自然是说不止瑰血症。 可说服温婉又岂是易事。 温予柠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淡淡道,“我会想办法。” - 魏宏文病危是 在第七日。 就连一同进去的太医都不可避免也被感染。 而外面就更加乱了。 最先传出消息的绛雪楼,而后便是崔氏往后一众世家。 老鸨病重在床,那些楼里的小厮固然也不例外。 于是大部分姑娘则是顺利趁乱跑了出来。 她们是风尘女子,身上的病数不胜数。 早先前便听说江雪与白莹被三王妃的济春堂收留医治,于是一行人几乎没有思索便找去了济春楼。 温予柠看着有条不紊为所有人医治的场景点了点头,而后为确保万无一失,在众人休息时又顺着记下的病历本一一核实。 确定她们没有误判后,温予柠才放下心来找到了叶子那。 她从叶子手里接过先前让她制的药,简洁明了道,“魏宏文病危,他还不能死,所以温要亲自去给他医治。这段时间我可能不会过来,你帮我照看这里。” 叶子清楚温予柠的打算,点头,“你一切小心。” …… 再回到知府府邸,已是巳时。 这几日太过于繁忙,温予柠一直没来得及顾及其他,此时想起许久未见的人。 她看着简俞白问道:“吴叔这几日还在忙吗?” 简俞白沉默一息,直到看温予柠碗中的饭菜已经见底才开口,“他几日前便去给魏宏文看病了。” 温予柠握着玉箸的手顿住。 “我没打算瞒你,但吴叔说不希望让你知晓。” 简俞白将碗里还剩大半的饭菜放下,转而去握住她的手,一点点将攥紧的五指松开。 “魏宏文的病情严重,他关乎着这件事的全部,暂时还不能死。再者,一众太医因为也被染上了肺痨,出现吐血的症状,照吴叔的性子定然不可能袖手旁观。” 温予柠抿唇,眼睫微颤,却没说话。 “这不关你的事,姐姐。”简俞白伸手,钳制住她的下颚,迫着她抬起眼,“你不用为此觉得愧疚。” “就算你提前出手医治,那群人也会干扰制止。” “甚至会借着你的手提前杀死魏宏文。” 温予柠挣开他,重新捏住玉箸,“我知道。” 屋内一时陷入寂静,没有人愿意说话。 直到温予柠碗中的饭菜已经见底,旁边人也依旧一动未动。 她放下碗筷,皱眉,“简俞白,你必须得要吃点东西。” 闻言,一直安静的人抬起眼。 透彻的眸低泛着稀碎的水光,“可是好疼。” 温予柠有些心虚的避开视线,“它只是一个口疮。” 简俞白委屈:“是两个。”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姐姐那日咬的是两个。” 第74章 那日简清悠在门外,偏偏简俞白又不松手,温予柠最后只能改成用力一咬,才让对方松口。 她那日咬得力道没有收,当时血腥味就直接在口腔中蔓延。 这种程度的伤口,绝对会造成溃疡。 事实也的确如此。 只是简俞白的溃疡还更严重一些。 按理来说,七日之内溃疡也差不多好全了。 偏偏简俞白是被活生生咬出了两个溃疡。 其中一个已经差不多好全的时候,另一个正是发痛的时候。 温予柠有些迟疑抬眼—— 这几日简俞白确实是不怎么吃东西,就连说的话都比平日少了不少,回想起从前这人就连扎个针都会下意识皱起眉的模样。 这点溃疡…… 确实是对他来说有些疼了。 温予柠认命一样叹了口气,站起身伸出手,“把你的药拿来,我给你上药。” 本以为这次简俞白总会点头应下,哪知那人还向后退了退,“不要。” “?” 温予柠有些好笑,“简俞白,你不会还怕上一个药吧?” “上药太疼了。”黝黑的眸底泛着水光,简俞白毫不掩饰拒绝,“反正过几日就会好了。” “哦。”温予柠平静挑眉,“那就是确定不要上药了。” 没有平日里的讨价还价,温予柠直接转过身就要把手里的药放回原位—— 眼看着药瓶就要放回原位置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声音。 椅子被人拉开,脚步声随之响起。 泛着冷意的手虚虚握住她的手腕。 温予柠勾起唇,转回身望着他。 简俞白垂着眸,薄唇轻抿,声音也闷闷的,“姐姐……” “嗯?” 温予柠也不动,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那双藏在乌睫之下的黑眸闪着星点,微微发着颤,“……我还是上药吧。” 一点也不意外简俞白的心思,她也不戳破。 轻轻摆开他的手,指挥着人重新坐回去。 坐到他面前后,温予柠用先前吩咐人做出的棉签沾了点药,微微起唇,“张嘴。” 简俞白低垂着眼,听话照做张开嘴。 前几日简俞白便已经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说过嘴疼这件事了,但温予柠一直装作没听见。 这也就导致她只知道简俞白伤口,却不知道伤口的位置。 她没出声,只是用沾了药的棉签在侧面部分和舌尖自顾自找了会儿伤口。 一息过去,还是没找到。 撇过一旁乖乖张口不语的人,温予柠微不可察皱起眉,“伤口在哪里?” 闻言,那人闭了闭嘴。 睫羽眨了眨,清澈的眸子委屈极了,说出的话也有些含糊,“在舌根。” 最不想要听到的答案。 温予柠拿着棉签的手下意识一紧,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她平静着脸开口,“那伸出来。” 看着她准备用手中棉签再次上药的动作,简俞白原本低垂的眉眼撩起,漆眸似是不解。 “姐姐,这根棉签不是只能使用一次吗?” 如今棉花虽然已经传入大胤,却并没有得到广泛的种植和普及。 所以当初温予柠吩咐人下去制作时,第一批并没有得到理想中的棉签。 因为只是有一个图纸的大概模样,所以就算温予柠特意叮嘱,第一批棉签的细节上还是出了些问题。 手工棉花条的均匀性和紧实度有些松散,这也就导致这批棉签只能使用一次,否则第二次棉花就会松散开。 这第一批本就只是试水,让大家之后能更好制作,所以量并不大。 但就算如此,也是实打实的数量。本着不浪费的理念,温予柠就把这一批棉花留给自己用。 而简俞白此次用来给口疮上药就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她干脆就把剩下的拿给了他。 方才因为对方的回答,温予柠一时竟也忘了这件事。 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种愚蠢低级的错误,她皱起眉,在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不下十遍后温予柠才重新抬眼准备喊人。 只是不等她出声,原先对面还泛着委屈的那双眉眼突然弯了弯。 温予柠懵了下。 他现在是在笑吗? 笑什么?方才不是还因为上药委屈吗? 不用温予柠出声询问,简俞白便已经 一字一顿解释道: “姐姐,这是最后一根了。” “?” “…………!” 短短几息的时间,温予柠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跌大落。 所有棉签都已经被她放去了济春堂,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给简俞白擦药那就只能让人去济春堂取。 也有另一种不用等的方法,那就是用手擦。 这伤口本就是自己咬出来的,现在还要让她亲自再用手去擦。 这样一副场景,温予柠光想都不敢想,现在还要让她来。 这可能么?这不可能? 甩手准备走人的想法早早被那人预料,温予柠提早一步被牵住手,原本准备离开的动作被生生摁了下去。 泛着凉意的指骨一点点摩挲着她的手腕,温柔而缱绻。 “姐姐,是你亲口答应了要给我上药的。” 漆黑幽深的眸子眨了又眨,无辜又可怜。 “可现在……你是不打算管我了吗?” “———???” 怪不得之前那么怕疼的人会突然变了脾性,温予柠算是终于明白过来简俞白的打算了。 分不清是对下面要面对的场景羞赧,还是被人算计的气闷,白皙的脸颊难得抹上不自然的红。 她咬牙,表面依旧是温和的笑,“我出去净手。” 不知简俞白看没看穿,反正他笑得一如既往的乖巧。 此时屋内的下人早已退了出去,简俞白转身,从身后拿出盥盆,“不用出去净手,我之前便已经吩咐人准备好了。” 这是装都不装了。 就差大咧咧告诉你,我就是在等你“亲自”给我上药。 温予柠扯唇,也算不上恼。 但还是明知故问道,“怎么想起早早准备好这些了?” “嗯……”简俞白清澈的眉眼看着她,如实道,“以姐姐的性格定会为我的伤口负责,但现下棉签又只能用一次。为了防患于未然,所以就准备这些了。” 盥盆内因为她的动作惹得水中泛起阵阵涟漪,不算大,却一圈圈包裹住中间的双手。 简俞白从来不是什么简单之辈,真玩起心思温予柠还真不一定玩得过他。 偏偏这人每次设计下一个小圈套让她中招后,末了又什么都摊开告诉她。 他的每一步都在为她留有余地。 没有丝毫遮掩,明晃晃的告诉温予柠。 在踏入他设计的圈套那一刻,她也可以随时选择留下或退出。 水中的涟漪始终没有任何变化,直到那双手挣脱、离开中心。 一滴滴带起的水珠砸进早已平静的水面中,直至平息。 温予柠拿过盆边的手帕擦干,重新看向他,“你倒是想得周到。” 简俞白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懂,他抬眼,“那有奖励吗?” 温予柠:“………” 温予柠没有搭理他,直接俯身弯腰,对着那张单纯无害的脸开口。 “张嘴。” “伸出来。” 知道再说下去就该把人惹急了,简俞白在张口前又重新乖声道,“逗你的。” “姐姐能亲自帮我上药,便已经是最好的奖励了。” 说完这句话,薄唇微张,绯红的舌尖便探了出来。 熟悉清冽的雪松味萦绕在鼻尖。 温予柠逼着自己一点点凑近,然后抬手,将带着药膏的指腹覆上。 溃疡分做前中后三个时期,形状自然也是小中大三种,而最疼的莫过于中期。 冷白清隽的脸泛着薄红,上半张脸漆眸下的冷意也随之一点点消融,染上微不可察的愉悦。 而下半张脸入眼便是绯红的舌尖斜斜搭在粉红的唇角,另一侧的舌根大咧咧裸露在外。 带着些凉意却又轻柔的触感落下,伸出的舌尖轻颤。 却没有缩回。 指尖是湿滑的柔软。 温予柠耳根爬上红晕。 她抬眸想错开紧盯着自己指腹的视线,却正正撞进了那双潋滟泛着水光的眸子。 一时双方都没说话。 半晌,终于在对方眼眶愈发红润,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 温予柠声线有些嘶哑开口:“忍着,马上就好。” 舌根处的伤口不大不小,却是格外发疼的时候。 想要将药覆上去就必须用力。 随着男人嘴里的闷哼声响起,指腹也重重刮过、压过伤口。 “嗯。” 在最后一声闷哼声里,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也重重砸在了那只刚准备收手的手背。 “怎么这也哭了?” 似是无奈,温予柠没有直起身,就着一个坐着,一个俯身不过半尺的距离。 她拿过准备好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指尖,又像之前那样擦了擦那人眼下的泪痕。 “就这么怕疼?” 换做平常男子,就算是怕疼也绝不会承认,可简俞白就不一样了。 他蹭了蹭那只拿着帕子的手,红着眼眶委屈道,“真的很疼。” “很疼啊……” 在对方愈发亮的眸子里温予柠慢慢直起身,然后毫不犹豫丢下一句话,“那也没办法,自己忍忍吧。” 简俞白眸子黯下,孩子气瘪了下嘴,“姐姐好狠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简俞白先前痴傻回孩童认知的原因,还是因为这人本就善于撒娇。 总之不论是恢复前,还是恢复后,温予柠已经见过无数次这种神情了。 她可没忘记上次在医馆门口这人“撒娇”提出的要求。 温予柠挑眉,装作没听见,“你说什么?” “没什么。”简俞白起身,哪还见方才的委屈,他牵起笑,“我说,我帮姐姐净手。” “嗯?” 简俞白声音有些小,似是底气不太足,“反正之前我也经常帮姐姐擦手的。” 温予柠有些好笑,张口就要拒绝的话却在说出那一刻变成了“好”。 她想自己本就是为对方擦药才脏了手的,况且,适当的互动还是有利于“感情升温”的。 这样想着,她也就把手伸给了对方。 “给你洗。” - 温负赶到是三日之后。 魏宏文因为各种病因加起来累积太久,不但太医摇头,就连几人中最指望的温负也表示无能为力。 整个知府府邸死气沉沉,王应更是日日以泪洗面。 原先精致稳当的妇人,近乎足不出门,就算在府上遇见也是满脸憔悴。 第四日,温负告知王应魏宏文时日不多。 同时,绛雪楼以及整个晋城也开始爆发与病重时魏宏文相同的病状,以及,瑰血症。 这一切的变化都发生的太快,也太突然。 但恰恰巧合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温负来之后。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一切都有温负的手笔,可哪知会变成现在严重的地步,他重声看向面前的女子,“我来之前你不是还说只是疫病吗?” 早在先前便猜到简清悠的手笔和打算,反正温家迟早被灭,温婉也没必要再顾虑什么。 “父亲。”她始终垂着眼,“瑰血症确实是从未听说过。” 晋城这 场疫病归根结底都有温负参与。 但如果加上瑰血症就不同了。 之前就算查下来,温负也可以用那些试验品来当挡箭牌。 可是如果是瑰血症,那圣上定会彻查到底。 手心力道收紧,温负却没多纠结这个问题,他转而道,“你和简清悠如何了?” “一切如常。” 听到这个回答温负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说,“那简俞白呢?” 温婉这次难得有些犹豫没有出声。 温负沉声,“说。” “三殿下他……”温婉压着声,缓缓道,“恐不要多少时日便能彻底痊愈。” “那个逆女!”手掌重重拍打在桌面的声音一齐响起,“你,你去把温予柠叫来。” …… “父亲。” “砰——” 温予柠才刚刚进屋,茶盏便被人重重砸在裙边。 她绕过那些瓷片,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坐到椅子上,“父亲今日叫女儿前来,可是有事?” “女儿?”温负面色僵硬,“你还知道你是老夫的女儿?你这个逆女!” “当初可是你亲自答应老夫要做什么?老夫看你现在是全然给忘了!” “没忘。”温予柠淡淡抬眸,侧过脸,“只是父亲未免太心急了些。” “什么意思?” “简俞白前脚才刚好转,便一朝重回从前,这不想叫人怀疑都难吧?” 温负情绪终于平缓下来,“你是想要……” 温予柠歪头,对着他轻轻一笑,“父亲何不趁此疫病利用呢。” “温予柠,当初可是你亲自说得要自己动手。” “是啊,我亲自动手。”温予柠点头,“但前提是,我需要弄清楚魏宏文的症状,才能对简俞白下手啊。” “魏宏文的症状确实是复杂,你确定自己有把握?” “父亲这是不信任我?” 温负自然是打心眼儿里就没觉得温予柠能有多厉害,但至少她能帮自己解决简俞白,那就是有用的。 温负摇头,“可以,我明日便会安排你以医治魏宏文为缘由进去。” “父亲,”温予柠点了下木桌,“只凭我一个人怕是不太能弄明白。” “你方才……” “瑰血症。” 温予柠打断他,懒懒道,“温家最是了解瑰血症,我需要温婉同我一起进去。” 第75章 “婉婉,你还打算瞒本王多久。” 空旷的房内,简清悠靠着椅背,静静看着无辜的女人。 他眸中没什么情绪,就连脸上的表情都一如往常。 温婉知道,简清悠这是来打算找自己秋后算账了。 她扯唇,装作听不懂,柔声道,“清哥哥所言何意?” 简清悠掀眼,“你觉得本王在说什么?” “是……”温婉嗫嚅着唇,“是父亲叫我去为魏知府医治一事吗?” “我可以解释的,我没有答应——” “婉婉。” 话被简清悠打断,他声音柔和,“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本以为你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真心待本王的人。” “当初选择让你一个人留在十里镇,确是委屈了你,可本王也是实属无奈。” 很神奇,听见这些话时温婉再也没了从前那些莫名其妙长出来的情绪。 或者说,先前萦绕在她周围的情愫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 情绪虽然消失不见,可有些动作和下意识的举动却依旧存在。 就好比现在,温婉明明只是打算凑近简清悠说几句感天动地的话。 可不等她自己有所动作,身体便已经先一步跪到那人脚边。 她双手颤抖着揪住那只垂再身侧凌厉的手。 眼眶的泪水无声流出。 不等温婉有所反应,嘴一张便颤抖着说,“清哥哥……这是不要婉婉了吗?” 简清悠弯下腰,指腹一点点怜爱地替跪地的人擦干泪痕。 此时只要他仔仔细细看着温婉,便能发现她眼底藏着的震惊与厌恶。 可是他没有。 他对温婉的表现满意极了。 如果说,之前他疑心温婉有了二心。 那么在温婉跪地那一息,他就知道,温婉始终是温婉,始终是那个深爱着自己的温婉。 温婉在温家的庇护下一路走得太顺利,也受众人属目。 这样的她,早就被养出了一身傲骨。 她是站在阳光下的人,是骄傲的,是令所有人艳羡的。 但就算如此,方才就是这样一个傲骨的人毫不犹豫对着自己跪了下去。 甚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讨好与小心翼翼。 简清悠漫不经心哂笑,“婉婉永远是清哥哥的小妹,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呢?” 这次依旧不给温婉任何机会,身体不可控制地继续回答上一个问题。 “只要对清哥哥有利,婉婉做什么都不会委屈。” “毕竟婉婉最爱的,就是清哥哥了。” 温婉试过闭嘴,也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是没用,自己只能像一个旁观者,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 就好像,这具身体里真正的主人不再是温婉,亦或者身体被另一个人取得。 而她呢? 她只能从一开始的毫无察觉,到任由摆布,静静地任由这一切发生。 “那婉婉告诉清哥哥,为何十里镇发生的一切都和婉婉告知我的有所不同。” 简清悠的语气就好像真的在对待一个爱人。 “婉婉之前说十里镇那些人被温予柠发现后交于了简俞白,可是为何那个王应的婢女还活着,甚至除此之外的所有人也都活着。” 随着男人话落,温婉终于从旁观者,再一次被拉回了自己的身体。 就好像,一具身体里出现了两个主人。 一个主人做完了自己想要做的,便将身体又还给了另一个主人。 完成自己想要做的? 温婉突然僵住。 不,这与其说是另一个意识想要做。 倒不如说,这就像是一种特地的指令,只有完成了这个指令自己才能一切如常。 先前是被爱慕简清悠的情绪占据在心底,后来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他。 就像是…… 她必须爱他! 为何会如此? 温婉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掌心泛起噬心的疼,紧攥着的五指一点点松开,露出中间被掐得泛白的月牙印,最后又被她遮掩而下。 就着简清悠的动作,温婉迅速起身。 她不着痕迹后退一步,似是装作掩面哭泣,“清哥哥,我真的不知晓……” “三殿下如今虽然不一定彻底恢复,但也恢复了大半。你知道的,姐姐一向不喜欢我,在十里镇姐姐和三殿下便对我诸多防备,我根本不知道他们具体做了什么。” “罢了。” 简俞白自从清醒后变化太大,换做从前他定不会这样大招旗鼓将那群试验品带出来。 简清悠这一趟本就没指望温婉能明白什么,他只是想要试探下这个人有没有隐瞒,是否还如从前那般。 现下看来,温婉依旧是那个温婉。 若是她知道,定然会一字不漏告知自己。 简清悠这样想着,也就顺势拉着人坐了下来,似是安慰一阵后,“我放下听你说,温大人想让你陪温予柠去医治魏宏文。” 温婉红着眼乖顺点头:“嗯。” “婉婉想去吗?” 他竟然问她想去吗? 那可是肺痨,传染性极强不说,魏宏文身上可还夹杂着各种病。 温婉除非是得了失心疯,才想着去找死。 简清悠既然会张口问,那定然是想要她去。 温婉的手不着痕迹捏紧,她本以为,简清悠就算不爱,那也是有喜在里面的。 可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显然什么也没有。 温婉突然就有些恼怒。 自己努力这么久,尤其是在那抹必须爱他的意识控制下。 搞半天,这个男人丝毫没有动过一分恻隐之心。 一时不知说是恼怒对方不知好歹,还是恼怒自己。 她那么优秀,那么漂亮。 更是对他一心一意。 可这男人倒好,逢场作戏就罢了,真碰到事,他竟然想要让她去死。 心下这样想着,温婉脸上却是懵懂,“我不想去……姐姐医术那么厉害,她定会嫌弃我什么也不会的。” “怎么会?”简清悠似是替她打抱不平,“婉婉可是最厉害的女娘!尤其是魏宏文身上的瑰血症,这可是只有你才有办法。” “如今瑰血症大规模爆发,婉婉最是医者仁心,清哥哥相信你也不会冷眼旁观的,对吗?” 温婉:………… 心底翻了个白眼,她拿出温予柠当挡箭牌,“可是姐姐会……” “她?”男人冷笑打断,“她若敢说婉婉半句,本王定不会轻饶。” 温婉暗暗磨牙,笑着依 偎旁边人,“清哥哥对婉婉还真是,最好了呢。” …… 说完话后简清悠还一直在摸自己的脑袋,温婉暗暗蹙眉。 摸一下不够,还一直摸,当她是狗吗? 不着痕迹躲开,她笑盈盈抬眼,“清哥哥可是还有什么话想同婉婉说?” “确有一事。”简清悠道,“本王派人打听过,被简俞白带回来的那个王应的侍女。” “她本是患有瑰血症的,可为何,出了十里镇后又痊愈了呢?” “纵使温予柠再厉害,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研究出疗法。而且本王记得,这世上唯一能解的就是你们温家人。” 来了。 果然还是来问了。 温婉:“我也不知道呢,姐姐当时神神秘秘的,医治时都是关着门不准其余人进房。” 叶子几人毋庸置疑是简清悠放出来的,目的嘛,也显而易见。 温婉本就没打算帮温予柠,之所以动了恻隐之心不过是因为…… 身子突然顿住。 每次自己不受控制貌似都是因为对简清悠没了平日的温顺与“爱慕”,可偏偏就是又有那么几次她是惧怕且厌恶他的。 而这几次没有失控的情绪,都是在温予柠身边。 温婉很早便知晓,只要自己呆在温予柠身边就能压制住那些意识。 现在看来,明显是不至于此。 先前没来得细想,可现在将这两者连在一起…… 不正常,简清悠和温予柠都不正常。 虽然都不正常,但后者至少对自己无害。 这样一想,温婉干脆顺水推舟道,“清哥哥,你说会不会是姐姐自己……” 引导对方说出这句话的简清悠眼中也出现了些愉悦。 不用他再说什么,作为深爱着他的人,温婉便已经贴心道,“清哥哥,我定会‘协助’姐姐,查清这一切的。” - “来了?” 看着落座的人,温予柠打了个哈欠,懒懒将茶水递过去,“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就好像早就预料了一般。” 绿茶的清香慢慢升腾,在房内闷热的气息里增添了些清淡。 杯沿处不多时聚集起了一圈圈露珠,杯内是放入了冰块的清凉,而杯外是夏至的炎热。 温予柠淡淡抿了一口茶水,“此话怎讲?” “你觉得呢?” 温婉也不点明,就这样看着她。 “我只是觉得,你是个聪明人。” 那双黑白分明,却又总是氤氲着雾色,藏在秋水之后的眸子轻抬。 温予柠放下手中的茶盏,“聪明人,自然是知晓何种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你说呢?” 她这句话说得很巧妙。 温婉一时也拿不清对方到底说的是哪一件事。 是温予柠先前在温负房内对自己说得,多一种选择,说不定这次出手对自己也格外有利。 还是……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意识只有在她身边才不会被强制控制。 喉间有些燥热,温婉抬起面前的茶水慢悠悠喝了口,才重新出声。 “我答应这次合作。” “但你知道的,我可不是什么大无畏的大夫。所以除了瑰血病我能提供帮助,其他的我爱莫能助。” 温予柠瞥她,冷淡应声:“可以。” “可以?” 温予柠等的本来就是这一句话,虽然没有过多解释的必要,但她还是轻笑弯起眼。 指尖在桌面轻巧,伴随着悦耳的声音响起。”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是要将瑰血症另一半解法教于我。“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温婉还是不得不点头应是。 - 知晓温予柠明日便要去给魏宏文医治是在众人一齐吃晚膳时。 温负为两个女儿表示骄傲的话还没说完,简俞白便已经侧过头对着身边人道,“明日就要去了吗?” 没料到他突然会出声,温予柠有些心虚低下眼,装作扒拉着碗中的饭菜,轻“嗯”了声。 简俞白清楚温予柠会去,但没想到那么早。 她果然还是自己做决定,甚至告知都不告知自己一声。 简俞白凑近,声音有些哑,“可我竟然是最后一个人知道,姐姐甚至都没打算告诉我。” 温予柠捏着玉箸的手僵住,“我是不想你担心。” “才不是。”温热的呼吸撒在耳畔,“姐姐分明就是不放心我。” 心思直接被当场戳破,不等她多想,男人又慢悠悠补上。 “不放心我,怕我阻拦你。” 这就是想再敷衍过去也不可能了,温予放下手中的东西,深吸一口气。 刚转头的动作一顿,她直直对上了那张清隽的脸。 尽在咫尺。 深邃的黑眸泛着星光,是与周身气质截然相反的柔意。 随着他开口,眸中倒映着的女子身影僵住。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就不会阻拦。” 简俞白桌下的手牵住对方。 “但这件事很危险,我只是希望你能告知我一声,就算是发生意外我也能提前为你想办法。” 他说的是告知。 温予柠半晌狼狈的转过脸,含糊垂眼应了声:“好。” 桌对面,温婉和简清悠不动神色将两人的互动收紧眼底。 虽然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温婉还是在心底狠狠唾骂了一遍自己。 选人就如同一次豪赌,赌错了就真的满盘皆输。 温婉曾经的打算就是像现下温予柠训简俞白那样。 她原本是想让简清悠成为自己的那个护身符。 可显然,她赌错了。 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又自以为是又恶心的蠢货。 另一边则是坚信温予柠又拉着简俞白在自己面前做戏,刚准备发作,便突然听见简俞白的声音响起。 “阿柠,这一月的针灸还并未完成。” 简俞白没有压着声,他当众开口,“若你去给知府大人医治,那我岂不是这月就不用扎针了?” 随着简俞白好转,但依然需要巩固,原本的间隔时间也随着拉长。 被他这一提,温予柠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站起身和周围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准备拉着简俞白出去。 “今夜就把针扎了。” 哪知原本还准备起身的人又坐了回去,甚至撇开了她的手。 “我不要!” 已经许久没见这人在扎针这件事上耍脾性了,温予柠难得慢了半拍,“什么?” 清冷的眉梢低低垂下,薄唇微瘪,豆大的泪珠滚落而下。 原本撇开了女子的手改为紧紧抓着她的衣摆,执着又固执。 “阿柠都不要我了,我也不要扎针了。” 温予柠:“………???” 目睹过简俞白真容的温婉和简清悠:“??!” 另一边的王应和温负为首的众人:“————” 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变成了先前的模样。 问题是,这幅模样不像痴傻,倒更像是…… 和爱人赌气后,却又暗戳戳暗示对方来哄自己。 可惜温予柠并没有当着这么多人面哄人的习惯。 既然他选择装傻,那温予柠自然也就选择一齐装傻。 她如先前对那人还痴傻时,不肯扎针的语气开口。 “简俞白,就算撒娇耍赖也没用。” “我数三声,立马给我滚过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5-80 第76章 那日简俞白究竟有没有给温予柠上药不得而知。 不过至少在他们眼前,这人是乖乖听从温予柠的话离开了。 谁都没想到事实竟真如传言那般,从前痴傻也罢了,可现在简俞后恢复正常后也依旧如从前那般。 自此,一传十十传百。 不止黜州,就连远在京城的帝后也一桶听到了传言。 “混账!!!” 乾清宫暖阁内,折子被人重重摔在地。 斜倚在御榻上的人撑着头微微抬眼。 女人头上未带繁琐的珠冠首饰,只松松挽了个堕马鬓,中间穿插一只金鸾发簪。 “好久不见皇上发如此大脾气了,这是怎 么了?” 女人声音并不大,还带着刚睡醒时的低哑。 “吵到你睡午觉了?” 意识到自己吵醒了对方,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干脆从桌案边几步走到御榻。 简雍顺便捡起被自己丢到地上的奏折,“展仪,你看看这一个二个像话吗?!昂?“ 雁展仪慢慢起身,看都没看那人递过来的奏折一眼,顺便还往远处推了推。 “皇上这是把自己的话给忘了?” 她理了下被自己睡出皱褶的衣摆,然后一字一顿。 “妇人怎可随意过问朝堂之事。” 简雍面色一囧,这确实是自己上次和雁展仪说的话。 他张口,率先反将一军,“看吧,朕就说你一直记着这事。” “说你赌气,你还不承认。” “是,皇上可是天子。”雁展仪微笑,“臣妾怎敢赌气?况且赌气又有什么用?” “赌气是能让皇上改变主意还是什么?” “我有什么道理赌气?” 几句问句接连砸下来,简雍心下近乎是一个咯噔,忙不迭认下错: “这次我的错。” “我就是气糊涂了,这才自称了朕。” 简雍拉了下女人的衣摆,“展仪,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就别同我斤斤计较了,嗯?”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帝王现在却低着头跟一个女人认错。 这弱让朝中任何一位大臣看见定然都会惊呼。 可雁展仪明显是早已习惯。 她本就没打算在前一个问题上再深究,毕竟被认定了观念,不可能因为她的不愿意,天子便改变想法。 没去管简雍特意避而不谈的话题,雁展仪微微抬手,“拿来给我瞧瞧。” 知道这是被哄好了,简雍立马将手上的奏折拿了过去。 “你看看,这像话吗?” “现在整个上京都在说,三皇子就算恢复正常了,那也是个又傻又惧内的软蛋!” 扑哧—— 声音被一声轻笑打断。 简雍止住话,视线便触及到笑得极其开心的人。 他们生育三个孩子,可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 简晞脾性骄纵总是闹事,简清悠一样是个沉不住气的主,至于简俞白…… 幼时的简俞白脾性和前两者没什么不同,可等他长大后性子便直接变得又冷又寡言。 莫说和自小接触不多的母后了,就连简雍这个父皇都近乎没什么过多的话。他们之间不像是儿子与父亲,反而更像是例行公事,照着众人眼中父慈子孝,所期望的帝王与皇子的正确关系发展。 这么久了,简雍还是第一次看见雁展仪脸上浮现出许久未见的,欣慰却又意外的笑。 他视线一时都没来得及收住,“你……笑什么?” “笑简俞白啊。” 雁展仪从折子里抬起脸,脸上的笑意未散。 “虽都为我所出,可与女儿相比,我确实是对这两个儿子疏有照料。” “对比起男子,女子总是更需要细心又精致养大的。” 雁展仪的眸低泛起柔和。 “但之所以决定不把两个儿子放在膝下长大。” “是因为我知道,他们有一个很好很好的父皇。” 简雍听见最后一句话,沉稳的脸上也不禁骄傲起来,“那是当然,你看我把他们教得是不是和朕当初一模一样了。” 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雁展仪眸低和脸上的笑也同时随着话落消失殆尽。 她将手中的折子放下,点头。 “是,是同皇上一样。” “一个继承了皇上的说一不二,一个继承了皇上的深谋冷静。” 这些话乍一听像是赞美,但仔细一听便能尝出其他意味。 简雍面上顿住,却没有生气。 语气似是不解:“皇后此话何意?” “这宫中因为‘权力’、‘恩宠’二字死了太多人。” “在本宫将两个孩子交给皇帝时,皇帝可还记得曾经对我的保证?” 不论是有孩子前,还是有孩子后。 雁展仪都同简雍说过,因为身份地位的限制,他们的孩子注定做不到一生无忧,但至少她希望他们的孩子可以快乐。 后来意外有了简俞白和简晞。 雁展仪也不止一次提过,她只要她的孩子记住自己是一个皇子,今后会是太子、会是亲王。 但不论身份怎么变,他们都只能,也必须担任起自己的职责,并互帮互助,谨记他们是流着同一条血脉的亲人。 而不是为了权势,为了皇位明争暗斗。 并因此残害无力还手的性命。 “若简俞白还是从前那样我会怪你教导不当,让他顽皮成性。” “而现在,简俞白当之无愧担任起了一个皇子该有的担当。” “但,他对周围一切的淡漠与深藏在心底的藐视,本宫不信皇帝会看不出来。” 不由回想起曾经在御花园时,第一次见到温予柠的画面。 女人的话盘旋在心头。 简雍当然知道,他从很早以前便知道。 只是他没想到雁展仪会突然点破。 天子叹声,却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的陈述。 “展仪啊,这世上总得有取有舍。” “若是不如此,那简俞白还会如今这般被人称赞么?” “好,此事我们暂且不提。” 雁展仪真的止住话题,漫不经心道。 “我们来说说温婉对简俞白下毒一事。” 简雍捡起榻边的奏折,似是真的在看里面的内容,应付似的应声,“这不是春日宴上就解决完了吗?” “解决?” 雁展仪扯唇,“什么叫做解决?” “解决温婉吗?” “还是你真觉得,偏偏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女子凑巧就走进淮安侯府邸,并顺利合作。” 简雍不吭声,雁展仪便继续道: “如果没有背后之人的推波助澜,温婉能成功吗?” “或是说,皇上还要继续纵容简清悠多久?” “皇后!” 简雍捏着奏折的手泛白,“你今日乏了,我们先不提……” “皇上。” 雁展仪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就算做不到快乐,那至少也不能自相残杀。” “不论是他们,还是你,都没做到。” 雁展仪没去管简雍明显气愤起伏的胸膛,自顾自整理好着装,而后从床榻上起身。 “他们如今变成这副模样,与皇上的推波助澜,以及我这个母后的疏职,都逃不开干系。” “简清悠刚愎自用,简俞白冷血淡漠。” “皇上看见这幅样子的两人开心了吗?” 简雍将奏折放下,终是挡在了雁展仪面前。 “他们今后一个是帝王,一个是亲王。” 雁展仪直视着她,“所以,皇上是觉得只有这份脾性才配的上他们今后的路,是吗?” 年过中旬的男人握住女子的手。 “展仪,若是他们不如此。” “那今后这江山定会大乱。” 一点点将手抽离开,雁展仪突然就觉得面前的男人陌生的可怕。 “所以,就算简清悠算计简俞白,你也依旧当做看不见?” 沉默半晌。 简雍开口给出肯定的答案:“是。” “若是简俞白连这点算计都逃不开,那今后没了我们,他又该如何?” “我们救得了他一时,救不了他一世。” “今日是他皇兄下毒,明日便是另一个,藏在暗处,千千万万个等待时机的乱臣贼子。” “他是你的亲生儿子!” “我知道。” “但若早晚都要死,那不如……”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室内尤其震耳,天子的脸重重朝邑侧偏去。 “简雍。”雁展仪不知道是被手心传来的后坐力,还是因为情绪,浑身颤抖,“那我也是迟早要死的,我现在去死好不好?” “雁展仪!” 被面前人骂的时候他没恼,被她打的时候他亦没怒,唯独听见了这样一句话。 十多年来第一次这样气恼。 “你若敢再敢说这等话,那朕……” “你要我如何?” 雁展仪轻笑,推开拉住自己的人。 “都说帝王心难测。” “可是简雍,” “我雁展仪从来没后悔嫁给你。” 从前说着要做一代好君王,会因为疫病中逝去的百姓流泪的君王,会因为忠臣被陷害勃然大怒,会因为………… 一幕幕重现在眼前,最终和现在的简雍重合。 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雁展仪说:“可现在,简雍你让我感觉到了后悔。” “感觉到了陌生。” “…………” 没去看那人通红了的眼眶,雁展仪步伐未停,直到搭在门框上时—— 她的手微顿,却没回头。 “你不是想问我为何开心吗?” “我开心我的小儿子。” “开心他从不是什么淡漠的人,他也有着 一颗炽热的心。” “我更开心。” “他知道如何去爱一个人,去尊重一个人。” 雁展仪的身子颤抖,泪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越聚越多,挂落在下颚的泪珠重重砸落。 声音有些沉闷,却始终清晰。 “这是你和我。” “是我们这个父皇与母后从未教过的。” “至于简清悠。” 雁展仪声音有些冷,“你最好祈祷他没有参与此事。” 简雍本要上前挽留的话被硬生生止住,但也紧紧只是一瞬。 “你现在情绪不对,我不和你争执。” 在女人快要跨步走出去的前一秒,他半是强迫的将人拉入怀中。 “简清悠行事狠厉,这确实是我想要他成长的结果。” “此件事,在他找上我为靖陵侯加封为枢密使时,我便猜到了此事中有他的手笔。” 看着女人愈发冷硬的脸,简雍轻叹。 “简清悠是你儿子,也是朕的儿子,展仪。” 将雁展仪从怀中拉出,他依旧没让对方走。 强迫她和自己对视后,天子终是狼狈垂下眼。 “我们的儿子虽然行事狠厉,但该有的慈善之心他也从不缺失。” “这件事他定然是一早便知晓的,但朕相信,他绝对没有参与进去伤害任何一条无辜的性命。” - 晋城,知府府邸。 庭院内,水流潺潺的声音伴随着枝桠上的鸟叫声一齐响起,夹杂着笤帚在地上扫出的“簌簌”声。 将飘落的树叶一点点扫好,堆积在一起后,有人压着声开口: “你们听主院的人说了吗?” “老爷如今已渐渐好转,据说就昨日还睁眼了呢!” 几个小丫头和小厮聚集在一起,手上笤帚的动作不停。 “我说,这三王妃还真不一般。” “曾经以为不过是那些人刻意夸大,现在看来还真是如此。” “这才短短几日时间,看来老爷彻底醒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另一个小丫鬟开心的拍了拍手,“太好了,前几日我还看见夫人在默默流泪呢,现下夫人总算是可以舒心了。” 众人纷纷应和,不忘夸赞道。 “夫人这样好的人,定不会丧夫的。” …… 咔擦—— 一院之隔,白玉修长的指骨握住花剪,稍稍用了点力,那一点有些枯萎的花枝便已徐徐落下。 “夫人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简俞白依旧是束发冠玉,只是身上的衣物却已又换成了一身白,淡雅而温润。 男人声线舒缓清凌,一举一动皆是大家公子的模范。 也不怪会同顾家那位合称双双皎月。 但知内情的却都知道,这位三殿下哪是什么真的皎月。 王应表情有些微妙,“殿下可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合作。” “合作?” “正是。”王应桌下捏进的手心泛着冷汗,面上却是看不出丝毫端倪,“如今魏宏文快要苏醒,殿下与王妃是要毁约不成?” “魏夫人。”简俞白淡声,缓缓抬眸,“与你合作的是顾家长子,不是我简俞白。” “本王何时答应过你所谓合作了?” 男人勾唇,似是嘲讽又似是玩笑。 “况且,” “本王与你,应该还没熟到谈合作的地步。” 漆黑的眸子尽是懒散。 “还望夫人自重。” “你!”王应哪想到这人会翻脸,“若不是合作,那殿下当初何必将西西带过来?” 轻哂一笑:“那是因为我的夫人尊重西西的选择。” “而我,听我夫人的。”简俞白弯唇,“自然就满足西西想要回来找你的意愿咯。” 几句话说得轻飘飘极了,王应却是第一次被人气得气血上涌。 她站起身,“所以当初王爷杀死老鸨,根本不是做样子给那群‘乞丐’看?”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简俞白没看她一眼,亦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 王应扯唇,“殿下就如此笃定不需要我王家助力吗?” “我想魏夫人想错了一件事。” 女人原本站得笔直的身影微晃,“什么?” 简俞白两指随意捻起一边的黑子,微微抬手,将棋子稳稳下到被包围的中心。 他微微一笑,终于抬眼看向王应。 “你王家如今。” “就算是不帮,也得帮。” 第77章 简俞白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荡,王应浑身冰凉,面上却愈发冷静。 简俞白说他知道她对那些女子做了什么,他说他知道那群“小乞丐”中有她的人,他说他知道绛雪楼一切都与她有关,他还说他知道魏宏文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可就算都知道了又怎样,最后下手的不都是魏宏文么,甚至魏宏文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关她何事? “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小丫鬟身未至,声已经先一步传了过来。 直到欢欢的身影站稳,王应才放下支在额前的手,缓慢抬眼。 “有事说事,慌什么?” “绛雪楼,绛雪楼里的人全部患病陷入昏迷。” 这一步本就在王应的计划中,她重新垂回眼,“这不是好事么?” “不,不是。”欢欢前不搭后语,显然是被吓坏了,“绛雪楼的姑娘,全被济春堂接手过去了。” “济春堂。” 王应默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冷笑。 数日前,济春堂被温予柠接手后,紧接便被一堆美名其曰的“年轻女医”坐诊。 可王应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女医,而是她自己当初放出来的那堆人。 “有点意思。” 被蔻丹染得艳红的指甲在光线下折射出鲜艳的色彩,食指在微屈的指节中竖起,似是在描绘光线的形状。 “原来这三王妃打得是这主意,还真是……出人意料。” 看不出王应究竟是恼还是怒,婢女赶忙又补充道,“还有,还有老鸨要见您。” “她?” 王应迷了下眼,似是在回想这号人物。 半晌,她才随意问了一句,“她没有病发?” 瑰血病的传染性极强,就算没有发生关系。 通过伤口以及唾液也可以传播。 比如绛雪楼这种地方。 老鸨高兴庆祝的时候,便会和楼里的姑娘聚在一起,不同双食箸夹同一盘餐食,想不被传染都难。 “那老鸨说,她将您给她的药物全吃了。” 全吃了,所以才能坚持到现在。 “全吃了?” 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王应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这个蠢货,怪不得绛雪楼病发会提前。” 丫鬟开口道:“那夫人,我们现在该如何?” 王应给老鸨的药,与其说是药,倒不如说是毒。 这种药看似在段时间将病痛压了下去,可不过几日,病将会更加严重。 “去将她请进来,吩咐人好生看护。”没有任何犹豫,王应似是真的关心极了对方,“哦对,去请太医来为她看诊。” “切记,必须是太医。” 王应在婢女要转身时,又慢悠悠补充了一句。 目送贴身婢女离开,王应才终于起身,而后叫人把柳子叫过来。 …… 一盏茶的时间,柳子跨步走进房内。 “您找我有事?” 王应站在窗前,侧过身。 王应的美从不是什么无害亦或者攻击性的美,她的美是得体大方,雍容华贵的美。 而此时窗前光晕中的脸更是温柔端庄。 红唇勾起的角度恰好,“让你呆在西西身边这么久,可结果你还是什么都没办成。” 从一开始柳子就是王应的人。 是王应安插进那些人中的棋子。 刚开始安排柳子同西西一起跑出来,一个原因是安插视线,一个原因则是防备不时之需。 可显然,柳子失败了。 绑架温予柠几人是叶子一 行人共同的决定,可在简俞白面前对温予柠动手却是王应对柳子的吩咐。 王应需要知道,这个三王妃到底对简俞白来说是否如传闻中那样重要。 爱,是一个人最大的弱点。 崩琼碎玉便是如此。 从前的简俞白不像简清悠,这个人没有一丝一毫过多的情绪波动,就像一潭死水。 可现在的简俞白不同了。 所以王应需要找到引起死水波澜的原因。 答案也很明显,简俞白很在乎。 爱可以演,但下意识的反应却不行。 在他亲身为温予柠挡箭时,那便是答案。 但光这一点远远不够,王应需要知道这点爱是多少。 若只是临时起意的爱,那么这点爱就太微不足道,远构不成威胁。 但若是真心,那么温予柠这个人就是他的破绽。 可柳子失败了。 她不但失去了一只手,还被丢了出来。 “咚——” 重重跪地的声音,伴随着左一个右一个打在脸颊的声音响起。 “夫人,是叶子无能。” 王应没回应,脸上依旧和善。 她轻声询问:“叶子,我养你们母女多久了?” “五百五十六日,一载多一百九十九日。”叶子一字一顿,“自您救出我与母亲那日起,您的恩情我便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吗。” 女人转过头,摆弄着窗沿的花草。 “那如果我要你死呢?”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可柳子知道不是。 柳子弯腰,磕头。 “只要能让夫人达到目的,那柳子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她顿了下,“只是在此之前……夫人可否能再让我见上母亲一面?”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话,王应的眼底才终于泛起笑意。 她弯唇,“当然可以。” …… 金灿灿的夕阳一晃而过,本还艳红的山庄慢慢隐入昏暗。 苣山隐蔽、安静,环境也还说得过去,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潮湿。 山庄位于苣山南处,这地方荒废已久,就连在内的山庄也被一起闲置。 不过好在有王应的关系,她花费重金将山庄购下,周围环境也吩咐人重新修缮,这才好了许多。 “小柳来了?” 柳子刚走到门前,屋内人嘶哑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却不难听出开心。 王应吩咐的人守在门前。 这是从一开始便约定好了的,叶子不能和母亲接触,除非她将王应吩咐的所有事完成。 这个所有事,定然不止一件。 可能今日的一件事,也可能明日吩咐的另一件事……总之她必须要完成到自己再也没了利用价值。 柳子重新走到那小小的窗台,远远隔着珠帘看着被人守着的母亲。 喉间突然就有些哽咽,“母亲,是女儿不孝,女儿无能。” “柳子你说什么呢?”屋里的妇人显然有些生气,“我的女儿天下第一厉害。” “………” 一句话落下,柳子满是伤痕的脸瞬间布满了泪,她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 没去管眼眶里的泪水,任由那道珠帘后的人影愈发模糊。 她说:“母亲,等我最后忙完这阵子,我们便能团聚了。” “好。”柳母也染上些哭腔,“但我们小柳得答应母亲,无论何事都得以自己安全为第一,知道吗?” “…………” 最后一句话终是没能得到柳子的答复,她没有在山庄多做停留,只聊了几句,便坐上马车回到知府府邸。 于此同时,苣山山庄内。 原先呆在珠帘后的人将包裹着身上的衣物撤开,她看向面前的人,“夫人,您说这真的没问题么?” 这时候的人哪还有一点儿方才有气无力的模样,就连声色都变得清明了许多。 王应瞥了她一眼,“怎么?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妇人原先是照看柳子母亲的一员,但柳子母亲身体状况本就不乐观,仅仅半年的时间便撒手人寰。 这也就意味着,少了一个必要的条件。 为了百分百确认柳子听话,王应意外发现这个照顾柳母的妇人声色极其相似。 于是干脆将错就错,让对方顶替到了今时。 “也不是。”妇人是看着柳子和柳母一路走来的人,她垂下眼,“就是有些不踏实。” “不踏实?” “从前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不踏实。” “不过,”王应轻笑,“你从今日起就不用再感觉不踏实了。” 妇人不解,随后又想到什么,双眼一亮。 “夫人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走了吗?” “嗯。”王应点头。 妇人喜出望外便要站起身下跪致谢。 “咻——” 她才刚站起身,不知何时一根长箭便冲破窗纸,直直射了进来。 恰恰射中脖颈。 妇人“咚”一声向后倒去。 她眼珠子望着稳坐在椅子上的人。 “你……”话才刚说出口,便白眼一翻断了气。 “让你离开了,你又不愿意。” 王应的声线依旧温柔,甚至还带着不解。 无奈摇了下头,站起身,没一点犹豫拉开房门。 视线扫过门外守着的侍卫,王应脸上褪去柔和。 “处理干净。” - 魏宏文的病很杂,但一开始的主要病因还是在男科和瑰血症,以及……肺部。 温婉将疗方写给温予柠后,便选了一处厢房躲得远远的。 吴然从一开始的震怒,到现在的提心吊胆。 他看着温予柠带着面纱的脸,像是察觉不到针管插进体内的痛。 “温丫头,你不能就这样一个人硬抗着。” “你培养的那些人呢?!” “咳咳咳。”说到最后一句话,明显是被情绪波动得咳了起来。 温予柠无奈,“吴叔,不是说过不要随便生气吗,你现在最不能的就是生气。” 另一边。 正给另一个太医扎针的陈太医转过头,“嘿,吴然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不是都还辅佐着三王妃吗?” 说着他摇头,啧啧几声,“倒是你,我这个比你先病倒的人都站起来了,你还躺着呢。” 吴然自知理亏,“哼”了声,“你们这些老头都是摆设,最辛苦的不还是我们予柠。” 一时整个房间响起哄笑。 温予柠前来主院时,十几个太医只剩下零星一两个还守在前线。 至于为什么是前线,因为那十几个全病倒了。 原先那一两个还怕温予柠这个小丫头乱来,可后来他们听着温予柠一套又一套说法,又不觉都觉得有理。 再加上简俞白和吴然先前经常念叨对方的原因。 他们就算觉得不靠谱,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而短短几日,本还在病中的人竟真叫这小丫头给救好了,这显然不是什么三脚猫功夫了,众人就算是不服也得服气。 温予柠看着几人,一时有些有些头大。 这些老头虽然不乏有固执之辈,但本心从来不 坏,甚至有些热心肠的过头了。 就像现在的陈太医和另外几位太医,才刚刚恢复一点,他们便非要来帮温予柠。 慌忙从他们手中拿过仪器,“陈叔,你们现在需要静养,别太累了。” 说完这句话,她没由来轻咳一声。 几个老人突然安静下来,慌忙道:“你看看,累着了吧,你现在可万万不能出事。” “快点回去休息,要是出了事,我等可都担当不起。” 温予柠就这样被几个人你推我囊中出了房门,等她反应过来时,房门已经严严实实被关上。 然后陈太医拉开窗户,“小柠啊,不用担心你这些老伯伯们,我们会换针水,会拔针的。” 温予柠:“…………” 温予柠柠无奈:“那你们可要记得对应的针水,别拿错了。” 陈太医连连点头,而后不停摆手,“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直到看着女子的身影远去,陈太医才将窗户关上。 一回头,众人便默契的叹了口气。 “这几日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辛苦温家这丫头,真的多亏了她。” “是啊,若不是她这针水,也不知道我们还要遭多少罪呢。” “你们说,从前是不是真的我们错了……” 沉默瞬,最终还是吴然咳着嗽道。 “你们当然错了。” “看看我们柠丫头多优秀啊,谁说女子不如男。” 这话赤裸裸的炫耀与骄傲。 “好好好。”几个老头笑了起来,“温予柠厉害,女子也可以比男子厉害。” “你可别再激动了。” “哼。” “我哪里激动了,我这是高兴的。” 说完,又引得一阵笑声响了起来。 - 与先前屋内的气氛不同,此时房内的空气中是糜烂发臭的味道。 温予柠并未回去休息,而是再次走进魏宏文的房间。 床上的人紧紧闭着眼,衣不/蔽/体被扒光躺着。 扫过下/体溃烂的位置,据这几日的观察温予柠可以肯定他这是HPV感染。 可是蹊跷的就在于为何这一切会推进的如此之快。 甚至还伴有血便。 至于肺痨就更加蹊跷了。 正在她想着的时候,温婉敲响了门。 “温予柠,快出来拿药。”她嘟囔着:“搞什么也不知道,半天不来拿药,最后还要我来送给你,真是的。” 房门打开,里面的场景大咧咧映在眼前。 包括床上裸/露着的男人。 这还是温婉第一次来魏宏文的房间,她猛地闭起眼。 “温予柠,你……你变态吗?” 温予柠没回头,平淡答道,“医者面前无性别。” 温婉:“…………” 将药品递给温予柠后,温婉匆匆收回视线便要离开,只是视线触及到一片绿时,又突然停住。 “咦……?” “?” 温婉望着窗台的花,指了下,“这不是四月兰吗?医书上很久以前记载的花了,就是可惜要凋谢了。” “四月兰?” “你不知道?”温婉眨了下眼,却也没多问,自顾自解释道,“四月兰可以追溯道数十载以前,四月兰对生存条件没什么特殊要求,但主要是难求。” “平常植物或许可以取下任意一个部位再继续养殖新的,但四月兰不行。” “莫说种子了,四月兰一般都只能去悬崖峭壁去找,而且还不一定有。” 说着,似是感叹,“真是没想到,这知府府邸竟然还有这等好东西。” “四月兰修生养性极佳,它可以用作药物,也可以摆放在屋内,它的香味可是极其有助于气血的。” “气血?” 温予柠似是想到什么,立马拿起桌上的药方,一一核对起来。 起先被她忽略了的一位微不足道的,少剂量药材入目。 “怪不得,气血与当归相撞,肺部毛细血管出血,自然也就导致了肺淤血。” 温婉也一愣,她这时才想起被自己忽略的点。 两物相撞,那就是补品,也会变成催命的药。 …… 柳子便是在这时候进来的,她抱着一盆新鲜的四月兰,敲响了温予柠的房间。 看到她进来,温予柠也不例外,只开口道:“想好了?” 听见这句话,柳子便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扯唇苦笑,“叶子果然什么都告诉你了。” 温予柠哑然,一时也没开口。 最终还是柳子将手中的药瓶和四月兰推过去,“这些曝光王应,应该足够了。” 温予柠叹气,却还是给了答案,“这些不够。” “那如果抵上我的命呢?” 温予柠怔住:“什么?” 柳子将一个透明管子放上桌,里面密密麻麻一堆蚊。 “这是王应吩咐我放出来的。” 魏宏文身上流着的是瑰血病,只要被蚊叮上一口,那另一个人则会立马传染。 王应的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至于这个,”柳子指了下药瓶,“这个是王应要我死的药,然后嫁祸给你。” “但我偏不想嫁祸给你。” “我要王应为自己的罪行赔罪。” 温予柠张了张口,可最后只能说出,“你的母亲还在,你还可以再等等……” “母亲?”柳子突然笑了,“我的母亲早死了,早在半年前便死了。” 刘子的母亲私下对他从来没有温柔可言。 比如那日她在山庄时说自己不孝时,她的母亲会说“你也知道你自己不孝?我把你生出来不是看你整日垂头丧脑的,赶紧给老娘抬起胸脯来。” 若说这不为人知,那声线便是一听就知晓。 现在院子内的妇人声音虽然低哑却不粗犷,可她的母亲声音可是粗犷极了。 叶子吸气,“之所以愿意陪王应演戏,不过是因为我需要收集证据。” 至于另一个原因,她确实是贪恋那道与自己母亲相似的声线。 叶子说她这一生因为王应,和自己脾性的极端,她做了太多错事。 唯有以死谢罪。 这样她才能有脸到地底下看自己的母亲。 …… 再传出消息是魏宏文依旧如初不见苏醒,反观温予柠意外染上肺痨与瑰血症。 而柳子,也因为先前温予柠的误诊命悬一线。 同时,简俞白也病发被人强制送进主院给温予柠治疗。 第78章 简俞白那日闹腾的厉害,一会儿说要亲亲才给扎针,一会儿又说要同温予柠一齐进主院才给扎针。 总之闹到最后就是温予柠不同意,简俞白也就顺理成章以赌气为借口躲过了扎针。 简俞白此时的病本就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只是伤经动骨,再加上又是心脑血管,所以保险起见温予柠还是给他没过一段时间便扎一针。 这一针不过是最后一个疗程的一部分。 只要没什么大问题,这一针就算是过一段时间扎都可以。 但温予柠偏偏没想到,简俞白真就能在这短短几日又给自己搞出问题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在和一众已康复的太医检查魏宏文的身体状况。 比温予柠反应更大的显然是吴然。 老头子虽然才恢复了几天,但精神气确是好多了,“怎么又出事了?这小子怎么这么能闯祸?!” “我们柠丫头这本来就忙,他是存心来给柠丫头添麻烦的吗?” 温予柠捧着药物的手不自觉一晃。 滚烫的药渍少量泼到白嫩的指腹上,氤氲的热气升腾。 纤长的眼睫颤动。 明明先前还什么事都没有。 甚至还在生气简俞白自己又再不珍惜身体。 可吴然话一出,喉间处却是多出了股莫名的酸涩。 就如同当时在警局,莫长林去世,刘永萍被捕那日。 明明是开心的,可当听见那个警官说“可以回家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是啊,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可对温予 柠来说,不论是明天还是昨天,她都永远困在了那个永不见天日的过往里。 她用自己的后半生,不断来惩罚别人。 温予柠清楚自己喉间酸涩感的原因。 像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安慰着想,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再听过了。 自从母亲离婚离开,爷爷奶奶离开。 温予柠便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由自己扛着。 薄薄沁红的眼皮未动,依旧在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只轻喊了声。 “吴叔。” 她吐出一口气,硬生生将喉间的情绪咽下。 “我没什么关系的。” “他们都是我的病人,为他们医治本就是我的责任。况且,简俞白……” “什么狗屁责任。”话才到一半,吴然就直接打断:“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已经康复的人不听医嘱复发,这就是给你这个大夫找麻烦。” 说完,他叹了口气,“丫头,叔不知道究竟是何环境造成了你这样的性子。” “但叔想要告诉你,莫要钻牛角尖,更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 温予柠将床上人喝完的空碗放下,垂着眸便想要反驳,可胸口间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怎么都出不了气。 最后只得狼狈背过身,跨步往外走,“今日知府大人的疗程就到这儿,我去看看简俞白。” 和吴然绷着脸不同,其他太医乐呵呵笑着拍他肩膀。 “你这就是瞎担心,年轻人就都这样。”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自负。” “不过也难怪这三王妃如此年纪便有这么好的医术。” “去你的。”吴然将肩上的手拂开,“你们不懂,这孩子所经历的事绝对远不止我们所知道的简单。” - 知府府内的主院不比其他寻常主院。 听王应说,因为魏宏文的关系主院被特地吩咐人扩大过面积。 多加了好几个厢房就是为了方便那些姑娘,省得事后被折腾惨了还要多走几步路。 就是可惜出事后,这些姑娘因为抵抗力差,再加上没有一个大夫愿意为女子看妇科方面的原因便早早逝去。 这些厢房自然也就空置了许久。 但就算厢房再多,那也不可能塞得下十多个人。 所以,简俞白自然而然也就被人送去了温予柠的房间。 夕阳西下,薄暮下的晚风总是吹得人格外舒服。 连带着先前堵在胸口,无处安放的情绪也跟着一起吹走。 直到走到房门前,温予柠终于还是叹了口气。 分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无奈,她利落推开房门,只是不等去寻找昏迷不醒的人—— 才刚跨步走进屋,便眼前一黑,稳稳被人搂紧了怀中。 几日不见,鼻息间是令人熟悉却又陌生的雪松清香。 耳边是那人胸腔处不停跳动的声音,伴随着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还好你没事。” 温予柠迟钝地眨了下眼,缓慢开口,“你……没事?” “我没事。”简俞白松开怀里的人,转而像只焦急的小狗上下打量着温予柠,“我听他们说你被魏宏文给感染了,所以才撒谎进来的。” 为了装病,男人墨发拖曳,就这样散乱的披在肩头,就连本就冷白的脸上也被铺上了一层粉。 眼睑处更是覆过淡淡的红,显然一副病入膏肓,我见犹怜的病美人模样。 温予柠皱了下眉,心底不由浮现出烦躁。 她推开那人的手,“简俞白,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稳住了众人的病情,但关于魏宏文身上的病依旧不稳定。 谁也不能保证他身上会不会出现病变,亦或者隐性病状。 “你是在担心我吗?” 与温予柠的烦躁不同,男人透着粉红的眼尾弯下,无辜又开心。 温予柠一早准备的话就被这样一句话严严实实堵了回去。 她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担心他吗? 她为什么担心他?他是她什么人? 可是,又为何会在看见他晚好无害站在自己面前时下意识松了口气,而后又突然烦躁起来。 明明从母亲和爷爷奶奶离开后,就不曾有这么快替换的情绪波动了。 温予柠蹙眉,下意识便要朝后退。 只是在后脚跟落地前,有一只手更快的将她拉了回去。 清冽的雪松味在鼻尖弥漫,温予柠整个人再次被严严实实的,抱进了怀里。 “阿柠会因为我擅自进主院生气,我很开心。” “你生气我胡来,担心我被传染。” 一只手扶着女子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扣押在她的颈后。 “但是——” “我也会害怕,阿柠。” 附在身侧的手蜷起,温予柠耳边不再是对面人的心跳,而是她自己的。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 男人低头,高挺又带着些凉意的鼻梁在她脖颈处蹭了又蹭。 绵热的心呼吸打在脖颈处,而后一点点向上爬,直到变得潮湿。 他含着她的耳垂,随后又覆到她耳旁。 说出口的话低哑又缱绻,“阿柠,我会害怕。” “害怕你为了别人弃自己而不顾。” “害怕你因为别人而发生意外。” 温予柠下意识因为他的动作一颤,本就才褪下的情绪,又再一次上涌。 比上一次来得更加猛烈。 睫毛根部无意识的沾染了少许,晶莹剔透的泪珠。 却很快消失不见。 她试着挣扎了下,“那不是别人,是我的病人。” “嗯。” “那是阿柠的病人。” 简俞白依旧搂着她不放手,甚至原先的厮磨改为了轻咬,就像是带着某种惩罚意味。 “可他在我这就是别人。” “阿柠是医者,患者永远是阿柠心中第一位。” “可我不是。”耳廓处潮湿的温度上升,“在我心中,阿柠才是第一位。” 话落。 简俞白终于一点点松口,手却一点没松,只是微微拉开了点距离直视着温予柠的眼眸。 “阿柠有自己的心之所向,而我的心之所向是阿柠。” 男人低着头,外头照进来的夕阳被他遮挡了去,正正打在他身上。 “所以我希望阿柠的心之所愿,得偿所愿。” “但同时,我也不希望你因此伤到了自己。” 说完,他终于再次低了低。 冰凉的额头就这样毫无距离的,贴上了对方的额头,轻蹭。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样毫无距离的,贴得这样近。 每一次眨眼,纤长的睫毛眼看着就要差一点蹭上。 然后错开。 温予柠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见,自己的眸子倒映在另一个人,清澈见底的眸中。 那双乌眸像是挤满了冰泉中的水雾,明明毫无波澜,却又潮湿动荡,他就这样望着她。 “姐姐,难道这也不允许吗?” “我只是想要陪在你身边。” 冰泉中的水雾凝聚,彷徨地好像就要溢出。 “…………” 明明不停在告诉自己不能轻信、动摇,可温予柠还是听见了。 自己脑海里那根绷紧的线“啪嗒”一声,断了。 原本垂着的指骨捏紧那人衣摆,脚尖踮起,一同用了些力。 清澈见底的眸子从眼前消逝闭眼,只余下颤抖的黑睫。 她凑上前,冰泉里的水雾落进唇息。 没有想象中的凉与甜,有些咸。 夕阳渐渐消逝,房门前的影子被拉长。 两道身影近乎被紧紧贴在一起,女子双手攥着那人平整、一丝不苟的领口,踮脚贴上那只颤抖着的眼睫。 起初水雾弥漫,到最后波澜四起,冷淡清濯的眉眼被濡湿,很快便水波满溢。 记不清吻上去了多久,温予柠终于拉开了距离。 似是打趣,声线却有些哑,“这也要哭啊?” 漆黑的眼眸在迷蒙的水雾里显得愈发湿漉漉,根根分明的眼睫还挂着欲坠不坠的水珠。 在女子松手前, 他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清凌的声音变得沙哑,还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颤。 他说:“我想要亲你,可以吗?” …… 大概是第一次见这幅模样的简俞白,温予柠不由怔愣一瞬。 她低下睫,而后轻笑。 躲开男人并未强制握着自己的手,她一点点向上,直到双手捧住那人冷白却泛着粉的脸庞。 一只手空出,指腹一点点描过他的唇线。 然后扑上前。 在隔着半分不到的距离时,简俞白清晰听到女子近在咫尺的声音。 她说“可以”。 比他先一步有所动作的是温予柠。 在简俞白还在愣神时,温予柠便已经直直亲了上去。 现实细密温柔的晚风覆过,很快便已不满足于此,潮湿的舌尖伸出,再一次一点点描绘,而后顺着缝隙进入。 也是在这时,原本还在征神的薄唇勾起。 眼底渐沉,喉间轻滑了下。 从一开始就察觉到温予柠的举动,简俞白乖顺的配合着对方张开口,而后一点点引导着她同自己贴近,主导权却是始终保持在对方的手中。 …… 这一夜,有人过得舒坦,也就注定有人彻夜难眠。 已经黑下的夜色里,寂静的房间内,对话显得格外清晰。 “主子,王应知道您进主院后恐怕猜到了……” 穿着里衣,披着黑发的人淡淡打断,“猜到便猜到,随她去。” 慕凡不解:“可明明可以不打草惊蛇的,主子为何一定要坚持进主院呢?” “你这是质疑主子的决定?” 慕凡跪地,不敢抬眼,“下属绝无此意。” “温予柠对我们这盘棋至关重要,她不能有事。” 简俞白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况且,在一个人最需要人的时候,这便是最好的缺口。” 慕凡犹豫,“主子……下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 简俞白薄唇微启,“那就别讲。” “我讲!我讲!” 慕凡就像是怕对方真不听,急忙出声。 “咱们可以等王妃出来以后再进去嘛,反正您一早不也知道了柳子虽然是王应的人却不会伤害王妃。” “况且,您现在进来多危险啊,万一被……” “本王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简俞白睨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直说。” 慕凡咽了口唾沫,闭眼硬着头皮终于问了出来,“您是不是喜欢王妃啊?” “喜欢?” “对。” “什么算喜欢?” 这一问就像是真心的在询问,慕凡挠了下头,“喜欢就是会不由担心对方,会为对方着想,会希望对方天天开心。” 简俞白拉长音调,似是听懂了的样子,“这样啊……” “所以,您这是喜欢王妃吗?” 好看的眉眼微弯,漆黑的眸子如噬,指腹捻起。 “我与她之间,从谈不上什么喜欢。” 主子说话向来深奥,可这次慕凡却像是着了魔,又聪明的抓住了重点。 “主子,我问的不是你们,只是你。” “不该问的别问,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 简俞白错开他,只身走出房门。 独留下最后一句话在房内回荡:“叫人盯好那群人,尤其是与王应魏宏文交好的孟家。” - 魏宏文苏醒是在第三日,同时,柳子离世的消息也一同传了出来。 因为证据确凿,在王应房中也找出了对应柳子症状的所有药物,简俞白迅速命人将其控制了起来。 可西西一众人却依旧未能看到柳子最后一眼。 柳子与她的母亲一生颠沛,说出来可笑,就连最稳定的归宿都是王应给的。 最终,一行人还是将柳子埋进了苣山,同她的母亲一起。 天色翻覆,雨幕突至。 “滴答滴答——”细雨应约似的打在每一个身上。 众人没有躲,只是就这样定定站着。 直到身后响起脚步声。 零星几个人回头,向来不穿黑衣的人一身黑停在众人身侧。 女子没有打着伞,她任由雨水淋湿自己,清冷的声音融进雨幕。 “我还是慢了一步。” 穿着一身黑的人道。 “如果我快一步让魏宏文苏醒,你们本可以见到她最后一面的。” 几个尚且还年幼的孩子咬紧牙关,看着面前依旧一脸平静,看不出一丝伤悲的人。 “柳子姐姐走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雨幕里,西西拽住那几个孩子,而后跪了下去。 “此事,与您无关。” “若没有您,那就算死再多个‘柳子’,王应也不可能这么快被人发现。” 叶子和一众人也跪了下去,“柠姐对我等的恩情,我们永生难忘。” 见状,原先咬牙的孩童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性子上头说了什么。 他们磕下头,“柠姐姐,方才我们情绪上头,一时失言,您莫要同我们一般计较。” 温予柠看了她们一眼,没多说什么。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打起精神来,莫要自己失了志气。” 她深深忘了一眼远处那个小小的墓碑,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走出“墓地”几步之外,同样黑衣立雨,面目隐在伞后。 只漏出一只修长分明的指节握着伞倾斜。 稳稳罩住女子后。 简俞白又将手弯处的披风仔仔细细给人披上。 他楼住她,没多说什么,只道。 “走吧。” - “毒妇!” 房间内物品被扫落,碎了一地。 魏宏文依旧瘫在床上,他指着床边的女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何?为何如此对我?!” 王应捏着他的脸颊,丝毫不见平日的温婉,直接将碗中还滚烫着的药物灌了进去。 “啊——!” 男人的尖叫声响了起来,“你这是下毒不成,要烫死我!” 手中瓷碗被重重一丢,碎片溅落一地。 女人冷眼站起身看着瘫在床上的人,“魏宏文,是我叫你去找女人的吗?” “既然管不住下半身,那我自然就只能教你怎么办了。” “你!”魏宏文笑了起来,“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你当三王爷不知道你做得那些事吗?” “最毒妇人心!就是你这个不要脸的……” “啪——” 一个耳光毫不留情扇过,将男人的话硬生止住。 “急什么?这件事,没完。” 王应眯眼。 “你说,绛雪楼里那群与你厮混的蠢货,若是听从你的话陷害三王妃……” 温和端庄的面孔俯下,在男人浑浊的瞳孔里放大。 “到那时,” “你又该怎么办呢魏宏文?” 第79章 降雪楼背后的本家从不是王应,恰恰相反,是魏宏文自己。 老鸨进府后,在王应的要求下,几个太医被请进府中为其看诊。 待查清老鸨服用的是何种药物时,众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制药用药之人,足以说明比他们都更清楚所有人身上的病状。而副作用也同样埋藏的更深,近乎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与此同时,济春堂的人也上门指明,同她们所接手的姑娘服用的也都是同一种药物。 并指出少数姑娘服用的药物,比这计量更加多得多。 那么这药又是谁给的老鸨呢? 自然是魏宏文吩咐王应给的老鸨。 在魏宏文的计划里,就算自己昏迷,绛雪楼里知情的人也定难逃一死。 可谁知,竟真叫她们活过来了。 还有王应话里他的人是什么意思? 他的人?他哪里来的人? 如果非要说有一个…… 那么,唯一一个唐倾也早被他给送走了,何来他的人一说? “哦对,忘了说。” “与魏大人一道的,除了已招的孟家,还有一个唐倾。” 简俞白不知是猜透了瘫在床上人的心思,还是存了逗弄的心思,他不满不快稍作停留便又继续道。 “再加上您夫人所交代的,依魏大人的所作所为,若想保下一条命,那就最好坦白从宽。” “那个毒妇!” 比惧怕先来的,是震怒。 魏宏文不停捶床,随后又无助的摇头。 “王爷,您知道的,这一切都是那个毒妇的算计,我是被她给算计了啊!” “你的意思是,”简俞白似是在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朝着身后又退了几步,才停住,“从一开始就是魏夫人参与锦州一事,并将那些无辜女子送给他人,甚者也是她对晋城百姓下毒,造成时疫?” 是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王应做的,而是魏宏文自己。 可是这一切,若没有王应,他又怎么会如此顺利。 也是在此时,魏宏文才发现。 自己认识了十余年, 自以为端庄淑雅的人,就像是一条毒蛇,她早已在无形中死死缠住了自己。 “不……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床上面色发灰的人流出泪,他无助的摇头,可最后只能张口。 “我说,我都说。” …… 魏宏文年少时也曾是意气风发少年郎,所有人都说他随为魏家旁支却从不拉魏家后腿,甚至对魏家比主家人还忠诚。 可只有魏宏文知道,自己这是没有办法了,意气风发是假,讨好魏家是真。 可以说外人眼中的“魏宏文”,全是魏宏文自己包装出来的。 想要伪装成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太容易了,但要荣保一生荣华那就必须讨好他的表哥魏曹。 后来他借着不断为魏曹做事,终于搭上了王应。 再后来王应有孕,魏宏文便借着不在京城偷偷与外女偷情,可他怎么想也没想到那个蠢货女人会去找王应,让王应流产。 魏宏文大发雷霆,甚至做好了认错下跪承认错误,可是王应却说没事,甚至给他找来了许多丫鬟和姨娘。 那会儿魏宏文已经在背着王应,偷偷给自家表哥所谓需要的实验,不断送入试验品。 有了王应这个推波助澜,魏宏文瞬间便有了打算。 他将自己府上新纳的姨娘和丫鬟,明目张胆送给黜州世家那些人。 表面上,魏宏文是在讨好那些达官显贵。 实际上,他们早已默默达成了合作。 一个送货,一个进货。 后来,魏宏文不断花天酒地,流连于软玉间,很快,自己的身体就出了问题。 刚开始他没当回事,可谁知愈发严重,到了最后甚至无法下床。 很快上京也传来简俞白和简清悠将奉帝命前来黜州的消息。 魏曹都是简清悠一手提拔上去,自然也肯定知晓这一切。至于简俞白,一个痴傻罢了,不足为惧。 可偏偏意外般,京城的人来消息说,简俞白已经彻底恢复,甚至有意借此次黜州斩草除根。 虽然魏曹让他一切照旧,一切有他这个表哥在,可魏宏文哪敢相信。 这一切交易可都是经自己的手,他怕查处一点蛛丝马迹,那自己不就成了一颗弃子。 于是,他将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唐倾安插进了绛雪楼。 老鸨是知道这些交易的人,甚至个别绛雪楼的姑娘。 所以他必须借下在唐倾身上的毒再次传播给其余人,让她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温予柠一众人的出现,打乱了魏宏文的所有计划。 老鸨和绛雪楼里的人被救活了,她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事情败露。 死的人只会是魏宏文。 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无论他怎么解释,别人都只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而王应,在所有人眼中不过是一个体贴夫君的好妻子。 就算最坏的打算。 王应原本沾了条人命的魏宏文也已经醒了过来,所以现在,她手上并未有一条人命。 只要不沾人命,那么,王家和易家就能一直保着她。 而魏宏文呢? 魏宏文一直都清楚,魏曹于他不过利用,真出事了,根本不可能真的保他。 从前有王应。 可现在,显然再也不是从前了。 魏宏文没有王应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现在的魏宏文半身不遂,永生只能瘫在榻上。 这样的废物没人会理睬,也没人会多花心思。 …… “他是这样说的?” 与魏宏文的颓废不同,王应依旧一身得体的打扮。 她笑着勾唇,而后轻抿了口手边的茶水,淡然开口,“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温予柠看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什么。 一时没说话。 王应察觉到了她目光,却只当没看见。 淡声开口,“王妃听我一句劝,不必把精力放在我身上。” 温予柠当然清楚她的话。 柳子吃的药物出自王应房中,可现在有太多丫鬟为自家主子顶罪赴死,甚至本是用来杀魏宏文的四月兰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顶多就是杀人未遂。 这其中的理由太多了。 王应可以说,自己是受人挑拨,这才想要对柳子下毒。 她也可以说,自己是因为得知魏宏文暗中做的一切怒火中烧,想要大义灭亲。 ……… 总之有太多种说法可以为王应开脱。 再说就算柳子的死开脱不了,说到底也还有王家人做担保。 王应的做法,和当初温予柠对莫长林做的,没什么两样。 所以温予柠也很清楚,这一局,如果想要彻彻底底抓住王应的把柄真的太难了。 她看着对面贤淑的妇人,像是在轻声询问对方,又像是在询问自己: “既然要惩罚一个人,为何要拉无辜人下场?” “无辜?”王应扯唇,声音透出冷意,“什么叫做无辜?” “在明知魏宏文有妻,甚至妻子有孕时,她们当中哪一个想过我?” “在明知我这个正房刚落胎时,依旧无数人上涌着来当偏房,谁又来想我?” “魏宏文如果是罪魁祸首,那么这些女子就是递刀的人。” “她们不无辜,也从不清白。” 温予柠抬眼:“那西西呢?” 王应停顿一瞬,很快便又笑了起来。 “我供她吃,供她喝,她也总该为我做点什么吧?” “况且,从她的卖身契在我手中起,”女人红唇微启,“她就是我的所有物。” “我想这个道理,应该不用我教王妃。” 温予柠垂眸,没有反驳。 她在想,这是不是就是从前温芩同自己说的。 ——谁对谁错谁又知道呢。 王应不知道温予柠在想什么,于是又开口道。 “王妃心含善意,但,这世上从来没有这么多好人。” “心含善意?好人?” 温予柠轻笑。 她穿越至今无数个人说她心善,可事实就是她比谁都心狠。 “王夫人,我不是什么好人,从来都不是。” 这样的反驳,王应似是早有预料,她刚准备开口,便突地听温予柠道。 “魏宏文的病状,无非就是胡乱性|交导致,这个病在我这里一点儿也不难。”温予柠说这话依旧是笑着的,“但我还是让他半身不遂,王夫人说这是为什么?” “你……”王应突然愣住。 在她所得知的消息里,温予柠就算被温家人抛弃,也从没怨温家一句,就连那些小乞丐她都一手提拔成医女…… 这样的人,竟也会做这等事吗? 温予柠站起身,垂眼没看她,只是道。 “好像从来没有对外说过,我学医,一开始并不是为了救人。” “而是为了杀一个人,由我亲手为他送命。” 她声音很平和,没有任何波 澜,可王应就是从她话中听出了别意。 和温予柠从前对莫长林的不同,温予柠是靠自己动手,而王应则是借着其他人动手。 王应拿准的就是——人心。 人心是一道贪婪的沟壑,既会被外在物吸引,也永远填不满。 从前温予柠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你就是错的。 可现在,她不能说王应一定错。 如果非要说错,那也是封建王朝下的条条框框的错。 王应聪明、谨慎。 因为这世间对于男子三妻四妾太常见,于是王应干脆就自己惩罚这个背叛的男人。 她对西西有错吗?看似是她的错,可其实真正有错的,是她一直谨记的规矩。 古代将底层人物性化,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物件,凭借着一张薄薄的纸便成了某个上流社会的所有物。 于是不止阶级贵族,就连那些丫鬟,也亲自将自己视为了奴隶。 温予柠没有说谁对谁错,她只是叫了一声王应。 “你是聪明人,究竟该怎么做,选择权在你。” 她望了一眼窗外阳光明媚的风景,好像看见了曾经在寺庙里,那个说着世家贵族小姐就是娇气的柳子。 下一秒,那些脸最后变成了埋藏于地底下的灰尘。 在柳子用虫子故意使坏时,温予柠这一生便绝不会再和这人产生任何交集。 可现在显然,从前的观点又一次被打破了。 “但我也会,”温予柠一字一句,“尽我所能,将你对那些无辜之人做得一切公之于众。” “至于结局如何。” 她扯唇,“对我来说,对于其他人来说,从真相公布起便已足以。” 世家贵族,从不是因为几句舆论便能打倒。 柳子他们之所以恨,也是因为,明明这一切可以让很多女子避免。 可偏偏王应就是利用大家的心理,将这些女子全都收拢。 最后动手的不是王应,却是王应推动了如今的局面。 她们奢求的无非就是一个惩罚,一个公道。 在温予柠迈步的前一秒,王应突然叫住了她。 “我并未打算对你动手。” 王应是个聪明人,先不说温予柠是温家的女儿,她现在也是当今三皇子的王妃以及爱人。 孰轻孰重,王应当然知晓。 “我知道。”温予柠没有回头,“这么明显的传播方式,你不过是在警告我别插手魏宏文的病情罢了。” 王应在这一刻,终于看不透了一个人。 很久以前她觉得温予柠是一个良善之人,可现在她又觉得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那你为何……” “为何还要救他?”温予柠替她将话说了出来。 “死对于一个人来说太简单了,你不觉得吗?” - 翌日,济春堂内。 温眠和宿木将东西交给面前人,顺便将几个人也丢进屋。 宿样:“抓到了。” 最终还是温眠出来解释:“小姐,你让我们监视这几人我们一直盯着,直到今日她们打算下手,我们才将她们抓了进来。” “你早知道我们了?!” 温予柠没搭理起伏的惊诧,依旧是挥手让温眠出去,唯独留下了个宿样。 宿样有些不确定的指了指自己,眼神里是明晃晃的疑惑。 温予柠没避开人,淡淡抬眼直接道:“没办法,我怕这几个人怒火中烧对我动手。” 宿样若有所思点头。 几个没任何束缚的“小乞丐”:………… 温予柠撑着下巴,丝毫不见气恼:“说吧,都隐藏这么久了,怎么突然间就要动手了。” 领头的人率先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 “长福。”温予柠扯唇,歪了下头,“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每次闹事必有你们,就连在墓地时也是你们。” 长福一众人愣住。 最终中间人的声音默默响起,“我们没有下毒,” 另一个人接话,“那就是普通的维生素。” “是吗?”温予柠拿过桌上的药粉,递到长福面前,“那你吃了它。” “吃就吃。” 后面的人面色有些泛红,她们抓过药粉就要吃。 “啪——” 手突然被人打了一下,药也被抢了过去。 温予柠好笑:“我说让你们吃了吗?” “柠姐……” 温予柠没搭理她们,依旧将药递到长福眼皮底下。 “你敢吃吗?” 没人回应。 空气凝滞了将近一息,长福张了张口,面无表情,“我认栽,随你处置。” “我们不是换药了吗。” 众人喃喃,终于反应过来,气愤的看着前面的人。 “长福!你把我们的药换了?” “换了?”长福声音嘲讽,“是你们自己要换,是你们背叛了夫人!” 蔓蔓:“为何?” 阿椿:“我们明明说好了。” “…………” “这些人本就该死。” 长福:“而且别忘了,当初究竟是谁救的你们。” “是夫人救了我们。” “可我们明明说好了,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再因为这个去伤害无辜之人。” “从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 “行了。”温予柠看她这样子,就知道这人是真的自愿做这一切,“既如此,今日起你便回王夫人身边吧。” 长福抬眼:“你要放我回去?” 没回答她的话,温予柠又一次扫过其他人,询问:“还有谁想要回去的,我放你们回去。” “我们……”神奇般,众人犹豫几息,异口同声道,“我们回去。” 不例外这些回答,温予柠点头,吩咐宿样将人交给简俞白守在外的暗卫,:“送他们去吧。” “…………” 待人全都走完,宿样走到温予柠桌前,开口:“为何要将他们送回去?” 温予柠抬眼,反问:“不送回去干什么,取她们的性命吗?” 宿样:“她们背叛了你。” “背叛了我就要死。”温予柠转了一圈手中的笔,似是打趣,“那怕是这世上所有不顺我心的人都要死了。” 每一次温予柠的决定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先前的冲突原谅宿样可以理解,唯独这一次。 温予柠救下这群人,可最后这些人却始终选择了背叛。 从第一次见面,温予柠所表现出的一举一动就都与寻常女子不同。 ……可现在,她竟然会选择这样轻易放过背叛之人吗?甚者,那些已经回头是岸的人,她也将她们放了回去。 这样想着,宿样也就问出了声。 温予柠眨眼,冲他轻笑:“这世上无非就是两种人,善与恶皆取决于自己。” “长福与蔓蔓等人都做出了选择,但要不要改变,决定权始终在她们手上。” “既然已经给了她们选择,那为何又要让其他人回去?” “有始有终。” 温予柠垂着眼,将窗台处的落叶拾起。 “王应于她们有恩,无论如何,她们总是要回去的。” “至于结局如何……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宿样怔住。 是啊,对于长福一众人来说。 她们之所以能在那个地下室完好无损,甚至安然无恙被安排在温予柠身边,都是因为王应。 在其他人的视角里,王应十恶不赦。 可在长福一众人里,王应就算再恶,也依旧是她们的救命恩人。 …… 这一桩桩一件件,温予柠都替他们一早便想好了。 宿样张口,还欲要说什么。 门外便突然响起叶子的声音,“柠姐,白莹醒了!她吵闹着想要见你!” 欲要说的话被打断,宿样却再也开不了口。 似是看出他的犹豫,温予柠错开身前,倾声在他耳边留下一句。 “我知你并非寻常人家。” “若是不想说,那就别说。” 抬起手,在他肩上停留一瞬。 “但你若信我,那就在这等我回来。” “…………” 察觉到手上人僵直的动作,抬眼便触及到一片红晕,温予柠勾唇。 手一松,再次对上眼时,已然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房门合上,温予柠并没有立刻前去寻白莹,而是错身打开另一件房门。 开门的一瞬,一身清色的人背着身,像是等了许久,可偏就是赌气般没有转身。 直到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姐姐和那人聊得真是好生愉悦。” 全当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温予柠自顾自站在男人对面,点头,“是还不错。” 简俞白抬眼,但又很快垂下眼。 一字一句低缓的咕哝:“姐姐还真是喜新厌旧。” “什么?” 似是察觉到对方不会解释,简俞白终是叹了口气。 像是无奈,又像是妥协,“宿家长子正值少年,却到底也不过是垂髫小儿。” 宿样正是未冠之岁,相比温予柠正正小了五岁之差。 温予柠本以为简俞白会说其他的,哪想到这人会纠结于年龄,于是她眨了下眼:“我当然知道他未冠。” 似是觉得这一句话不够充足,温予柠又懒懒补充了句。 “未冠之年,正是单纯之时。” 依旧是在少年面前时无害的笑容,只是这次却不达眼底,“我本以为,你不会告知我他的身份。” “嗯?”简俞白歪了下头,依旧是气闷闷的样子,“为何?” 整理桌上医书的手顿住。 温予柠抬眼重新看向他,这一眼有探究,也有不解。 不论自己对简俞白的感情是何种,温予柠都清楚,他对自己都绝不是单纯的喜欢。 从前这人总是不厌其烦,一遍遍在自己耳边重复对她的喜欢。 或许有那么一瞬,温予柠也会感觉到心悸。 但若总是这样大张旗鼓,就不免怀疑别有用心了。 就好像,想要证明,极力证明自己的感情。 温予柠见过太多次莫长林曾经是怎么对自己的母亲了。 也见过太多次,那个曾经一遍遍高喊着深情的男人得手后,厌倦后—— 撕破那张深情的假面,裸露出肮脏又丑陋的真容。 回想起刚入学时,有关于少男少女的话题总是永久不衰。 为期一月的军训给足了大家互相观察的时间,于是在军训结束后的素拓活动中,毫不意外温予柠被隔壁学院的男生拦住,然后公众告白。 刚入学时的少年们,总是有着格外激动亢奋的精力,以及荷尔蒙。 所以就算只是单单知道一个人的名字,甚至连性格也不清楚,也会因为外表而立马心动,这便是在荷尔蒙刺激下产生的一见钟情。 温予柠看着气质冷,但接触过她的人却都知道是截然相反。 这就让其他人下意识以为她是个很好说话的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个选择当众告白的男生。 于是,在一众人刻意打着拍子,喊着“在一起”的话语里。 温予柠淡淡说出了三个字:“我拒绝。” 不是抱歉三个字,而是我拒绝。 喧闹声霎时凝滞,整个操场静地落针可闻。 常人若是见此景也应该见好就收,偏偏男生不死心的开口,“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我们认识了几天?” 温予柠给过这人机会的,但偏偏非要递着脸来挨打。 她勾唇,轻哂一笑。 “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你觉得,就凭着操场当众告白,就能让一面之缘的人做女朋友?” 男生还想说什么,温予柠一只手横在腰前,另一只手则是弯起手臂搭住,食指抵在下巴。 红唇微启,“是优异的成绩,还是令人艳羡的家庭,还是优渥的皮囊?” 食指从下巴处移开,随手隔着距离在男生身上晃了晃。 “你好像……什么也没有啊。” 能考上江宁大学的,从不是泛泛之辈。就算家庭不显眼,成绩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 入学后更是各种各样优秀的人齐聚一堂,尽管知道自己可能会在此变成渺渺一员,但在此时听到这话还是不由愤怒。 “你!” 原本以为温予柠是乖顺的性格,哪想到一上来就直接闹个鱼死网破。 男生原本单膝下跪的动作瞬间站起,他将手中的话重重朝温予柠脚边一摔。 “你拒绝大可以直说,何必这样诋毁人!” 温予柠轻松朝后一退,躲过那大束砸过来的花。 在众人还沉浸在愣神中时,温予柠踩过散落在地的红色花瓣。 “这就难听了?”她弯唇,笑了笑,“那你当众当着所有人同我表白时,又可想过我会难堪呢?” 男生憋红了脸,“我只是同你表个白,哪里的难堪,不喜欢你大可以拒绝。” 本以为这时会得来周围人的赞同,哪想到原本还蠢蠢欲动的人瞬间站到了温予柠身后。 “你这人脸皮真厚。” “打的主意是什么当我们不知道吗?” “就是,想利用我们这些‘观众’逼人当自己女朋友呢。” “…………” 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中,男生本要落荒而逃的打算又在那道清冷的声音中生生止住。 “你放才说我是诋毁你?” “那我确实需要澄清一下,还真不是。” 温予柠双手重新插回兜,脸上又一次恢复了先前的无害。 “那三个点,是我喜欢了许久人身上都有的,所以我的择偶标准,自然也就是同他一样。” “至于所谓诋毁,我还真没必要花那个时间。” …… 经历这么一出,温予柠瞬间在江大论坛引出一阵热潮。 评论区下的顶楼更有人翻出了一句名言“是要选一个你喜欢的人,还是喜欢你的人”。 同室友讨论起这个话题时,温予柠想,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一个人,或是允许自己的人生里出现另一个人。 她可以同一个人谈恋爱,玩闹,唯独不可能共度一生。 太高调,亦或是太自信,毫不例外都被她划分到了蠢货那一栏。 蠢货自然是连玩闹也不行的。 至于简俞白。 从一开始温予柠就知道他从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只是她想这人此次应该也会同前几次一样装傻表白。 偏偏这一次又变成了“为什么”。 温予柠曾经猜到过宿样和宿木不是寻常人家,却没想到他们会是锦州通判的后人。 这一点如果不是简俞白告诉自己,她可能永远也查不到。 脑海中不由回想起那日午后,王应在最后一刻,终是拉住了自己。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张折好了的纸塞到她手中。 “这天下女子,被困在后院太久了。” “久到我已经忘了这天下是何种盛况。” 王应说:“王妃,希望你真的能做到。” 温予柠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转过头,清婉冷漠的眼眶里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她捏紧手中纸张,给出肯定的答案:“我会。” …… 那日回去之后,温予柠打开了那张宣纸。 赫然应眼的,是一份名单。 同温予柠先前猜测的大差不差。 依照王应谨慎的性子,她可以安排柳子,那就一定还有其他人。 恰恰好,她给自己的名字里,亦是温予柠猜测的那几位。 只是在那些名字之下,王应又多留下了一句话。 “三王爷也知晓。” 王应没说简俞白是怎么知晓的,但温予柠一猜也知道。 简俞白先前便一直忙得直到深夜才见人影,后来魏宏文传出苏醒,正是趁乱搜证的好时候,可他偏偏却来找了自己。 这当中,从一开始便只有两个原因。 一个原因是他真的关心自己。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知道这当中有王应的人,他要保证魏宏文不会再次被人陷害。 很显然,简俞白对温予柠的默不作声就已经说明了这一切。 他的原因是后者。 “毕竟你一开始便知晓了柳子和其他人都是王应的人,都没告知于我。” 更何况还是作为通判长子的宿样和小女儿宿木呢。 “扑哧。” 男人原本还有些气闷的表情突然消散,转而变成了欣喜一笑。 “姐姐是在赌气吗?” “赌气?” “嗯。”简俞白双眼眨呀眨,那双冷淡的眸子亮极了,“姐姐是赌气我没有告知你吗?” 温予柠:“…………” 她张口,“我没……” 话没说完,手突然又被人抓住。 本有些凉的手心,此时却格外暖和。 他说:“本以为姐姐不会说出来的。” 温予柠皱眉,简俞白 这人从一开始就没和她兜过弯子,所以她自然而然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这种无意识将对方知道柳子一行人身份的事给说出来,从不是明智之举。 明明,她最应该做得就是装傻不知晓才对…… 白雪似的长袍擦过脸颊,眉间被另一只修长分明的指骨一点点抚平。 “好不容易才让阿柠愿意对我说实话的。”简俞白声音清哑,低低俯下身,“可莫要因为温一句话又被吓回去了啊。” 温予柠想要将他的手挥开,但又想到方才的失言,终是由对方去了。 只是张了张口,“什么叫被吓回去。” 抬眼,她才发现那人唇间噙着笑,半点都未遮掩。 “之所以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可以单独面对、解决。” 简俞白声音清晰,丝毫不见先前的缱绻。 “此次是王应之人。姐姐回上京之后会遇到比王应更多的人,若是姐姐此次都不能解决,那上京只怕更是难上加难。” 温予柠一默。 她当然知晓,此次是王应,等回上京会是比王应更聪慧百倍的人等着她。 这也是她当初为何不想淌这趟浑水的原因。 上京多变,伴君如伴虎。 稍有不慎,她项上人头随时都会不保。 微颤的手心被那人稳稳包裹住。 “之所以将宿家兄妹的身份告知于你。”简俞白撩起眼,看着她,“也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将宿家兄妹收为己用。” 整个黜州近乎都是左相的人,宿家更是早已和知府打成一片。 可若温予柠是第一个拿到宿家手中消失的锦州帐簿,那么无论今后想要如何,在天子以及众大臣眼中,她总归是立功之人。 “姐姐喜年少,而宿家长子虽正值年少,但到底处事还是过于年少。” “就算有所用,也只能利用一番。” 后半句温予柠能理解,可前半句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她喜少? 她什么时候喜欢年轻人了? “你等等……” 温予柠挣了挣,挣不开,于是她只能改为朝男人手心挠了下。 不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简俞白攥握住手心的手。 而后低着眼,轻笑了下: “我虽已过冠年,却经世持重。” “年少持锐易折,若想长久利用还是需心若渊渟。” “————!?” 温予柠不可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不等她询问,那人又继续淡然道。 “所以。” “选我吧。” 第80章 “你…………” 温予柠说不清自己此时到底是震惊,还是惊慌得多,本能的,她扯到另一个话题。 “我何时……喜欢年少之人?” 简俞白回眸看向她,深色的眸低清澈见底,“不是说,喜欢我叫你姐姐吗?” 喜欢被称呼为姐姐。 所以喜欢的也自然是少年人。 “…………” 不知道该说好笑还是无奈,温予柠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多了丝情绪,比往日更生动了些。 她吐出口气,没有任何遮掩:“听好了,我不喜欢垂髫小儿。” “而且,我尤其讨厌襁褓小儿。” 说完,似是为了解释,也似是说给对面人听。 “很麻烦。” 从未满周岁的婴童,到哭啼的孩提,再到黄发垂髫。 这阶段的孩子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安静懂事,一种是顽皮吵闹。 但无论是哪一种阶段,温予柠每每遇到都是两眼一黑的程度。 前者因为年幼,为保健康必须万事做到事无巨细;至于后者,就算再闹腾也可以因为只是一个“孩子”而打不得骂不得,且必须好好的伺候好。 总之,不论是听话还是闹腾,对于温予柠来说都是恐怖的程度。 她这人除了对做题和项目有耐心外,对其余人或事从来没有过多的耐心。 “可是,”简予白低下眼,“阿柠之前明明对医馆的那些孩子,还有我也很好。” “嗯………” 似是思索,温予柠踮起脚,来人漆黑的瞳孔处属于自己的身影放大。 “对她们,那是责任。” 她眨了下眼,而后垂下。 炽热的呼吸被拉进,最后猛地贴近。 不同以往的一碰及离,女人粉嫩的唇瓣含住面前人。 在松开的间隙,她声音带着些许含糊,却又让人听得清晰。 “而你,是我喜爱之人。” 简俞白跟着女子的动作,勾上,轻咬。 并未如往常般扶上来人腰肢,他越过温予柠腰侧,冷白修长的手覆上那处不起眼的桌角。 直到看见温予柠微不可察皱起眉,简俞白才慢慢松开口。 不同于温予柠闭着眼,简俞白自始至终都将她的一举一动收尽眼底。 于是,等温予柠视线触及的瞬间—— 就看见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心下重重落了一拍。 温予柠近乎是逼迫着自己才不明显地僵了瞬。 但很快,视线内多出了一抹鲜红。 像是上次同简俞白舌根处上药一样。 只是这一次,伸出的舌尖变成轻舔自己的唇瓣。 从一开始的舔舐、描绘、再到趁着空隙深入,纠缠,又勾着她随他一齐往外。 视觉带来的效果,往往比想象的场景更加刺目。 原本的僵硬被眼前场景取代。 温予柠脸上近乎是随着脑中“轰”一声炸出热意。 来不及去管其他,她本能向后一退,却在腰腹抵上那人泛着冷意的指骨时又生生顿住。 斜搭在唇角的那抹艳红还没来得及收回,眼前便立马落下一片阴翳。 简俞白没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近乎是强制的覆上那点艳红。 抓着桌角的手收紧,浅色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没有松开温予柠,只依旧含着她轻声问:“是吗?” 纤长的眼睫微颤,温予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再次给了那人更深入的机会。 在心底打好的草稿被无声吞如另一人口中。 所有话术都被通通堵了回去。 温予柠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下一息,如所预料般。 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前一秒,那人微微拉开了点距离,却没有停下。 简俞白依旧没有给人说话的机会,只哑着声,缱绻而温柔。 “我相信阿柠。” …… 再打开房门已是一炷香后。 温予柠没一点留念关起门,甚至因为用力过猛,带起的风稍稍吹开面上的面纱。 下巴处那点还未消散的,淡粉色薄红露出。 脑中不由回放起那人泪眼蒙眬朝自己问“可不可以”时,她鬼迷心窍般说了个“随便”。 结果就是那人突然像狗一样,随便亲亲就罢了,还到处乱啃。 现在想起来,这人分明就是故意的,偏偏她还真就吃那一套 应了下来。 连忙将被吹起的面纱向下拉,遮住那点痕迹后,温予柠没忍住在心底又暗骂了一遍简俞白。 心下这样想着,赌气般脚下的步子也就愈发快了起来。 叶子刚走出房门,看到的就是沉着脸的温予柠。 许是第一次在温予柠脸上看见了别样的情绪,且还是近乎埋怨不满,她顿了下,“你…………” 在看见叶子身影那一秒,温予柠脸上的情绪便已经极快的收了起来。 裸露在外的杏眼依旧一尘不染,声音却有些哑:“抱歉,来晚了。” 在原先的计划里本就没打算立刻寻找白莹,于是叶子摇了下头,转而问道:“你嗓子怎么了?” “没怎么。” 温予柠声线依旧,没打算深究这个话题,“我先进去看看白莹。” “………” 温予柠或许自己没有察觉,但叶子却看出了她背影带着些落荒而逃。 眼眸微眯,叶子意味深长看了眼远处房门走出来的人。 “王妃。” 没有了往日繁琐的打扮,披散着头发,穿着里衣的人跪下朝着温予柠磕了个头。 ——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莹。 绛雪楼最先发病的人,不是其他人,正是白莹。或是说,将这一身病传染给周遭人的,是白莹。 白莹最先并不绛雪楼里的人,而是王家的人。 作为王应身边为数不多的女暗卫,白莹早已不同平常女子。 所以在王应安插她进所谓的“实验室”,并以柔弱爱慕者的身份撞见简清悠也格外顺利。 简清悠调查了白莹被人刻意抹掉的背景后,对这个所谓追求者的身份甚是满意。 又或者说,他自觉一个弱女子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设计将这个自以为活不久的“追求者”安插到魏宏文身边。 而魏宏文,自然而然也成功将白莹从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救了出来。 但因为府中偏房众多,魏宏文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明目张胆,所以便将白莹安排在了降雪楼。 可他不知道是,从一开始,白莹身上便已经传染上了瑰血病。 至于谁让她染上的瑰血病。 自然是简清悠将先前叶子一行人逃跑时,那些死人残留下的毒素,亲自命人提取后注入她体内。 白莹说,江雪也同样为简清悠的人。 而在简清悠原本的计划里,江雪是故意将白莹送到温予柠身边,并让温予柠医治。 这样一来,医治失败了,便是温予柠医术不精;成功了,醒来的白莹便会朝着温予柠说出“真相”。 那时候这个“真相”若温予柠说出来,那就成了大义灭亲。 若温予柠选择不说出来,那她就成了隐瞒真相,与温负一齐欺上瞒下。 至于究竟是何“真相”呢? 自然是温负参与魏宏文一众人的计划,并将原先朝下的普通毒素,改成瑰血症。 “现在说出来,难道就不怕我又对你做什么吗?” 温予柠坐在床榻一侧,低垂着眼,似笑非笑。 “不怕。” 白莹摇头,语气平常。 “对于其他人来说,钱财不过身外之物,可对于我来说,小姐远比我这条命更重要。” …… 白莹幼时被王家收入府那会儿,王应还尚在闺阁中,王氏也还健在。 而她只是小小一个不起眼,从那些不要命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女娘。 下至侍卫,上至暗卫,王家都从不缺人。 王氏生下王应后身子便一直算不上好,王家思虑周全,心疼王氏的同时便打算为她找个暗卫。 白莹身世从谈不上清白,没人愿意收这样一个人当丫鬟、仆役,她如果想在这世上活下来,那就只能留在王家,当王氏的贴身暗卫。 王家为嫡女选拔暗卫从说不上容易,从身份背景,再到功力深厚,每一项都严格考核。 但所幸王家不同于寻常氏族,他们此次对暗卫性别的选拔并未有所要求。 白莹只是一届寻常女子,必然说不上什么武功深厚,有的顶多的就是三脚猫功夫。 可机会就这么一个,她并不想放弃。 事实也的确并非试试就能成功。 在被那些专业打手一遍遍打趴下,身上的血不要命般往外流,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可白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她不能放弃。 记不清是第几遍被人踢飞,而后又站起。 只记得这一次被重重踢到几十里外,耳边是不远处仆从的惊呼。 不是惊呼她被踢得那么远,而是惊呼她落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白莹想,是该惊呼的。 那时正是隆冬,所有人都穿上昂贵厚实的衣裙,而她则是只穿了薄薄一件,破洞的布衣。 不同于她的破布衣,眼前是件极其漂亮的,雪白的绒氅,氅尾由银绸勾勒出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花朵,一双粉色精致的绣鞋自裙摆下漏出个尖。 本该是精致的一幕,却因为沾上了她薄裳上的血渍,变了样。 在众人惊呼声响起前,那双绣鞋早已往后退了一步。 似是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又似是嫌弃,没一点遮掩。 白莹没什么意外,她张口,却因为猛地吸了一口寒气惹得一阵干咳。 强忍着胸腔处的疼痛,生生将咳意咽下。 “对不起。” “白莹?” 与她虚弱的、近乎听不见的道歉声一齐响起的,是眼前穿着华丽精致的少女的询问。 这是进到王家后,除了点名,第一次有人完整的叫出她的名字。 只可惜这一声实在说不上好听,冷淡的声音中透着明晃晃的嘲弄。 白莹努力的想要撑起身子,可还是失败了。 于是她改为努力抬起脸,想要去看说话人的脸。 少女生得确如自己所想,好看极了。 白皙粉嫩的脸颊贴着衣襟处柔软的白狐毛,发间簪着几只金灿灿的发饰,眉眼清雅,远胜此时的寒冬。 “倒没想到,这当中唯一的女子,竟出了个勾栏技子。” 少女话里尽是讽刺,却又好像叹息。 “技子也就罢了,没一点儿本事竟也敢妄想成为母亲身边的暗卫。” 只一句落下,白莹便明白了面前的少女究竟是何人。 她咬着牙,将脖颈处上扬的血腥味咽下,而后借着力道站起身。 固执的仿佛没听见王应说得话,“谢小姐提醒,但我就是想要试一试。” 在白莹撑着身子,背影倔强的一觉一拐朝远处走去的同时,远处的丫鬟终于追上了王应身边。 几个丫鬟你一句我一句,紧张的围在王应身边。 “小姐怎的突然跑如此快,奴婢都险些追不上。” “这是演武场,小姐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了声。 “小姐,这裙摆是怎的了?” “这可是圣上几日前才御赐给老爷的布料,整个上京都才这么几匹。” “定是方才摔在小姐身边那人!” 另外几个机灵的,已经猜出了方才事情的大概。 “真是好大的胆子,这花楼待久的人果然不知天高地厚。她可知小姐这一身有多难得,沾染了血迹可就彻底作废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 “要怪也只能怪将她踢到小姐脚边的人。” “吵什么。” 王应瞥了她们一眼,淡淡道。 “作废了就作废了,我王家是缺这一匹布料吗?” 众人噤声,默契的不敢再说话了。 “西西,你同我过去看看。” 王应扫过贴身丫鬟臂弯处的斗篷,示意其他人立在原地后,便带着丫鬟抬脚走了过去。 …… 台上人一遍遍重现打趴下后,又站起身,甚至最后只凭着本能用蛮力。 有些嫌弃的移开视线,王应抱着手中的暖手炉,似是随意和贴身丫鬟谈话。 “西西,你觉得这白莹如何?” “太弱。”西西不太敢往台上看,又补充道,“但好在耐性,意志强。” 王应颔首,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在台下看着比试。 一炷香时间刚过,白莹身上的布衣被鲜血染红。 再也没站起身的同时,宣布着失败。 在家仆要将人抬出去时,王应上前拦住。 她将身上脏了的披风脱下,转而换上西西臂弯处预备的披风。 随后命西西将原先那件新得的披风给地上奄奄一息的人披上。 “这个人,母亲收不了,我收了。” 王应没有蹲下身,语气依旧冷淡,她静静当着众人的面,站着对白莹说。 “虽然容许你留在本小姐身边,但今后若依旧这么无能,我会像今日这样将你丢出府。” 王应只是让人替她安排好住处,甚至没让人扶她起来,就这样淡然的看着她挣扎站起身不停道谢。 她说:“莫让我后悔今日的决定。” “我希望,你不会有被我丢出府的那天。” ………… 直到很久以后,白莹才知道。 原来那日选拔之所以不限男女,是因为王应提出想要试着给王氏找一个女暗卫。 只可惜,那一场比试,到场了的女子只有白莹一人。 后来,王氏因病去世,白莹就这样看着王应一人挑起所有,性子也愈发冷淡。 再后来,王应嫁给魏宏文,那时白莹就想她家小姐终于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可谁料魏宏文却暗中私通,甚至害得王应小产后,竟光明正大让王应帮着他纳妾。 王应这一路走来,在白莹眼中从来不顺遂。 这一路,她没有其他人,只有自己。 所以在得知王应计划后,白莹立刻入了局。 她本就是勾栏女子,况且,她这条命早就在演武场那日便是王应的了。 - “夫人。” 一行人跪在屋内,没有多余的狡辩,众人低着头声音清晰。 “是我们背叛了您,请您责罚。” 不等王应说话,长福在众人中抬着头,语气轻蔑,“你们临时换药,若是温予柠没发现,那这盘棋绝不会失败。” 众人没说话,只道:“夫人救命之恩我等定涌泉相报,可我们不能因此害无辜之人。” “此事全是因我们暴露,就算是以我们这条烂命请罪,我们也在所不惜。” 在长福还要再出声时,王应悠悠转回身,“长福,你很激动?” “我是为夫人鸣不平!” “鸣不平?”王应突然笑了,“什么叫做鸣不平?是临时在我原本让你下的药中又新增一味药,还是瞒着我为新主子卖命,而将我这个旧主子的命卖出去?” 长福怔住。 明明自己做得这一切都天衣无缝,王应,王应是如何知晓的。 长福自认向来精明,虽然王应将她救了出来,但在这之前,她还有一位“恩人”。 那人从不露面,只让她在必要时帮助自己,却也因此让她少受了很多苦。 再后来,王应救她出来,那位“恩人”又一次给了她许多金银,那人说让她服从王应,但在王应下手时需要自己向他汇报。 这一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长福不但可以两边的好处都收,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为另一方办事。 这样核算下来,在“恩人”说要给王应的药再添一味时,她便也毫不犹豫干了。 反正到时候下完药,谁还能追究究竟多了哪一种,都吃完发作了,各个都忙着找幕后凶手。 “夫人,我对您绝对忠心耿耿。” 长福只当王应在炸自己,响头不停往地上磕,一声比一声响亮,好似这样就可以表明自己的衷心。 “若您不信,我今日只好以死明鉴。” 王应看着面前的女子,再看看依旧成默不语低着头下跪的众人,眉眼间突然爬上疲惫。 她没再如往常那般好心情兜圈子,直接唤了声,“白莹。” 站在王应身旁的人直接将银票,以及书信丢了出去。 上面是长福清晰的字迹,写满了王应吩咐她所做的一切。 “夫人!”长福一怔,随后挪动着双膝,一点点捡起飘落在地的纸张,“我可以解释的!我并未将您叫我做的所有事告诉那人!” “你太吵了。” 王应挥手。 “既然要解释,要表忠心,那就去同我的暗卫说去吧。” “至于你们。”王应看着跪地沉默的人,“既然决定了要赔罪,那就逐出府吧,今后你们不再是我王应的人。” “夫人!” 本还沉默着的众人突然出声,摇着头。 “夫人!我们…………” “行了。” 王应撑着太阳穴,眼都没抬,直接打断她们的话。 “这就是我要的赔罪。你们现在是要自己走出去,还是我让人把你们丢出去。” 原本的请都变成了丢,可想而知王应此时的情绪。 众人对视一眼,再次重重磕头,“夫人的恩情,我等铭记于心。” …… 望着一扫而空的房内,白莹皱眉,“小姐,我们真的就这样放过她们了吗?若她们背叛您该怎么办?” “不会。” 王应肯定的丢出两个字,站起身把关上的房门打开。 看着周围切起的,一层又一层的围墙。 她一步步走到院内。 “白莹…………” 王应话还没说出口,白莹便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跪下。 “小姐,不要赶白莹走。” “也罢,起来吧。” 后话被猜中,女人轻叹,阳光下的眼尾似有泪珠闪过。 “曾经在京城时,我总想要自由些。” “特意让魏宏文接手黜州,我总以为会顺遂时,老天又给了我巨大的惊喜。” 回望一生,王应这半生,好像都在算计。 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活在了这高墙之中。 她说,“白莹,我有些累了。” 让白莹向温予柠坦白,让白莹莫要对济春堂下手,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应不想了。 最好笑的是,简清悠竟然真以为透露些消息出来,便能借王应之手除掉白莹与长福。 该说这些男人太自信,还是太蠢。 他们想了无数种可能,独独没想过自己深以为的“追求者”、“棋子”,也是另一个女子安插到他们身边的人。 简清悠自大自负,这便是最蠢的缺点。 不过也是因为这,白莹才能全身而退。 “这一次,就当是我送给温予柠的见面礼。” “至于后面的路该如何走,全看她自己。” 白莹知道,王应说得是让自己告诉温予柠一切,随后又亲自除掉长福。 虽然没明说,最后却也一并将宿家长子亲手送到她手中。 至于后路,自然是温家贪墨,疫病兴起。 让柳子赴死不过是为了刺激西西,让西西知道最后能依靠的还是王应。 可偏偏一切都超过了王应的预料。 从西西战胜心魔醒来,再到配合温予柠刻意给自己下套。 柳子那样贪生怕死之人,竟也早已坦白一切,甘愿赴死。 西西那样胆小的人,也为了算计自己,不惜再一次踏入这个让她万劫不复的府邸。 也罢,也罢。 “这道墙,是该有人越过了。” 王应吐出口气,也没管白莹听没听懂,转身朝外走去。 “待久了,差点忘了迟早是要回去的。” “走吧,我们也该回上京了。” - 西西一众人被王应赶出府邸,重新回到温予柠身边。 她们没再启程,只自请留在济春堂。 济春堂这段时日收留了太多女子,上至孤女,下至妇孺。 她们留在这看诊的同时,也将温予柠教给她们的医术同样转教给这些女子。 她们想只要这样长此以往,女子总归不会再被人当无用。女子也可以自己支撑起一片天地。 至于她们,她们会为自己的错误弥补。 也会为王应祈福。 简清悠得知这一消息时,正听着云意汇报。 “宿家长子与小女儿,正是那群乞丐中的两人。” “今日来消息,宿家长子已将其父通判锦州的帐簿偷带了出来,并交予三王妃。” 男人听后挥手示意云意褪下,面上不自觉皱起眉。 王应救下那群乞丐时,阴差阳错和简清悠放出他们的计划形成了短暂合作,于是他也就睁眼闭眼由着去了。 可现在,原来这群人中还藏着一张牌。 视线扫过坐在他身旁研磨的温婉,简清悠又松开了眉。 柳子之死足以说明王应的本事,不过一届妇人,成不了什么气候。 此事只可能宿家儿女善于伪装,绝不可能出自王应手笔。 “此事你做得不错。” 清楚到现在简清悠都还天真的以为,柳子之死,是自己嫁祸给王应,温婉弯唇,也不否认,“能帮到清哥哥便好。” “长福已被王应处死。”简清悠笔下动作不停,“剩下一个白莹自然也不会好受。” 温婉看着砚台的墨水,沉默不语。 “剩下之人,虽然不足为惧,却也不好下手。” “为今之计,唯有对温予柠下手。” 啪—— 砚台突然被打翻。 墨色的汁水迅速覆盖住干净的宣纸,连带着简清悠未来得及写完的字。 “婉婉,你怎么了?” “我……”温婉将眼底的情绪遮下,双眼无辜,“抱歉清哥哥,我手突然软了。” 听她这样说,简清悠眉眼不由浮现心疼,“这几日是辛苦你了。” 温婉冷笑,可不是辛苦了。 若是处理不好,她自己的命都得折在知府主院。 脑中这样些,面上却依旧无恙,她摇头。 “我不辛苦的,累得还是姐姐。” “我不过是制药写配方,主要还是姐姐贴身照顾魏大人一众人。” 简清悠当然知晓这些,自从魏宏文和一众太医康复后,那群以吴然为首的太医便一直对外讲述温予柠医术有多好。 可依他看,这一切不过都是温予柠投机取巧,用温婉的药方喧宾夺主。 “这种心思恶毒的女子,也就只能使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无视原先得知温予柠贴身照料魏宏文一众人时没由来的恼怒,简清悠轻叹。 “也就是知晓婉婉你良善的性子,若是换成他人,温予柠怎敢李代桃僵。” 说着,他又话锋一转,“你可已告知温大人,温予柠被那些腌臜女子蛊惑,听信这一切都是温大人所为?” “父亲说……” 温婉长睫低垂,熟练将桌上被自己弄毁了的宣纸收拾干净,“他自会去找姐姐说清楚。” 简清悠点头,看着被收拾干净的桌案愈发满意。 将书案旁阅完的信封重新折起,缓缓递到桌角正跳动着的,烛光之上。 完整的信封一点点被火光舔舐,从一开始的卷曲,焦黑,最后化成一地灰尘。 与尘埃落下的同时,房外侍卫匆匆跑进屋内,单膝下跪抱拳道。 “殿下,锦州急报。” “海寇猖獗,周师突犯,锋燧连天,阖城震怖,今已兵临城下!” 简清悠勾唇,拉着温婉起身,语气平常。 “看来,是需要前往锦州一趟了。” - 与此同时,温负房内一片混乱。 “孽障!” “都是一群废物!” 温负脑中一遍遍闪过温予柠的话,拿着笔的手不知是后怕,还是被气得颤抖。 落笔的瞬间,墨水被重重晕染开来。 这字是想写也写不成了。 “啪——” 将手中的笔重重撂下。 “你来!”男人吐出口气,招手,“立刻给锦州的人消息。” 不远处的人依旧不动,温负怒喝:“何意浓!” 没有往常的言听计从,何意浓眉眼皱起,“老爷,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亲生女儿?” 温负拍桌,连带着被气得干咳几声。 “哪家亲生女儿要父亲的命?!哪家亲生女儿敢反抗父母?!” 何意浓知道,温负说得是温予柠拒绝为温家隐瞒,甚至打算揭穿温负的所作所为。 “何意浓!” “若温予柠不死,那死的便不止是你我,是整个温家和何家!!” 何意浓张口:“那你有没有想过大王爷也知晓这一切呢?他知晓了,又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简清悠?”温负摆手,“只要婉婉在,他就不会对我们动手。” 何意浓不是一个人,她不单单只是母亲,她的背后是整个何家,是何家上上下下几百几千个活人。 她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将那上千个人的命视若无睹。 尽管这个人是她的女儿。 空气沉默半晌,无形的对峙随着她迈步破碎。 何意浓提笔,将眼眶里的酸涩眨下。 “我写。”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84 第81章 大胤至今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极其重视家国民生,上至前朝,更是注重边境城池防守。 黜州与锦州相近临海,周遭又都是些说不上名的零散小国。这些小国除了进贡,其余时候根本指望不了他们进行海上贸易。 所以就算有海寇,那海寇也只有在这一片海域饿死的情况。 但就算如此,历经几朝,简家几代先帝依旧着力于剿灭各种隐患。 其中这片海域的海寇就近乎被剿灭的一窝不剩,就算有那么一两个残余,也已经被吓得跑远。 也因此,周遭那些小国使臣前往进贡时,不但多加了几倍的贡品,还泪眼蒙眬不停表示感谢,直言若没有先帝,他们还在不停受那些海寇干扰。 在成康帝时期便已收复各洲,实现大一统。 如今过去数于载,在各个帝王的统治下,不论国内外都是一片和平昌盛,更别说出现什么海寇了。 “编,你给本公主继续编。” 锦州,平城知府府邸内。 庭院内,华丽的实木屏风交叠,院内盎然的景色被层层遮挡。 同时被隔绝的,还有院内先后起伏的惊叫,与浓重的血腥气息。 院内所有人被绑至跪地,从穿着简陋的仆从,再到一身简便服侍的侍卫,和昂贵华丽的主子。 已数不清是第几批人的血溅了一地,从前端跪地的人眼前倒下。 倚塌上,红衣女子随意靠在一侧。 精致的眉眼弯下,仿佛面前的不是死人尸体,而是什么感兴趣的宠物。 手心握着的长剑剑身处红色液体正慢慢向下流淌,最终停滞在森戾的剑锋。 凝聚在一齐后,重重垂落。 简晞缓缓打了个哈欠,手中的长剑似是随意朝一侧轻甩。 飒。 裂昂声彻。 院内僵住的气氛被活活撕破,寒光惊颤,满庭惊叫声响起。 剑锋从人前堪堪掠过,还未凉透的液体飞溅到每个人面上。 “啊——!” “啊————!” 惊叫声与哭泣声起此彼伏。 几个尚且年轻的丫鬟与小厮没忍住抱头痛哭了起来,连带着前端上了年纪的管事都被吓得浑身发颤。 简晞红唇笑得愈发开心,她弯腰,勾手。 宛若上好的羊脂玉,修长纤细的指尖拿起桌上不久前被人摆上来的甜食。 染着蔻丹的的手递到唇边,心情大好般轻咬一口。 咽下的同时,暗卫适时拖着一行人丢到被捆在地的人群中。 一行又一行的血痕,被拖拽着,从那些人干涸了的伤口裂开、流淌。 那行人已然看不出来是个人,倒像是个被剥皮抽筋的,烧糊发焦的牲口。 他们身上只零星剩下几片挂在森森白骨之上,发焦的血肉垂落,在地上爬行,白骨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其中一个拖着一口气,声音已发不出口,只能凭着气音,努力地朝人前端的知府求救。 “大人……” “救……救救我们……” 知府瞳孔骤缩,跪地的双腿一瞬发软。 不,这一切不该如此。 这些人,是自己吩咐守在矿井,并给 矿下那些女子实刑的人。 上头传来消息,简俞白已查到黜州一切,不日便将前往锦州。 黜州不过是小范围实验点,最主要的还是锦州,于是上面人也迅速表示会造势海寇攻城,将锦州那些个存在的痕迹一举消尸灭迹。 锦州入城的关卡知府早已命人严格把关,就连那些平常百姓他都严令禁止放行出入。 那简晞又是何时进得城? 知府本就发白的面色,此时唰得更加铁青。 金天寒意透过层层屏风,女人缓缓站起。 绯色长裙拖曳在身后,缓步从阴翳处走出,一举一动皆是昳丽。 简晞眉梢笑意不减,居高临下停步在他眼前。 本是靡艳的脸,此时却透着冷艳。 “公,公主……” 知府那张上了年纪的脸,松松垮垮的皮肉因为惧怕而颤抖。 他想张口说话,可本能地,对这位二公主的惧怕已让他怎样都开不了口。 “金知府。” 剑尖抵到年迈的知府下巴,轻轻挑起,迫使他抬起脸。 简晞声线含笑,又似是玩弄。 “你最好编出一个能让本公主满意的故事。” “否则……” 眼底笑意淡去,手中长剑堪堪划过跪地人脖颈的皮肉。 寒光略过。 噗呲。 咚—— 明艳的光线下,一剑斩首,血色漫天。 漆黑的人头滚落,甚至在地上转了几圈,才慢慢停住。 森戾剑端的液体太过浓稠,拉着丝,半天才终于滴落在地。 血肉浓浆飞溅,滋在每一个跪地人的脸上,衣摆。 先前还不停向知府求救的人,下一秒已人头分离。 脑袋上的两只死鱼目紧鼓,死死盯着转了几个圈后停住地方的人。 “啊——!” “啊啊啊——!!” 简晞砍人脑袋时的力道并未收敛。 这就导致那个死不瞑目的脑袋转到了后排几个府内地位低下的,杂役身旁。 本就努力压制的惧怕,在血肉与脑袋飞溅的场景下崩溃瓦解。 坚持跪得笔直的小丫鬟和小厮瘫软在地,惊叫震耳。 有些胆大的试图瘫软着身子爬出人群,却在触及前方女子时又哆嗦着身子缩回,而后两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知府同样也没有好到哪去,无头尸正正倒在他怀中。 断首处的鲜血淋漓,瞬间染尽他上好的布料。 本就惧怕的人此时更是惊骇,他身子一瘫,整个人本能朝另一侧倒。 一个中年男子,甚至出不了力推开那具无头尸,只能身体瘫软着,一点点爬出尸体压制着自己的地方。 红色裙摆加深,简晞的鼻尖到脸颊不可避免溅上零星血迹。 不丑,反而像是抹上梁艳的色彩。 极其扎眼,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公主……” 整个大胤谁人不知这位二公主的德行,骄纵跋扈、阴晴不定,比上位那头的大皇子更加肆无忌惮。 衣物被那具无头尸滚烫的鲜血浸透,风轻轻一吹便冷得人骨头发颤。 知府本能被冷得下’体流出一股暖流,眼眶跟着发颤,“公主,我什么也不知道,都是上头人吩咐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 站着的人俯身,弯腰,墨发从裸露在外的肩头滑落,绯色的星点随恣肆的笑闪动,艳丽而动人。 “共计一万六千七百五十六名女子。其中九千八百九十九名老幼妇孺已身亡,剩余六千八百五十七名残破不堪的女子。” “将近一个县的人口。” “金知府,你怎么敢?” 庭院内的血腥味中多了一丝愈发厚重的排泄味,知府察觉到了下’体的热流,却来不及多管。 他全身近乎害怕到打颤:“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 女人那张艳极的脸勾起笑,美而潋滟。 她直起身,空着的手拿过对面人捧着的名册。 砰—— 厚重的名单被重重摔在知府那张老脸上,而后因为惯性弹落在简晞脚边。 名册摊开,漏出一侧满页的人名,与冷冰冰的实验结果: “邹晴,豆蔻之年,初次尝试提前分娩。第一批安顺通药剂实验,失败,大出血而亡。” “付依,已及笄,第二次尝试提前分娩。第二批安顺通药剂实验,失败,胎儿母体窒息而亡。” “…………” “王雪佳,摽梅之年,第三百五十二次尝试提前分娩。第三百五十二批药剂实验,胎儿顺利成功产出,母体窒息而亡。” 风轻轻一吹,书册纸张不停自动翻阅。 “第一百天新生儿,第一次尝试服用催化剂,失败,七窍流血而亡…………” “第一次尝试剖腹产接生,并判断腹中性别…………” “尝试孕生药剂,房事频率同时增加,三月内测出喜脉…………” “尝试性|交合传播,注入影斑病毒,成功传播…………” “…………” 愈来愈多的实验项目,一条条清晰摆在眼前,整整厚达三根手指那么宽。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侍卫会变成那副模样,怪不得公主会私自行刑。 “我说,我说,我都说。”知府也不管上头那些人了,他连滚带爬磕着头,“都是那曹家和温家逼我这样做的,他们要利用这些女子实验,他们说就算被发现,魏曹也可以起兵装作海寇攻城,将所有窝点消失灭迹。” 挑着他下颚的剑端向上扬,“现在就给魏曹传信,让他立刻撤兵。” “撤不了……” 知府白着唇瓣嗫嚅,近乎是全身再次瘫软。 “我阻住不了他的,魏曹那人怎么可能会听信于我的话。” 不知何时初夏已转眼而过,深秋日头下的寒风一卷,庭院外矗立在原地的老树飒飒作响,几片青黄相接的残叶飘落在地。 简晞舔了下干涩的唇瓣,挑眉,这金知府倒是清楚自己的分量。 视线一一扫过跪在地的人,最后落在脚边那侧摊开的名册。 心底压制住的燥意再次上涨,简晞低睨下眼,艳丽的眸子冷得嗜人,“这个故事本宫很不满意。” “所以……” “你去死吧。” 轻飘飘的语句落下,简晞抬手,冷白纤细的指节握紧。 冷光闪过,想象中的疼痛却没落下。 知府劫后余生般,小心翼翼,试探般眯开眼。 可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本就发颤的身子,抖得更像筛子。 视线里,白中透着青色血管的手覆上泛着冷光的剑身,红色的鲜血沾满那人手心。 简晞懒散撩起眼帘,然后对上男人漆黑的眸低。 来人与她隔着一段距离,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男人一身干净规矩,反观简晞肩头一片白皙大咧咧裸露在外,绯红艳丽的样子形成了两种极致的反差。 不违和,反而有种暧|昧旖旎的气氛。 依旧身影凌厉,面上也是雷打不动的面冷如玉,五官优越挺拔。 薄唇轻抿,一张脸写满了冷淡。 哦不对,还是有差别的,现在这人看着自己的眉眼是皱着的。 简晞平日最没有的就是分寸感,换做往常她或许会兴趣大好的逗弄。 但现在,她很烦躁。 动了动手腕,简晞握着剑避开那人覆在上方的手。 没有多余的问候,更没有虚假的担心与警告,她歪过头,没什么表情,“顾砚清,你有事吗?” 听见简晞直接直呼那位顾家长子的名,知府更加后怕。 没人告诉他,这个锦州里面还有个公主和顾家那位啊。 这两人当中任何一人出了事,那就算来千万个魏家也不够赔的。 顾砚清脸上情绪不显,他平淡收回手,没去计较简晞直呼名讳一事。 “公主不应动手。” “你想拦我?” 顾砚清垂眸,视线触及女孩脸上血迹时再次微不可察皱眉,否认。 “这等人只会脏了公主的手。” 这种话术简晞早听了千万遍。 她没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笑得更加恣意,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那我若是偏要杀呢。” 金知府固然有错,但若简晞在还未尘埃落定时便私自动手,那就算是知府的错,到时候简晞也只会落人话柄。 声线没有任何起伏,男人冷淡开口,“不论是金家还是锦州,圣上自会有所定夺,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该私下动刑。” 顾砚清话里的意思简晞又怎么会不懂,沾染上鲜血的脸突然绽开笑。 她握着剑的手放下,而后侧过身,朝着那人开口,“好,看在顾世子拖着重病来求情的份上,我放他一马。” 重病。求情。 两个词一出,知府已经不知道该震惊哪个词。 顾家百年门阀,早些年是与皇室共治天下的地位,只可惜这一大家子与世无争,在加之皇室也从不是软弱无能的存在。 至今,双方都是持平衡关系。 但就算如此,也从没人敢这样同顾家长子说出求情二字。 面前的两个人都是活祖宗,知府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谢公主不杀之恩,谢世子救命之恩。”停顿瞬,知府又怯怯道,“世子是得了何种病?我府中有医士……” “何病?”简晞笑声溢出,先前漆瞳里的冷意退散,“这得问你啊,金知府。” “什么?” “毕竟这病可是拜你所赐。” “时………”知府磕磕绊绊,面色再次变得灰白,“时…是时疫。”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不需要两位当事人出声,知府已经忙不慌再次重重磕起头来。 “世子,公主,不是我,这时疫真不是我干的!” 与传言所说的黜州疫病不同,锦州的时疫发才是来势汹汹。 不过好在有温家的人在,此次疫病只要让那些百姓多出些冤枉钱,他们自会有办法治好。 “是那温负浪子野心,他在井矿下利用那些女子研发病毒,此次疫病便是他传出去的!” “他就是想要养寇自肥!欺君罔上!” 简晞轻嗤,懒得出声再与他废话。 淡淡瞥了眼身旁人,她收回视线,侧过身便准备离开。 只是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带着雪后檀香的手横在面前。 简晞挑眉,眼前是顾言情那只没有沾染剑上鲜血的手。 视线落在那张杨着笑的脸上,顾砚清没错过女人乌黑的瞳孔下泛着的血丝。 “你还在发热。” 冷淡的声线沁入浓重血色的庭院。 两人进黜州时便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但就算如此也已经来不及了。 时疫传播速度太快,而两人忙着调查锦州地下井矿,与此次疫病的来源,根本防范不了。 所以很幸运的,二人一同染上了疫病。 不过好在简晞身体状况比顾砚清好得多,于是知府与宿家的审问便被简晞顺理成章全权揽到了自己身上。 有些意外顾砚清竟然知晓自己还在发热,但简晞却也没多做深究,道了声无碍后便转而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跟在顾砚清身后的侍从还是第一次听见人不领自家主子的好意。 心下有些气愤,说出的话却是恭敬,“公主……” 话未说出口,便被顾砚清打断。 看着自家公子伸过来的手,侍从意识到自己失态,忙低头低下。 并将一早准备好的帕子递到人手上。 本拦着她的手,此次多了块被打湿的素银帕。 手帕没有任何花纹、绣图,素的不能再素,和它的主人一样。 无需多言,简晞便能明白这人的意思。 面上扬起明艳的笑,银色手帕被她抽走。 末了,沾着血迹的指尖故意朝那人修长漂亮的指节蹭了蹭。 男人平淡垂回手,面上依旧没有一丝恼怒,或多余的情绪。 简晞用湿巾擦过脸上的鲜血,冷木香味瞬间钻进鼻尖。 和顾砚清一样惹人讨厌。 擦完脸上的血迹后,她随手将帕子一丢。 随着帕子落地,简晞迈步朝外走去,擦身而过的瞬间。 未擦干净的、沾着血迹的手搭上男人肩头。 像是揩抹布似的,那只漂亮的手在素净的衣裳上擦了又擦。 直到手上鲜血干净,直到那块素白的布料被染红,刺目又亮眼。 像她一样。 女人微微踮脚,红色的唇瓣凑近那人,在不足一寸时又微微侧过。 恣肆的笑伴随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顾砚清耳畔:“谢了。” “…………” 从见面至今,简晞这次终于在顾砚清眼底看到了些别样的情绪。 ——眼底似是泛起波澜,最后又归于平静。 虽然只是一瞬,却也足够简晞开心的了。 …… 看着简晞恣意的背景,侍从不免有些愤愤:“从前便听说公主目无尊卑,今日……” “谁是尊。谁是卑。” 侍从的话再次被那人淡声打断,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公主为尊,我等为臣。” 侍从想要反驳些什么,顾砚清却是先一步察觉到异样,拉着身前的人朝后一退。 “噗呲。” “咚!” 庭院内,本已经站起身的知府被一剑穿体,死死订飞在梁柱之上。 侍从虽已迅速反应过来站在顾砚清身前,但还是有些滋在了身后人冷淡的脸上,和衣摆上。 不需要顾砚清回头,罪魁祸首停在庭院门前,笑得亮眼。 “答应了世子放他一马,就是真的放他一马。” “只不过现在算是第二马哦。” 庭外的秋风吹拂过女子的发尾,简晞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 转过头,俏皮而恣意的笑着:“第一马,他杀害将近一万女子的性命。第二马,他玩忽职守,以权谋私,陷整个黜州百姓性命于不顾。” …… 女子肆无忌惮的绯色背影消逝在视线里。 庭院内,侍从呆愣愣抬手擦了一脸的血。 唯一的湿帕已经给了简晞,他看了看自己手心的血,又看了看顾砚清脸上沾染的零星血迹,尤其是那身素白的衣裳上显眼的红色。 “公子……” 没有冷下脸,也没有恼,顾砚清薄唇轻哂。 无论是肩头上被擦出一片血,还是脸上衣物上的血迹,都是简晞明晃晃在说对他阻拦的不满。 清楚这是故意报复,顾砚清也只是眼帘微动,淡声道:“叫你给简俞白回的信传出去了吗?” 简俞白先前托顾砚清帮忙调查府中厨娘,经顾砚清手下人查这厨娘还真不简单,竟然是简晞的人。 说到正事,侍从正声:“已经送到三皇子手中。” 顾砚清颔首,扫了眼庭院内零星几个还未昏过去的下人,冷淡留下句“处理干净。” 侍从下意识应了声。 等反应过来时却是愣住,自家公子这是要帮忙给那位公主收拾屁股? 啊?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善心大发了?! 想起自家公子平日里沾点灰烬都要皱眉,此时一身血污,脸上也全是零星的血迹却眉都没皱一下。 下意识迈步就要去追,却是突然想起身后那群人又生生顿住。 眼眸一亮,随从突然就明白了顾砚清为何要帮那二公主擦屁股。 他们的人查到那厨娘背后的人是简晞,而最后又将这一消息透露给了二皇子。 皇室几个后人向来没什么多余的感情,显然顾砚清此举,只是为了赔礼。 - 与此同时,空寂无人的街道。 简晞将手中书信随意递给身边暗卫,“立刻将此信件交到简俞白手中。” 暗卫跪地,手中接过那封信件,却迟迟未起身,“公主,我等奉命守护您安危,城外此时已被海寇围剿,若我等再……” 简晞轻嗤,“父皇临行前便已将你们交于我。现在,本宫才是你们的主子。” “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听令,懂么?” “是属下逾矩。” 话落,暗卫边们已经悄无声息融入夜色。 城外烛火通明,城内一片昏暗哭泣声震耳。 街 道远处马蹄声与士兵鼓舞的声音一长一短重重响起,再空寂的长街回荡。 简晞垂下眸子,看不清情绪。 半晌,她重新掀起眼帘,似是嘲弄,回答了先前暗卫的话,“况且,总有人会为我们拖延时间等到救兵前来。” 九月流火,夜间的寒风总是格外冻人。 本郁郁葱葱的树冠开始悉数掉落,只留下零星几片黄色树叶停在枝桠,发出”飒飒“声。 简晞慢条斯理地走在这条街道,耳边是远处城门口重百姓的哭泣声。她吐出口气,低着头一步一步超前走。 一步,两步,三步…… 在心底默念到第五步时,一道穿着深色衣物的人准时挡在眼前。 简晞抬眼,望着那张融入夜色里的脸,她绽开笑,“来得比我预想快很多。” 顾砚清垂眸,睨她两息,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公主私自将宿通判放了出来。” 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简晞本就没打算遮掩,所以承认的也格外坦然,“是我。所以世子是打算来兴师问罪吗?” “为什么?” 冷淡的声音在街道响起,却没有质问。 简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她微微探身,明艳的笑靥几乎抵在男人眼皮底下,“通判助纣为虐,欺上瞒下,自然应该让他赔罪。” 漆黑的眼睫未动,顾砚清似是审视她一息,薄唇勾起。 “公主嘴里的让他赔罪,难道就是毫发无损将人放了出来,之后更是什么都未吩咐,放手让宿通判自己抉择。” “那这赔罪未免太轻松了些。” 最后一句话似是调侃,又似是嘲弄。 只是声太淡,就连嘲弄调侃都显得像是错觉。 简晞潋滟的笑意停住,她面无表情直起身,难得有些恼怒。 “你有意见吗?” 这样子,活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炸毛的猫。 顾砚清扯唇,声线依旧,“不敢。” 简晞警告似的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便要错过他往前走。 “宿通判挡得了一时,挡不了一世。” 在简晞将要错过他身时,顾砚清带着凉意的声音再次叫住了她。 “到了那时,公主又该如何。” 此次前往锦州,简晞与顾砚清都未带太多侍卫与暗卫,虽然简俞白和小舅舅都有来信告知正带兵前往。 可这么一段距离,不可能短短几日便到达。 “哦,忘了说。” 女子脸上消失殆尽的笑意又一次重新扬起,张扬又恣意。 “真到了那时,本公主自会带兵出城。” - 黑寂的天穹透出点微光,碎星如即将熄灭的灰烬。 寂静竹林里,冷风拂过,竹叶无声息飘落。 简俞白眼帘微抬,手里握着树枝动作依旧未停。 火光跳跃,木炭在暗火中蜷缩,倏地迸裂,发出极轻的“噼啪”声,像是寒冬里枯枝被积雪压断。 碎屑四散,溅起几点火星,旋即黯灭,只余一地残红,明明灭灭。 灰烬彻底熄灭,融于黑夜间的暗卫终于现身,跪地在马前。 “殿下。” “锦州海寇围城,平城危矣,公主特遣属下前来驰报。” “…………” 待吩咐暗卫退下,简俞白才垂眸重新扫了眼递上前的信件。 似是真的只是随意扫过,一息不到的时间他便转手将纸张递给了身边人。 温予柠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移开视线:“我可以看吗?” 众人为了赶往锦州,这几日近乎没怎么休息,只今日才堪堪歇了一晚。 虽说歇息,却也没人敢多耽误,只准备歇两三个时辰便继续赶路。 此时还未过丑时,正是众人熟睡补觉的时间。 简俞白望着她,唇角勾起抹淡淡的弧度。 温润的声线带着些晨起时的低哑,压过木炭燃烧的声音,“阿柠今日这么早起,不就是为了这封信吗?” 温予柠:“…………” 这几日为了赶路,简俞白近乎什么都没避着她。 不论是私事还是公事,或是有关于锦州的动静,温予柠都因为简俞白的关系一清二楚。 包括这封信件,也是简俞白先前对他的人道简晞会命暗卫前来。 温予柠这几日因黜州一事都没有熟睡,就是为了不漏掉简俞白的一举一动。 显然,此刻男人原先嘴里笃定的猜测被证实。 不多不少,正是一日的时间被送到简俞白手中。 金秋的晨时最是冻人,轻轻一道风都足够叫人发颤。 视线扫过温予柠单薄的衣物,简俞白修长的指节抵着树枝,被挑起的炭火火光无声息朝身旁人探去。 “交于简晞的这批暗卫,是父皇手中最精锐的一批。” 清淡的声音没明说,可温予柠听明白了。 这些暗卫是天子的人,还是最精锐的,简晞若是想在锦州做些什么,就必须支走暗卫领头之人。 所以,简晞借传信给简俞白便是最好的借口。 “锦州牵扯众多。”简俞白转过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或许这当中有阿柠想看的?” 什么都不用说,话都已经让简俞白说完了。 温予柠一时哑声,对方所言确是句句点名自己内心所想。 眼底是炭火灼灼热光,而压在纸张上的指尖却依旧泛着冷白,指骨更是如玉般细腻。 温予柠没有过多欣赏,只抬起手,轻而易举从他手中抽出简晞的信件。 刚看到第一行,她便皱起了眉。 “锦州金家作为知府欺君罔上,视百姓于不顾,将上万名女子当做牲口实验,与曹温两家互相勾结。” “眼看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企图装作海寇攻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温予柠早便知晓锦州事发的经过,所以当简俞白再次阐述给自己听时也没多意外,只轻点头作回应。 视线往下,目光却突地滞住。 简俞白将她反应尽收眼底,他没出声,将指尖握着的树枝丢进火堆,而后起身。 跨步打开先前自己准备好的衣物,将箱内最顶端的藕粉色披风拿出。 藕粉色绸缎中绣着的花纹在转亮的天际中闪着柔和的光晕。 “宿家除了与父亲置气,偷跑出来的两个孩子,举家为护锦州安危牺牲。” 简俞白极其自然的将披风掀起,又覆上温予柠单薄的肩头。 “至于金家,助纣为虐,与朝中各世家勾结贪墨。唯恐事情败露,已先一步自杀于府中。” 温予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不知该从哪件事说起。 脑中先一步替她做了选择,回忆里,她先前便察觉到自己衣物多出了一大部分,可因为是春夏款,温予柠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如今已入秋,简俞白却不但拿出了秋日的衣物,还拿出了披风。 温芩先一步给了自己剧情的关系,温予柠当初仗着熟知走向,便笃定了一两个月就能解决完一切,所以带的也只是春夏款衣物。 现在这部分多出来的季节衣物,就足够说明温予柠没记错。 衣物全都是崭新的,可她还是感觉男人的气息萦绕在自己身上。 柠檬清香混合着雪松香的暖意升温。 “你何时买了这么多衣裳?” 披风下的指尖紧扣,温予柠面色有些不自然,垂眸看着不断跳跃的柴火。 “嗯?”简俞白看她一眼便收回视线,背对着她边用手中的帕子沾湿烧好的温水,边道,“不是很多,就一点点。” 具体究竟多少,简俞白并未放到自己眼下。 温予柠并未有刻意留意衣物款式的喜好,再加上这段时日那些衣物大都同自己往常喜好接近,所以她也就当是多收了的。 当初了为了彻底不让人认出破绽,温予柠特地让曲蓝璎给自己找来了各种面料。 毕竟作为世家小姐,若是连几块布料都说不出,那才是真的漏洞百出。 此时仔细回想那些多出的衣物,除了有些布料是市面上没见过,进贡的布料,还有当季最新的布料,或是限量的布料。 总之没一件不是昂贵的。 而简俞白先前因为简晞学武的关系,吴然为了让她像平常女子规范些特地教她识各种布料。 皇帝大手一挥,留下句“反正今后终归要娶人,学一学对他将来总是有好处的”,成功也跟着一齐学。 简俞白以前觉得简雍简直是天方夜谭,现在向来,确是有很多好处。 好比现在。 温予柠皱了下眉,咬唇冷声,“下次别再买了。” “哦。” 闷闷应了一声,温予柠本要说出口的后话突地堵住。 她下意识抬起眼,入目却是肌理细腻的掌心内还冒着热气的湿帕。 微微顿住,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出于习惯。 温予柠终究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块湿帕。 刚用湿帕擦完脸,男人温润的声音便落了下来。 “我下次少买一些。” 末了,他又笑着保证道。 “毕竟我最听姐 姐的话了。” 温予柠:“………” 自上次说开后,简俞白已经不叫“姐姐”这个称呼了,可现在又突然说出了口。 明知这人是故意的。 温予柠叹了口气,看着眼下的披风,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她张了张口:“随你。” “好。” 简俞白含笑应下,自然拿起温予柠递过来的帕子。 不等温予柠多问,他便已经接过上一道被岔开的话题。 “宿家与寻常世家不同,宿通判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除了自己真实本事外,便是会看风使舵。” “如今皇室与顾氏一族持平,合力准备铲除各大世家蛀虫昭然若揭。” “宿家被派遣到锦州,这地方太多是左相周海全的人。” “宿氏不想要同流合污活下来都难,所以这几年他一直在为金氏和温氏打掩护。” 从宿通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帐簿任长子拿走,便说明他已为他们想好了后路。 “究竟是为锦州百姓赔命,还是为后人取得一线生机,亦或是为自己赔罪。” “左右这举家殉国的消息一出,总是能博得一个好名声。” “倒是简晞。” 简俞白轻嗤,“此事能成,怕是也少不了她的手笔。” 简俞白和简晞的合作究竟是何,温予柠虽然未能全部知晓,但大底也能猜到些许。 扫过信中最后几行,她不由再次皱起了眉。 “温家与简清悠关系至深,锦州有人与他里应外合不奇怪。” “你已知晓他所作所为,自然会迫不及待。” 简俞白重新坐回身,神色如常,只是脸上却凝重几分。 他掀起眼帘,深色的眸底被阴翳覆盖,“锦州为温家行刺的人已被简晞抓获,但为不打草惊蛇,我们换了人,到时装作刺杀阿柠。” “但我保证,不会让你出事,可以么?” 温予柠没说话,她将阅完的信件随手丢入燃烧的柴火中。 眼看着平整崭新的纸张因为炙热的温度开始卷曲,火光从四面八方舔舐,每一处变得焦黑,左后化成一捧灰烬落入炭火中。 不论是宿家、温家,还是自己。 左右不过都是这炭火中被舔舐的信件, “可以。”温予柠轻声应了下来。 宿通判最知如何有利于自己,可最后终究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为后人铺路。 而温负,他也不过是为了自己,选择牺牲她这个女儿。 这世间总是一个无情无义。 可当这样两个鲜明相反的例子同时出现,温予柠还是觉得可笑。 这时候她总忍不住去想,如果换做是莫长林,他会怎么做呢? 大概应该是同温负一样吧。 那自己的母亲,和温芩的母亲又会怎么做呢? 温予柠猜不到,但她想总归不是让人满意的答案。 …… 还没想完,简俞白便又开口道:“虽然宿通判以身殉国的消息被简晞压了下来,但阿柠也可以将此事告知于宿样。” 温予柠一怔,“什么?” 天边渐渐转亮,远方的晨昏线拉开黑夜序幕。 简俞白漆眸懒懒垂睨而过,眼底沉翳叫人分不清。 他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笑。 “这时候,将这消息提前透露给宿样这样的少年。” “总归是特殊时期。” “特殊时期,总能让人下意识觉得面前人,便是自己的特殊之人。” “阿柠以为如何?” 第82章 寸草上的秋霜凝聚成露珠,天际边迟迟苏醒的晨曦笼罩在整个锦州。 照亮了城内完好无损的建筑,也照亮了城外满地的疮痍尸首。 不过一夜,锦州连失知府与通判。 二公主晞禾为保城内百姓率兵出城。 城外兵戈杀伐声愈发激烈。 城内一众百姓跪地在城门内,面色惨白,伴随着小儿哭啼声泪流不止。 有在为自己性命担忧的,有在为城外公主祈祷的。 “老天垂怜,望公主凯旋……” “城门若破,老弱妇孺又该何去何从……” “公主…………” 顾砚清站在人群末端,将所有人反应尽收眼底,黝黑的眸子凝着清冷的光色。 他侧过头,“雁将军和三皇子可有消息。” “不出意外,三皇子说今日便可抵达。”侍从脸上情绪紧绷,如实道:“雁小将军……暂时还没有消息。” 数万名悲泣的百姓近在咫尺,肉│体被金戈刺破,无数泛着热气的红色液体喷洒在城墙与厚厚的城门上。 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城外装作海寇的官兵在人山人海中努力跑到领头身边,一边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一边道。 “老大,那……那是不是二公主?” 领头人带着黑巾的脸动了动,他一脚踢开身前的人:“管她什么二公主三公主,老子这是策反,就算皇帝老儿来了也照打不误!” “二公主怕是这堆人中最麻烦的。”厮杀中,领头人抽空扫了眼朝自己奔来的红衣女子,心底暗骂一句区区女子也敢这般不自量力,随后喝声道,“谁取得公主的项上人头,我重重有赏。” 粗旷的声音在人群中仿若某种号角,数百名同样黑巾遮面的官兵更加卖力兴奋。 只是近身的瞬间便又本能的退缩,或是被简晞一两刀便解决。 旁边几个“海寇”望了望自己为首的军官,又望了望不远处一身狼狈,却依旧美艳的人。 对视一眼,重重点头,默契退出厮打激烈的范围。 一堆人头围成圈聚在一起。 “主上貌似并未让我们对皇室之人动手。” “况且二公主是普通的皇室之人吗,她最是得帝后偏爱。” “可现在老大却要让我们取她的项上人头。” 旁边人抬起脸,眼神清澈:“那我们要动手吗?” “我不想动。” “你们傻吗?”高个子像猴一样的人噎了下,抬起手给他们后脑勺一掌,“那肯定是不能动啊!取了公主的脑袋,那我们恐怕祖上十八代的脑袋都要被刨出来。” “……那老大会不会现在就要了我们的人头?” “要不我们装作打打……?就只动手,不杀人。” 商定主意,一伙人醍醐灌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才。 结果一转头就正正对上双凶狠凸起的眼。 “——你们在中场休息吗?” 身形魁梧的中年人提着大刀,眼神像是在看死尸。 看着众人惨白着脸下一瞬便要昏倒过去的样子,副统领抬起手—— 众人闭眼,预料中森寒的刀剑未落。 宽厚温热的大掌拍打在他们肩头,力道大得众人不由往后退了退。 “就这点胆量,还想反水?” 众人面色发涨,他们的谈话果然被听见了。 魏家和温家一直为左相办事,但说到底都是些小打小闹,左相也还没那个胆子敢谋反。 从前的小动作不过都是为了排挤寒门,巩固权势。如今起兵,也同样并不是屠城,而是为了做做样子剿灭那些实验点。 可现在,二公主却入了局。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过也是为了个养家糊口,不然谁愿意过这个刀尖火口的日子。” “副领,”几个聪明的试探道,“您的意思是……” 大胤在简家流传了数十载,当今两位皇子虽然不是最完美的,但不可否认却是优秀的。 天子治理有方,善驭臣,恩施并惠,权高而不震主。世家贵族中最顶尖莫过于顾家,顾家世代为皇室服务从未有过二心,而次下的便是左相一族。 就连左相都不敢做出不利于皇家与顾家利益关系的事,更莫说他们这些虾兵蟹将了。 “今日统领命我等刺杀公主,明日我们便能举家祖上十八代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嘶哑的嗓音一转。 抬起刀刃便朝着最近的,同自己一样 着装的“海寇”砍去。 “我可以不要命,可我的老母妻儿不能不要命!” 被一砍刀毙命的人死不瞑目倒下,这一动静引得正中心不停打斗的人也怔住。 他们不可置信,亲眼目睹着自己的同伙被副统领亲手解决。 蒙在面上的黑巾被他一把扯下,鲜血溅了一脸,却是步伐稳定走向简晞,大声朝原先的“同伙”道: “趁现在还有回转的余地,想活命,就都帮公主!” “熊震,我草——!” 统领急得跳脚,眼球都突了起来,“一群贱皮子,老子看就是欠收拾!都给我宰了!” 马蹄声嘶吼,金戈声震耳。 两批人临时被自动划分成了三批,穿着统一黑衣的“海寇”开始兵刃相见。 反观简晞这边,因为副统领带头反水的关系,局势略有好转。 但就算如此,这批“海寇”都不是寻常官兵。 这些人的身手都是跟随魏曹一起上阵杀敌,训练有素的禁军。而简晞带领的只是锦州的普通官兵,哪里会是这些禁军的对手。 就算有一半人的加持,这场战也只会是硬战,时间一长,他们随时都可能败。 日上树梢,闪着金灿的光线射进每个人眼中,刺眼得难受。 热度上升,额角处的汗珠滚落。 抬手擦了下嘴角的血迹,视线有些模糊,随后一晃—— “公主!” 熊震及时堪堪扶住简晞,却是来不及查看她的状况,便转头抬刀砍向身前人。 “镫。” 刀剑相撞,发出刺耳的鸣叫。 简晞心底暗骂,挥剑挡住另一侧不要命般提刀的人,重重往侧边一挥,那人拦腰倒下。 她面上没表现出情绪,只道了声“无事”。 为了不暴露行踪,顾砚清和简晞一直都是私下行动,直到前一日为了解决金家才现身。 时疫并非普通大夫能医治,虽然顾砚清身边携带的医士有办法,但也因为药材的缺乏而搁置。 本算好了时间,这个时候简俞白该出现了,结果这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鸽她,到现在也还没出现。 下一刻。 在灿金的光线中,冷白的刀刃直直刺了过来。 简晞咬牙,对面人太多,她根本来不及顾及这边。 身子微侧躲过,她尽可能保证受伤面积在可控制范围。 “——” “啊!” 比刀剑先落下的,是一声惨叫。 被一箭穿喉的尸体朝后重重倒下。 简晞抬眼。 马蹄声由远及近,马上人操控着缰绳,一身玄甲,从容负起弓箭,身下骏马朝她所在的人群中冲来。 马蹄声震耳,首领瞳孔猛缩。 马上穿着玄甲的人是雁恪,皇后一母同袍的幼弟,皇室三个孩子的小舅舅。 也是当今大胤的小将军。 没有援兵到来的喜悦,简晞皱起眉。 雁恪都到了,简俞白怎么可能没到。 视线终于得空朝远处看去。 果不其然,远处林中,清隽如玉的人适时带着一群人冲了出来。 仿若他们真的是焦急万分的救兵。 只同样呆在林中的温予柠清楚,简俞白早在那群“海寇”副首领叛变时便已赶到。 不用多言,简晞只要看一眼男人的样子便知道这人是故意的。 故意在一边冷眼旁观。 虽然想骂人,但眼下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两人目光隔空交错。 简晞和简俞白同时微不可察点头。 简晞看着身前尽职尽责的熊震眉头微蹙,她早就料到这些人中有人理智尚且正常,只是没想到来了个愣头青。 竟真打算为自己出生入死。 这怎么行? 掌心续起力,朝那人毫无防备的后背袭去。 这一掌没任何攻击力,只是将他推出了些距离。 熊震一惊,隔着重重人群转过头:“公主!” “我能应付。”简晞一身红衣与鲜血融合,早已认不出两方颜色,“你去帮他们。” 不远处,是从马上跃下的雁恪,正迈步朝简晞而来。 而简晞也同样奔着来人而去,只是眼神却不经意扫过那统领旁的小兵。 小兵会意,将背上一早准备的弓箭递给首领:“老大,我有弓箭,就是现在!” “咻——!” 箭羽撕破场内金属交错的声音,凌空而来。 “小舅舅!” “唔——” 伴随着一声闷哼。 朝着雁恪奔来的简晞被那首领正正一箭射中,没如裸露在外的肩头。 雁恪眼疾手快接起摇摇欲坠的简晞,神色紧绷,“晞禾!” “还好……”简晞垂下眼帘,声音小得好像风一吹便散,“还好你们来了。” - “这公主。” 在树林间目睹了全过程的温婉收回视线,“对自己下手也是真狠。” 温予柠垂眸,没有说话。 简晞在利用她自己,利用她自己公主的身份,利用魏曹手下人对自己行刺。 从而换取魏家下台。 从前是简清悠利用魏曹的野心,想要他攻城,自己拉自己下水。 可现在,简俞白和简晞里应外合。 这份功劳不但会与简清悠失之交臂,甚至他还会转变成为幕后凶手,一手促成自己皇妹差点命丧黄泉的凶手。 至于温家也同样如此。 温负虽然创出了疫病,但疫病却还在可控范围,并不会造成大乱。但瑰血症和西西一众人的出现,注定会与前者截然不同。 这会直接导致温负被定罪,无论他想找人顶罪亦或是何种借口,他都跑不了。 可现在,简俞白将计就计。 他借温负的贼心,让温予柠顶着皇子妃的身份遇刺,先简清悠一步揭开温家罪行。 不用温予柠自己昭告天下,也不用温予柠替其隐瞒。 这件事会随着温予柠被亲手父亲设计陷害不径而飞。 温家会被万人唾弃,而温予柠只会成为被众人怜惜的对象。 半天得 不到回应,温婉没好气道:“喂,你不会是想上前去帮他们吧?” “我?” 温予柠从思绪中回过神,有些好笑,“我疯了吗?跑上去挨刀子。” 温婉咦了声,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 “啊,”一双手比划了长长段距离,“像你这种正义感爆棚的,这时候不就应该冲上去怜悯众人么?” 温予柠:“你是看话本看多了吗?” “我从不看那东西。” “我又不是傻子。” 女人从远处打斗的画面收回视线,漫不经心。 “我与他们非亲非故,出去送死做什么?” 温婉:“?” 温婉:“……?!” “你疯了吗?” 温予柠转过头看着她,刚要张口,温婉便抬起手捂住了她的嘴。 那张单纯无害的脸皱起眉,压低声,“你若是想要实现你那天马行空的想法,就管好你的嘴。” “这次听见的人是我也便罢了,若是让其他人听见,你就等着被唾沫淹死吧。” 温予柠挑眉,拍了拍捂着自己嘴巴的手,示意松开。 温婉狐疑的瞥她一眼,见她真没争辩的打算才松开了手。 “你……” “你听见也就罢了?” 两人的声音一同响起,只是后者明显多了些调笑的意味。 温予柠撑着下巴,眸中零星笑意溢出,歪了歪头:“嗯,看来婉婉是自主将自己规划在我的阵营了呢。” 温婉避开眼:“你莫要挑拨我和清哥哥的关系。” 温予柠恍然大悟,轻“哦”了声,“那你是为何丢下你的清哥哥,来找我这个不熟的亲姐姐呢?” “你才不是我姐姐!” 这一声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语调都没来得及收敛。 意识到这儿,温婉自己都不由愣住。 倒是温予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回答,面上笑意不减,没一点恼怒。 她轻点下头,如实道:“我确实不算你的亲姐姐。” 温婉没想到真的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一时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 “所以现在能来说说,为何放弃你的清哥哥来找我了吗?” 温予柠没给她多余思考的时间,紧追着出声。 温婉瘪了下嘴。 她能怎么说?难道说跟在简清悠身边自己的意识就不听话,只有跟在温予柠身边才能正常。 只怕是这话一出,莫说温予柠了,就连其余人听见都要把她当精神失常。 可眼下若不答,那依照对面人的性子定然会察觉到异常,这样还不如自己说出口。 温婉想了想,干脆编道:“最近总感觉跟在你身边我身心会格外舒畅些。” 这样…… 也算是说的真话了吧? 本以为这一茬算是过了,结果却见温予柠怔住,而后一脸惊恐。 “温婉,我是女的。” 温婉:“我当然知道你是女的。” 理所应当的语气,温予柠噎住,而后一脸认真。 “我不歧视,真的。”温予柠一本正经强调,“但我自己不喜欢女的。” “我,” 温婉脸色一红,终于明白她说得什么意思。 “谁喜欢女的了?谁喜欢你了!” 温予柠无辜眨眼:“不是你自己说的同我在一起心情就会格外舒畅吗?” “这个心情不是那个心情!”温婉被刺激得站起身,满面通红,“而且我就算喜欢女的,也不会喜欢你。” 女人依旧撑着脸,眸中带笑静静看着她。 温婉蓦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连忙补充道:“不,不对,我不喜欢女的!” “哦——” 温予柠语调拉长,随后又平静吐出几个字,“那看来你眼光还是同从前一样不好。” 知道她说的眼光不好是在暗指简清悠,温婉本能想要反驳,只是在话要脱口的瞬间又收了回去。 先不说周围人多口杂,就现在这种状况,更不能说些恐生意外的话。 想反驳也反驳不了,温婉只能轻哼了声:“你眼光才不好。” 温予柠瞥她一眼,眸中情绪一闪而过。 她没再出声,直到远处战乱快要平定,身后又响起阵马蹄声。 “你的清哥哥来了。” 淡淡的声线,却像是在通知。 温婉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可下意识中就是有些抗拒。 心下万念俱灰,面上却依旧挂着完美的笑。 “还有件事同你说。” 内心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脱口而出。 温予柠也不急着催她,只平静道:“你说。” 眼神扫过远处背靠在足有三人合抱的老槐树边的兄妹二人。 确认他们中没再有人注意这边的状况后温婉才收回视线。 她凑近温予柠耳边,用仅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虽然不知你给那宿家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得知父亲战死的消息后竟然还有闲心观察你这边的动静。” “但锦州终究是清哥哥的地盘,万事不比黜州,尤其你身边还有两个宿家仅存的活口,你……多加小心。” 温婉没有明说这当中有多少人的算计,却也算是告诫了遍对方。 温予柠面上依旧没有刻意表现出意外,反而勾起唇,轻声问:“所以,这才是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 温婉离开的背影一顿,却没回头,“随你怎么认为。” “…………” 直到人影彻底消逝在林间,叶子挪了挪屁股,坐到先前温婉的位置上。 随手摘了片地上的草,在温予柠眼前晃了晃,“你故意逗她做什么?” 叶子都猜到了,温婉平常那么聪明的人却没意识到。 这种情况要么就是傻,要么就是因为心虚所以来不及去想其他。 那温婉又是属于哪种呢? 温予柠抬起眼,眸色沉凝下来。 “你觉得,温婉为何突然中途抛下简清悠,选择来找我们?” 叶子没听见两人凑到一起说得话,但前半段却是听清了的。 她迟疑道:“说不定真的是想和你这个‘姐姐’亲近亲近?” “不。” 话一出口,温予柠便否认了。 温婉是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在对方答应黜州合作那会儿,温予柠就有问过温婉愿不愿意回上京后继续合作,对方毫不犹豫拒绝。 黜州那会儿愿意合作,是因为关乎到了她自己的利益,回上京后也同样。 那么现在呢? 现在来提醒自己,甚至不惜说只有接近自己才会身心舒服这种话,又是关乎什么利益呢? 叶子皱起眉:“那你觉得是为何?” 温予柠没接话,只轻言慢语开口:“你以为温婉是何时开始不相信简清悠的?” “不对。” 温予柠黑眸微动,神色晦暗,又道。 “应该是她从何时开始…否认了自己对简清悠的‘爱意’。” - 城墙高处斜插着的旗帜在风中摇摆,方才还明亮的天被黑云覆盖压城。 秋风裹挟着如万针的雨点坠落,一颗又一颗,最后倾盆而下。 染得猩红的地板被大雨冲刷,凉意夹杂着痛意入骨。 这场乱斗不过持续了一个时辰不到,可目之所及已躺满了尸体。 地上积起的血水,不多时便混杂着浑浊泥水,形成一片血泥淖。 雨滴坠落,溅起一片涟漪。 “爹——!!” 少男少女的声音响起,他们冲了出去,却因为尸首太多被绊倒不知多少次。 泥淖惊惶般溅起,他们不管不顾向前。 脚下的血水朝四周绽开,负着欲摧的乌云猝然开出艳糜的花。 直到又一次被绊倒,少女双膝突然下跪,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二叔……” 抬眸,挪着膝盖看向周围人。 一眼扫过,都不需要凑近,她就认出了这些人。 她这一生太短,短到这十几二十年回头看,记忆里竟然全是这些人,也只有这些人。 “伯父……” “堂兄……” “三叔……” “侍卫哥哥……” “…………” 好多好多,脑中一遍遍回想着家中人的面孔,心下不停祈祷不要出现。 可事实却是,全都出现了,一个不差。 宿家上下,全部男丁战死。 这个认知一出,宿木体内的血液猛地倒流,最后默契般冲上天灵盖。 感觉不到自己身在何处,浑身血液冻起,灵魂摆脱出体内。 “轰隆——!!” 白光炸现。 背影瘦弱的人护甲碎裂,一柄长枪贯穿胸背,却是依旧直挺挺的跪于城门。 比惊雷先一步响起的,是宿木与宿样撕心裂肺的声音。 “啊——!!!” “爹——!!!” 中年男人并没有当今高官的圆润,长得也并不和善,而今死了也依旧不体面。 胸前抢锋的血迹已经干涸,身体里更是再也流不出鲜血,头颅低垂,半白的乱发掩住面容,一双未来得及闭下的眼球圆睁,死死盯着城门。 宿木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是怎么到父亲身边的了。 她近乎喘不上来气,她想去抱一抱眼前 人,想去晃一晃,却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爹,你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 “爹,娘已经没了,你明明说过要陪我们一辈子的,你明明说过你最在意的就是你这条老命了,你这个骗子!” “爹,我错了,我不跟哥哥走了,我只跟着你……” “爹……” 宿样同样也没有好到哪里,平常板着张脸的人,这一刻近乎无措。 他甚至无法像宿木那样说出一句话。 “你明明说过的,你这辈子都是为自己,可这次你怎么能……” “怎么能……” “我错了,是我自以为是,都是我的错……” 大雨依旧淅淅沥沥夹杂着惊雷,所有人的哭泣与悲号被掩盖。 曾在史书上窥见的文字,在这一刻变成现实,毫无防备在眼前上演。 世家贵族巩固权势下的牵扯,寒门算计之下的真心。一切的无奈在这一息终于得以窥见。 温予柠视线被雨水打湿,心下的反胃感愈发强烈,不知是因为城下的宿家,还是因为面前一步之遥过于血腥的满地尸首。 没有想象中的雨水冲刷干净一切,而是雨水中夹杂起地上的血腥气。 萦绕在周围的,全是令人作呕的味道。 似是看出她的不适,温婉尽量屏住呼吸,“我们要不回去吧?” 身侧的手动了动,温予柠逼着自己从宿家兄妹身上移开视线,侧目。 “既然这么讨厌,干嘛还过来。” 温婉:“…………”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所以牺牲什么的于她而言没什么两样,尤其还是这么多尸首的血腥地带。 尽管百般不愿,可她害怕自己呆在那个简清悠安排的地方会不由自主,又为了他干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为保万全之策,她三言两语表示自己担心简清悠担心的不得了,顺利打发了那群守着她还不停感动的蠢货后,便立马跑到了温予柠身边。 可谁知这女人胆子这么大,就这样没什么反应的看着眼前这幕。 实话是肯定不能讲的,于是温婉在雨中搓了搓发颤的手臂:“我得要看着你是不是要给人疗伤,不能让你抢了我的风头。” 这话说得极其幼稚,却又在合理之中。 温予柠却是直直望着她,不说话。 温婉心下本就发怵,被这么一看更加慌乱,可面上却依旧如往常那般,“怎么。你还要赶我走不成?” “温婉。” 清冷的声音融入雨幕,重重砸在心头。 这还是温予柠第一次这样叫自己名字,温婉抬眸看向她:“嗯?” “简清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你。” 这句话太轻,轻得近乎要融入雨幕。 可偏偏温婉就是听见了。 她面色一白,袖中的手扣紧,不着痕迹扯唇:“什么控制?温予柠你又在挑拨我和清哥哥的关系。” “是吗?”温予柠看不透温婉面上的表情,却就是不肯放过她,“可我怎么记得你说过不爱他呢,温婉。” 温婉知道她话里指的是自己当时对叶子所说的话,她摇头,双眼无辜。 “姐姐,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温婉当时敢说这种话,就是笃定了听见的人只有叶子和温予柠。 简清悠眼里的温予柠讨厌温婉,而叶子又是温予柠的人,所以她们就算说出来,也没什么用。 温予柠轻嗤,这次雨幕中的声音咬字清晰而舒缓:“既然爱他,又何须来找我?” “除非……我身上有什么压制得住简清悠的东西。” “你疯了吗?” 胸腔内的心脏剧烈跳动,温婉本以为自己原先意识不听使唤已经足以让人觉得失心疯了,可温予柠倒好,她竟然直接说了出来。 她怎么敢的? “听好了。”温婉咬牙,“我不管你是不是代入了哪本话本,但……” “对。” 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温婉思绪一顿,“什么?” 温予柠迈脚,近乎是抵到了温婉面前。 温婉想后退,可整个人就像定在了原地,她张口:“我,我警告你啊,我,我不喜欢女子。” 轻嗤,温予柠俯下身,将先前未说完的话说出。 “对,就是话本。” “你猜猜看,你生活的世界会不会就是一本话本?” “控制你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失心疯。” “而是你原本应该走的剧情。” 第83章 这场秋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 乌云渐散,明艳的光线穿过厚重的云层投射在大地。 紧闭的城门缓缓打开。 温婉视线涌入城内大批朝外而来的百姓,以及尸海中定立站着的人。 仿佛某种早已设定好的程度。 大脑“嗡”一声,全身血液倒流,眼前场景变得虚无又遥远。 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持续上升,温婉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可她此刻却好像又什么都做不了,整个人呆呆站立在原地。 终于,血腥味伴随着本能的生理反应。 她捂着腹弯下腰,整个人干呕起来。 隔着小截距离,一身白衣浸染的人矗立在原地。 身影微动。 漫长的时间间隔里,薄垂的长睫处血渍落下。 那人扯唇,眼帘掀开。 这一次,再也没了污血的遮挡,视线里景色格外清晰。 眼底墨色摇曳,似是被不远处堆积的雨水溅落,延伸着朝四周洇开。 话本么? 简俞白握着长剑的手未动,原本紧抿着的唇向上,溢出愉悦的笑,在满是尸骸里如玉般儒雅。 原来是话本啊。 怪不得,若是话本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若兄长为话本中的气运之子,那么他们便是无所谓的棋子。 而作为主角幼弟的简俞白,它这颗棋子必然要为兄长铺路,换其圆满。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么现在…… 简俞白望向那边站着的女子,眼底洇开的墨色退散,转而被兴味替代。 他如今的妻子,从前与兄长纠缠不分的女人。 温予柠,又会是这本话本中的什么角色呢? 在简清悠注意到那头温婉和温予柠情况,蹙着眉迈步走到两人身边时—— 比他斥责声快一步的。 是带着无尽杀意,直直抵在自己颈侧的剑尖。 人群中的悲鸣与哭泣声被冷戾的剑光劈下。 余下满片死寂。 指剑的人修挺清影,虽然沾染上了些许血色,可抵不住生得眉清骨秀,那一点红生生像是霜雪枝头中多出来的艳糜。 剑刃已横在颈间,只稍稍面前人用点力,他便能命丧于此。 简清悠来时并未看见温予柠身边还有个简俞白,偏偏他刚接近,对方就现了身。 何时起,这人的功力竟已到了这田地。他轻笑,面上仿佛混不在意:“三弟这是……何意?” “在临行前我便已告知皇兄锦州状况,我先一步前行也是为了拖延时间,可为何直至战乱平息,皇兄此刻才至?” 简俞白声线温和,手上却没收力,直至看到那人脖颈流出丝丝血迹才停住。 “锦州知府畏罪自杀,通判为保城内百姓安危举家殉城,” “皇兄此举,用意何为?” 没有被此场面怔住的惧怕,碍于及时赶到的二公主和三皇子,跪地的全城百姓未多言什么,眼里却多了丝显而易见的情绪。 就连胸腔都跟着起伏。 简清悠视线不经意扫过被简俞白拉至身后的温予柠,心底道不明的烦躁愈烧愈烈。 分不清是方才平息战乱后第一眼便望向温予柠,却看见她逼迫着温婉弯下腰。还是此时简俞白挡在温予柠身前,为了一个一个女人公然拔剑相对。亦或是,简俞白当着整个锦州百姓的面故意陷害…… “三弟这是责怪皇兄?可皇兄………” “晞禾!” “公主!” 未说完的话被一声声惊呼打断。 简晞肩头箭伤恶化,再加之体力过度,晕厥再自然不过。 可这放在平常百姓眼里,却是犹如洪水猛兽。 顾砚清给旁边随从一个眼神。 不多时,早已打点好的人便已带着乌泱泱的人散去。 简晞晕倒,雁恪不好随意挪动。 僵持间,顾砚清走到简俞白身边。 眼神未给剑上人一眼,声线冰冷:“明知锦州战况,却无故延误救援,隔岸观火,以致宿家上下男丁战死。” “此举,我相信不用三殿下动手,圣上也自会给出答复。” 简俞白缓缓掀起眼睫,眼底晦色夹杂着冷意,直直凝视着面前人。 拔剑相对的杀意依旧并未收敛,剑刃上的血迹愈发明显,可往常那般意外却没出现。 这是为何呢? 第一次发现异常是在锦州知府府邸,那会儿他公然放话,话里话外皆是对简清悠的不满。 而现在,他指剑相对不说,甚至见了血。 为何呢? 为何会突然就没了控制呢? 身侧握在手心的手动了动。 简俞白垂眸,冰冷的眸低倒映着女子纤细的手腕,撕破了温润的疯戾一瞬退散。 第一次,在见兄长前他抱着温予柠亲了又亲。 第二次,也就是现在…… 他牵着温予柠的手。 原来,只要呆在阿柠身边就没事吗。 从战乱平息,温予柠出现在城门前时,简俞白便一直看着她。 只是碍于对方同温婉谈话,他才没上前打扰。 因着雨水的原因,又因为温予柠刻意压低了声音。 虽然没有全部听见,却也听到了部分让他意料之外的谈话内容。 所谓话本,不过就是围绕着男女主感情发展。 如今市面上,大部分话本都是以女方视角展开,也就是说所谓故事不过以女主角自己的经历编写。 从前简俞白便觉得这话本不过是为了满足那些小姑娘对情爱的期待罢了。 而现在,在话本中。 作为配角,他不过是触碰了一个女生,原本属于男主角的气运却消逝不见。 能压制住男主角的是什么呢?毫无疑问是女主角。 原来,温予柠便是女主吗? 原来,男主并不是这话本中真正的主角啊。 白光闪现,长剑带起血珠归鞘。 简俞白嘲弄的视线撇过对面人,随后毫不留情拉着温予柠转身离开。 …… 没来得及看清简清悠的状况,温予柠本能地想牵着温婉离开。 可女人却不着痕迹避开她,随后抬眸,恢复了一贯高傲无辜的神情。 她没说话,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可温予柠却就是听懂了她未说出口的话。 温婉,依旧选择了简清悠。 这是远在自己意料之外的决定。 明明温婉清楚自己于简清悠而言是什么,也已经下意识开始避开他,可为何…… 手上的力道无意识加紧。 握着她的人察觉到异常,步伐慢下,垂眸看着她,“阿柠?” 清哑的声线在耳边响起,温予柠眼眸微动,意识被唤回。 她挪眼,抬头望向来人:“怎么了?” 温予柠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落在眼里实在是太过明显,但简俞白也没过多多问。 他张了张口,似是真的询问:“阿柠,想回家吗?” “什么?” 温予柠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愣,她在这儿哪来什么家。 温家虽然称不上什么家,但面上到底也是所谓的母家,只不过这母家也是温芩的母家。 唯一说得上家的…… 脑中闪过记忆里偌大的府邸与建筑。 “你知道的,我在这儿没有家的。” 温予柠顺着脑中闪过的碎片,如实弯唇看向他,“唯一说得上家的,那也是你和我的家。” “是吗?” 这话光听着就让人愉悦,可那人听后只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反问。 温予柠皱眉,她抬起脸。 简俞白长睫低垂,那双漆眸就这样直直望着她。 黑色的眸子里是久散不开的浓墨,他没有遮掩眼底的晦色,近乎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又道:“阿柠想过回去吗?” 默了几息,清冷如玉的脸率先移开视线。 而后声线淡然,似是在谈论什么常事:“回去你原来的地方。” 温予柠的身份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不用人多想便能知晓这其中的牵绊。 接受自己是活在话本里可有可无的配角后,温予柠这个世界之外而来的人也就算不上什么值得惊诧的事了。 按照原先的话本,简清悠作为男主被温予柠这个女主所救,但这段感情注定不会顺遂。 简清悠性格使然,他会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 简雍一直未立下储位,此次铲除左相一族便是最好的机会。而温家与左相最是密切,其中作为温家亲生女儿的温予柠自然也就难逃此劫。 如果简俞白没猜错,这个话本应该是某种虐恋情深的剧情。 但神奇的是,原本设想好的虐恋突然被人打乱。 简俞白一早便清楚简清悠对“温予柠”感情,从他命悬一线被救,再到照顾“温予柠”的老者为他而死,简清悠竟真因为往日他自以为无用的愧疚留下。 没有一贯的使用金银财宝,而是自己贴身照顾,事后更是留下父皇赠予他的归玉给“温予柠”。 至于“温予柠”…… 从一早简俞白便派人给她传话过——“路边捡得男人要不得”。 但偏偏这人坚持作为医者的救死扶伤。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既然“温予柠”坚持,那他不介意成全她那份坚持。 可偏偏在破局之际,他中了温婉下的毒。 更巧合的是,竟莫名其妙和未来的“嫂嫂”染上了关系。 虐恋话本有没有这么狗血他不知道,但现在的温予柠绝不是从前的那个“温予柠”。 温予柠并非什么良善之人。 现在的她从不是多管闲事,善心随意散发的人。更是从一开始便已经划分清了简清悠和她的关系,并放言救下简清悠的不是自己,而是温芩。 恰恰都姓温。 温予柠从前对简清悠厌恶神情一遍遍在脑海中回荡。 简俞白想,这一切或许太过于巧合,但又确确实实发生了。 有那么一个姓温的,话本之外的人,穿到了他们的话本里,并替代了先前的女主,甚至改变了原先的剧情。 至于原女主…… 简俞白想,这便不是自己该想的了。他只要确认温予柠安然无恙便好。 “我…………” 温予柠虽然因为温芩的缘故穿越,但她本就不是温芩本人,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刻意隐藏自己身份。 简俞白能猜到这其中关联太正常不过。 垂着的眼睫颤了颤。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光明正大问起这一问题。 没有过多弯弯绕绕,他甚至没有问为何会代替温芩,为何会来到这里,只是简简单单询问想不想回去。 想吗? 温予柠这一生说顺遂也不顺遂,可说不顺遂也顺遂。 父母离异,父亲看她不顺眼,但因为还有莫家两位老人,和母亲给自己留下的钱款,在吃穿住行上她并未受什么过多委屈。 唯一难受的,无非是有时挨莫长林打骂。 在莫长林去世,刘永萍入狱后,温予柠的生活一直处于三点一线的状态。 ——家,学校,医院。 说不清这样的生活到底算不算得上快乐,只是……像是某种机械式,刻入脑海里的活法。 她要活得光鲜亮丽,活得让爷爷奶奶在天之灵安心,活得让莫长林在地底下看着,看着她是如何走阳光大道,更要让监狱里的那位看着,看着自己是如何一步步上位………… 至于所谓的母亲。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有时的确在想,是不是只要自己足够优秀,那么那个离开的背影就能回头。 哪怕那么一眼。 可是这些都没机会了。 穿进这本书后,温予柠说不上到底是难过多,还是失落。 但截然相反,有的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温予柠一直都清楚,她对莫长林和刘永萍的恨从来没有因为所谓得到“惩罚”后减轻。 可穿越来了以后,那块一直压在自己肩头的重量,就好像突然消失。 她不用再思考那么多,不用再对幼年那道离开的背影给予希望,也不用再对爷爷奶奶愧疚,更不用再想要怎么把对莫长林和刘永萍的恨来惩罚另一个活着的人。 学医这条路看着光鲜亮丽,可温予柠最清楚,自己这条光鲜亮丽的路早已被亲生父亲的鲜血染红。 在清楚知道什么样的器具能精准刺穿伤害人体部位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人递刀。 可说来也好笑,本是用来杀人的医术,此刻也真的可以拯救千千万万个人。 这么久了,自己本就死了。 所以回不回得去这个问题,温予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 但如果可以回去的话…… 温予柠看向远处,无尽的哭声里,她的目光落在城门下被长枪贯穿,黑发中穿插着白发,跪得笔直的中年男子。 明面上是伟大牺牲的通判,可骨子之下却是踩着数万条 无辜性命苟活至今。 阖了下眼,温予柠吐出口气,眼眸已恢复了先前的清明。 声线轻缓: “如果能的话。” “当然要回去。” 不回去,又该怎么让那两人受到惩罚呢? 她对那两人的恨从头到尾都没有释怀一说。她要用她的一生,让莫长林在地底下也死不瞑目,至于刘永萍,她同样要她生不如死。 喜欢光鲜亮丽? 那她就偏要折磨她在监狱里苟且偷生一辈子。 “这样吗……” 简俞白望着女子面上一闪而过的冷意,眼睫垂下,好看的眉眼在看不见的地方微皱。 “可阿柠方才犹豫了。” 温予柠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想叫人忽略都难。 不清楚到底是何事能叫她如此,但总归她不想说,那他便也不多问,只俯在她耳边的声线温柔中透着某种愉悦。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阿柠是因我而犹豫。” “………?” “!” 四目交错一瞬。 温予柠眼睫抖了下,近乎是下意识甩开那人握着自己的手。 她挪开视线,没管简俞白的反应,抬脚便朝城门方向而去:“我去看看宿样和宿木——” 话还没说完,迈出去的步伐边被人生生拉了回去。 简俞白的动作太突然。 温予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直直撞进他怀里,清冽的松木香混着着淡淡的柠檬味萦绕在鼻息。 大概是周围人太多,也大概是简俞白第一次做这样的动作。 温予柠在昏暗中眨了下眼,而后小幅度抬起头。 她没有挣扎着挣脱开。 清澈干净的眸子就这样看着他,懵懵的。 难得见温予柠愣神,简俞白轻笑,而后低下头。 “我有没有说过……”眼里的晦色混杂着笑意散开,声线清哑缓和,“阿柠每次心思被猜中后,就喜欢跑开。” 说好听了是跑开,说难听点就是逃避。 “———” 温予柠没想到这人会再次点破,她停了几息才移开视线,语气平常。 “有吗?” 简俞白挑眉,嘴角噙着笑:“阿柠觉得呢?” 这话说得低哑而轻,没有过多反问指责的意味,反而有种纵容而无奈。 就好像是对自己深爱的…… 想到一半,温予柠眼皮重重跳了下。 她莫不是疯了。 竟然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温予柠并不是第一次听他称呼“阿柠”,只这一次觉得耳边烫的可怕。 将思绪一点点收起,她平静从简俞白手中抽出,而后后退几步,直到将两人的距离拉到正常范围。 “我没有跑。”顿了下,温予柠又皱着眉纠正道,“也没有躲。” 掌心处似乎还保留着女子指尖擦过的温热,简俞白淡淡收回手。 似是随意摩挲了下,他没再逼问:“嗯,阿柠是因为太过于担心宿家两个孩子。” 温予柠:“…………” 扫视了圈周围,雁恪手下的人已经有条不紊地着手搬运处理地上的尸体。 至于简俞白和温予柠这边,正是战场之外的一个小角落,并未有人过多关注。 没有过多思索,她挪了挪,将两人距离重新拉进。 而后扬起脸,语气认真:“简俞白,你是在吃醋吗?” 得知宿样和宿木是宿家人时,温予柠本就存了利用的心思。 可哪知那日清晨简俞白会先一步点明。 不论两人私下感情如何,至少明面上他们是夫妻。 所以在简俞白光明正大说出这句话来时,温予柠很没出息的选择了不说话。 本以为这次简俞白会反驳,哪知这人点了头,没半点遮掩应下。 “才发现啊。” “阿柠,我就是吃醋了。” 简俞白依旧笑得云淡风轻,薄唇勾起,垂眸望向她。 “其实我不想明说让你有负担的,但偏偏被阿柠发现了。” 男人这话说得极其周到,只是手却极其不老实,他自然地用手指挑了挑女孩垂着的手,而后勾住。 “阿柠,我吃醋了,怎么办呢?” 温予柠:“———!” 身子僵了瞬,面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只是在最后一刻又被温予柠生生止住。 似是了解她此时所想,那人勾着她的手晃了下,善解人意道。 “这次就算………” 也就在这一息,温予柠突然向前贴近,近乎是直直撞了下简俞白的下颚。 未说完的话生生止住。 不需要简俞白多说什么,温予柠微微踮脚,扬起脸。 轻吻上眼前突出的冷白。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被温予柠轻轻一碰,简俞白喉间便已溢出一声闷哼。 耳根迅速爬上红晕,原本只是轻握着的手收紧,连带着气息都乱了几分。 “你……” 许是皮肤太白,随着两人的动作,脖颈处漂亮的喉结多出了抹淡淡的粉,随之滚动。 温予柠微不可察皱眉,是她亲的太用力了? 不过这个问题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对方的反应。 她重新站回身,清澈的眼眸倒映着那人的身影。 “这个,算做补偿好不好?” “别吃醋了,简俞白。” 第84章 宿家一族监守自盗,监察之责尽失不说,竟助纣为虐协助知府与魏家沆瀣一气。 但好在,宿家及时悬崖勒马,用性命为代价,得已拖延住时间,保全城内百姓安危。 至于独留下的两条血脉,温予柠虽然不清楚最终是何结局等着他们。 道到底有了举家殉国的美名,总不至于丧命。 吐出口气,她伸手按在两人肩膀。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温予柠淡淡开口。 “哭解决不了问题。” “宿通判留下来的许多事,还等着你们处理。” “姐姐……” 宿木回头,尽管早些时候便被温予柠告知宿家人出城的战况,尽管想到最坏的情况…… 可她唯独没想过父亲那样惜命的人会真的放弃自己。 少女稚嫩的脸庞挂满泪水,毫不狼狈。 她下意识抱着女子,哭声嘶哑。 雁恪手下官兵抬运尸体马上就要到这边,可宿样依旧一言不发只笔直的跪在宿通判身侧。 温予柠拉着宿木起身,转而垂眸看向少年。 “宿通判乃至宿家上下战死,是想换来你和宿木的后生。” “而不是想看着你颓废于此。” 不是责怪,也不是安慰。 只是在陈述事实。 宿样红着眼抬起头,泪水无意识滑落。 模糊视线里,一只漂亮的手闯入,在阴雨缠绵下犹如晴日下透亮的白玉。 与周围格格不入。 宿样依旧没动作,直到那只如玉般的指节动了动,头顶传来女子清婉的声音。 “愣着作甚,还不快起来。” 鬼使神差,宿样抬起 手,放了上去。 温热的手心包裹住他满是鲜血的手,不用宿样用力,那只手率先蜷紧,而后用力拉着他起身。 站起身的瞬间,他便快速挣脱那抹温热。 可宿样跪久的原因,双腿发软,不可控制的朝旁边一倒。 温予柠眼疾手快,先一步伸手扶住少年。 叹了口气,玩笑道:“我是病毒吗?就算再不喜欢,也得站稳再挣脱吧。” “我,我没……” 宿样的声音越来越轻,平日里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被泪水打湿,此时难得窥见浮现出的局促。 只是下一刻,似是察觉到不远处投射而来的视线,宿木没回头,只是触及放在自己身上那只白细的手时,迟钝一瞬终究还是往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不是——” 话没说完,头顶便突然被人揉了揉。 宿样怔住。 温予柠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轻笑声:“终究还是个孩子。” 宿样这次没再躲开,只是伸手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木着脸。 “过几日我便已弱冠,不是孩子了。” 温予柠有些好笑,颔首:“嗯,那也得等一月之后。” 宿样一怔:“你怎么知道?” 说完这话,又不由想到晋城医馆温予柠点破他身份的那日。 也是,连这些都能查到,一个生辰又有何难? 温予柠见他又不说话,便知道对方已经猜到了。 她也不多做反驳,只抬手将手心的帕子递给他:“擦擦吧,男子汗大丈夫哭哭啼啼总归不像话。” 带着女子清香崭新的手帕被强制塞到手中,宿样捏着的动作紧了紧。 等他回过神想将帕子递给来人,那人却已背了身,正弯着腰用另一块手帕给宿木擦泪。 “别哭,宿通判那样惜命的人之所以选择赴死,就是为了你们好好活下来。” “木木若是再哭,他会伤心的。” “木木是想要让他伤心吗?” “…………” 从前在寺庙内清冷淡然的人此刻柔着声,正一遍遍安慰着自己的妹妹。 宿样眼睫颤了颤,终究是垂下眼。 本捏着帕子伸出的手收回,下意识的将带着清香的帕子收起,而后从胸口处拿出自己的帕子擦起脸上的泪。 - 修长分明的手带着微凉的温度,一点点擦过白嫩的指节、指缝。 简俞白皱眉,声音不满:“怎么沾了这么多血。” 话虽这样说,可动作却格外轻柔。 温予柠有些无奈又好笑,她看着自己早已看不见血迹的手,抬起眼。 “好了,没有了。” 简俞白非但未松手,反而握得紧了又紧。 垂眸看着干净白皙的手,浓密的睫羽遮挡了眸低的愈发深沉的墨色。 简俞白摩挲着女子纤细的手腕:“脏死了。” 这还是简俞白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带有个人情绪的话。 温予柠听见也不恼,只不解的“嗯”了一声。 闻言,简俞白将情绪压了下去,松开手,淡淡道。 “阿柠的手不应该沾血。” 不论救不救人都不重要。 只是她理应清清白白,不论是什么血,都不能沾。 听见这话,温予柠愣了愣。 血吗? 她早就沾了啊。 很快从思绪里回过神,她扯唇,似是安慰:“这血与我并未有关联,没关系的。” “不是这样的,阿柠。” 简俞白摇了下头,清缓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无论有无关联,你都要岁岁无虞,与世长宁。” “至于这些污秽之物还不值得沾你的手。” 头一次听人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温予柠甚至觉得对方是不是入戏太深,自己都把自己给骗了。 她抬眸看着他:“什么是污秽之物?” “简俞白。”温予柠轻唤了声他的名字,有些好笑,“若是我说,我选择学医这条路就是为了亲手解决这些污秽之物呢?” “当然可以。” 简俞白清楚,温予柠也清楚,这句话是明晃晃的试探,也是警告。 试探的,是简俞白底线。 警告的,是告诉简俞白她并非纯善之人。 “我知道的,阿柠有自己的报复,也有能力。” “但我想说的是。”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阿柠。” “不需要脏你的手。” “我会替你亲自动手。” “!” 温予柠心下一栗,下意识便要往后拉出两人的距离。 只是到底还是被理智抢先一步控制。 简俞白在城门前的话还一遍遍回响在耳边。 这人的观察能力太强,她注定不能再躲,也不能再漏出丁点破绽。 两人从遇见起便是始于算计,温予柠何其清楚,正是清楚,她才觉得以简俞白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的如此。 有些话听听就好。 眨了下眼,她看着他,故意道。 “那如果我是无理由就要杀一个人呢。” “你也要替我动手吗?” 简俞白漆黑的眼底酝起笑意,好看的眸子尽是柔色。 “阿柠,你觉得可能么?” 温予柠被他这一笑问得愣住,不由皱了下眉,“为什么不可能。” “我是希望你如此。” “可是你不是啊,阿柠。” 简俞白没做任何动作,只近在咫尺的黑眸里倒映着女子清晰的身影。 “我记忆中的温予柠爱恨分明,恶之所恶,好之所好。” “明明万事都是以自己为先的小姑娘,却会因为西西一众人的遭遇而改变主意,甚至不惜付出自己性命。” 温予柠想反驳,她只是因为温芩口中的积分,只是为了不让自己变成黑户,只是为了…… 太多种借口,偏偏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想,总归在简俞白眼中,这样的自己也更好行事。 只是下一秒,本一直规规矩矩的人蓦地凑近。 倒映着女子身影的黑眸泛起波澜。 伴随着雪后青柠的气息扑面而来,简俞白缱绻的声线夹杂着几分深意。 “只是有时候我也很好奇。” “明明只是一个小姑娘,究竟为何心思会如此矛盾?” - “温予柠,你听见了没?” “嗯?” 温予柠从面前冒着氤氲的茶水中抬起脸,掩饰般抿了一口。 “你放才说什么?” 温婉:“…………” 合着她说的话,对方根本一句没听。 “你真是,怎么我一来见你就心不在焉……”温婉无辜的眼眸微动,“不会就因为我选择简清悠伤心欲绝吧?” “不是。” 难得的,温予柠并未与她多做贫嘴,无奈扶额道。 “你来找我究竟何事?” “诶——!”温婉见她这样,难得提高了些声音,“之前可是你答应我合作的,我都把药方给你了,你不会要毁约吧。” 温婉说得是先前被叶子绑架那会儿应下的交易,她帮温予柠一齐研究出瑰血症的药方,而温予柠同时也要将两人合作的功劳一齐摆出来。 考虑到锦州战况,温负手下医官院的人一早便已出发,此时前前后后差不多都已抵达锦州。 虽然有人对温予柠表示不满,但又碍于温予柠的身份,以及另一部分在黜州被温予柠治好肺痨的官员,和治好的瑰血症传闻,不得不偃旗息鼓。 温负春日宴时便把温家大部分医馆给了温予柠,但到底时间太短,她根本来不及全部了解。 但好在锦州这一部分医馆的人还算老实。 从昨日进城起温予柠便一直忙着查看各个百姓的病情,根本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直到这会儿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时间,温婉又约她谈话,莫名的脑袋一放空就想到了昨日的事。 伸手捏了捏眉心。 温予柠叹了口气,淡然的脸上难得爬上疲倦。 温予柠并非迟钝之人,简俞白过往种种,从未有所遮掩。 每一句话,每一步,近乎都是明目张胆朝着自己来。 而如今,自己竟然真会下意识去想着他这些动作之下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这并非是什么好兆头。 温予柠必须趁着这点情绪刚冒出头给掐死。 “温予柠!”温婉并不清楚她此时所想,只是看着对面人表情便下了判断,“你不会真要反悔吧?你……” “没反悔。” 温予柠挪开放在眉心的手,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神情。 “我只是以为你不会过来了,毕竟简清悠和温负手下不也有负责的部分么?” 温婉一噎,没好气道:“跟着清哥哥和父亲肯定免不了别人口舌,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温予柠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实诚,挑眉,问出了先前的疑惑。 “既然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为何还一定是简清悠呢?” “…………” 本轻松的空气在这一瞬变得落针可闻。 在温予柠以为得不到回答时,对面人动了动,茶水的热气升腾。 明明只是方入秋不久,可对面人纤长的睫羽处却好像凝聚起了露珠。 “因为他是简清悠。” 因为是他是简清悠,是当今大皇子,是最有可能得到太子之位的人。 温予柠看着她,突然愣住。 是啊,温婉这样死心塌地是因为简清悠有可利用之处。 那自己呢?自己有对简俞白有何利用之处呢? 在温予柠原本的计划里,此行结束,简俞白也差不多痊愈,自己便能全身而退。 这其中,自己对简俞白而言需要利用的,无非是可以医治好他的医术。 可现在,简俞白明明离痊愈已不算远。 为何还会对她如此呢? 空气凝聚半晌,温予柠终是垂下眼逼迫自己不再想。 而后朝温婉道:“随你。” “医馆一部分是由叶子和温眠管,你去找她们当中任何一人便好。” “她们自会给你安排看诊房间。” “…………” 温婉见她依旧心不在焉也不戳破,只是离开前压下声,意味深长:“你倒是信任这些人。” - 简晞中的伤说轻不轻,说重却也不重。 可就是如此,也活生生昏迷了一夜。 因着她还清醒时的坚持,于是给她治伤的人也就成了温予柠。 此时才方方苏醒,温予柠便连忙将手中药物趁机递到她嘴边,后又从一旁拿起水方便她咽下去。 直到确认人彻底服用下去,温予柠才放下手中的瓷碗。 在来人嬉笑着要开口前,温予柠先一步道:“公主未免太胡来,箭上的迷药虽不致命,但药量稍有不慎便极其伤身。” “诶呀,没……” 简晞声音还有些嘶哑,一开口听到这声线她当即嫌弃似的皱了下眉。 却在触及温予柠板着的脸时又顿了下。 “都说了我不喜欢你称呼我为公主。” 眼见着人的脸色依旧没好转,简晞只好再次改口。 “我知道你们这些身为大夫的毛病,你就当做我给你上次无辜被绑架赔罪好了,好不好?” 依旧得不到回应,简晞有些心虚。 “本公主从不哄人的,我都给你赔罪了诶。” “你就不能给我个台阶嘛?” 平日张扬明媚的脸此时素面朝天,明明因为受伤一张脸白得病态。 却面对着自己时又是一副灿烂的笑颜。 温予柠终是低下眉,无奈道:“晞姐,你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两根细白的手指捏住榻边人袖摆,晃了晃。 “诶呀,知道了,我下次绝不会再这样。” 简晞柔着声,眨了下眼,“小舅舅向来警觉,我这也是为了不漏馅嘛。” 雁恪是雁家老来得子,虽然足足比雁展仪小了十岁有余,却是早早便从军驰骋沙场多年。 这些小伤定然会被他看出破绽,出于万全之策,简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箭端处抹些药。 …… 没说几句话的时间,简俞白便同顾砚清走了进来。 简俞白一进门看到的便是简晞揪着温予柠的袖摆,一张一合说着什么。 他皱起眉,“简晞,你在做什么?” 简晞收到他冰冷的视线,自觉松开抓着衣摆的手。 随后没好气白了他一眼:“你姐我现在是病人,要不要对病人这么大的防备心啊?” 简俞白扯唇,眸中似是嘲讽,却也懒得与她多话。 看了眼温予柠手中拿着的瓷碗,自觉伸手接过放到一边的小桌,而后温声开口。 “喂药这种事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先前简俞白同简晞谈话温予柠不是没有见过,可今日这样剑拔弩张,她还是第一次见。 尽管清楚皇家这三个孩子没有什么多余的兄妹恭维,可温予柠还是张了张口。 “简俞白,我现在是大夫。” 大夫理应照顾病人。 听懂温予柠的言外之意,简晞素白着脸得意的朝他扬了扬眉。 男人看都没看她,轻哂:“她皮厚,死不了,让医馆内其他人来就好。” 简晞磨牙,她就知道这人彻底恢复后绝说不出什么好话。 “好了。” 赶在简晞要张口前,温予柠拍了拍他,“公主现在还病着,那迷药的计量可不是开玩笑的。” “况且医馆里众人都有各自的职责,我本就是负责公主,理应我亲自动手。” “咎由自取。” 简俞白淡淡吐出四个字,随后对上温予柠神色又改口解释道。 “照我们先前的计划,简晞手上还有母后留下的亲卫,前一晚她带着这些亲卫足够抵挡第一批‘海寇’。” 当第一批人看见简晞后自会向上禀报有变故,第二批援军足够可以拖到简俞白前来。 可简晞偏偏要让宿家那群蠢货出城,直直等到魏曹的第二批援兵。 “简俞白!” 简晞气得直起身,咬牙。 “所以这就是你在一旁观战的理由。” “既然你选择违背原先的计划,那就应该想好结果。” “是,我是可以负责。”简晞道,“那那些无辜士兵呢?你就活生生看着吗?” “这应该是你想的,并不是我。” 简俞白黑眸平淡,明明是温润儒雅的语气却格外冷,“因为一个宿家,你的决定导致了他们丧失生命。” 神奇般,这样一句话落下来简晞垂着眼没再吭声。 反倒是温予柠低声喝了遍简俞白的名字。 听见这声,男人本清淡的神色变得极为无辜,眼底浮现委屈。 “阿柠,你为了她吼我。” 温予柠:………… 视线瞥了他一眼,却似是无奈:“你别说话了。” 气氛沉默下来,就在温予柠要去拿桌上未服用完的药时—— 熟悉的手先一步出现在视线内。 修长如玉的指节拿起桌上的药碗,随后抬起。 温予柠并不觉得简俞白会好心到喂简晞药,当即便想要出声。 下一瞬。 拿着药碗的手却递到了另一边一直未开口人的身边。 “你喂她?” “———” “———!” 温予柠不可置信,甚至忘了做出反应。 同简俞白的淡然温润不同,顾砚清面色冷得不带一丝情绪。 从温予柠的角度看去虽是侧影,却也挑不出丁点瑕疵。 此时那双黝黑的眸子淡淡掀开,冷得冻人,更没一点情欲。 他没开口,却是平淡接过简俞白手中的药碗。 温予柠:“?” 就连一直沉默着的简晞都有些意外,却是拒绝道:“不用——” 简俞白视线似是随意一扫,榻上人一只包裹着像粽子一样的手,另一只手则是因为肩后的箭伤被固定。 不等顾砚清开口,简俞白便已经替他先一步道:“你另一只手废了没事,可我还不想阿柠又为你费神。” 说完这句话,已经坐到温予柠自觉让出位置上的人,从吹药的动作中缓缓抬眼。 收到这视线简俞白也不恼,只似是对对方的回应,轻嗤了声。 两人无声息的互动简晞并未看见,只配合的喝了口榻边人递过来的药后,硬着声道: “你最好,别有一天,自己麻烦温予柠。” “放心。” “不会有那么一天。” 等简晞喝完药,顾砚清便已离去。 同一时刻,守在房门外的人便匆匆进来禀报。 “殿下,雁将军来了。” - 短短一夜时间,雁恪忙着审问追查魏曹手下的人,直到这日日中才差不多收尾。 一收到简晞苏醒的消息,便立马又马不停蹄赶到医馆。 虽是一夜未睡,雁恪脸上却并无疲惫之色。 三十几岁的人正是散发男子魅力的时候,因为常年在外的原因,雁恪面色有些黑,五官轮廓却是格外清隽。 温予柠算是明白简俞白的样貌是跟谁了,雁展仪本就长得端庄大气,而简雍不知是否因为天子威严面上总是带着些锋芒。 至于简俞白,却是恰好融合了雁展仪和雁恪,一张脸清凌温润,如氤氲散后的清潭。 心下虽是这样想 ,温予柠面上却是跟着简俞白一齐唤了声小舅舅后便默契退到了一边。 哪知雁恪问完简晞情况之后,便站起身停到了自己面前。 雁恪该是审问犯人才结束便赶了过来,身上都是一股血腥味。 温予柠试探着抬眼,乖顺道:“小舅舅怎么了吗?” 雁恪习惯性先抬起手摸摸小姑娘头,却又突地想起面前人并非简晞,不是自小便与自己打成一片。 只怕这一举动一出,便吓到了人就不好了,于是收回手改为:“这几日辛苦你了。” 温予柠正要客套回话,就听雁恪又道。 “简晞是个不省心的,药苦了便耍赖不喝,伤口痛了便抵死不敷药。” “锦州疫病的情况……也的确超出了我先前所预料的情况。” “但无论是以上哪种,都辛苦了。” 温予柠一愣,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有人对自己说这话。 她笑了笑,面上不显:“小舅舅多虑了,这本就是我作为大夫的职责,况且医馆那么多人,大家都一样。” 雁恪来之前便已经听姐姐说过温予柠,如今一看,只比雁展仪说得更谦逊。 本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怎么就担任起这些人命关天的事了呢。 叹了口气,雁恪道:“你们都辛苦了。” 话刚说完,简俞白便隔在两人中间。 雁恪:“?” 简俞白皱了下眉,实诚道:“小舅舅,你身上血腥味太重了。” “是吗?”听见这话雁恪也不恼,反而真滴低头嗅了嗅,“应该是我之前……” 话到一半,视线触及简俞白身后人又顿住,随后笑了起来。 “好啊,你小子会心疼媳妇了。” 温予柠:“…………” 这小舅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正想着怎么离开,雁恪手下的人便匆匆进来跪下禀报:“将军不好了,西街处大批人急性出血。” 顿了下,继续道:“据说是……瑰血病。” 众人面色一变,心下却是各怀心思。 温予柠身侧的手不由收紧。 西街……正是先前简俞白同她说得遇刺的地方。 温负还真是—— 好不留情面的想拉她这个亲生女儿下水啊。 在雁恪的目光下,简俞白的掌心握住温予柠的手,一点点将她攥紧的手打开,而后十只交叉。 不需要温予柠多说什么,简俞白便已经道:“小舅舅,让我陪阿柠前去吧。” “不行!” 雁恪当即便变了脸色。 “谁都可以去,唯独你们不行。” 简俞白淡声:“阿柠可以治瑰血症。” “我当然知道。” 黜州的事迹广泛流传,雁恪怎么会不知道,但他还是拒绝道。 “就算小柠能治,那也得等我派人前去核查了以后再去。” 清楚雁恪这是关心她,想让她先往后站。 可温予柠还是挠了挠简俞白手心,随后轻声开口:“小舅舅,我是一名大夫。” “那也不——” “小舅舅见过战场上畏手畏脚的士兵吗?” 温予柠眨了下眼, “大夫自当身先士卒,而不是躲在树荫之下。” …… 雁恪最终还是松了口,放了行。 目送着两人背影离去,他一时说不上开心还是难过,只慢慢叹了口气。 简晞嚼下口中那人一早留下的饴糖,也不知道顾砚清这样的人怎么还会随身带着糖,真是稀奇。 见雁恪半天盯着早已离开的身影,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小舅舅人都走了,还看呢。” “唉。”又叹了口气,雁恪收回目光,“两个人都是倔脾气,真不知道聚在一起是好是坏。” “我猜……是好。”简晞眯眼,笑得没心没肺。 “这哪是你猜好就好的?你懂什么。” “哦,我不懂。”简晞又往嘴里丢了颗饴糖,捧着脸道,“你这个三十多还未结婚生子的孤寡老人懂。” 早就习惯这人贫嘴,雁恪摇头,“那你倒是找个好人家,别整天养那些无用的面首。” 咯吱,咯吱。 嘴里的饴糖被简晞咬碎,她眯着眼:“说不定我明日便真找一个,吓死你。” 雁恪没好气睖她,摆摆手不说话。 半晌,简晞似是随口问道:“舅舅,魏曹此番谋反,枢密使的位置是不是就该到你了?” 女子眼眸清澈,笑得单纯极了。 雁恪无奈摇头,也不与她计较:“想说什么?” “嗯……” “就如果温予柠想入朝为官。” 简晞又补充道,“我是说如果啊。” “你会支持吗?” - “所以,魏曹退位后让小舅舅顶替,也是你们一早就设计好的?” 前往西街的道路格外清冷,家家户户似是都为了不被传染紧闭窗门。 简俞白点了头,也没瞒着温予柠。 “魏家早就该下台了,只是还没找到适合的机会。” “小舅舅虽是武将,却也极其痛恨当今男女地位。” 温予柠愣住,她下意识追问:“为何?” 扫过街角落下的黄叶,简俞白压低声。 “小舅舅至今未娶,便是因为一女子。” 雁恪年少时便与心爱之人相识,后来他们约定好,只要他打了胜战回来便风风光光迎娶那女子。 可没想到的是,那女子家中突逢意外,一遭落魄。 为了保障家中父母,女子不得不自己把自己送到青楼,用那点微薄的钱财供父母活下来。 她甚至都想好了,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着等雁恪回来。 可偏偏…… 温予柠心下一紧,简俞白握着她,继续道。 “她的确坚持到了小舅舅回来的那日。” “就在小舅舅班师回朝的清晨。” “她被林家小儿子看上,林家小儿素来以玩弄女子为乐。” “ 那女子事事顺从他,为的就是不惹恼对方,可是没用啊。” “到了对方的眼中,就变成了她是婊子,是求着他,是犯贱。” 温予柠喉间哽住,半晌才开口:“那小舅舅见到她最后一面了吗。” “没有。” 简俞白依旧语气平淡。 “小舅舅赶到的时候,那女子身子已经变凉,睁着眼死不瞑目。” “而因为那男子的描述和谩骂,小舅舅第一次在战场之外见了血。” “也因此,小舅舅至今都在自责。” “自责他当初为何要拖延,为何不早早下聘礼。“ “也为何因为所谓的男女有别,为了保障那女子名声而不对外宣传,或者将两人的喜事告诉母后和父皇。” 温予柠垂着的眼颤了颤,“所以……小舅舅才至今都是将军的身份。” 将军上战场九死一生,雁恪在用这样的方式惩罚自己。 “嗯。”简俞白点头。 “那……为何如今小舅舅又愿意担任枢密使一职了呢?” “因为你啊。” 简俞白垂眸看着她,眼底酝起笑意。 “因为你让他看到了希望。” 温予柠一愣,“什么?” “女子也可以入朝为官。”简俞白一字一顿,“也可以自己有一番事业,与男子并未有所两样。” 温予柠没说话,她并未与简俞白提过自己打算入朝,可他却猜出来了。 “阿柠,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什么。” 简俞白捏着她的手勾了勾,停止步伐,弯下腰。 “只是想告诉你——” “这世上许多事、许多人并非我们表现看到的简单。” “或许有些事的真相并不是眼前所见的那样。” “也或许,身边的人也并非你以为的模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5章【完结】 第85章 瑰血症潜伏性极强,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 西街对比其他算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自然也理应是此处最先爆发。 青丝拂过清妩的眼尾,面纱之上裸露出来的双眸抬起。 水雾散去,一双眼毫无波澜:“是瑰血症。” 躺在榻上的人脸上已爬上玫瑰状红斑,仔细看还有些细微的血丝正往外冒。 听见这回答,榻上人近乎是下意识便慌张开口:“王妃,温小姐,温大人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 他太激动,以至于脸上的红斑跟着他一齐动了起来,血丝开始变大。 不一会儿就流了出来。 “定会救你。” 温予柠按住来人,给出肯定的答复。 “但在这之前,你得先稳定住情绪,否则就算我们想救,你的血也流干了。” “…………” 走出房门。 温婉在一边皱眉,洋装不懂:“西西出现瑰血症便罢了,为何这儿也会出现瑰血症。” 温负皱起眉:“西西?” “就是当初在晋城姐姐救下的那个小丫鬟。” 一听这话,温负第一反应并不是责问温婉,而是对温予柠道。 “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告知我?!” 温婉这明晃晃的就是在给温予柠挖坑。 不过好在西西一行人早留在了晋城,现在那里都是简俞白的人,就算温负和简清悠想动手,那也得思虑在三。 她无辜看着中年男子,并未如往常那般硬着来,只软声开口:“您也没问我啊。” “你……” 温负还想说什么,视线却在触及简俞白时又顿住。 心下重重跺脚,默念了遍这不孝女活不过今日,才吐出口气,生硬扯了扯嘴角:“罢了,罢了。” 黜州连失知府通判,西街病情一出,更是引起了恐慌。 此时雁恪带着亲兵以及先前跟着温予柠学医的几个小姑娘挨家挨户严查,前几户还好直到排查到西街一户人家。 “放我出去!” “我都听说了,我们西街这一半片区都要让三王妃负责!” 男子面红耳赤,随着声音变大脸上的血也越来越多。 “开什么玩笑,让一个女子来给我们治病,是想要我们直接去死吗?” 温眠见多了这种人,一开始还试图同他讲道理,“不止王妃负责你们,还有我们济春堂的所有人。” “我们虽是女子,却也可以治好瑰血症,黜州的事件你应该听说过吧?” “呵,”男人冷笑,“我可都听说了,现在三皇子对三王妃言听计从,谁知是不是他帮着你们捏造事实!” “总之我要去另一边!我要让温大人治!” 雁恪皱眉,将温眠一行小姑娘拉开,迈步走向前。 那人以为雁恪是要带他走,立马变了脸:“小将军……” “来人,拉住他。” 男子懵了,“什么?” 跟在雁恪身后,穿着黑甲的亲卫立马上前拉住男子的双手,往后一撇,强迫性对方跪下。 而后雁恪立马捏住男子嘴。 “啊——!” 鲜血从男子嘴里喷洒而出,一截红彤彤的肉滚了出来。 亲卫手刚松手,男子便捂着不停往外流血的嘴,痛得在地上打滚。 雁恪接过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 “公然侮辱皇子妃,这是其一。” “不配合皇子妃安排,甚至在本将军面前叫板,这是其二。” 手上的帕子被他丢到男子眼前。 “以上,皆是可以掉脑袋的罪行。” “但考虑到这是三王妃负责的地带,她生性良善,不喜见血,本将军也只好放你一马。” “这次只是处罚你管不住的嘴,若是还有下次,那便不只是舌头了。” 温予柠从另一户人家出来后,听到的便是雁恪这句话。 本能的转头看向身边人。 简俞白牵着她,“怎么了?” 她拉着人朝远处另一处人家走去,压低声道:“温负在这行刺,小舅舅难道不会察觉吗?” “不是这儿。” “什么意思?” 简俞白轻笑,垂眼望着她。 “阿柠以为,这边有小舅舅在都有人公然不服,更何况只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医官院了。” 简晞受伤,宿家举家殉城,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魏家所为。 现在还流传出了瑰血症。 每一件,都与简清悠逃不出干系。 皇帝震怒,万里传信派人将简清悠送回上京,一刻也不准耽搁。 最后还不忘叮嘱简俞白,这些事情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将损失拉到最小。 堂堂大皇子,老子都还在位,就与派兵攻城的魏家有所牵扯。 上至皇帝,下至子民,简清悠这是可以被记上史书的程度。 温予柠顿了顿,雁恪只刚刚巡视到这边,至于温负那边确是只有一部分卫兵。 被人监管后,人都会后怕,更何况这还是瑰血症。 一后怕,便有人反驳自己并没有得病,只想逃出西街。 到那时定然大乱。 一大乱,便格外适合行刺。 温予柠不自觉蜷起指尖。 却有人先一步展开,而后十指扣紧,声线低缓。 “别怕。” “我没有怕。” 温予柠回望着他,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明明都是父亲,为何差距会这么大。” 宿通判一生惜命,却为了宿木宿样牺牲一切。 而温负为了所谓家族,为了自己,亲手解决亲生女儿还够,还要将自己的全部罪行转移给女儿。 那莫长林呢…… 若是他早些前知道自己与刘永萍的矛盾,知道自己的死,都是她这个女儿一手造成的。 又会对她如何呢? 又或是——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成功,被莫长林识破。 母亲会为了救她而回来吗? 其实不用想,温予柠便已经下意识知道了莫长林得知真相后会对她做什么。 唯独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不知道,也猜不透。 也不敢想。 “人总是自私的,阿柠。” “所谓‘虎毒不食子’也不过世人为了突出自私之人独有的良善罢了。” “至于温负这样的人才是常态。” “但我们不能因为多数,就去否认少数。” 简俞白捏着她的手,说得漫不经心。 “许多事,并非如我们所想,也并非如我们所看。” 今日难得是个晴天,秋金的阳光最是宜人,随着光线落下,她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身影清晰倒映在男人漆黑的瞳孔里。 眼睫微颤,她像是着了魔开口。 “那你觉得,何意浓如果知道温负的决定,会阻止吗。” 等这句话说完,温予柠才意识到自己究竟是问了何种蠢话。 她刚想岔开话题,简俞白便已经回答。 “不知道。” “但我想,不论什么时候,最后的结局才能看到真相。” 没有“会”或“不会”的回答,温予柠愣住。 “什么才叫最后的结局。” “比如,西街另一边行刺之时。” - 等温予柠这边差不多勘察完所有人状况时,已是落山。 穿着黑甲的侍卫匆匆跑进医馆,朝着温予柠和简俞白单膝下跪行了个礼。 “王爷,王妃,西街那头有人闹着只要王妃医治,温大人无法只能叫我请您过去一趟。” 来了。 温予柠将医馆内最后一个病人的伤口包扎好,打了个结。 站起身,同简俞白对视一眼,“带路吧。” …… 西街这头到那头并不远,可这一路,温予柠却觉得格外漫长。 下意识的,她竟觉得就这样一直走不到头也好。 简俞白先前的话一直在脑中回荡。 最后的结局。 是不是只要走不完这条路,就不用看到最后的结局。 一时间,温予柠心下生出自己都从所谓有的抗拒与惧怕。 抗拒什么?惧怕什么? 温予柠下意识摒弃那个不断冒出头的思绪。 她想,她只是第一次要面对行刺,只是害怕命丧当场而已。 “阿柠。” 视线里那人停了下来,挡在她面前,皱着眉道。 “我们不……” “不。”简俞白话还没说完,温予柠 便拉开他的手,“我要去。” 这句话说得格外生硬,就像是要与什么作对,要去验证一般。 也是在搭上简俞白手的瞬间,温予柠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被冷汗浸湿。 简俞白却是反手握住她,并未发一眼,只是应了声“好”。 温予柠胸腔内重重跳动的心落地,这一声,好像某种意义上的依靠。 又好像,终于可以看见自己死前还未来得及看的答案。 …… 再漫长的路,终是要走完的。 金光洒落在街头,勾勒出面前各个人的身影。 却唯独不见何意浓的身影。 温予柠眸子垂下,嘴角自嘲的勾了勾。 这才是对的,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简俞白视线一直落在温予柠身上,此时见她如此,他抬眸。 与远处准备放箭的人对上眼。 身侧的手动了动。 可最后终是未抬起手,收回视线。 人群中堵在街道口的人跪地,“王妃,求求您救救我们!” “我们知道的,黜州那些得了瑰血病的人都是您医治好的。” “求求您,求求您现在也救救我们吧!” “…………” 人群中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昂。 温婉站在一旁静静观望着一切,温负则是像个袋鼠一样,趁着人群的空隙几步跳到温予柠面前。 满脸无奈:“小柠……你看这,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才叫你过来了。” 温予柠没理他,却是迎着快要落幕的天际闭上眼。 金灿灿的光线射在薄薄的眼皮上,变成一片红。 她记得简俞白说过行刺之人的位置,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那人放箭只会见点血,并构不成什么伤害。 那若自己朝左侧呢? 温予柠睁开眼,眼前人明明是温负,可她却觉得看见了莫长林。 他在笑着对自己说。 温予柠,你看啊,你除了我这个父亲还有谁呢?你的母亲才不管你的死活,是我这个父亲一手将你养大。 那一刻,温予柠脚步超左侧挪了挪。 她想,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 死一字好像也挺适合自己。 羽箭破风而出的瞬间,温予柠的脚刚刚落地。 箭羽已经发出,再无更改可能。 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周遭近乎全是侍卫发出的声音。 “有刺客!” “保护殿下和王妃!” “…………” 温予柠这一动作只不过一息只差,简俞白来不及反应,他甚至记不清当时自己是后悔还是什么,只知道温予柠不能死。 于是想都没想,就要上前抱住温予柠,自己背朝箭羽。 可没想到的是,有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步。 “呜————” 预料中的死亡和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 在女人微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时,温予柠睁开了眼,本能地接住何意浓摇摇欲坠的身子。 “还好……还好……” “还好这次……娘没来晚……” 故事的结局在这一刻定格。 温予柠一直希望的答案终于得到了答复。 视线变得模糊,她跟着何意浓的身子倒下,全身无力,可始终好好的将女人护在怀里。 “你不要说话,求你不要说话……” 温予柠无助摇头,第一次这样手忙脚乱。 箭羽正中要害,无可挽回。 温予柠知道,何意浓也知道。 口中鲜血溢出,何意浓却像是感觉不到从胸口到四肢百骸蔓延开的痛意。 她笑着,吃力的抬起手。 温予柠连忙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往自己脸上贴。 “不要伤心,孩子……” “是我对不起你……” “不是……” 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结果,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就算是这样,对象也不该是自己。 “不是这样的……”温予柠平常总是平静的眼眶泪水不断溢出,她无助的摇头,“我不是……” 在最后一句话就要说出口时,雁展仪的手适时抵在她唇边。 她说:“我知道。” 温予柠怔住,泪珠像是断了线,颤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 “和你没关系。”何意浓笑着,“你和她很像,你们都要好好的……” 温予柠摇头,却说不出话,只能无助的在心底喊温芩。 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何意浓是因为自己而死,是因为她临时改变了站位。 如果她没改变,何意浓也不会死。 “求求你,不要死……” “对不起,对不起……” 温予柠一遍遍重复着两句话,面上再没了从前的淡然,只剩惊慌失措。 贴在脸颊的手还保持着温和的温度,可却已经在不断往下垂。 察觉到她的动作,温予柠松开了手。 躺在怀中的人动了动,而后那只手摸向空中,笑得满足。 “你没错孩子,谢谢你。” “我并非一个好母亲,从前因为何家,因为温家,我对你总是无从下手。” “旁观看着你被欺负,看着你默默一人走到底。” “我们之间好像总是有太多阻碍。” “但现在我知道了。” “这一次……还好我这个母亲没掉链子。” 这些话与其说是在对温予柠说,反倒更像对着另一个人。 话落的瞬间,伸在半空的手终于垂落。 温予柠没动,却是死死握着何意浓的手:“不要……不要,求求你……” 与之同时,许久没有响起的声音响了起来。 【进度提升40%,目前进度70%。】 同一时间,何意浓原先伸手抚摸的地方缓缓出现了一道虚无的身影。 迎着金光,本是只能出现在幻境里的人走到温予柠身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