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瑶和顾凌准时在校门口碰头，一起坐上了校车。
何瑶翻着第一位“学生”的资料，眼神随着思绪，飘到顾凌——她班级里唯一一位学生——的身上。
放眼整个教育界，确实没有带学生去其他学生去家访的先例。
但无限学院，确实又不能用教育界的规则衡量。
毕竟，没有哪个学校，会把学生的名字录入为——“年兽”。
联系方式、父母亲属姓名等地方，全是扎眼的问号。
唯有住址那一栏，多少有点信息：状元小区。
“何老师？”察觉到何瑶的视线，低头认真写着卷子的顾凌微微侧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再想，这次要拜访的学生会是个怎样的人。”
又或许，根本不可能称之为人。
何瑶没有刻意遮住资料，同样坐在轿车后排的顾凌能清晰看到何瑶摊开的内容。
顾凌：“据我所知，无限学院都是在掌握了学生的确切信息之后才开展招生工作……”
“那是以前。”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的司机开口，“现在招生要阳光、透明，要摇号，不能搞掐尖！”
他低声补了一句：“反正对外是要这么说的。”
透过后视镜，他毫无感情的双眼看向何瑶：“你可是无限学院开放招聘以来，第一位正式入职的教师，更要谨言慎行。”
“哦？那真是我的荣幸.但听您的意思，除了教师之外，无限学院还招聘过其他方面的员工？”
司机颔首，口罩笼罩下的嘴巴裂出一个笑容：“当然，无限学院开放招聘以来，第一个员工，就是我。”
何瑶：“您果然很厉害。”
司机对何瑶的恭维很是受用，挺了挺胸：“那位大人决定对无限学院进行改革整顿，采用学院制与排序制，因此要招募大量的师生，需要一个能往返于现实世界和磁场世界的司机……桀桀，这，可不是每个怪物都能做到的。”
何瑶很想现在咬破手指，把血液涂在眼睛上，好看看这司机身上到底有着怎样的字符秘钥，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但现在这样实在太刻意，何瑶只好暗暗忍耐，转而打听起其他信息：“这么听上去，‘那位大人’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心狠手辣，无恶不作，阴险狡诈，心思歹毒……通过招聘，给大家带来不少新鲜的口粮。”司机似乎吞了吞口水，从何瑶白皙的脖颈上失望地挪开视线，“那位大人是我们的偶像！只可惜，我还没有机会见到那位大人。”
何瑶：……
无限世界里怪物夸人的方式，还挺别致的。
“司机先生，”顾凌突然出声，打断了司机先生即将开始的新一轮别样的彩虹屁，“状元小区到了。”
“还真是，看来我可以下班了！”司机猛一打方向盘，将车停在路边，展现出社畜下班的兴奋，催他们下去，“拜拜——祝你们好运。”
好运？
别说，这状元小区，看着倒确实像是充满好运的样子——不像何瑶假想中的那种阴森可怖，也没有白幡飘舞，反而是红旗招展，大红灯笼高高挂。
每个灯笼上，还都以金粉描摹出吉祥话：
金榜题名、蟾宫折桂、青云直上、名类前茅、考试得胜、门门满分……
全都是跟考试相关的吉祥语。
但这密密麻麻，简直让人感到密不透风的红色排布，以及远远就能感受到的几乎无处不在的吉祥话，何瑶和顾凌站在小区门口，就感到一阵莫名的窒息感。
被涂上红色的铁栏内，一个穿着物业制服的人冲着何瑶和顾凌迎面走来。
他长得颇为周正，一张圆脸肉嘟嘟的，眼睛小，眉毛淡，看着十分和善、有福，并不可怖。
尤其是他脸上还堆满了笑，走来时，就像是一尊活灵活现的招福猫。
“就是您二位今天预约来办理业主登记的吧？我叫金市，咱们一早就约好了！虽然第一次见面，但一看您两位，真登对啊！有才有貌，以后孩子一定聪明伶俐，门门第一！”
何瑶：“您弄错了，我们并不是夫妻。”
金市的脸色顿时一变，小眼怒瞪，可爱的招福猫瞬间变得凶神恶煞、面目可憎、脸色青灰，他张大了嘴：“我们状元小区的物业，只服务于有志于让孩子金榜题名的人，你们是来刺探我们小区机密的吗——？”
何瑶飞快地从金市的话中提取了关键信息，一把拽过顾凌：“不，我们是来看房的。”
何瑶对着金市，一脸正气凛然：“你看，我们两个长得多么……”
“像”字在嘴边拐了个弯——如果眼前的怪物没有近视到800度以上，应该也能明显地认出两人的不同。
但何瑶灵机一动：“我们长得多么不像啊！”
金市：“啊？”
何瑶：“这是因为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
顾凌：“……哦？”
何瑶眼神示意顾凌配合，对着金市信口胡诌：“重组家庭知道吧？我们就是！我们的爸爸妈妈去了国外，我弟弟又要高考，只能我这个当姐姐的来陪读，我们正在考察最适合考生居住的小区……”
金市瞬间又变回原来可亲的模样：“原来是这样。”
何瑶凑近：“我弟弟，在竞赛中拿过奖。”
金市陡然一震，脸上的笑容扩大，滔滔不绝：“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您这样的优质住户！我们状元小区非常适合您的弟弟！我们不仅有24小时自习室，还提供24小时全学科答疑活动，另外更有实时更新的月排名、周排名、日排名，帮助学子更清晰地掌握自己的定位。另外，我们状元小区是知名的静默小区，适合学子读书，更有专业的营养师提供最为科学的一日三餐搭配，由小区统一配餐！怎么样，两位，进来看房吗？?”
状元小区里行人通过的大门缓缓打开，仿佛是无声的邀请。
三人正要进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对夫妻急匆匆地冲他们走来：“是金市先生吗？”
金市看了看这对夫妻，目光在年轻女人明显隆起一定弧度的腹部停顿数秒：“是我。你们就是今天来办理入住的李先生和李太太吧？你们未来孩子的检测报告我们小区已经收到，按照我们专业的评估，您二位的孩子可能在读书方面资质只能算中上……但是，如果你们按照我们提供的专业的胎教计划进行，再入住我们小区，我们有把握，您的孩子未来一定可以金榜题名。”
李先生：“这您大可以放心，我们花掉所有积蓄，还从银行办理了贷款，好不容易才住进状元小区，我们一定会严格按照您这边提供的方法培养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的！您看，现在正是训练英语听力的最佳时间，我的妻子正带着无线耳机，进行托雅教材的听力训练。”
金市点点头：“一起进来吧。”
李先生扶着妻子赶忙跟上：“哎，好的好的。”
几人随着金市进入小区。
果然，状元南区阒静一片，连鸟鸣声都没有。
他们拐到小区北端高高的铁栅栏处，又绕到拐角，这才从地上入口进入位于地下的状元小区的物业办公室。
何瑶他们推开门，才听到震耳欲聋又包含愤怒的声音：“我儿子被‘年兽’抓走了立刻，你们要负责！要去找我的宝贝儿子的身体！！”
冷淡又平静的声音回复：“不好意思，王女士，我们小区只为孩子的成绩负责。”
言下之意，孩子的生命安全与小区无关。
何瑶眉峰微蹙。
但是，无论是金市还是李先生夫妇，听到这对话的表情，都很平静。
仿佛那歇斯底里的女人丢的是五毛钱一斤的大白菜，而不是消失了五天的亲生骨肉。
何瑶刻意放轻了脚步，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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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王女士：“这小区治安很糟糕吗？所以才会有‘年兽’？——哦对了，你怎么确定你的儿子是被‘年兽’抓走的？”
不怪她好奇——她未来的学生被指为‘拐卖犯’，这可不太妙。
王女士吼道：“我有证据——但我不会拿出来！”
李太太被王女士这么一吼，皱着眉动了动正在播放胎教听力的耳机，温柔的眉目逐渐凶狠。
李先生更突然暴起，身形疾如闪电，一下子插在何瑶和妻子面前，凶狠地伸出手，十指陡然变粗，指甲抽长，锐利得闪着寒光，眼看就要刺穿何瑶的脖颈：“离我妻子远点——！不许你打扰我孩子的胎教！”
看来，只要做出可能影响“学习”的任何行为，都可能会导致这一片小磁场世界中的人发生变异。
何瑶眼疾手快，亮出教师资格证：“李先生误会了。”
原本异化如同鬼魅的李先生，在看清何瑶的教师资格证的那一刻，忽然变回了那衣冠楚楚的样子，连神色都敬畏了几分，眼中的狂热却更甚，热切道：“您居然有教师资格证？您快说说，怎么才能让我未出世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
连金市看她的眼神都有了几分深意。
何瑶本来也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掏出教师资格证，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倒是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功效。
她清了清嗓子，没有直接回答李先生的问题：“如果小区治安很糟，那孩子出生后也可能会遇到种种危险……比起学习成绩，还是安全更为重要。”
李先生皱眉：“学习不好的孩子，我养他又有什么用？”
何瑶：“孩子的成绩不是评价孩子的唯一标准……”
李先生不满：“要是孩子成绩不好，那以后考不上好学校，选不了好专业，找不到好工作，赚不了大钱可怎么办？也要像我们一样，倾家荡产，借了外债，找了关系，还得碰上好时候，才能买得起‘状元小区’这样高端的住宅吗？而且，它要是赚不了钱，又怎么给我们养老？”
何瑶并不认同，刚准备反驳，却见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冷笑。
那个与小区物业对峙的疯癫女人已然凑了过来，她的眼睛是那种纯粹又绝望的黑，但却又两行血泪从中汩汩涌出，看着让人胆战心惊。
她转向李先生：“‘状元小区’？高端住宅？——放屁！我的孩子死了丢了，都没有人管！！”
金市冲同事使了个眼色，两个同事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搀着这个疯狂的女人。
那女人不听地挣扎：“呸！你们眼里只有钱！！只有分数！！”
金市笑着地打哈哈：“王女士，您不能这么污蔑我们呀。我们早就解释过，你的孩子，可是从你们入住以来，一直稳稳地，状元小区倒数第一。我们很努力，他的成绩也没有丝毫进步。这次我们也调阅了所有自习室、答疑室、考场的录像，确实都没有发现您的孩子。由此推测，他可能被‘年兽’叼走了，那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可能要把精力放在更有潜力的孩子身上。”
他看向何瑶和顾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两本厚厚的习题册：“你们如果能拿到高分，我们肯定也会重点关照，还会为你们提供免费的服务！”
“年兽”？“免费”？！
何瑶还想继续发问，但是，金市已经把卷子堆在何瑶、顾凌和李先生夫妇面前。
等等，她没有搞错吧？
“你们”——
“不仅学生要做题，难道我们监护人也要接受测试吗？”
金市点了点头。
何瑶：……
累了，毁灭吧。
为什么当了老师还要和学生一样限时、定量做卷子考试啊！
但是，如果不做题，没办法进入状元小区，也没有办法知道“年兽”的信息。
无法，何瑶从帆布袋中拿出笔，往物业的办公桌上一拍：“还等什么，上题！”